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幽路

　　夜色正在降临，对于杜瑜来说意味着一天的结束。而对于另一些人而言，却恰恰只是个开始。
　　在距离玉桥宫11公里的高档公寓里，衣着光鲜的女住户正用惊讶的目光打量着从车库电梯里走出来的邋遢男人。
　　虽然王月廷建议过先带秦卫去理发店收拾打理，无奈秦卫说什么也不愿意。只有先回家再做打算。
　　电梯停在十三楼，出门右拐就是王月廷的公寓。对于单身汉来说，这个家实在有点过于宽敞了。在客厅大灯被点亮的瞬间，习惯了洞穴生活的秦卫忍不住闭了闭眼睛。
　　浅色的家具、浅色的沙发，透明的玻璃桌椅……一切陈设都在整洁的同时流露着明显的神经质气息。空气也变得不一样了，没有了地下隧道里潮湿阴冷的霉味，反倒纯净得叫他拘谨起来。
　　如果自己真是眼前这个俊秀男子的恋人，那么之前多半也应该到过这里吧？秦卫这样在心中暗暗想道。
　　可是真的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有关于过去的记忆，就像是游曳在深海中的一头巨大鲸鱼。偶尔会浮出水面换气，但从不显露出它本来的面貌。秦卫叹了一口气，下意识地想要找个地方坐下。可是脚步还没有迈出去呢，就听见了一声断喝。
　　“不准碰，先把衣服脱了！”
　　刚刚将钥匙挂到墙上去的王月廷，转头瞪着他。
　　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上，秦卫这才意识到自己与这个家的风格有多么“不搭”。
　　如果自己刚才抢先一步坐在了沙发上，恐怕现在这个家的主人就应该抓起清洁剂对着坐垫猛喷了吧。
　　不过，王月廷的呵斥中并没有任何轻视或侮辱的意思，秦卫很快选择了服从。
　　他立在原地，一件一件地剥下那些黑乎乎的脏衣服。开始是卡其布的外套，然后是长袖T恤。
　　当贴身的背心也被丢在地上的时候，王月廷皱着眉头瞪大了眼睛。
　　“这是怎么回事？”
　　男人毫无赘肉的健实胸膛上，横陈着许许多多大小不一的伤痕。简直就像是冷兵器时代纵横沙场的猛将一般。
　　“你说这些？”秦卫随手指了指心脏附近那道一寸来长的白色痕迹，“我试图朝隧道里面走过一段，但有些东西在黑暗里偷袭我，防不胜防。”
　　这番话让王月廷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了，但是他并没有追问，反而扭头走进了客厅尽头的走廊。
　　又过了不一会儿，卧室边上的浴室里传来了放水的声音。
　　重新回归沉默的秦卫，继续脱着他的衣服，直到□□。
　　“衣服脱完了就过来。”王月廷从浴室里发来命令。
　　“洗澡”这件事，对于秦卫来说已经比较陌生。他几乎快要想不起来，自己上一次加热轨道里的积水，彻底清洗掉身上的污垢与血迹，究竟是在什么时候。
　　虽然大部分男人在个人卫生方面都满不在乎，但是他的邋遢却绝对是形势所逼。
　　光着身体行走的感觉可真奇怪，那是一种彻彻底底的无防备状态。因此在打开浴室门的一瞬间，秦卫的自我保护意识还是让他浑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
　　王月廷就站在距离他不到五步的地方，手里拿着一把剪刀。

　　“洗澡前，先把头发和胡子剪掉。”
　　这个家的主人指了指面前的圆凳，顺便抱怨了一句：“叫你脱，可没让你脱得这么光。”
　　“哦。”
　　回答以毫无意义的单音，秦卫在指定位置坐了下来，抬头可以看见对面镜子里那张堪比猿人的脸。
　　男人爱上男人，这本身就不能算是“正常”的事了，而王月廷这样的精英，又为什么会喜欢上像流浪汉一样的自己？
　　而自己呢……
　　面对一个见面不过几个小时的男人，仅仅因为一个充满热切的吻，就足以确信彼此之间的亲近关系？
　　不，应该说是“直觉”地不去怀疑。
　　长年生活在地底，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仰赖“直觉”去判断。而此刻“直觉”又告诉秦卫：自己的确爱着这个男人。并且这股强烈的感情，绝对不是什么心血来潮。
　　想到这里，秦卫向着镜子里那个站立的身影问道：“我们以前，是不是……”
　　王月廷肯定听见了，但是他显然在回避这个问题。
　　“你想要什么什么发型？平头？还是有点刘海？”
　　虽然提供了两选一的选项，但是剪刀已经利落地张开了，“刷刷”两下，几缕纠结的乱发掉在事先铺好的塑料薄膜上。紧接着秦卫的额头上传来刀尖滑动的轻轻压力，然后又是修剪的声音。
　　“这个造型……真的……也不错嘛。”
　　看着镜子里面被自己剪成“童花头”的大胡子男人，王月廷忍俊不禁。他似乎是联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笑得越来越厉害，最后没了力气，就干脆趴在秦卫的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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