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性难驯

　　第4章

　　方元一.夜没睡，隔天起了个大早去公司还表。

　　口袋里揣着块千万级的手表，放在平时肯定乐疯了，可他心里却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仿佛揣着一颗手榴.弹，慌得他站不住脚，隔一会儿就张望一下两边路口，每一分钟都跟一辈子似的漫长。

　　终于到了约定的时间，他瞧见一辆低调的迈巴赫停在跟前，几乎立刻就想把这玩意儿丢出去。

　　只是对上车内男人的视线，他心里那股子邪火竟然被煞得一下就灭了，磕巴了一下，到底没敢往里丢，规规矩矩地将手表递过去。

　　“还你！”

　　嘴上倒是挺硬气。

　　纪邢视线在他挡住大半张脸的口罩上顿了顿，伸手接过东西，声线比之前在电话中听到的还要平稳低沉：“你在附近上班？”

　　他的目光沉而利，仿佛能轻易将人心洞穿，方元一惊，赶紧把口罩再往上拉了拉，掐着嗓子含糊了两句：“啊，对。东西还你了，我走了。”

　　说完转身，在岔路口犹豫半秒，抬脚往跟公司相反的方向冲出去，没再给纪邢说话的机会。

　　他跑了好远才回头，迈巴赫已经不见踪影，突然拍了下自己的额头。

　　真蠢！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在乎他是谁？

　　还浪费两块钱买口罩！

　　脸上闷出了点汗，方元赶紧把口罩摘下来，随手揣进兜里，掉头往公司狂奔。

　　正好踩点到公司，奔进练习室的时候，经纪人和他手下的几个艺人全都在，方元好久没有瞧见人这么齐全的时候，一时间都有些恍惚。

　　经纪人可不管他恍惚不恍惚，见他最后一个到，眉头直接皱了起来：“这么迟才来，你怎么回事儿？不用出通告就开始偷懒？今儿董事长过来巡视，你就让他看这个精神面貌？”

　　纪邢疯了？第一个到他们这种底层小艺人的训练室来？

　　方元瞥了眼旁边那害自己被雪藏的傻.逼，心里知道经纪人是在捧谁的臭脚，也知道自己这会儿认个错，也跟着捧两句，说不定还能落点儿好处。

　　可大概是刚刚被上流社会的有钱气息刺激到了，他这会儿一点也不想像平时一样贴上热脸说好话，嘴巴闭得死紧，站那儿一声都没吭。

　　傍上金主那货忽然笑了声，故作好心地说道：“你看你，干嘛这么犟？不是金哥我不帮你，小徐也是为你好。”

　　他们经纪人姓徐，傍上金主之前“徐哥徐哥”叫得跟孙子一样，一转眼就变成小徐了。

　　方元心里其实挺看不上这人，但瞧见经纪人脸色忽然绿了下，又觉得说不出来的痛快。

　　他那点儿心思哪里逃得过经纪人的法眼？

　　小金有金主他不敢动，收拾他这么个没靠山的小艺人还不轻松。姓徐的扫了方元一眼，凉凉道：“正好，你小金哥接了部戏，演男主，有个地方演得不顺，你帮他对对戏。”

　　嘴巴一张一闭，就是个扇巴掌的戏份。不用想，被扇的那个肯定是方元。

　　方元脸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听了这话脸色当时就是一变，想要求饶，瞧着小金和姓徐的那嘴脸，硬是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小金伸手过来，揪住自己的领子。

　　小金扬起胳膊就要打，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一声：“这是在干嘛？”

　　在挨打，没长眼睛？

　　方元心里憋着一股火，谁知下一秒就瞧见了一场变脸表演。

　　姓徐的那张虚伪的脸上忽然挤出一个谄媚至极的笑，一把将小金的手薅了下来，掐着高八度的声音道：“简助理，您这么早就来了！”

　　说话时眼睛一直往人身后瞟。

　　简助理瞧出他的心思，解释了一句：“董事长下午才到这边巡视。我来找个人，方元是在这儿？”

　　经纪人脸色一僵：“方、方元？”

　　方元这才回头，瞧见一个穿西装的女人站在门口，视线扫到他脸上，瞬间就确定了人选：“你就是方元？”

　　他脸上写了名字不成？

　　方元点头，不自觉地磕巴了一下：“咳，我是。”

　　女人便走进来，将手里的一个纸袋子递过来：“纪先生给你的。药膏早晚一涂，忌辛辣刺激，一周就能好。”

　　方元表情有些古怪：“……纪先生？”

　　不是他想的那个吧？

　　可除了那个狗男人，他似乎也不认识其他姓纪的大人物了。

　　果不其然，女人笑了下，说出他最不想听到的那个名字：“新上任的董事长，纪邢纪先生。”

　　“……”一瞬间，四周人的视线针一般扎了过来，刺得方元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方元只觉得脑袋里轰一声。

　　为了不让那狗男人认出来，他早上特地买了口罩挡脸，脸上的伤口应该也没露出来才对，他是怎么知道的？！

　　还查出了他的名字！

　　女人临走前瞥了姓徐的一眼，朝方元说道：“姐姐那边还有事儿，先走了。药你记得涂。”

　　她一走，练习室的气氛瞬间变样，经纪人捧着手机凑到他跟前，试探着说道：“那天您走后，节目组跟我说特别舍不得您，让我回来问一问，您有没有参加的意向？”

　　小金脸色难看得要死，硬是挤出一个笑，说：“对对……我那个位置也可以给您的！”

　　狗仗人势。方元一瞬间想到这个词。

　　这个圈子里仗势的人多了，他也知道权势的好处，可真当他自己当了这条狗，才发现这两个字远比他想象的要沁人心脾。就仿佛有一道沁凉的水流，一路从他脚后跟冲上头顶，刺激得他头皮发麻。

　　可只有方元自己知道，他借的这权势有多虚。

　　他对整个公司的顶头上司又是打又是骂，刚刚还骗了对方，纪邢不知道憋着什么招儿收拾他呢。

　　瞧着经纪人捧到跟前的入场名额，方元想的却是之后每进一场需要的巨额贿赂，刚伸出去的手立马又缩了回来，冷着脸硬生生逼自己挪开视线：“不用，我脸上的伤还没好。”

　　经纪人脸色当时就是一白。

　　方元瞧见他这怂样儿，心里别提有多畅快，可畅快之余，却忍不住想到经纪人知道真相以后，会怎么收拾他。

　　一下就痛快不起来了。

　　方元撑了这虚架子足足五分钟，实在是兜不住，转头找个借口躲了出去。

　　经纪人这回没敢再说话。

　　--

　　楼上。

　　简助理回到顶层，公司高层已经全部坐在会议室里，纪邢手边放着一沓资料，最上边那份赫然贴着方元的照片。

　　眉眼勾人到极点，脸上却还带着几分少年懵懂的稚气，溢满少年青春气息的面庞底下，是他进入公司后屈指可数的一些艺人经历。

　　以及，几乎是卖身一般的签约条款。

　　这堆资料是在他接手公司之前就拿到手的，今天在门口见到方元，几乎是立刻就将这孩子跟照片上的人对了起来。

　　知道身份，再合理推断出对方遮脸的目的，和时不时倒吸气的缘由，之后送药纯粹是因为理亏。

　　且不说私事，光是这份合同就不合规矩。

　　整个会议，纪邢的目光甚至没有扫过这堆资料。直到会议结束后，经纪事业部的负责人被叫进董事长办公室，一叠相似的霸王合同丢在他面前，纪邢沉声开口：“说说，怎么骗来的。”

　　负责人一个激灵，当时就想否认，可被纪邢那双眼睛盯着，他莫名什么假话都说不出来，磕巴了一下，老实交代：“雇人去街上拉来的。有的是急需用钱，有的是想当明星，没仔细看就签了。”

　　都是些没接触过艺人行业的愣头青，跟公司签了保密协议，出了门也没处问去，还以为这个行业都是这样。

　　当然，后来有人捧的，全都换了合同。这些人拿了好处也不会到处乱说。

　　纪邢：“……”

　　真是有纪耀轩的风格。

　　视线落在最上层，规规整整的“方元”两个字上，想到前几天早晨醒来时瞧见的一床凌乱，纪邢忽然觉得自己跟纪耀轩也差不了多少。

　　向来威严板正的纪先生郁闷了一下，将合同往负责人那一推：“换。”

　　简单一个字，落实到大楼底层的时候，无异于掀起了一番狂风暴雨。

　　兜不住凤凰人设跑出去透气的方元正好错过这个消息，在公司食堂蹭了顿午饭，正准备顶着暴雨冲到最近的公交站，面前却突兀地停了辆迈巴赫的时候，差点以为纪邢是特意等着来找他算账的。

　　事实上纪先生还真没有这么无聊。

　　中午有个饭局要赴，车子从楼下广场开过，雨中少年那张扎眼的面孔出现在余光中的时候，纪邢脑子里几乎同时冒出这孩子签约时的景象：站在满眼看不懂的条款面前，凭着一腔孤勇，用自己觉得正确的方式埋头往前冲，眼里的迷茫却连厚重的雨幕都遮不住。

　　纪邢没多犹豫，很快开口朝司机吩咐：“停车。”

　　于是方元一滴雨也没沾，战战兢兢坐进了大老板的车里。

　　迈巴赫的内饰奢华内敛，边边角角都透露着“我很贵”的内涵。面对扑面而来的金钱气息，方元人生中第一次坐得这么笔直。

　　纪邢看得出这孩子的局促，但有些话不得不问，他尽量和善地开口：“你……”去哪？

　　谁知刚张嘴，精神紧绷到极点的方元忽然大喊一声：“你够了啊！我又没打到你，还被你强了，不就是骂两句解解气，你至于这么记仇吗？！”

　　“………………”

　　车内死一般的寂静，前座简助理下意识从内视镜看了纪邢一眼，倒吸了一口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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