梦中之城

作者:於祖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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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6 于玄德的礼物


      次日一大早——准确来说,还不到六点,房门就被敲响。
      秦司兰是睡惯了懒觉的,迷迷糊糊中被人拉着洗漱换衣,几分钟之后才清醒,直接叫出了声:“你们这是做什么!”
      我昨天就有预感:于家爷爷特意说了我们穿着奇装异服,今天又要进祠堂过小年,这之间是有联系的。
      其实也不怪于家爷爷说我们穿的奇装异服。因为我们是从17年后的六月直接回到了03年的腊月廿三,先不说17年间服装的流行发展变化,仅仅是季节的变化就使得我们的服装不合时宜。幸好20年闰四月,山上比往年的6月格外冷,我们都穿着卫衣套着风衣,不至于过于突兀,但今天要进祠堂,必然不能穿得太随意。
      只是,我们也没想到居然这么不随意。
      帮忙梳妆的是个声音软糯的二十多岁的小哥,略带歉意同我们解释原委。
      “祠堂平日是不许外人进的,就算是我们这些做事的,也得是副主管发了牌子才能进去,里头的规矩大着呢。音姐姐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家中没有同龄人,又不好拿下人的衣服给几位贵客穿,只好委屈两位将就一下。这两套都是全新的,两位有些不习惯也是自然。好歹忍过几个时辰,等出了祠堂,我立刻帮两位梳洗卸妆。”
      单听说话,这位小哥如女子一般阴柔。秦司兰对着镜子整理额前流苏,漫不经心得问小哥:“你是不是一直在找那套镶了蓝宝石的瓜鼠纹金发饰?”
      小哥正帮我打理脑后碎发,听她这样一说,手里的篦子差点掉在地上。
      “哎呀!你怎么知道!”
      “你身后一直跟着一个张牙舞爪的阿婆。”司兰拖着长音,“刚才你犹豫是给我搭配绿松石金手链还是鸾凤金镯,最后选了镯子,阿婆气得想揍你呢。是她告诉我的。”
      “阿婆——是我外婆吗!您真的能通灵?!”
      司兰故作神秘,回头一笑:“回你家老宅子的房梁上找找,就在主屋东边那根房梁的中间,有一个暗槽。就藏在里面。”
      小哥立刻掏出手机去打电话确认,其他帮忙梳洗的人也放慢了手上的动作,相互看着,想要一探究竟。
      几分钟后,小哥冲进房间,差点撞进司兰怀里,连连鞠躬:“找到了!真得找到了!难怪外婆咽气之前一直盯着房梁!你真是神仙啊!太厉害了!”
      “我是不想她一直打扰我。毕竟今天可有大事要做。”司兰提着镶金线的百褶裙裙摆,拉着我的手向门外走。

      院子里,赵影来已经等候多时,与我们不同,他穿的是于右危的西装,眼下靠着葡萄藤架昏昏欲睡。
      月亮还挂在天边,模糊了时间体感,我突生揶揄之心,悄无声息绕到赵影来身后,双手捂住他的眼睛。
      “猜猜我是谁!”
      赵影来被吓了一跳,一把拨开我的手,转身看过来。
      “明——”
      他张着嘴,只说了一个字就呆住了,司兰也跑到他面前捂嘴笑:“怎么,没见过美女啊!”
      “明朝的衣服啊这是……”
      赵影来把后半句话补全,上下打量着我们:“确实很美。海月,真得很好看。”
      “好了,快去前厅吧。他们该等急了。”我有点不好意思,对赵影来那脱口而出的一个明字,虽然有点奇怪,但也没有多想,推着赵影来走出了院门。而院子外面,早就开始忙碌的于家上下,都换上了明制服饰。
      这可就有意思了。是祖训要求,还是当家人喜欢,又或者说这显赫的一家,果真有着明朝皇室的血统,并一直将这一血脉延续至今?
      等进了祠堂,一切就都明白了。
      祠堂正中间,那座山一般高的牌位台中立于最上方最中间的牌位上面,竟然写着洪武大帝的谥号。
      然而再下一排的牌位上,却是空的。
      我小声问赵影来:“莫非是朱允炆?”
      “不晓得。但与明朝皇族有关是一定的了。也许是明末流落民间的皇室后裔。”
      这可真是到了不得了的地方。
      见我们三人直愣愣站在牌位前说悄悄话,音阿姨递过来几炷香道:“三位将香敬在香炉里就行。”
      我们三人照做了,然后赶紧找个没人在意的角落,于右危也跟着过来了。
      “你们看到那个牌位了?”他开门见山,“是有这个传说来着,说我们家祖上是洪武大帝的某个儿子。可这都是几百年前的事,国体都变了几回,我是不信这些的。不过这话可不能让爷爷听到。他对此事很自豪呢。”
      “换做我要是什么皇亲国戚,哪怕是几百年前的王朝,我也自豪。”秦司兰见我笑了,不服气道,“怎么了?难道你不想?”
      “我有外公就够了,不管他是不是皇亲国戚,是我的亲人就足够好了。”
      秦司兰想到我家那帮所谓亲戚,也点头,又要说点什么,于真元推着自己父亲的轮椅在前呼后拥中来到了祠堂。
      一堆佣人在一旁伺候着,虽然人数不少却有条不紊,连一丝咳嗽声脚步声都听不到,足见音阿姨教导有方。
      我们三个外人就在一旁围廊下的长椅上坐着,看着天色一点一点由黑转白,由亮转暗。
      不多时,天空中响起了雷声。
      大冬天的打雷?这极罕见但也只是天气现象而已。昨天中午的温度还将近20度,今天早晨就骤降到4,5度,看样子一场冬雨在所难免,若是温度再低一些,下雪也是有可能的。
      可在于家人看来,这一声雷绝对不是什么好预兆。
      “啪!”
      一个佣人被惊雷吓了一跳,居然失手打翻了手中捧盒。那原本是由于家太爷爷亲手上供给祖先的第一份贡品,所有人的脸色都黑了。
      音阿姨赶紧上前打圆场:“老祖宗等不及尝尝今年的年糕呢!”
      “是啊,老祖宗是个急性子。”于右危也赶紧搀着自己太爷爷,一面招呼另一个佣人端上贡品,众人板着脸,假装刚才的变故不存在。
      在一种压抑的气氛下,于家四代三人完成了供奉。
      接着就是其他成员与外人上贡品,结束之后终于可以吃早饭了。
      早饭是音阿姨半夜就起来准备的,酒酿下的猪油芝麻汤圆和裹着猪肉脯或红豆沙的年糕都是极饱肚子的硬货,秦司兰吃了几口就放慢了动作,还时不时回头四下张望。
      于真元喝道:“秦小姐,可是早饭不合胃口!”
      “不不不。我家过小年也吃这些。只是……”秦司兰露出为难的表情,“有个前辈一直在问我,为什么没有廿四团。”
      “廿四团?!”于真元大惊,他这一喊,太爷爷居然也哆嗦了一下,整个人差点背过气去,众人又是一阵手忙脚乱,音阿姨赶紧安排护工带着手推病床,将太爷爷先接回宅子里休息。
      半晌,于真元才平复心情,走到秦司兰身边:“那个什么灵魂,真是这样和你说的?”
      秦司兰点头:“她昨天就露了一面,不怎么理我。可是刚才一直在问,怎么没有廿四团,她最爱吃这个……怎么了?”
      于真元闭着眼睛,好像陷入了痛苦的回忆。
      “秦小姐,你看到的,可能是我的母亲。”于真元重新睁开双眼,眼角居然湿润了,“她是苏州人,在世时每到小年都会做廿四团给我吃。那味道,到现在我也忘不了。她去世的那几年,我吃过市面上能买到的所有廿四团,可没有一样能比得上我母亲做的——你当真能通灵!”
      秦司兰有些不悦:“相信的人,自然会明白。”
      “不,我不是质疑。只是这些年也有不少江湖骗子打着通灵算命的旗号——”“通灵是通灵,算命是算命,我们可不是一路人。再说,也不是我自己要来你家,我从来不为活人服务。”秦司兰毫不客气打断了于真元,与昨晚战战兢兢的态度完全相反。
      于真元也对秦司兰心服口服,忙问:“秦小姐来我家,所为何事?”
      “爷爷,他们——”“没你说话的份!”于真元对于右危的插话十分恼怒,但秦司兰看向于右危:“他更清楚。我们是为了找栗子。”
      “找栗子?”
      于右危将昨天怎样与我们相遇,又是怎样达成一致,我们帮他找父亲和叔叔的下落,他告诉我们栗子在哪里,一五一十老老实实告诉了于真元。
      于真元听完恍然大悟,道:“简直胡闹!我是这么不通情达理的人吗?你们实话实说我会不同意?不过这个栗子……也罢。今天恰是玄德的生日,若是能找到这个逆子的下落,哼……”
      对此事,秦司兰早就信心十足,她用手巾将手擦干净,让于真元握住自己的手腕,眨了一下眼睛之后立刻进入状态。
      仿佛是为了响应秦司兰一样,几秒之后,秦司兰的眼睛忽然闪过一道光,紧接着又是一声雷响,大雨倾盆。
      在场所有人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好像这场雨是秦司兰召唤来的一般。
      雨滴很快打湿了地面,沿着高高翘起的屋檐,以优美的抛物线尽数落在天井中的水缸里,偶尔有一两滴雨随着风飘进廊下,音阿姨不知何时升起了炭火,温柔的暖意驱赶严寒,秦司兰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怎样!”祖孙两人急不可耐。
      秦司兰露出笑容:“你们家是不是每隔几年的腊月廿三前后,就会在祠堂门口发现什么东西?”
      “东西?”
      于右危立刻想到了什么,但被于真元拦住:“秦小姐能说的更具体一点吗?”
      秦司兰明白:于真元是被人骗多了,很多江湖骗子就擅长用这种话术套话,察言观□□导对方自己说出关键信息。
      不过秦司兰是货真价实的通灵者,她没在怕的。
      “用两层红纸,一层洒金红纸,一层丝绸包住的东西。有金锁,领导人的绣像,还有全国各地的特产。99年送来的北京烤鸭被全家人嫌弃,但你还是吃了大半,最后着实觉得不好吃,才丢掉的——”
      “秦小姐!”
      不用说,一定千真万确。
      秦司兰笑道:“那是于玄德先生向你们报平安的。”
      “我父亲?!”于右危直接从口袋里摸出秦司兰提到的金锁,“你说这是我父亲送给我的?!”
      “错不了。”
      秦司兰看也没看就说出了上面刻着的花纹:“你刚出生时,他想给你买莲花纹样的长命锁,但你爷爷和母亲都觉得福字纹的金锁更好看。他没拗过这两人,于是自己买了金锁,托人送过来。”
      那枚金锁上果然刻着莲花纹样。
      于真元这下完全不怀疑了:“那玄德究竟在哪里?”
      “其实,东西都是他托人带回来的。这人,就住在你们家不远处。李记栗子。”秦司兰从荷包里摸出一张油纸,展开来,指着油纸的折痕,看向于真元。
      于真元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转身冲音阿姨摆手,音阿姨立刻明白了养父的意思,从祠堂侧门离开。
      “秦小姐。”于真元又问,“请不要怪我多心。你与李记栗子的李先生,是不是旧相识——”
      “爷爷,你在说什么!”
      “没关系。我知道你的顾虑。你认为是李记的人事先告诉我其中原委,我再假装通灵者上门装神弄鬼。可如果李先生有这个心思,过去二十多年他有无数次机会可以自己上门,何必通过我这个中介?这种事,参与的人越多,分得的利益越少。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道理是没错。但如果秦小姐通过某种方式从李先生那里打探到了——”
      “于家爷爷。”秦司兰板起脸,明显是生气了,“且不说我伯伯秦思礼是做什么的,你但凡了解一点就不会产生这种可笑的想法。就算你怀疑我别有所图,我自问行得正坐得端!”
      见气氛不对,赵影来赶忙劝道:“于家爷爷,我们来这里时就有言在先,只是为了寻找栗子。是于右危先生突然提出想要我们帮他找父亲和四叔。如果我们事先从李先生那里打听到了于玄德先生的下落,何必兜一个大圈子而不是直奔主题呢?万一我们不说,于右危先生也不提这件事,那我们岂不是自讨苦吃?”
      于右危也连连帮着解释。
      突然,于真元看向了我。
      “你倒是一直不张口。”
      大家一下子看向了我。
      赵影来解释:“海月不能通灵。她什么都不知道。”
      “老先生!”音阿姨推门回来,手里拿着一个细长匣子,打开来,里面是一叠厚厚的纸。
      与秦司兰的描述一样,红纸,撒金纸,还有丝绸。上面的折痕,与包栗子的油纸折痕一模一样。
      但这些都打消不了于真元的念头。这也让我有所察觉。
      “恕我直言。”我轻声说,“这么多年,您一直都知道于玄德先生在何处吧。”
      众人一愣,只有秦司兰毫不意外:“哼。我原想着给你留点面子,谁知道你竟然怀疑我是骗子!”
      “爷爷?”于右危吃惊极了,“这是怎么回事?!”
      于真元太阳穴处的青筋若隐若现,一时间祠堂里除了雨声什么动静都没有。
      过了一会儿,音阿姨说话了。
      “老先生……其实,我心里也一直有个疑影。三哥哥他——”“他这个混账!不是我于真元的儿子!”
      “爷爷?”
      于右危一时不知道爷爷话里的含义,但于真元背着手站起来,向着祠堂一角的小房间走去。
      临进门之前,回头冲我和秦司兰说:“你们两个,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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