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养你长大，你陪我到老

　　时隔一个月，再到天津已经是物是人非。
　　那时候去，即便他是个没有名气的小喽啰，但是大家听说他是来卖茶的，都还算客气。
　　这回还是一个小喽啰，大家听到他是卖茶的，斜了一眼就走了。
　　有一两个碎嘴的大婶，当街就抓着他批斗，“诶，你们也太没心肝了，为了挣钱什么都往茶叶里加啊，我们可是卖给外国人啊，丢脸啊知道吗。”
　　梁北在她们骂的时候，只是细细审视她们，觉得不是能买自己茶叶的就默默走开，要是觉得有点苗头，就上去搭话。
　　“大婶，最近生意做得好吗？”
　　“怎么好，都被你们这伙人给害的，做生意讲究实诚知道不。”
　　“那是那是。我昨天在这里看到几个外国人，好像是想买龙井，龙井你们店有吗？”
　　“龙井我们有啊，那人在哪？……诶，你是不是给我下套啊，我告诉你，你们的茶叶，我还有几十斤没卖出去呢，现在看都不像看你们一眼。”
　　几十斤的话，要是真有人买，撑不了多少时间。
　　梁北于是轻轻扶了下额头，“大婶，我能到你店里讨杯水喝吗？天气太热了，我自己有带茶叶，讨杯水泡就行了。”
　　那大婶最开始还气势汹汹的。可梁北只管柔声细语，本来就对他发不起火来。
　　这会儿看他，脸上，手上，都被太阳晒得脱皮，嘴唇干裂，眼神疲惫。看着年纪还跟自家孩子差不多，便也不忍心拒绝。带人去了店里。
　　到了店里之后，梁北倒是不急着喝水，左看看右看看，找点能聊的话题跟店家套近乎。水开了泡茶的时候又强硬给人家也泡了一杯。
　　大家都是懂行的，不用特别说，嘴上尝到味就知道了。
　　“你这茶叶做得还挺好的。”
　　“大婶要是喜欢喝，我给您留点在店里。”
　　“诶，别别，小伙子，不是我不和你做生意，实在是还没卖完呢，现在你走十家店铺有9家都没卖完。”
　　这当口有人进来买茶，闻着味道也讨了杯茶水喝。末了说了一句，“这茶叶不错，给我来五斤。”
　　大婶一脸为难，倒是梁北先开口了。
　　“大哥，这是我们新到的茶叶，还在试茶呢，大货还没到。您要是喜欢，改明儿来，或者留给地址，我们找人给您送去。”
　　“行。”我后天要去北京，要装了茶叶给人送礼呢，大货要是能到，我后天早上过来。
　　“能到，能到。”梁北忙答。
　　等人走了，梁北到大婶的架子上，拿了一把跟自己带的相同品种的茶叶，仔细跑了尝尝味。
　　“大婶，这茶跟我们一个市来的，味道差不多，后天大哥若是来了，你打包好卖给他。不过打包前好好检查一下，要送礼，若是发现里面加了什么东西挺不好的。”他弱弱地补充了一句，“可惜我带的不多，我家茶叶里面都没有随便乱加东西。”
　　刚才一幕挺添好感的，再加上梁北长得干净，就越发让人有好感了。那大婶直接拉了梁北过来，“说吧，你想怎么做生意。”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梁北把自家茶叶介绍了一遍，也分析了一两个月内茶叶需求即将增多，还帮大婶算了算她那几十斤可以扛到什么时候，最后给了一个公道的价格，并且答应以后价格起来了，大婶可以按八层价格提货，条件是她每一年必须稳定从他手上走量。
　　两人越来越尽兴，茶越泡越淡都没有察觉。
　　最后大婶大手一挥，好，就跟你定茶叶了。

　　临了大婶约梁北吃饭，梁北见推不过，便不再客气。
　　虽然省城黄老板给了足够的钱让他北上，但是毕竟是别人的钱，他能省则省，住在招待所已经花了一部分钱了，吃上面他便没什么讲究，一天吃一顿或者两顿，顿顿吃馒头。
　　如今上了饭桌，瞧着青菜腊肉清蒸鱼眼睛都直了。只不过不好意思吃，只顾低头扒饭。
　　大神看着心疼，筷子剪了一大段鱼尾，放在他碗里，“吃吧，小伙子，我儿子跟你一般大，还在读书呢。你孤身在外，我就当替你妈妈心疼儿子。”
　　因为这句话，梁北差点没哭出来，他低声说了句，“谢谢”。把头埋进碗里。

　　梁北在天津呆了一个多星期，被拒绝被嫌弃，倒是是找了七八家不大不小的茶商，把自己和黄老板手上的库存都清了。有一部分茶商付了定金，连着定了下个月的数量。
　　梁北才松了一口气，家里的茶厂总算可以正常生产了。
　　他先回的省城，把定金和茶商地址给了黄老板，让他按照这些地址去送货，这才匆匆赶回了家里。
　　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带皮皮去市中心的招待所，吃了一顿卤猪蹄。
　　这几年，他的日子有好有坏，前一阵子是最难熬的一段时间，身上没什么钱，便是荤菜也见不到几个。市中心这家卤猪蹄是二十年的老字号，皮薄汁浓，酱料的味道润到骨子里，每天队伍都排到门面外。
　　付钱买了两只猪蹄，梁北先递给皮皮一只，看她舔得鼻子嘴巴都是酱油水，自己也觉得开心。
　　他浇了点卤水在自己的白饭上，一下子就扒了大半碗饭。等皮皮吃完了第一个，把第二个也递过去。
　　皮皮还没吃够，这会儿拿自己的小舌头来回在嘴唇上舔，见猪蹄过来忍不住嗅了嗅，抹了一把口水，把猪蹄沿原方向推了回去。“哥，有人说我是你的累赘。”
　　“谁说的。”梁北变了脸色。
　　“他们说你一个大男人，还得带个拖油瓶，过不了好日子。”
　　“别听他们瞎说。”
　　“我也觉得他们是瞎说。”皮皮的黑眼珠滴溜滴溜转地活跃，“我对他们说，我啊，才不会让我哥受苦，有好吃的，我都分他一半。”
　　她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我吃不饱了哦，不馋了哦，哥哥你快吃。”
　　这小孩，不知道是不是和自己经历了多了，从懂事开始，便变着法子照顾他，像个小大人摸样。梁北苦笑，也知道就是自己再坚持，皮皮也不会吃第二个，便装模作样地咬了一口，然后递过去。
　　“你一口，哥哥一口，这样才香。”
　　皮皮小心翼翼地舔了一下。
　　“吃大口点。”
　　闭着眼睛咬了一小口。
　　两个人沾着满脸的酱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饭吃的太饱，梁北牵着皮皮从城南走到城北，入夜的天幕很好看，一片浓郁的黑，缀满如同宝石一样闪亮的星星。两人走到人民公园，梁北躺在草地上往天上望。皮皮便虚摆出拉琴的摸样，嘴里轻轻哼唱，是勃拉姆斯的匈牙利舞曲5号，她目前连指法都没学好，却听教琴的老师拉过多次。旋律已经很熟悉，好在现在也只不过是摆个架势。她喜欢这轻快的旋律，有一种与他们的生活完全不同的美感和轻快。哼到开心的时候，她甚至脱了鞋，在草坪上惦着脚尖，有样学样地绕着梁北翩翩起舞。
　　梁北的视线逐渐从星星上移开，盯着皮皮在草坪上翩然舞动的样子。让他想起年少时光里，无忧无虑在田野里逗弄蝴蝶的情景。
　　在昏黄路灯下的皮皮，就像那只不知疲倦绕着自己起舞的小蝴蝶，色彩斑斓，美丽而又眷恋。
　　她那半边隐在阴影里的脸蛋，让他的心微微的颤了颤，梁北摸着胸口骄傲地想，“我们家皮皮真是一个漂亮的姑娘。”
　　皮皮跳着跳着，忽然面色古怪地停了下来，满脸局促地看着梁北。
　　“怎么了？”
　　“没，没……”她甚至下意识退了两步。
　　梁北见她这幅慌乱的样子，顿时也急了，从地上迅速爬起来，跑到她身边，急切地问，“草丛里面有东西？刺到你的脚了吗？快给我看看。”
　　皮皮使劲摇头，脸憋得通红，她平日里很粘梁北，这会儿却左躲右躲，满脸羞愧之色。
　　“你到底怎么了？”梁北急了。
　　皮皮咬咬牙，憋着气说，“我，我尿裤子了。”
　　然后又发出短促的一声哭声，“我又尿了。”
　　梁北一愣，往皮皮裙摆下方看去，在昏暗的灯光下，只看到一条暗色的水线，顺着皮皮的大腿蜿蜒而下。
　　是血。
　　梁北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叫人，皮皮受伤了。
　　然后呼叫的声音像是被卡在喉咙口一般，他瞪大眼睛，接着脸一下子憋得通红。他明白皮皮这是怎么了。
　　“皮……皮，你听，听哥哥说。这不……不……”梁北恶狠狠地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这不是尿裤子，是女生……是女生……我，我先带你回去。”
　　他脱了上衣，绕过皮皮的腰部打了个结，然后直接背起她，往家里跑去。
　　下面还是远远不断有温热的液体流出来，流到了梁北的背上。皮皮羞得直哭，梁北磕磕巴巴地哄她，说真的没关系，说这不是病，这是正常的。然后不停加快自己的脚步。
　　到家把人往凳子上一放。皮皮看到自己腿上的血，顿时失了一贯的冷静，哭着说要死了。梁北抓着皮皮的手，也不管什么害臊了，把脑子里不多关于这方面的知识，仔仔细细给皮皮说了一遍。
　　“明白了吗？”
　　“恩。”
　　“这个是变大姑娘了。没事。”
　　“恩。”
　　“我，我去给你买，买用的，你先去洗个澡。”
　　皮皮点点头，觉得自己刚刚哭嚎得有些难堪了，便哥俩好的拍拍梁北的肩，“我明白了，谢谢哥哥。”
　　“你，你明白就好。”
　　梁北套了衣服，跑到隔壁小卖铺去买卫生棉，全程顶着大红脸，被那家的媳妇调戏了一番，才终于按照她们的推荐选择了最好用的，拿回去给皮皮。
　　站在卫生间门口，梁北抹了一把冷汗，傻兮兮地笑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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