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掠影（士兵突击高史同人）

　　轩辕澈看着坐于下首的黑衣人，帝王的震慑力敛去不少，神情间多了几分亲切喜悦。
　　“先生远道而来，就在广陵住一段日子，朕对先生甚是想念。”
　　袁朗一抱拳：“我这次办事路过广陵，特意来一趟皇宫，将一件事禀明陛下。我答应过城主速速返回，实不能久留，还请陛下恕罪。”
　　轩辕澈有些失望，仍笑着说：“既如此，朕不强留先生，铁城主一向可好？”
　　袁朗点头道：“城主很好，他时常挂念陛下。”
　　轩辕澈现出遗憾之色：“朕至今未曾见过铁城主呢，先帝弥留之际把朕叫到身边，告诉朕铁城主乃是先帝的莫逆之交，朕方始知晓凌云城主的真实身份。”
　　袁朗道：“这也是我不宜在京城久留的原因之一。”
　　轩辕澈离开座位，慢慢踱着步子，袁朗也立刻站起来。轩辕澈认真打量着袁朗，他的五官真的跟先帝很像，只是那双眼睛更加深邃，神秘而魅惑，叫人琢磨不透。这人身上流着与自己相同的血，难怪一见之下倍感亲切。
　　“袁先生此来想必是为了高城的案子。”
　　“陛下如何得知？”袁朗有点意外。
　　“呵，朕虽然待在皇宫，却也知江湖事。先生与高城惺惺相惜，他出了事你会不闻不问？先生现在才出现朕都觉得有些晚了，看来朋友还真是比不上爱人！”轩辕澈半开玩笑地说。
　　袁朗心念微动，并未理会皇帝话中隐含之意，只是说：“陛下，高城是冤枉的，凶手另有其人，我已得知此人身份。”
　　轩辕澈苦笑道：“朕以为，那个云贵妃并非真正的慕云郡主，恐怕只是个替死鬼。”
　　袁朗一震，眼睛微眯，惊讶地看着皇帝。
　　“怎么样？朕还不算昏聩吧？”轩辕澈笑了笑，“出了这样的事，朕怎么可能无动于衷，日夜思索，总会想出些端倪。”
　　袁朗想说什么，轩辕澈抬手止住他：“朕相信高城是清白的，可是翻案总要拿出证据来，现在燕楚两国关系如此紧张，那策划阴谋之人不正是为了挑起战端吗？把证据拿到手中谈何容易！”
　　袁朗沉默少顷道：“陛下竟能想得如此透彻，是我多虑了，本来担心陛下误会高城，出于朋友之义，特意进宫来告知真相。”
　　“先生知道凶手的身份？”
　　“是，但我却不能将此人抓来交给陛下。”袁朗无奈地说，“分属于北燕党争的两个派系，我若动了慕容老贼的宝贝女儿，城主也就暴露了。”
　　轩辕澈目光一闪，微微点头，心中便已明了。
　　该说的都说完了，袁朗便要告辞。轩辕澈忽然叫住他，神色间满是不舍，犹豫了一瞬终于道：“朕与皇兄难得见一次面，这么快就要走？”
　　袁朗的表情霎时变得冰冷，可深邃的眼眸里渐渐涌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一眨不眨地看着年轻的皇帝。
　　“皇兄，朕只是想这样叫你一声，你，不要生气。”轩辕澈小声说。
　　袁朗笑了，宛如寒冰忽然解冻，轩辕澈尚未反应过来，就听袁朗用带点宠溺的口吻说：“陛下长大了，懂得深谋远虑审时度势，是个好皇帝。至于这个称呼，叫一次就好了，轩辕朗在三十年前尚在襁褓中的时候就已经死了，那段身世和这个称呼陛下要一起烂在肚子里，知道么？”
　　“知道。”轩辕澈用力点头，表情竟像个讨糖吃的孩子，“皇……先生真的认为朕是个好皇帝？”
　　“当然。”袁朗肯定地说，随即又微微皱眉，“只是……”
　　“只是什么？”
　　袁朗欲言又止，心道这该如何说呢，他毕竟是皇帝……见轩辕澈还一脸莫名的等着自己回答，袁朗咬了咬牙，叹道：“只是陛下的风流韵事让我吃惊不小，着实荒唐。”
　　轩辕澈一愣，反应过来后有些尴尬地道：“朕，一时情难自禁，是真心喜欢他的。”
　　情难自禁？袁朗在心里腹诽，你这是仗着皇帝的身份横刀夺爱知道么，丢死人了！高城若是知道我和你的关系，跟我绝交也说不定。
　　“先生？”轩辕澈见袁朗神情古怪，试探着说，“不如你去见见那人，为朕说些好话，朕听说了，他也是你的朋友。”
　　袁朗连连摇头：“你们那些乱七八糟的纠葛我才懒得管，况且那人的性子我还算了解，这个时候见到故人，只怕会让他更觉无地自容。”
　　轩辕澈不禁叹了口气，袁朗还真是了解他。这些日子以来，他不再拒绝自己，也从未主动索求，只一味的承受，虽然两人几乎夜夜缠绵，可他知道他心里并不快乐。

　　自袁朗走后，倒也过了些平静日子。轩辕澈每日上朝下朝，处理政务，晚上常与史今在一起，渐渐不再临幸后宫嫔妃。宫女侍从们私下议论，那位凝月轩主莫非会使什么妖法，把皇帝的魂魄勾了去！但也只是私下议论，这是皇帝的私事，没人敢管也没人管得了。
　　虽是暗流汹涌，好在表面上看不出什么。朝廷上下一派祥和，官吏勤勉各司其职，民间各地生机勃勃，端的是一幅繁荣盛景。
　　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该发生的事总会发生。北燕自上次战败后经过半年多休整，以慕云郡主的死为借口，兴兵十万，再犯南楚边境。睿王拓跋川挂帅，随军督战的还有北燕国师慕容灼冰。
　　朝堂上一片风声鹤唳，轩辕澈看着边境送来的加急战报，紧锁的眉头一直没有舒展开。好啊，这一次连慕容老贼都来啦，皇帝在心里暗暗冷笑。
　　“这些战报朕已看过，情势危急，诸卿有何良策？”
　　轩辕澈扫视着座下一众臣子。他们一个个躬身而立，垂着头，谁也不肯先讲话，轩辕澈知道很多人心中害怕打仗，尤其是面对擅于骑射的北燕军队。从前一旦开战，领兵出征的总是高家父子，如今高建瓴抱病在家，高城出逃在外，手下部将因为主帅的遭遇只得缄口不语，满朝文武竟无一敢言战者。“这都怎么了？朕诏你们来不是为了看谁站得更直！”
　　众人面面相觑一阵，终于有一官员嗫嚅着开口道：“陛下，臣等还是主和，先派人前去商谈为好……”
　　“主和？”轩辕澈冷笑数声，“人家都打到家门口来了，诸位跟朕说主和，我们南楚是那么好欺负的么？”
　　“陛下，臣等也是为大局着想，绝无半点私心。”官员壮着胆子回答。
　　“哦？朕倒想听听，一心求和怎么就成了为大局着想？是兵力和粮草方面出了问题吗？”轩辕澈冷冷道。
　　那官员慑于龙威，吓得手脚发软，只得硬着头皮说：“并非兵力粮草有问题，而是无人可当主帅。”
　　轩辕澈面如寒铁，虽知此人说的乃是实情，可帝王的尊严让他无法接受求和的建议，目光如冰针般扎向一众臣子，突然拍案而起：“没有主帅，朕就亲自挂帅出征！”
　　朝堂中霎时一静，众臣先是惊讶，继而感到羞愧。这位自小养尊处优的年轻君主从未经历过战场烽烟，竟有勇气御驾亲征，而食君之禄的臣子们想的却是委屈求全。
　　“陛下不可！陛下理应坐镇京师，怎能亲赴前线以身犯险！”那官员连连顿首，其他臣子也纷纷跪下劝止，齐声道，“请陛下三思。”
　　轩辕澈望着跪了一地的臣子，渐渐冷静下来。作为一国之主，活着远比死去更重要，自己虽不畏死，但谁都无法预测皇帝御驾亲征会引发什么样的朝局变化，会不会让心怀叵测之人有机可乘，况且自己没有实战经验，不是担当主帅的好人选。
　　“陛下！”
　　一个略带沧桑的声音自殿外响起，将皇帝的思绪从混乱的冥想中拉回，轩辕澈精神一振，眼睛霎时明亮起来。
　　高建瓴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只见他缓缓走来，脸上犹带病容，多日不见竟苍老了许多，然而脚步依旧沉稳坚定。
　　“臣请命挂帅出征。”他跪在圣驾前，恭敬地说。
　　轩辕澈沉吟道：“爱卿身体抱恙，此时出征恐怕……”
　　“臣只是偶感风寒，已经大好了，如今边关告急，臣岂可只想着自己养病而置国家危难于不顾，请陛下恩准臣领兵出征。”
　　他说得字字铿锵，坚定无比，年轻的帝王听了不禁眼眶一热，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愧疚。轩辕澈暗想，自己颇对不住高家，可危急关头高建瓴仍然挺身而出，倾力为国，绝无半点私心，着实令人敬佩。而高建瓴则是刚刚恰巧听到了皇帝“御驾亲征”的豪言壮语，心中对这位年轻的皇帝竟多了几分欣赏，这时心里不由想到，陛下确是做了对不住小城的事，可那终究是私怨，面对家国大义他很有担当，是个明君。
　　“请陛下降旨，臣愿领兵出征。”高建瓴又重复了一遍。
　　轩辕澈微微点头，郑重地道：“好，朕给你精兵十万，明日挂帅出征。”

　　翌日，高建瓴便率大军出征了。其实他尚在病中，本不宜领兵，可是边关告急，让他躺在家中养病，他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深秋时节，天空阴云密布，飒飒烈风刮得人眼睛都睁不开。皇帝亲自出城相送，站在郊外旷野上，他看着高建瓴被风吹乱的苍苍白发，心中涌起一阵酸楚。回想上次凯旋归来时，这位戎马半生的老人还是那般精神矍铄，短短一年间竟苍老了很多。
　　“陛下？”身边侍从见皇帝神思恍惚，低声轻唤。轩辕澈回过神来，心中一紧，大战在即，如此胡思乱想，甚是不吉。遂收敛心神，朗声道：“愿爱卿克敌制胜，早奏凯歌！”
　　“克敌制胜，早奏凯歌！”三军将士齐声回应，威武雄壮的声音响彻天际。
　　高建瓴向皇帝郑重跪拜行礼，随即转身跨上坐骑，苍老的声音发出威严的命令：“出征！”
　　队伍浩浩荡荡远去，直至离开视线，轩辕澈微微蹙眉，为何心里总有一种不祥之感萦绕不去……
　　秋风萧萧，草木飘摇，远山凝愁，近景萧条，天空依旧阴霾，像心情一样灰暗。

　　战事一开始很顺利。高建瓴久历沙场，眼光独到，所用战法缜密到滴水不漏，且在军中极有威望，由他挂帅的南楚军队不惧北燕铁骑，着实打了几个漂亮的胜仗。捷报传到广陵，轩辕澈拍案叫好，心中那种莫名的忧虑总算渐渐平息。照这样下去，不出一月，将士们当可凯旋而归。
　　谁料吃了败仗的北燕军非但不退兵，在慕容灼冰的进谏下，燕帝又增派了两万援兵，一时间战事呈胶着状态，双方互有伤亡。入冬以来，天气愈发寒冷，燕楚两军营地都搭起了棉质帐篷，准备打持久战。
　　高建瓴本是抱病出征，天气越冷病势竟愈发沉重了。手下将领都劝他回京休养，他哪里肯听，撑持着继续领兵作战。一次阵前冲杀被刀剑砍伤，流了不少血，就此一病不起。
　　军帐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医官为高建瓴换完药，一脸沉重地对洪兴国道：“元帅本就病着，又受外伤，如今伤口不见愈合，恐不能久持……”
　　洪兴国心中一阵酸楚，看了看尚在昏睡中的三军主帅，恳切地说：“要想尽一切办法救他。”
　　“下官怎敢不尽力救治，唉……若早些回京城休养当不至如此，那里有更好的医者和药材，环境也不似这边疆苦寒，现在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医官知道这样说很残忍，可有些话不得不说。
　　果然洪兴国流露出难以抑制的悲伤，铁铮铮的汉子竟流下眼泪。苍天怎能如此无情，这就要带走他吗？要知道他刚刚遭受了失去爱女的打击，他的儿子还蒙受着冤屈，而这些在国家大义面前他都可以不计较，毅然拖着病重的身体奔赴战场，只因国家需要他。洪兴国不敢想象，如果元帅真有个三长两短，三军将士怎么办？高城若听到了父亲在前线病危的噩耗，他可承受得住？
　　高建瓴身处一空旷的空间，四周充满迷雾，什么也看不清。他茫然地往前走，却不知要去向何方。身边吵吵嚷嚷的，他有些烦躁，太累了，想好好休息一下都不行。声音愈见清晰，一声声“元帅”传入耳中，充满焦急与担忧。谁在叫我？我又身在何处？
　　“元帅！元帅！”那些声音执拗地在耳边回响，越来越大声。元帅？对，我又挂帅出征了……北燕犯我边境，是我主动请缨挂帅……那么，这是在军营……敌军还没有退去，我还不能休息！
　　一股气流于心肺间激荡，突然冲破喉咙，高建瓴猛咳了一声，奋力睁开眼睛。
　　“元帅醒了！”将领们激动的声音里夹杂着心痛，一个个全都围了上来。高建瓴让自己的眼睛努力适应着帐中光线，灼灼目光扫过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他在病中仍有如此威严的目光，全然是统领三军的元帅，而不像身染沉疴的病人，他的坚毅就像用刀斧削成。将领们都红了眼眶，不忍与他对视，一时间军帐里静得出奇，气氛压抑而悲伤。
　　高建瓴显得很平静，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我答应过陛下，一定要克敌制胜，早奏凯旋，恐怕无法做到了。眼下营寨已扎好，来日需持久作战，若我有不测，众将务必戮力同心，共同抗敌，在朝廷未派来新的统帅之前，都听从洪兴国的号令。”他缓了一口气说，“取我兵符来。”
　　亲兵取来兵符，高建瓴示意交到洪兴国手上。“这是统领三军的兵符，你要妥善保管。”洪兴国跪下接过，含泪道：“属下定不辱命。”
　　高建瓴又继续吩咐事务，一桩桩一件件，事无巨细，有的是作战策略，有的只是日常军务，说一阵气力不继就闭上眼睛缓一缓，然后继续说。将领们静静听着，听着他们的元帅如此平静地交代身后事，心中痛不可当，但是谁也不肯哭出声音，只拼命忍着，任泪水模糊了双眼。
　　不知过了多久，高建瓴终于说完了，反复想了想没有遗漏的事，这才松了口气。紧绷的心弦一松，顿时觉得疲惫不堪，他向众将摆摆手：“都退下吧。”随即靠回枕上，闭上眼睛，很快陷入昏睡中。
　　再醒来时隐约听见杀伐之音，不一会儿杀声渐弱，将士回营的脚步声在帐外响起。高建瓴唤来亲兵询问，说是将士们在洪兴国的带领下刚刚取得了一个小小的胜利，高建瓴感到欣慰，想了想道：“少时让甘小宁过来一趟，我有些话对他说。”
　　甘小宁站在主帅营帐外，努力平复着心绪。他本是高城的亲随，高城出事以后他也被关押起来，每天有专人看管，后来不知怎的，皇帝忽然解除了对他的监禁，放他回家，他便与白铁军借住在高城家中。这次出征，他请求高建瓴带上自己，哪怕做个普通士兵也好，他觉得这是自己应该肩负的责任。至于此刻高建瓴把自己叫来，他知道是有私事交代。甘小宁深吸一口气，抬步迈入帐中。
　　帐中弥漫着浓重的药味，甘小宁看向倚在榻上的人，高建瓴慈和地笑了笑，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甘小宁心中不禁涌起敬畏之情，这位迟暮的元帅在面对死亡时是如此平静坦然。
　　“小宁，找你来是有些私话要说。”他缓缓地开口。
　　“无论什么差遣，我甘小宁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高建瓴道：“我戎马半生，如今命不久矣，正所谓人有旦夕祸福，这是没办法的事，所以不必过分悲伤。只是高城流亡在外，这孩子脾气耿直，受了那么大的冤屈，我着实放心不下。你与高城情同手足，有几句话烦劳你带给他。”
　　甘小宁跪下道：“元帅这样说就折煞小宁了，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我一定带到。”
　　高建瓴郑重地说：“我们高家世代簪缨，忠于君主，永不背弃，你告诉高城，无论受了多大冤屈，都不可以怨恨陛下，好男儿当尽忠报国，征战沙场，马革裹尸，方显英雄气概。”
　　甘小宁听了心中一阵激荡：“我记下了，一定转告将军。”
　　高建瓴想了想：“还有，让他照顾好他的母亲。”
　　甘小宁含泪点头：“元帅请放心。”
　　该交代的事都交代完了，强烈的疲惫感宛如潮水将身体淹没，高建瓴长长舒了口气，轻声道：“小宁你下去吧，我要休息了。”慢慢阖上眼帘，意识很快沉入一片朦胧之中。
　　当天夜里，高建瓴陷入弥留。医官时时为他请脉却次次失望，脉象愈发虚弱，到后来不认真细细寻找竟是感觉不到了。死神的脚步越来越近，将领们都集中在榻前守候，气氛压抑而悲伤。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主帅停止了呼吸，营帐里爆发出悲恸的哭喊声。
　　清晨时分，北燕主帅拓跋川被哭声惊醒，他披衣下榻奔出帐外不由愣在当地。对面南楚营地三军缟素哭声震天，放眼望去一片惨白。
　　慕容灼冰走过来道：“恭喜殿下，据探子回报，高建瓴久病不治，昨夜薨于军营之中。”
　　拓跋川不禁慨叹：“想不到……居然就这么死了。”隔了一会儿又问，“国师，你看我们要不要今日出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不可，所谓哀兵必胜，悲痛的力量是不可思议的。”慕容灼冰眼中划过一抹深思之色，淡淡道，“还是避其锋芒，等待时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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