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白情话

　　香茗苑，谈霁之从服务生手里接过菜单，问程唯：“想喝什么粥？”

　　“生滚鱼片粥！”那天喝的就是这个。

　　谈霁之侧头跟服务生道：“中份生滚鱼片粥，去姜丝，再来份红米肠和文昌鸡。”
　　说着他把手里的菜单递给程唯，“还想吃些别的什么？”

　　这点得太符合程唯口味了：“你不吃姜啊？那么挑食可不好！”

　　谈霁之把外套脱了，挂在椅背上：“也不知道是谁，上次喝粥的时候满腹心事，还不忘把姜丝一根根挑干净。”
　　坐在对面，眼睛还湿漉漉的，脸上的表情一时懊恼，一时委屈，目光时不时还要瞟过来琢磨一下自己在想什么，手上从粥里挑姜丝的动作倒是浑然天成。

　　程唯讪讪，她还以为在不吃姜丝这件事上她能找到志同道合小伙伴呢：“生姜嘛，调味品，怎么能直接吃呢？”

　　她翻了翻菜单：“两个菜都是我爱吃的，你有别的想吃的吗？”

　　旁边服务生见状推荐：“豉汁蒸排骨是我们家的招牌菜。”

　　程唯询问地看了眼谈霁之。

　　谈霁之笑笑：“换烧腊双拼吧，豉汁蒸排骨长得应该不符合你审美吧？”

　　那确实，程唯吃排骨只爱吃那种骨肉均匀、根根分明的。
　　“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啊？”

　　谈霁之觉得这并不难知道，程唯好恶喜怒都写在脸上，爱跟人分享，爱发朋友圈，喝醉了还总叽叽咕咕念叨，想不注意到她这些奇奇怪怪的小癖好都不行。

　　程唯愁：“完了，这我要是在古代当皇帝的话，岂不是很容易被下毒成功。”

　　旁边服务生差点笑出声来，谈霁之同他道：“再加份白灼生菜，谢谢。”
　　服务生识趣收了菜单离开。

　　程唯问：“关于我，你还知道些什么？”

　　“晚睡晚起，喜欢摄影，讨厌下雨但喜欢下雪，喜欢好看的东西。”

　　整个餐厅都处在一种安静的氛围里，隔着砂锅粥袅袅的热气，食客们小声交谈着，偶尔响起几声餐具碰撞的声音，程唯听着谈霁之慢慢细数自己的喜好，很快忍不住笑了起来：“如数家珍啊，谈教授，你是不是已经悄悄喜欢我很久了啊？”

　　“至少不是昨天才开始。”

　　切，过于矜持。

　　吃完饭，两人去附近的商业中心看了场爱情喜剧片，照例是程唯选的，出来时，程唯转头问谈霁之：“你每天钻研专业知识，思考民生项目，会不会觉得跟我看这种爆米花电影很无聊？”

　　“不会，”众人拥挤着穿过影院窄窄的出口，谈霁之握住她的手，带着她往前走，“我又不是什么脱离了低级趣味的圣人，也不是程序设定好的机器人，不要把我想得太高尚。”

　　程唯回握住他的手，小声嘀咕：“我原来还觉得性生活只会是你履行责任的一种方式呢。”
　　不过她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

　　“什么？”

　　“没什么！”程唯否定的声音稍大了点，“我就是在想你会不会穿秋裤！”

　　“穿没穿，”谈霁之抬手捏捏她的脸，“你不知道吗？”

　　“我怎么会知道！”这下声音更大了些。

　　“早上我换衣服的时候，谁在偷看？”

　　冤枉！
　　她有贼心没贼胆，就匆匆瞄了一眼，才看到一小截劲瘦的后侧腰，流畅的腰线收窄没入裤腰，其他啥也没看见。
　　早知道被发现了，不如光明正大地欣赏了。

　　==
　　生日这天的晚上按照惯例是要跟外婆还有程父一起过的，司机已经在停车场等候。

　　但谈霁之先前并不知道，还是订的八点的机票，赶回去又得凌晨，第二天上午还有课，程唯一边同他往地下车库走，一边拿手机帮他看看还有没有时间更合适的机票。
　　可惜没有。

　　高涨的情绪就这么低落了下来，程唯把手机放进口袋，不再主动发起话题。

　　仅仅片刻，就被察觉，谈霁之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没关系，唯唯，下周我再来好不好？”

　　“下周我没空，要去外婆家待几天，再去给妈妈扫墓。再说赶来赶去你也会很累的。”

　　“那我每天给你发消息。”

　　“不够，要视频。”

　　“好，视频。”

　　程唯不是会沉浸在低落情绪里的人，很快调整好：“真想有个任意门，想你的时候能推门就见到你。”

　　等到了B层电梯厅，程唯松开手，双手插进衣服口袋里，转身面对谈霁之，按了下电梯厅的向上按钮，等着上去的电梯下来，带走她追了好久才追上的男朋友：“你也上去吧，司机停在外面不远处。”
　　“再见，谈教授。”

　　谈霁之转身要走，回头看见她可怜巴巴站在门厅出口，满眼的不舍都快溢了出来，于是转过身来，冲她招了招手。

　　程唯面露疑惑，尽管不解，仍然向他小跑了两步，抬头等他说话。

　　这么乖，乖得让人心生不舍。
　　谈霁之把她拽进了自己怀里，紧紧搂住，在时刻都有可能有人出现的电梯厅里，低头吻了吻她的眼睛。

　　“再见，唯唯。”
　　你想我的时候，我应该也在想你。

　　谈霁之目送程唯出了电梯厅，逐渐被墙体挡住身影，随即开门声，司机小跑的声音，开门、关门，关门，启动汽车，逐渐远离，他才仿佛怅然般叹了口气。
　　纵是痴长程唯九岁，离别时的情绪，他也并没有能比她处理得更好。

　　他转身上楼，走出商场大门的时候，给程父打了个电话：“黄董，你的条件我答应，但我需要三年半时间。”

　　“可以。”程父也没那么急，提出那样的要求只是想未来能有人护着程唯和海颐，叫她余生顺遂，又不是自己就快死了。

　　“这件事也先别跟程唯说。”

　　“我才不会自找麻烦。”
　　两人都知道，这个条件若是被程唯知道，她是绝对要大吵一架的。

　　==
　　程唯的外婆是个文化人，从前还当过教师，即便老了，也是个优雅又知性的老太太，就是爱拉着程唯罚她练字，嫌弃她笨手笨脚、咋咋唬唬。

　　程唯哪是个坐得住的人，悄悄在桌子底下拿了手机发消息给谈霁之：【谈教授，你在哪呢？】

　　谈霁之：【在我妈这】

　　程唯：【呜呜呜我被外婆按着头练毛笔字】
　　程唯：【我跟这种慢条斯理的爱好不共戴天！】
　　程唯：【你在干嘛呀？】

　　谈霁之可能没看手机，消息回得有些慢。
　　程唯反复点了两次聊天框，见还没有回复，赶紧把手机搁腿上，在外婆的死亡注视下动作迅速地重新拿起笔，苦哈哈地临摹。

　　几分钟后，手机一震，谈霁之给她回了张图片，图片里的宣纸上是他写的“快雪时晴”四个行楷大字。

　　程唯听她外婆讲过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帖里写道：“快雪时晴，佳，想安善”。
　　大雪初霁，景色很好，你是否也好？

　　程唯甜滋滋地笑：【别扭怪，情话请说得直白点】

　　谈霁之：【我在想你】

　　程唯的一颗心像是泡过糖水的黄桃，酸酸甜甜，神清气爽，“刷刷”开始写字，誓要也写一幅好看的快雪时晴帖给谈霁之看看。

　　好不容易从外婆手里逃生，程唯坐在老宅花园秋千上给陆思娇打电话分享恋爱进程。

　　听她讲了两个人在一起的过程，陆思娇调侃道：“你从前还嫌弃周泽耀没有告白就草率地跟我在一起了，觉得是他仗着我喜欢他欺负我。现在怎么感觉谈教授也一样啊。”

　　程唯下意识维护自己的心上人：“哪里一样啦！谈霁之和周泽耀的性格就不同呀，他很负责任的，可是周泽耀那时候看起来一点儿也不靠谱。”

　　陆思娇举例论证：“再不靠谱，他也表现出了对我的重视，让我有了充分的安全感。可是谈教授没有明确回应你的告白，朋友圈也没有官宣，甚至连微信头像都没有换啊。”

　　当初周泽耀和陆思娇在一起度过了高考后的暑假，分别去往T市和M市上大学。
　　周泽耀为人张扬，运动天赋很强，又帅得很有攻击性，开学没多久，就在清一色的穿着军训迷彩服的人群里脱颖而出，隔三差五就被挂在表白墙上，甚至没多久就有人主动告白。

　　军训结束后周泽耀给陆思娇打电话：“有人跟我告白了。”

　　陆思娇当时在做课后作业，手上正在构图，漫不经心地听着，闻言不过脑子问道：“哦，那你拒绝了吗？”

　　周泽耀在电话那头都要气死了：“你觉得我拒绝了吗？”

　　陆思娇心虚地悄悄搁下笔：“应该拒绝了。”

　　“周末你到我这来！”

　　陆思娇于是买票，周六从M市飞到T市，周日在飞回来。周泽耀去机场接她，带她到学校操场的草地上，他们班今天团建，前面一大群人围着玩游戏吃零食。

　　周泽耀插着兜，在同学呼喊他名字的声音里，侧头问她：“都来了，不知道要做什么？”

　　陆思娇不确定：“要做什么？”

　　周泽耀勾唇轻嗤一声，伸手把她的手攥在手里，拉着她往前走：“真是看不出一点你喜欢我的样子。”

　　在同学们哄然而起的喧哗声中，陆思娇被他拉着踉跄了两步，另一只手扶住他的手臂，红着脸跟着他往前走，晃晃悠悠两个月的心就这么安定了下来。

　　程唯一时没有回答，谈霁之这些形式上的东西确实都没有做，可程唯觉得这是性格原因和观念不同导致的。他的温柔像是一棵桂花树，远看或许没什么轰轰烈烈地的惊艳感，但只有走近，才会发现，那清新动人的香味早已笼罩在周身，浸润在一日一日的细节里。
　　这些都是无法用简单的语言表达的。

　　电波串联的两端就这么安静了，两人就这么僵持下来。

　　还是陆思娇先道：“唯唯，我只是担心你一时陷在恋爱的氛围里，对一些事情失去了判断力，就跟你从前担心我被周泽耀欺负一样。即便再喜欢你的谈教授，也要先爱你自己。”
　　“你当知我心。”

　　程唯眼眶一热，低声道：“我明白。”
　　她从不怀疑陆思娇对她的心，陆思娇绝对是世界上最希望自己幸福的人，反之，她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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