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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珊丹岭北,叠翠草滩。
“重绛,快些。”
重绛边走边观察着这片草滩,不防忽然听到有人唤自己名字,她往前看去,萧佩正对自己浅笑,“唤你几声蓝娘子,你都不应。”
她有些羞怯的笑了笑,紧走几步赶上他,“薛公说,叠翠草滩旁有条溪流,到底多远,我们行了这许久,还未看到。”
他扬手指向北方,“就是那里。”
那张藏在将军祠的纸条上写着,珊丹北,草滩溪边,有两块大石交叠。
二人从下面的石头里,找到了一个油纸包,打开后,是一张羊皮卷地图。
重绛惊喜道:“找到了,就是它,我们带上此物,立刻去找燕娘子他们。”
“薛公道,可惜这地图不全,只有入口方位大概情形,不过足以让人去一探究竟了。”
萧佩卷起地图,藏于怀中,正要答话,不防重绛竟然向他扑来,抱住了他,她身姿轻盈,力量不大。但事出突然,他毫无防备,在她这一扑之下,失去平衡,同她一起落入水中。
薛蜀葵踏进宛芳堂时,脚步有些漂浮,恍恍惚惚,如在梦中。
直到薛源走上前来揽住她,轻轻抚摸她脊背,她才泪落如雨,纷纷不止。
她在世上最亲近的人,平安无事归来,还在她身旁。
薛源看看她,他同女儿不见已月余,自然有很多话要说,可眼下最要紧的,不是这个。
蜀葵也发现了家中不寻常之处,“家中怎多出这些生人?”
薛源道:“他们是苏枚苏公派来护送我回甘州的,现今来保护我们父女。”
苏枚,蜀葵知道他是好友苏颜之父,但她记事以来,从没听父亲说过,自己和苏公有过交情。她把疑问说出口,父亲只是摇头,告诉她留待以后再提。
蜀葵回忆起宛芳堂走水那夜,她那个奇怪的梦境,觉得父亲的过往,似有许多看不分明之处,她暗暗决心,将来要向父亲问明。
此时,阿南从外屋进来,行礼也顾不得,便对蜀葵父女道:“棣棠巷王宅空了,留在巷口望风的伙计告诉我,萧郎君将蓝娘子送回去后独自出门,可现在蓝娘子不知去向。”
蜀葵听了这话,咬牙站起身,“定是王真,他也到了甘州。”
薛源拉住女儿,等她略微平静,沉稳道:“事不宜迟,我们也去珊丹岭,或能接应萧佩和重绛。”
重绛缓缓睁眼,险些认为此时是黑夜,她双眸眨了眨,适应了一会儿,发现自己在一个昏暗石洞里,一只手被身边躺着的人死死牵住。
衣衫湿透,此地也无法引火烤干,好在是夏日,虽觉得湿衣贴身粘腻难受,倒也不会冷。
她刚要把手抽出,却被那人更紧握住,“你安分些,歇歇别动,我带你游进来,还走了这许久,没力气了。”
重绛慌忙解释,“我忽然发觉那长草中似有弓箭手,正瞄准我二人,我来不及示警,故而这般……”
他悠悠道:“我知道,一时情急而已,你不要以为我会多想。”
“我以为你会多想什么?”
“美人投怀送抱,你觉得我会多想什么?”
重绛气结,“分明你惦记我才对,从你送我红蓝花的时候,你便……”
他低低笑了,声音轻轻回荡,十分开怀的样子。
“比那更早。”
“莫非我们初见时你就……!?”
“比那又要晚些。”那时他们才多大,一点朦胧好感罢了。
重绛想了又想,正要继续猜,听见他又开口。
“我装作不日不夜赶路许久,终于倒下。顺利被你撞见,你让人给我灌水,与我吃食,我在窗下听见你对择朱说,想我不是歹人,务必救活。你让她把补好的衣衫送我时,还跟她小声软语了半响,我想这声音可真好听啊,柔得像出谷黄莺。”忆及此处,他松开手,枕臂轻笑,“惦记便在那时就惦记了吧。”
再见时,他穿过那扇古旧朱门,日光倾城,而庭院寂寂,二月料峭春风里,她亦远远看见他,彼时她那浅浅一笑,渌波芙蕖也不及。
重绛想,这次幸好又是在昏暗中,他看不见自己脸红。
她又是何时心动的?
或许是他教她骑马时,或许是他从高墙越下,救了自己时,又或许是当她知道两次折花相赠,都是眼前这人时……
或许是她忽而意识到,承平七年,她和父亲回甘州路上,其实一路有人暗中相护,且那人应该是他时……
重绛正遐想中,突然间听到了一阵轻微脚步声,她仔细分辨,来者不止一人。行走如此轻捷,当是练家子,且有水流声掩护,亏她听觉敏锐,换作别人恐根本无法察觉。
她握了握萧佩手指,他懂她的意思,也静静起身,她伸出手在他背上写到,“人数众多,少说十来个。”
萧佩转过身,将她拉到自己身后,凝神静气。
进来时,他试着摸索了四周,这是一方小小的天然石室,有两条岔路,一条有微风吹动,另一条闷热压抑,石室和岔路都无光,他二人黑暗中目力平平,不敢轻率前进,如今看来,无论死路活路,必选其一没有退路了。
他们放轻脚步,刚刚相互扶持着进到有风的岔路里,萧佩就看见微微火光摇曳间的兵刃雪亮光芒,从他们身后映照过来。
在这里打起来更糟,萧佩将重绛挡在身后,自己反而跃回石室中。
重绛站在岔路口,不敢出声,紧张地听着石室里响动,揪住衣带死死不放。
几下轻响,火光熄灭,那十几人纷纷道:“此间有人,在这里。”
萧佩用石块打灭那些人的蜡烛,那些人也反应迅速,向他投掷方向奔来。
兵刃乒乒乓乓甫一对上,他心道不妙。此地不够开阔,且阴暗难以清楚视物,软剑无法施展自如,视野受阻,对方又人数不少,更令萧佩落了下风,猝然间他软剑脱手,也暴露了他所在,十几样兵刃向他刺去,他尽力闪避,仍然挨了几下。
走为上策,萧佩顾不上找软剑,故意向另一岔道掷出几块碎石,拉起重绛便走。
这条岔路几乎没有光,她却毫不犹豫地跟着他全力奔跑,看不见前路,但有他的手牵引着自己不断前行。她能听见他渐渐紊乱的呼吸,他手心愈发滚烫,还有血的气味于空气中飘散,她既为他的伤势担心,又莫名感到心里有一丝奇异的安定,因为她想,即便出不去,终归,是和他在一起的。
她开始觉得手腕上有些微凉粘腻,忽然之间领悟到那就是血,心中一痛,一步上前抱住他,“你不能再走了。”
他也似体力不支,借她搀扶之力,靠在冰冷岩壁上。
她一面依偎在他身旁支持住他身体,一面仔细听着身后动静,确认那些人暂时没有追来,轻轻而急促地开口道:“你伤在哪里?要不要紧?”
黑暗中,他努力维持一丝清明,坚定地伸手握住她的手,略略用力,像是要让她安心般。
她想,若自己听他的话,乖乖留在京城,此时他一个人是不是早已脱身,不必担心她这个累赘。
自己总是在被他维护,受他照顾,何曾真正帮过他什么。
重绛只能拥抱住他,在他因为疼痛开始颤抖,呼吸也显得艰难的时候。
她蓦然又醒悟他伤痕累累,自己抱他哪里都会令他更痛,一时手足无措想放下他身子,他却紧扯她衣袖,将她拉入怀中圈住,贴住伤口也不松开分毫。
她道:“这样不行,我需去给你找点水来。”
萧佩勉力压抑着愈见急促的呼吸,道:“将袖箭留下”。
重绛以为他失了兵刃,意欲用此物防身,解下递给他。
他握紧,依旧拥着她,贴近她耳边一字一句道:“你倘若打算丢下我走了,扎一下自己脖子的力气,我还有。”
她强笑道:“我怎会丢下你?”
“说不准,娘子或许正想着逞英雄,引开他们不是?”
姜永带着燕苏二人走着走着,竟从一个此前他从未见过的山洞里又出来了。
他知道自己带错了路,有些窘迫。燕秋薇和苏颜倒是不在意,安慰他不要急,不妨先休息片刻,或许不多时便想起来了。
青空苍茫,风吹草低,连绵如浪。苏颜望着眼前一片辽阔无垠的翠色,深呼一口气,燕秋薇递给他水囊,“此地应该是叠翠草滩。”
苏颜淡淡一笑,“果然是京中没有的风景。”
叠翠草滩曾是军马场,乃四百年前,霍龙城将军所创,之后,雍国骑兵作战的千里良驹,尽出于此。
苏颜微微诧异,“可如今,我雍国倒要向他人购买马匹。”
燕秋薇叹息,“这就说来话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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