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到台北来看雨

　　话说到这个份上，虽然知道乔雅晴是半开玩笑的，梁程泽也不好再推辞了。于是两人商定了时间，因为梁程泽近期还有一些比较重的研究任务，因此时间约在了一段时间之后。至于地点，乔雅晴说不用梁程泽操心，吴素琪对这个很熟，就让吴素琪来选地方好了。约好时间之后，梁程泽留下那些整理过的材料，便回了实验室。

　　送走梁程泽，乔雅晴先坐下整理了一下思路。这么多事情，想要和处在特殊时期的当事人吴素琪说的话，恐怕还需要费心组织一下语言。

　　静下来想了一阵，乔雅晴觉得差不多了，便拿了梁程泽刚刚拿来的材料，站起来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又犹豫了一阵，站了一会儿，又扶着额头重新理了一遍思路，才抿一抿嘴又深吸一口气，走了出去，随手带上门，用吴素琪给她的备用钥匙打开了隔壁林佩教授办公室的门。

　　坐在办公桌旁的吴素琪面前放着一本打开的书，可她却在托着下巴发呆。乔雅晴推门的声音虽然很轻，却还是惊动了她：“乔老师，您来得正好。”乔雅晴听到这话，忙问：“怎么了，有什么事情？”

　　“乔老师，这些天，我又仔细地想了这些事情。”吴素琪没说是什么事情，不过乔雅晴明白她的所指，没有接话，只是凑近吴素琪，点了点头。随手将手中拿着的一堆材料放到办公桌上往旁边一推，正好被桌上一摞教学参考书挡住。

　　吴素琪没注意到乔雅晴的动作，只听见乔雅晴问，便轻轻开口道：“乔老师，我仔细地想了很久，却越想越迷茫，不知道该怎样。”乔雅晴上前几步，轻轻拍拍吴素琪的头发，之后自己搬了一把椅子坐到她身边，揽着她的肩膀，柔声说：“素琪，有些事情，还是看开点好。有什么迷茫的，说给老师听听吧。”

　　乔雅晴的话让吴素琪似乎稍稍得到一点安慰，她抬头看看了乔雅晴，答了一声：“嗯。”随后又低下头，道：“乔老师，我……我现在心里真的很乱，而且我一直想要努力想清楚这段时间的事情，可是越想，心里却越乱。”乔雅晴理解地点点头，安抚地拍了拍吴素琪的后背，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乔老师，我有时候想，我应该恨冯哲骗了我。可是我却恨不起来，每次想起他，我心里想到的全都是以前他对我种种的好。虽然我试图说服自己，是他在骗我，可是我心里却又不停地替他找可以让我原谅他、甚至继续等着他的理由。”

　　吴素琪说着，眼眶突然红了。她自己忍了忍，没有哭出来，继续说：“虽然也知道这也许根本都不可能，可是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用来自我安慰的理由已经找得太多太具体，连我自己都开始相信，是不是真的像我想的那样。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我还是放不下，要继续等着冯哲，等他终于和原配离婚的那天，我还要嫁给他。”

　　听着吴素琪越来越低声、越来越有些哽咽的声音，乔雅晴不由得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只是动作很轻，没有让吴素琪察觉到。想到冯哲家里的情况，乔雅晴也实在有些头痛。冯哲是不是真心爱吴素琪已经不重要了，可是冯哲家里的谭琳，和眼前的这个吴素琪，处境都够让人同情的。

　　这样想着，乔雅晴又看看吴素琪那副心力交瘁的样子，实在不知说什么才好，刚刚打好的腹稿也一下子全丢到了爪哇国。吴素琪还在絮絮叨叨地回忆曾经和冯哲互相发帖回帖和后来打电话甚至见面的那些事，冯哲给她的每一条回帖、每一条短信，吴素琪甚至都还能背下来。

　　犹豫了半天，乔雅晴终于还是硬下心肠问吴素琪：“你刚才也说了，很多事情都是你自己在替他找借口。那么如果他确实不可能娶你，你又该怎么办？”听到乔雅晴这个问题，吴素琪的身体似乎颤了一下。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就将这个孩子生下来，一个人养大。”吴素琪用力紧抿了一下嘴唇，答道，“至少看到这个孩子，我还会想起和冯哲在一起那段日子，会感谢他对我那些好。”乔雅晴听的有些无语，心想这女生果然是言情小说看得太多、情感论坛的帖子回复太多了，还没有醒过来。这样肥皂剧台词一般的话说起来好听，可是如果真想这样做，她想过现实中的压力吗？吴素琪平时并不笨，否则也不能考上本校的研究生。现在却说出这种傻话来，可见真是当局者迷。

　　乔雅晴再次摇摇头站起来，狠狠心，伸手拿过了刚才放在桌上的材料：“素琪，我能理解你的想法。不过，这些东西是我朋友通过台湾那边查出来的，给你看看，有些东西这上面没有的，我再讲给你，你再做决定也不迟。”

　　吴素琪惊讶地看看乔雅晴，犹豫着伸出手接过乔雅晴递过来的一堆材料，却迟疑着不愿意翻开。乔雅晴重又坐下来，轻轻抚了一下吴素琪的后背，没有说话。吴素琪看看乔雅晴又咬了咬嘴唇，终于慢慢地打开了文件夹，随便翻开了一沓资料。

　　看着吴素琪慢慢地翻看着材料，乔雅晴也有些紧张地盯着吴素琪的表情，生怕她又受到什么刺激。好在这回，吴素琪似乎很平静，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连眼神都没什么变化。除了阅读速度似乎很慢之外，现在的吴素琪，似乎反而恢复了认识冯哲之前的安静内向，就这么慢慢地将这几个文件夹中的东西看完。

　　“乔老师，刚才您说有些东西这上面没有，可以告诉我是什么吗？”吴素琪的声音虽然显得有些疲惫，却仍然很平静，没有一点波澜。吴素琪有些担忧地拉住吴素琪的手，看看她眼神似乎没什么异常，才说：“是关于谭琳的事情。”

　　听到“谭琳”两个字，吴素琪忍不住抬起头，睁大眼睛看着乔雅晴。乔雅晴便将谭琳的事情，一五一十都告诉了吴素琪，期间也解释了一下学姐曾经和自己说过的、陆配在台湾所面对的一些共同问题。

　　吴素琪认真地听着乔雅晴的话，连眼睛都忘了眨一下。乔雅晴说完了，她又重新拿起那一堆关于冯哲的材料来，低头随手翻着。乔雅晴却看得出来，吴素琪根本没在看材料，她的思绪不知飞到了哪里，那表情显然是在出神的。

　　过了许久，吴素琪终于仿佛下定了很大决心似的，再次抬起头看着乔雅晴，说：“乔老师，谢谢您和我说这些。我想，我之前的想法，似乎是太天真了。”说着，她将材料放到桌上，用力一推，低下头将双手覆在腹部，又说：“其实，冯哲还是想要这个孩子吧。可是如果我真的生下他来，又怎么舍得让他带到一个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去的地方呢。”

　　乔雅晴看着吴素琪，没有说话，等着她的下文。吴素琪皱了皱眉头，突然紧紧握住了乔雅晴的手，用力之深，连她的指甲都有些泛白。乔雅晴的手也被攥的有些发红，不过她什么都没表现出来，任凭吴素琪这样攥着。

　　“乔老师，我想好了，我还在读研，没有能力养活一个小孩子，也不敢保证以后能够给他一个好的生长环境。与其说生下来然后和冯哲争夺他，不如现在就打掉他，从此以后，我和冯哲，和之前那段经历，一刀两断，我再也不愿想起他了。”

　　快六个月的胎儿似乎已经能够感应到母亲的想法了，吴素琪刚刚说出这番话，就感到腹内一阵疼痛，似乎是孩子在抗议母亲抛弃他的想法。吴素琪捂着肚子艰难地弯了弯腰，却没有改变主意。

　　看到吴素琪的脸色有些发白，乔雅晴连忙起身去替她倒了一杯热水。吴素琪喝了水，稍微缓过来一点，突然又抓住了乔雅晴的手：“乔老师，您……能陪我去医院吗？我一个人不敢去，之前我在我们那个论坛上看到有人说过这方面的经历，想起来就感觉全身发冷，紧张得要命……”吴素琪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似乎是要哭出来的样子。

　　“好好好，素琪，别怕别怕，我陪你去。”乔雅晴忙安慰道，“素琪，其实，我不会反对你以前的决定，因为毕竟你自己的感觉，只有你自己最清楚，我作为一个局外人也不能说什么。但我更支持你现在的想法。”吴素琪听了这话，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起头来，终于露出了她这些天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释然的微笑：“谢谢乔老师的理解。我想我终于懂了，现实中的事情，不会都像电视剧演的一样。”

　　乔雅晴也笑了，是一种终于放松了的笑容：“这就对了，素琪。”紧接着她又说：“正好现在放假，去做过手术之后还来得及好好休养一段时间。然后有人问起来，就说是因为阑尾炎去做手术，也不会让别人知道。”没等吴素琪答话，乔雅晴又忍不住道：“其实现在想清楚了就好，走的这段弯路也是冷暖自知。我没有什么经验可以告诉你，别人的经验也毕竟都不是你自己的体会，你自己的经验最宝贵，希望你付出的这些，不会白白地浪费。”

　　“乔老师，我明白，谢谢老师。”吴素琪脸上重又现出文静的浅笑，乔雅晴见状，也欣慰地笑了，让她赶快定下来去医院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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