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养你长大，你陪我到老

　　这次的小娃，好像要呆久点，于是玉凤随口就用了隔壁狼狗的名字，唤她皮皮。
　　因为皮皮的到来，梁北变得非常积极地往家跑。
　　再也不跟大家伙去爬树了，也不到野外的墓地去乱跑。
　　下课的铃圌声一响，他便卷着书包，第一个冲出教室，往家里跑去。
　　看皮皮吸奶的样子，好奇。
　　看她半闭着眼睛睡觉的样子，好奇。
　　甚至还有她半梦半醒的哭声和手脚无意识的抽圌动。对他来说，都是新鲜的可爱的。
　　他学着他圌妈妈圌的模样，热好了羊奶，隔着水慢慢冷却，然后用调羹舀着一点点喂给皮皮吃。
　　偶尔皮皮会无意识地深处自己的小手掌在空中挥舞，并且握住所有能够握住的东西，每当这小小的手指抓圌住自己的时候，梁北的心就软的跟豆腐脑一样。
　　连上课都忍不住开小差，想起皮皮的蠢样都会忍不住跟着傻笑。

　　他这幅样子，被陶免之看在眼里。他对这个孩子的态度很是矛盾的。但从个人来讲，梁北是个很听话懂事的孩子。但是每一次看到他，自己就会忍不住去想他背后的那个人，因此心绪难平。
　　下课的时候特地招了他去办公室。
　　“梁北，最近的考试成绩，你语文和数学你都掉了好些分。”
　　听了这话，梁北瞬间紧张起来，他看了一眼陶免之，又有些内疚地低头。
　　这些天来，他上课想着回家怎么逗皮皮开心，晚上就专心回家逗皮皮，确实是把学习耽误了。
　　“老师要为自己的态度道歉。”陶免之的食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他叹了一口气，“老师是有些糊涂了。你这么大，正好是很敏感的时期。其实，老师挺喜欢你这个小娃儿的。”
　　这话让梁北颇为惊艳地抬起头。
　　陶免之叹口气，指了位置让梁北坐下，端看了他半晌，才问道，“梁北，你今年10岁？”
　　“嗯，到年末就满11了。”
　　“也算是大孩子了，我11岁的时候，都独自在外求学了。”
　　梁北挺了挺胸膛，用行动来赞同这句“大孩子”。
　　还是个小孩子嘛，陶免之笑了下，拍拍他的头。
　　“老师心里有事，所以有的时候表现出来，就会不友好了些。”
　　“老师心里有什么事，可以说给北北听吗？”
　　陶免之想了想，“北北，老师以前有个儿子。”
　　梁北想起皮皮努力仰着头，使劲凑着嘴巴过来吸奶的摸样。
　　“特别小，特别白，跟他妈妈似得，抱出去大家都说好看。也很乖，不哭，可好哄了。”
　　他的声音渐渐哽咽，“我们给他准备了很漂亮的房间，决定培养他学钢琴。或者打拳也可以，小男生学点拳法可以保护自己。”
　　他抹了一把眼泪。
　　“他怎么了吗？”梁北看他的摸样，捂着胸口，很担心地问。
　　“他被人偷走了。”有大颗的眼泪，顺着陶免之总是冷淡的脸颊留了下来，“我们甚至都没有听到他哭。”
　　“我花了很大的力气找那个小偷。”陶免之使劲抹了一把脸，再看梁北的眼神带了些恶狠狠地神色，“可是我们家小宝……我发誓，他从我身上偷走的，我一定要他还回来。”
　　梁北也很难过，他拍拍陶免之的手，感同身受，“如果谁偷了我的皮皮，我也会很难过的。”
　　“皮皮？”
　　梁北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立刻摇摇头，“没什么，老师，我家里还有事呢，我先回去了。”
　　与老师分别后，他加紧了自己的步伐往家里跑，心里分外迫切想要见到皮皮。

　　进门的时候看到玉凤在收拾皮皮的尿布，梁北笑着凑过去抱了抱妈妈，满脸都堆着笑，“皮皮睡着了吗？”
　　玉凤转过身来，眉眼紧锁，她摸了摸梁北的头，并没有答话。
　　“真是个小睡神，见天儿睡，我去看看她。”
　　手刚刚放下来，却被玉凤一把抓圌住，她看着自己儿子笑的开心的脸蛋，满面愁苦，带着些许的不忍心，低声说，“皮皮，被她妈妈接走了，刚刚走。”
　　梁北后来跟皮皮回忆往事的时候说起这段，特别轻描淡写地描述说，“我当是只是有点伤心，毕竟抱了你好些天了，都养出感情了，不过吃过饭我就没事了。”
　　彼时他已然发迹，纯色的衬衫搭配精致的袖扣领针，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看书，言语中有种悠然的气度，倒是让13岁的皮皮信以为真，生了好几天的气。
　　事实上，他也忘了自己当时是何种的感觉，只觉得脑袋一闷，有意识的时候自己已经在路上奔跑了。玉凤跟在他背后，边哭边喊，“梁北，你快回来，皮皮是跟着妈妈回去了，不回来了，你别犯浑，到时候让你爸爸给打了。”
　　他在山上的土路上跑了很久，跑到胸腔深疼，摔进一个小坑洼里，才哇地哭出来。
　　“唔，皮皮，把我的皮皮还给我。”
　　家里总是人来人往，那些小孩，来了又走了。梁北在最开始的时候，就知道皮皮也是要走的，可是偏偏他抱起她，像颗珍宝一样地养了几天。养着养着就养出错觉来了，觉得皮皮会一直陪着他，不会走。
　　可她还是不见了。
　　梁北窝在小土洼里，哭得格外伤心，那种失去的感觉，像是跑步忽然没了终点，一顿美味的大餐你却够不着，像是被剥离了整个世界。心里面，又害怕，又无措，又疼痛。他无从宣泄，只是哭。直到被玉凤抱回家，还在低声的哭泣。
　　他这种有声的抗议一直延续到梁彪回家。不堪其扰的梁彪抽了藤条就来打他，藤条狠狠地打在他的身上，皮肤充圌血隆圌起，疼得他想要大叫，可他却平静了，紧闭着牙齿，死死的看着自己的爸爸。
　　“你这什么眼神，还跩是吗，看我不打死你。”
　　“你把皮皮还给我。”
　　“你这个小畜生，她是你的吗，你还敢跟我要人，看我不打死你。”
　　他下了狠力，可梁北半点不服输，嘴上仍是强硬的说，“我要皮皮。”玉凤去拦，也被狠狠地抽中几鞭。
　　末了梁彪累了，把藤条狠狠甩开，指着梁北的鼻子吼道，“你知道我给她找了个多好的人家吗，知识分子家庭，以后吃穿不愁，你要是真喜欢那孩子，就消停点。小王圌八羔子。”
　　对这句话隐隐觉得不对，可是又不知从何分辨。梁北只是觉得自己的皮皮也被偷走了，整个人卸了劲，这才低低地哭了出声。
　　梁彪一脚踢开门出去，玉凤抱着儿子，小声涕泣。

　　皮皮走后，梁北一下子被抽去了主心骨，上课的时候就像是个傀儡，大眼无神，只会盯着黑板发呆。
　　陶免之看在眼里，找了梁北三次。最开始两次他什么都不说，第三次的时候也还是呆呆地，正在陶免之准备放弃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抓住陶免之的手，带着些希翼问道，“老师，人被偷走了，该怎么找回来？”
　　“什么？”
　　“我妹妹，皮皮，她被她妈妈领走了，我想她，可是不知道哪里去找她。是要到城里吗，城里大，找人能找到吗？”
　　陶免之从梁北有些凌圌乱的话语里，嗅到了一点点自己一直渴望的信息。他的心剧烈地跳了起来，却还是按奈住自己的表情，蹲下圌身扶住了梁北的肩膀。
　　“老师保证，一定把你妹妹找回来。不过，你得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这几天一种被无望的感觉所围绕，忽然间有了突破口，梁北一下子就哭了出来，“我妹妹，被她妈妈给抱走了，我很想她，可是我不知道她在哪里？”
　　“你妹妹的妈妈，不是你圌妈妈吗？”
　　梁北摇摇头。
　　陶免之站起来，在办公室里来回渡步。他当然知道梁北所说的这个“妹妹”，很可能就是梁彪从哪里拐来又卖掉的孩子。
　　手紧紧地握成拳，指甲嵌进肉里也毫无感觉。一个孩子，便又是另一个家庭的悲剧，做出这样事情的梁彪，却是县里的骨干，劳模。这个蔽塞的小地方，对人口买卖这种事太过于纵容，或者可以说笑贫不笑娼。
　　他一直苦于没办法将梁彪绳之于法，此刻，面前就摆着一个机会，怎能不让他激动。
　　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泪眼朦胧的梁北，让这样一个孩子，亲手把父亲送进监狱，太过于残忍。
　　“老师，你能帮帮我吗？皮皮爱哭，没有我哄就睡不着，不喝牛奶，只喝我们县北新鲜挤的羊奶。我怕她妈妈不懂得怎么照顾她，她会难受。”
　　陶免之在梁北的面前停下脚步。再次蹲了下来。
　　“梁北，你这几天，多盯着你圌妈妈。你妹妹最开始去一个新地方，肯定要闹腾几天。像你说的那样，只喝羊奶，或者只要你哄。她妈妈这会儿焦头烂额，没准会联系你圌妈妈。到时候她去哪儿你就跟去，没准能见到你妹妹。”
　　“真的吗？”梁北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满眼的希翼看着陶免之。
　　“试试，总比干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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