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性难驯

　　第3章

　　警察局。

　　“你们现在这些小年轻怎么回事儿，谈个恋爱非得这么多人跟着操心？虽说没来得及立案，但你这已经造成对公共资源的浪费了知不知道？”

　　方元站在那儿跟个孙子似的挨训，连连点头承认自己错误，赔笑道：“这不是跟男朋友吵架，一时上头了么……警察叔叔对不起，我下回肯定不这样了！”

　　他模样好看，态度也还算诚恳，警察批评几句就消气了，摆摆手：“走吧走吧。跟你一样的小情侣我见多了，没事儿就多沟通，别老动不动就分手啊报警的……不过你这脸真没事儿？”

　　方元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但看起来还是很恐怖。

　　他从小就这样，有个什么小磕小碰的，但凡落下个伤口，没个十天半个月，那痕迹都消不下去，为了这个，他小时候再皮，他.妈都舍不得揍他。

　　——怕外人瞧见瞎传，觉得方元是个坏孩子。

　　方元在心里把纪邢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脸上却笑嘻嘻地点头：“没事儿，摔毛坯地上了，过几天就好！”

　　警察这才放心让他走。

　　出了警察局，方元的脸色一下就拉了下来。

　　稀里糊涂丢了第一次，本来就够气的，现在还不得不自己过来销案，简直跟一巴掌挥出去，最后却甩到自己脸上一样，他憋屈得要命，心里恨死了纪邢。

　　有钱人都特么该死！

　　不过说起来也怪他自己没本事，贪财留下了那块手表，要是真立案查下来，他也得跟狗男人一起被拘留。

　　他命贱，留下案底倒是没什么，可他.妈的医药费住院费等不起。原本每个月接几个小活动达成公司指标，拿到的补贴和外快挣的钱就只是险险能负担得起这些费用，现在他被经纪人雪藏了，补贴肯定是没了，更得抓紧时间找外快捞钱。

　　心里琢磨着一个月少挣的数目，方元掏出手机给几个认识的淘宝店主发了信息，一抬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学校附近。

　　正好是放学时间，一群穿着校服的小孩儿冲出来，都是跟方元差不多的年纪，瞬间将他包围。

　　他一身便服，站在中间突兀得可以，路过的学生们纷纷转头看他，露出惊讶的眼神，人群甚至在他周围自动空开了一段距离，更加显得他格格不入。

　　方元脸色忽然难看起来，埋头逃也似的跑走。

　　途中不小心跟人撞了一下，他头也不回地说了句抱歉，谁知一开口，就发现自己声音嘶哑得不行，吓了一跳，脚下步伐一下加快。

　　好不容易钻进小巷子里，嘈杂的声音全都隔绝在外，方元才察觉到身上还有点疼。

　　眼眶一阵阵发热，方元赶紧抬手揉了揉鼻子，把那股酸涩的意思压下去，暗骂了句：“没出息！”

　　这时老年手机振动起来，他抹了把脸，一看信息，是个淘宝工作室给他发了拍照的地址，说临时有人不来了，让他过去补位。位置就在附近，打车的钱都省了。

　　一下就把他那点不合时宜的情绪冲跑了。

　　千恩万谢回了短信，去接私活儿的路上，他翻了翻微信群的消息，以免错过什么挣钱的机会，正好瞧见经纪人手下的艺人小群里在传八卦。

　　“咱们公司……要变天了！”

　　变天？变什么天？

　　方元没时间看完，到了拍摄地点，一堆衣服丢过来，他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把手机往旁边一丢，就开始换衣服。

　　工作室的女老板亲自上阵化妆，方元一句“姐姐，我这半张脸能不能不化”还没说完，女老板已经拿着酒精味浓厚的化妆品往上抹，瞬间疼得方元一个哆嗦。

　　女老板皱眉，埋怨道：“你怎么不早说？你脸上这伤能行吗？不行咱还是算了？”

　　方元只好自认倒霉，忙道：“能行！能行！您放心化，我刚刚开玩笑呢！”

　　女老板这才继续给他化妆。

　　不过熬过第一下，后面就好多了，方元火速拍完整个系列的造型，下来立刻卸妆洗脸，然而等出来的时候，脸上伤口还是一阵阵的发痒。

　　方元头皮直发麻，心想这回可好，本来就好得慢，这下怕是得有一个月都好不了了。

　　心里暗骂了几句脏话，方元找了个路边小店填饱肚子，再出门时一脸不屑，对天空比了个中指：“有本事你让小爷再倒霉一点？”

　　话音刚落，身后小破店面的电视机传来新闻声：“盛世集团强势入股星途娱乐，新任董事长纪邢……”

　　星途娱乐，方元的公司。

　　方元猛地回头，电视上是富丽堂皇的会议厅，西装革履的男人神情淡漠，每一根头发丝都散发着与方元完全不同的尊贵气息。

　　一开口，要死不活的声线与电话中的狗男人完美重合。

　　方元：“………………”

　　操。

　　真他.妈天塌了。

　　--

　　这晚，公司的大小微信群就没消停下来过，全是关于新老板的各种八卦。

　　星途娱乐原本的董事长也姓纪，据说是新董事长的小叔，早年间不知道干了什么天大的错事，被家里人逐出来，创业搞了这家公司，没成想到了还是让亲侄子给并回了纪家。

　　也有人说这是纪家心软准备放人回去的信号，不过马上就有人跳出来反驳，说纪家的实权早就已经落到了纪邢手里，以他过往的行事风格，绝不可能跟心软这种词搭上边。

　　“之前破产的华艺娱乐你们知道吧？那张总跟他也算是沾亲带故，那么大一个老板，破产的时候跪在他面前求他投资，他眼睛都没眨，一句‘审核没通过’就把人给送回去了。你说那么大一个集团，每年预算上百个亿，几千万的项目，他一个董事长难道还做不了主？”

　　“话也不能这么说，张总跟纪家哪儿算得上亲戚？公事公办不奇怪。”另一个人说，“要我说他对自己本家的人才是真的狠，纪家人在自家集团工作，还得跟普通应聘者一个应聘流程，就连他亲婶婶，当着人都不敢叫他名字，得喊一声纪先生。”

　　“年初盛世裁员，不还把他二叔给裁出去了？”

　　“何止他二叔？盛世里但凡跟他唱反调的，哪个不是被他整治得服服帖帖？咱们这位新董事长，可是名副其实的眼里容不得沙子。”

　　“……”

　　方元坐在他不足十平米的毛坯租房里，只觉得手里的表滚烫。

　　他上网查了这块表，百达翡丽的私人定制款，早年纪邢的父亲接受采访时就戴着，当时好像说是价值小一千万。现在更不知道要翻多少倍了。

　　方元深吸口气，鸵鸟一般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这时手机振动一下，他睁开眼睛看了眼，是经纪人发来的通知。

　　“明天纪先生来巡视公司，都给我把皮绷紧了。”

　　接着又补了一句：“一个都不许缺席。”

　　窗外暴雨如注，冷风直接从洞开的窗口灌进来，从里到外，把方元吹了个透彻。

　　--

　　纪家。

　　纪邢回来就被老太太的人请到佛堂，在佛堂门口站了半晌，里头老太太也没吭声，只低声念着佛经，全程没回头瞧一眼自己这个孙子。

　　她不开口，自然有旁人代劳：“老太太瞧见新闻就这样了，晚饭一口没动，药也不肯喝。这怎么受得住呀？”

　　这就是在指责。

　　被逐出门之前，小儿子纪耀轩就是老太太的心头肉，直到现在也没忍心真断了联系。这些年纪耀轩说是创业，那些钱都是从老太太这儿拿的。

　　好不容易做出个星途娱乐，说起来也算有了自己的事业，转眼董事长的位置就让纪邢给端了，老太太自然高兴不起来。

　　纪邢只淡淡陈述事实：“他自己说的，这辈子不会再靠纪家。我只是把纪家应有的东西拿回来。”

　　老太太憋不住了：“那是我自己的钱！”

　　“老爷子给的。”

　　“……”老太太气急，“你给我出去！”

　　纪邢转身就走，临出门又被老太太身边的人拦住，打着圆场说道：“都是一家人，何必为了一句气话红脸？人上了年纪，总是喜欢看着一家人和和美.美，您说是不是？”

　　这话一语双关，看着是给祖孙俩一个台阶下，实际还是绕不过老太太的真实目的：让纪耀轩回来。

　　说起来有点滑稽，一个是祖母，一个是小叔，按理说都是纪邢的长辈，此刻却还得靠这种手段来求他点头。

　　纪邢眸色深沉，脸上无波无澜，只是冷硬地说了句：“这不合规矩。”

　　出门时正遇上门外偷听的老爷子，对上纪邢的视线，老爷子犹豫片刻：“要不……”

　　纪邢一句话就堵住了老爷子的话头：“有些事没法反悔。”

　　老爷子脸色一暗，唉声叹气进去哄老伴了，纪邢则是丝毫没受到影响似的，大步往书房去。

　　几个助手已经在书房里等着，正准备汇报工作，这时纪邢的私人手机却响了起来。

　　纪邢抬手示意他们管自己汇报，一边接起电话，就听那头一个声音强撑着硬气，干巴巴地说道：“这手表小爷也、也不要了，我怎么还你？”

　　莫名的，因为方才的事情有些压抑的心情放松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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