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沅往事

　　“喂，你这人鬼鬼祟祟的，到底是干什么的？”背后突然有人说话，把陷入沉思的钱小雨吓得差点原地蹦起来。

　　她猛地回头，发现问话的原来还是那位田医生，他此时正满脸恶作剧得逞的笑容，一条腿还得意地掂呀掂的。

　　钱小雨一边拍着胸口压惊，一边迈步出了卫生间，心想顾敏看上的这个家伙是什么鬼，走路都没有声音的。

　　她清了清喉咙，仰起下巴，质问道：“我说这位妇产科的副主任医师，如果刚才我被你吓个好歹，你负得起责任么？”

　　田医生不停摇着手上的钥匙串，对钱小雨的横眉冷对不以为意，“嗨，我不记得你来看过我的门诊，怎么知道我是妇产科的？难道你对我有什么意图？”

　　钱小雨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还是个颇为自恋的医生。

　　撇撇嘴，下巴点了点过道远处，语气中带了些幸灾乐祸的味道，“我，你肯定不认识，不过那位，你不能也说不认识吧？”

　　田医生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钱小雨打赌自己看到这个家伙原地打了个冷战，然后立刻收起全身的吊儿郎当，秒变冷静成熟且禁.欲气质的男医生。

　　从背后玩过去，田医生步履稳健，目标明确，钱小雨默默在心里给这位田医生又加了一条——善变。

　　被钱小雨抓了现行的顾敏，白皙的脸蛋不一会儿变成了可口的红苹果，直到两人一起进了病房，她脸上的红晕还未褪去。

　　和顾奶奶呆了会儿，担心她累，钱小雨在顾敏的陪同下走出住院部。

　　顾敏能隐约感觉到钱小雨的心情似乎不太好，关切地问：“小月姐，是不是最近学校事情多，你太累了？”

　　钱小雨歪头朝顾敏微微一笑，“我挺好的。倒是你，跟这个跳水冠军以后有什么打算？”

　　顾敏轻叹一口气，挽起钱小雨的胳膊，蹙着秀气的眉头，有些沮丧，“不知道呢，我还没跟我爸还有奶奶他们说，他们估计不会同意的。”

　　把自家闺女嫁给一个带着孩子的男人，没有哪家父母能欣然接受，钱小雨能够理解，就像自己和顾超一样。

　　国人在婚姻问题上讲究门当户对，且沿袭千年，这句话实在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感情的事又不是开闸放水，可以做到收放自如。

　　打开张小娴的经典爱情语录，句句似乎都扎在她的心上，无怪乎古人云“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烦恼的钱小雨把书又扔回书桌上，莫名感伤涌上心头，好像身边的人情路都不是一帆风顺的。

　　不对，是有例外的，钱小雨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拨通了杨小满的电话，这个小妞可是春风得意了好多年。

　　说出了心里的纠结，末了钱小雨问好友：“你和王志学一起这么久，甜得发腻，架都吵不起来的，有没有什么秘诀？你是不是对志学哥哥特别满意？”

　　杨小满重重地哼了下，反问道：“钱小姐，你哪只眼睛看我对他特别满意的？”

　　“不会吧，你们俩恨不得好成连体人，谁会相信你对他还有不满意的地方？”反正我不相信，钱小雨心里说。

　　“你和燕子是不是觉得我俩好的不得了？其实我对他也有意见啊，就拿这次他们行里评先进行员来说吧，我后来才知道，他压根都没有报名，美其名曰自己要做默默奉献的新时代活雷锋，简直是屁话，挺能为自己的不求上进贴金呢。”

　　“小满老师注意文明用语呵”，钱小雨想了想又说：“其实他这种性格也蛮好，不给自己压力，还能腾出更多时间陪你疯玩，你要是找个事业心强的，估计没两天就烦了。”

　　杨小满声音有些无奈，“也不能这么说，他现在这样混日子还行，等再过几年，同学们升官的升官、发财的发财，就他还是个营业厅里的小职员，到时候你说他难不难受。”

　　钱小雨听明白了，也觉得有道理。女人随着年龄增长，对爱情的期许也不断在发生变化，豆蔻少女唯希望自己的爱人能无时无刻不陪伴在自己身边，不需香车宝马，只爱甜言蜜语、山盟海誓。适婚女性就不一样了，她要安全感，且安全感不仅仅是感情上的，更是经济上的，婚后的一切包括房子、票子、孩子都不能比别人差。

　　“别说我了，他也就这副德行，改不了。说说你和你家顾超哥哥吧，现在发展怎么样？我看他最近老找你，是不是要卷土重来？”

　　钱小雨翻了个白眼，还卷土重来？土都不知道吹到哪里了！

　　“哎，两边的父母都亮红牌警告了，我们俩的事——绝对没戏。”

　　至于反对的原因，就像秃子脑袋上的虱子，不过，杨小满仍旧替钱小雨不平，“可惜你们这么久的感情，杨老师那边，不能再磨一磨？说不定你坚持一下，她能同意呢。”

　　“我妈对顾超干的事实在不放心，我能理解她。要是让顾超放弃那些，规规矩矩到公司做个职员，他自己不会乐意。而且，他的那些背景，估计不会有单位敢要他。”

　　俩闺蜜为恼人的爱情在深夜私语，苦苦寻找出路，同样地，顾超也在尽力摆平事业道路上的阻隔，争取生存空间。

　　今晚，顾超与何老三挑明了上次他见九爷时，九爷的真实意图。

　　“走私？”何老三淡淡瞟了眼倚靠在八仙桌边的顾超，“这事儿要是被抓，进去肯定得关个好几年。”

　　何老三静默片刻，说：“几年前那次，我们的损失可不小，赔了夫人又折兵。这次真要做，必须从长计议。”

　　“那次是老七带着大伙干的，老七这人太鲁莽，关键时候掉链子。小顾，三爷我只信得过你，怎么样？你来挑头干？”

　　“我？”顾超一点也不想干，走私确实是暴利，但钱落不进他的腰包，而且一旦事情败露，被条子抓了，他逃不了干系。顾超不想自己像老七一样，在号子里呆个三年五载的。

　　要是早几年的自己，他几乎没什么顾及，生活在混混沌沌中继续，日子过一天算一天，走私这种事说起来严重，但还不至于掉脑袋，更疯狂的事他都干过，他的字典里就没有害怕两个字。

　　可现在他的心境发生了变化，钱小雨再一次回到他的生活里，他不想被她看不起，也不想她因为他的所作所为而被别人鄙视。顾超的内心里，第一次生出想做个清清白白的人的念头，即使她最终选择了其他人，他都要堂堂正正地站在钱小雨的面前。

　　“三爷，我的意思是，这事咱们再想想，九爷说他那边什么都是现成的，就是缺人，但里面都有啥道道儿我们还没摸清，如果贸然跟进，我担心——”

　　“嗯”，何老三示意顾超停下，他翘起二郎腿晃了三晃，“我说小顾，最近是不是有事？你这心思可没全放在工作上。”

　　顾超也没遮掩，直截了当地说：“家里有人住院，我得关照着。”

　　何老三眯起眼睛，盯着他看了好大一会儿，说：“有钱不赚是傻逼，九爷说的这条路子，我们不能放，他黄子强敢干，我何老三也不是孬种，别被道儿上的人笑话。”

　　“三爷，您的人都不是孬种。只不过，九爷那边的情况需要再深入打探打探，做不做，怎么做，等事情搞清楚了再说。”

　　何老三点点头，挥手让他出去。

　　这边顾超刚一出门，那边躲在门外半天的胖子一闪身，麻利儿进了何老三的房间。

　　何老三似乎知道他要来，脸上毫无惊讶之色，眼皮一番，“做贼呢？”

　　胖子躬身哈腰，“呵呵，三爷好，我这次来是要揭发他顾超。”

　　何老三挑了挑眉，“呦呵，还真有你的，说吧，他能有什么事儿？”

　　胖子往前凑了两步，压低声音说：“您老人家察没察觉他这段时间不太对劲，以前他可是什么都不敢干的主儿，现在却怂成了孙子。前几天，我们去金玉街十一号，有个老不死的不让我们拆，还拿着火把威胁要自燃，那一看就是在吓唬人，手都抖成筛子，可顾超硬是没敢动，还让我们马上撤了。”

　　何老三嗯嗯啊啊几声，然后问他：“我说胖子，你就别拐弯抹角了，有屁快放！”

　　“是是，三爷。我猜这顾超不想跟着您干了。”

　　“怎么讲？”

　　“他最近把原来女朋友给甩了，又开始对那个钱小雨死缠烂打。钱小雨什么人呐，那可是瑜瑾区钱家的大小姐，要文化有文化，要长相有长相。顾超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要想把钱小雨弄到手，就必须先洗白自己，否则钱家的门他都进不去。”

　　何老三闷头抽着烟，半晌之后，问：“那依你看，这事儿怎么办好？”

　　胖子嘿嘿一笑，“我哪里有三爷的脑子。”看何老三正斜着眼看他，赶紧继续说：“我出个注意您听听看，据说九爷也对这个钱小雨挺感兴趣的，但碍着顾超所以一直没动。我们来个顺水推舟，把那妞儿直接送到他床上，这下顾超也死了心，断了念想，以后肯定对三爷您死心塌地的。”

　　何老三哈哈大笑，“没想到哇，死胖子你也是个人才，以前我咋没发现？”不过，何老三这话说得阴阳怪气，胖子听得后背发冷，不知道他是何意。

　　“今天你出卖自己的大哥，知不知道犯了道上的大忌，以后可没哪个主子敢用你。”何老三声调不高，一字一顿地继续，“小四进来，把这个卖主求荣的家伙按帮规处置了，扔到丽水河里。”

　　胖子一听吓得脸色惨白，噗通一声跪倒，磕头如捣蒜，不大会儿额头上的血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合着沾到的泥土，让本来一张肥硕的脸透着恐怖的诡异。

　　被小四拖出去的胖子，嘴里高呼着“三爷饶命！三爷饶命啊！我还有话说。”

　　何老三揉了揉耳朵，仿佛对杀猪似的叫嚷声不胜其扰，“先把他带回来。”

　　捡回条命的胖子趴在地面呼呼喘着气，何老三皱起眉头，不想看他这副死样子，“说吧，我听着，如果敢胡说八道，就别想要舌头了。”

　　“哎三爷，给我个胆子我也不敢骗您，这个顾超兄弟们真不服，跟着他以后没出路，还有，他无情无义，见到新人就忘了旧人，这样的老大无法服众。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不信您问问其他兄弟。”

　　何老三掀起眼皮瞟他，“你看上大哥的女人了？”

　　“不是，我敢对天发誓，就是出于道义，实在看不下去。”

　　何老三掐灭烟头，“胖子我告诉你，今天你就算说出花儿来，也是犯了帮规，不给你点教训，我跟兄弟们没法交代。小四，把他带下去，好好教教他。”

　　一会儿小四折回来，低声问：“三爷，顾超那边……”

　　“让胖子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其他的，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何老三闭着眼，说得不紧不慢。

　　小四应了声，刚要往外走，何老三又在背后说：“这个蠢货不牢靠，你派人盯着点，千万别白折腾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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