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掠影（士兵突击高史同人）

　　且说高建瓴病逝的噩耗传至广陵，皇帝闻讯，恸极失声，下旨罢朝三日，举国哀悼。甘小宁从边塞一路护送灵柩回京，入城门时，百姓们着孝服肃立街道两侧，纸钱漫天飘洒，寄托着对已故元帅的崇敬与哀思。
　　灵柩停于高府内，前来吊唁的人很多，同僚、好友，甚至还有昔日政敌，一大早皇帝的龙辇就到了府外。轩辕澈下得车来，满目皆是白衣孝服的人影，心情愈发沉重，叹了口气走进府内。
　　灵堂里庄严肃穆，兰馨郡主身着重孝跪于灵前，眼眶通红泪意莹然，表情却十分镇定，可见她并未因接二连三的打击而崩溃。
　　兰馨郡主向轩辕澈施了半礼：“本宫重孝在身，不能大礼参拜，望陛下赎罪。”
　　轩辕澈劝道：“郡主请节哀，要多保重身体。”
　　兰馨郡主微微哽咽：“陛下国事繁忙，还要亲自前来吊唁，逝者有知，定将含笑九泉。”
　　轩辕澈还欲再劝，想想又作罢，人已不在，过多的劝慰反而徒增伤感，不如让时间去抚平心中的伤口。他转身立于灵位前俯首一拜，耳边尽是压抑的啜泣。
　　堂外突然有人喧闹，夹杂着兵器撞击声，轩辕澈皱眉，灵堂庄严，圣驾在此，谁人如此大胆？
　　一名侍卫跌跌撞撞地跑来：“陛下！陛下！”
　　“何事慌慌张张的？”轩辕澈面露不满。
　　“陛下！高城硬闯进来，打伤了好几名侍卫，请陛下暂避！”
　　轩辕澈面色骤变：“你说谁？”
　　“回陛下，是高城。”
　　高城！他竟回来了！轩辕澈一惊之下转头看向兰馨郡主，兰馨郡主闻言猛地抬起头来，那表情很复杂，夹杂着震惊与心痛，苍白的脸上渐渐泛起激动情绪，她极力压制着，气息微喘，脖颈中时时青筋隐现。
　　顷刻之间，那人已闯进灵堂。依旧是那般高大伟岸的身影，容貌也无甚改变，只是神色间尽显沧桑。他似乎没留意这里都有些什么人，皇帝、朝臣、甚至他的母亲，都看不见似的，眼睛直直盯着那个牌位，一步一步走得很慢。所有人都被他的模样震住了，几名侍卫欲上前拿住他，一时却有些迟疑，为难地看向皇帝。轩辕澈一摆手，示意先行退下，灵堂里霎时寂静如死。
　　高大身形一晃，扑通跪在地上。“父亲！我来迟了！！”他喊了一声，巨大的悲伤倾闸而出，泪如泉涌。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有悲伤、有愧悔、有不甘，曾经的父慈子孝天伦之乐再也无处追寻，曾经的沙场之上共御敌军也只能留在记忆中，往事一桩桩一件件，宛如利刃在心上刻下伤痕，如今回忆只剩一片血肉模糊。
　　“父亲！！”
　　他哭着连连磕头，心中懊悔不已。父亲走了，不会回来了。自己还没有达到他的期望，成为闻名天下的将帅之才，甚至连膝下尽孝做一个好儿子这样简单的事自己都没做到。亏欠的实在太多，而且永远无法弥补。在场诸人叫他哭得勾起伤心，也都陪着落泪。兰馨郡主却没有哭，她的目光盯在自己儿子身上，表情堪称冷肃。
　　高城愈发伤心，猛地冲到漆黑木棺之前，用头向上面撞，嘭嘭有声，边撞边哭：“孩儿不孝……孩儿不孝……”。大家被这举动惊得呆住，一时竟忘了拦阻，寂静的灵堂里只有高城的头一个比一个响，一个比一个狠，仿佛是想触棺而亡。兰馨郡主突然道：“来人，把他拉开！”几名家丁奔过去拉住高城：“公子不可如此！”高城的额头上已经撞破了一块皮，一缕鲜血滴在眉头，触目惊心，他的情绪仍难平复，挣扎着，两肩微微颤动。
　　“小城，你过来。”兰馨郡主的声音似含着冰渣。
　　高城一个激灵，疑惑地走到母亲面前。兰馨郡主慢慢站起来，突然扬起手，啪的一声，一巴掌狠狠打在高城脸上！
　　“母亲……”高城又跪了下来。
　　兰馨郡主嘴唇微抖，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淌下脸颊：“你，你现在知道回来了？我们高家世代簪缨，只有烈士，没有逃兵！你的父亲抱病出征，虽死犹荣，你可知道他有多惦念你，他需要你的时候你又去了哪里？如今你跪在这里，不觉得羞愧吗？”
　　高城在母亲的质问下感到无地自容，垂了头，说不出一句话。兰馨郡主又道：“我相信云妃的死与你无关，可你一走了之，置双亲于不顾，置国家大义于不顾，你父亲在大义面前从不计较个人荣辱，你，不如他。”
　　高城跪在原地，颤声道：“孩儿错了，这次为父亲发完丧，就听凭陛下处置。”
　　兰馨郡主转而向轩辕澈道：“陛下恕罪，今日事出突然，没想到这个逆子居然还敢回来，本宫保证他决不会再逃走，求陛下宽限几天，待此间丧事一了，便叫他去御前请罪。”
　　“也罢，为父守孝乃人之常情，就依郡主之意。”轩辕澈看了高城一眼，随即扬声道，“摆驾回宫！”
　　看着龙辇浩浩荡荡去得远了，站在门口守卫的甘小宁赶紧跑回灵堂里。高城的突然出现着实令他激动，碍于圣驾却不敢造次，好不容易挨到皇帝走了，他是一刻也等不得了。
　　“将军！将军！”甘小宁一冲进灵堂就愣住了，眼前的一幕令他鼻子一酸，抬手抹了把眼睛。
　　那一对久别重逢的母子正抱头痛哭，兰馨郡主颤着一只手轻轻抚过儿子的脸，额头未干的血迹以及颊上肿起的红印。
　　“疼么？”
　　高城用力摇头，倔强地咬紧牙关，拼命忍住眼泪。兰馨郡主哽咽道：“你父亲去了，你妹妹也不在了，偌大的家里就剩我一人，我每天晚上都睡不着，想着你们……活着的……死去的……几乎要撑不下去了……”
　　“母亲，别难过，儿子回来了。”高城坐到兰馨郡主身边，扶着母亲的身体，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一只手缓缓拍抚着她的背，另一只手捏着软巾，轻柔地给她擦拭脸上的泪渍，口中轻声安慰着，“我在这里……一切都会好起来……”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兰馨郡主喃喃地说。
　　这时甘小宁跑到高城面前叫了声“将军”，声音亦是难以抑制的激动，高城拍打着甘小宁的肩膀连声叫“好兄弟”。甘小宁道：“元帅临终前嘱托我，有几句话让我带给你。”高城一震：“父帅……说什么……”甘小宁表情凝重地道：“元帅说高家世代簪缨，忠于君主，永不背弃，让我转告你，无论受了多大委屈，都不可以怨恨陛下，好男儿当尽忠报国，征战沙场，马革裹尸，方显英雄气概……还有，让你照顾好郡主。”高城只听得泪如雨下，半晌方平息下来，他重新跪到那牌位前，郑重地说：“父亲的话孩儿谨记，办完丧事，孩儿就去向陛下请旨出征，以此待罪之身奔赴战场，为国杀敌。”兰馨郡主望着儿子的身影流下眼泪，却又感到十分欣慰。
　　翌日即行大奠，全城百姓扶老携幼相送，又是一番悲壮肃穆情景。按照高建瓴生前遗愿，葬礼一切从简，不需任何陪葬物品，只要高家祖坟寸土之地，一方墓碑一块坟茔，不书官爵，不书功过，只写“高建瓴之墓”足矣。
　　残阳如血，高城扶着母亲在父亲的墓碑前伫立许久，母子二人的脸上已看不到太多悲伤，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缅怀，高城心中更多了一份责任。
　　兰馨郡主感慨地说：“当年我与你父亲同赴沙场，现在回想起来就像昨天发生的事，后来，我受了伤退隐在家，你们父子俩并肩作战，而今却只剩你一人了……三十年岁月恍然如梦，只在弹指之间。”
　　“母亲，明日我就去向陛下请罪，并请旨带罪出征。”高城缓缓地说。
　　兰馨郡主看着自己的儿子，伤感的目光中隐含忧虑，动了动唇，欲言又止。高城心念微动，神色一黯：“今儿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兰馨郡主一惊，颤声道：“你……知道了……”高城点点头，心中难过至极，他咬紧牙关，拼命忍住眼泪。兰馨郡主握住儿子的手，轻拍以示安慰。高城垂了头，双肩颤抖，半晌方平息下来，他用力吸了口气说：“我明白母亲在担心什么……公与私我能分得清楚，不会做出忤逆犯上之事。”
　　母子二人又待了片刻，天渐渐暗下来，直到最后一缕阳光隐没，夜色笼罩了人间。高城的心情随着黑暗的来临愈发沉痛。
　　……
　　一轮孤月悬于天际，人生几多悲辛。有人为失去亲人而痛苦，有人为失去挚友而伤感。
　　铁路独自立于江畔，湍急江水拍打着礁石，溅起浪花千重，心仿佛也被敲击着，往事一幕幕浮现。一杯薄酒洒入江水中，他默默叹了口气。
　　几个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到得身后停住。
　　“城主！”“城主！”……
　　铁路转身，见是袁朗、吴哲、齐桓三人。
　　“城主一整天都在这里，我们几个不放心，过来看看。”齐桓道。
　　吴哲眨眨眼，试探着说：“从没见城主这样过，您……别太难过。”
　　铁路表面看上去还算平静，仅神色比平日里冷肃几分，袁朗知道铁路心里非常难过，只是习惯了藏着掖着，他们本是同一类人。
　　“我没事，一个人在这里想些事情，你们都回去吧。”铁路淡淡地说，随即又转回身望着那汹涌澎湃的江水。袁朗等三人互相递了眼色，不再多说，默默地离开。当他们走出很远时，风中隐约传来叹息声：“故人飘零好似风中落叶……”

　　轩辕澈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人，心中愧疚难当——这个人先后失去了两位亲人，他的恋人也被自己抢走了，现在他跪在这里陈述罪状，请求自己允他带罪出征。他们是儿时的玩伴，是少时的好友，因为一个皇位一道冕旒渐渐隔阂，如今竟成了这般光景！怎会如此……
　　轩辕澈亲自扶起高城，语带歉意：“你何罪之有，说到底是朕对不住你，朕要为你平反，昭告天下，高城将军是为国杀敌，绝非带罪出征。”
　　高城一震：“陛下使不得，如此北燕与我南楚的关系岂非会更僵？陛下只要心中明白臣的冤屈，不计较潜逃之罪，臣已感激不尽。”
　　轩辕澈不由感慨：“时至今日你还能体恤朕的苦衷，朕着实感动，有你这样的忠臣乃国家之幸，何愁强敌不退。”
　　高城垂首道：“陛下谬赞，臣与家父相差甚远。家父临终教诲臣时刻铭记心头，唯愿征战沙场，尽忠报国。”
　　轩辕澈看着高城毕恭毕敬的模样，默默叹了口气。他对自己恭敬，只是尽君臣之礼，彼此间的隔阂恐怕是永远无法消弭了。这不能怪他，经过那件事以后，他还能视自己为君主已实属不易了。
　　“既如此，朕封你为三军统帅，即日赴边疆领兵作战。”
　　“遵旨。”高城又跪下来，沉默了片刻道，“臣还有一事相求，望陛下应允。”
　　轩辕澈暗暗叹息，终于，还是说出来了……
　　“你……想让朕放了他？”
　　高城心中涩然，经过那些纠葛，如今这件事已经成了难以化解的死局，不是单单把人放了就可以当什么也没发生过。高城了解史今的性情，虽然一开始是陛下以自己的安危相要挟，但焉事既成，心中委屈又能如何？史今他，还会愿意跟自己在一起吗？
　　“臣只想先见他一面。”
　　半晌，头顶上一个声音飘来：“高城，你心里是恨朕的吧？”
　　高城猛然抬头，琥珀色眸子里寒光一闪，瞬间又归于寂灭，他痛苦地说：“臣，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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