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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萧佩硬是将重绛送回家去,她赌气一般径直走进大门,头也不回,望着她背影,他觉得有点无奈。不及多想,他掉头便出了玉临关,过野桥,穿枯林,远远望见窟窿峡的峡谷入口处。
薛源把苏枚的猜测告诉了他和重绛,还说自己绘制了一张金矿地图。窟窿峡附近,有供奉着霍龙城将军的将军祠,四百年过去,加上地貌特殊,将军祠已现衰落萧条,渐渐人烟稀少,地图就藏在那里。
重绛回到自己房中,气闷之余,更多是为萧佩担心。她想起蜀葵曾说过的那句话,上有丹砂者,下有黄金。薛公险些被害,和宛芳堂走水,因果关联与她当初预感到的一样。她虽对雍律不甚熟知,但看萧佩神色,她也领会得兹事体大,联系上百花津案,王真所为,绝不是单纯的贪婪能概括之。
的确,找到地图,再去金矿,把那群人一网打尽,加上人证姜永,不愁不能令王真伏法。
重绛正为萧佩独自前往将军祠悬着心忧虑不停,有人叩响了门。
是个眉眼透着温顺的青衣女子,见到重绛,她低首徐徐下拜行礼,道:“我家主人令我来找蓝娘子。”
重绛觉得这青衣女子眼熟,问道:“你家主人是谁?”
青衣女子答道:“王真王郎君让我来找娘子,望娘子为婢子引路,去找他想要的东西。”
重绛想起,这青衣女子,是王真侍婢,常出入他书房。
她微微昂首道:“若我不带你去呢?”
青衣笑道:“你和你那情郎半路上就被我等盯上,你现下不去,怕是见不到他最后一面了。”
重绛被她抵住后心,一步一步往外走时,忽而回头对她道:“你说的不对。”
青衣一时没反应过来,又听重绛似含怒道:“他不是我情郎。”
萧佩立在霍将军像前,不由自主便行了一礼。
这将军祠,尽管历经四百年风雨,屋舍已然有些破败,但案上依旧有鲜果之类的供奉着,祠堂内门窗完好,没有蛛网,四下整齐。想来还是偶尔有人过来祭拜清扫。霍龙城将军执戟,身骑骏马奔腾,他目视前方,直向远方战场,塑像威风凛凛,神情威武坚定,犹带吞吐天地的豪情。
萧佩没有多停留,按薛源所说,开始沿着塑像的木头底座搜寻,在东边摸到一块略微凸起的小木块。
他小心将木块撬出,一个被掏空的小洞显现出来,他伸指一勾,有小纸条落到他手中。
上面写着两行字,萧佩心里记下后,就把纸条咽下。
出了祠堂,后园荒草快要齐腰,他未走几步,就站定不动。
“诸位同来祭拜将军,为何不敢现身?”
他话音方落,草丛微动。
几人自荒草中站起,手持利刃,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将萧佩围在中间。
苏颜和燕秋薇在姜永的指引下,正在往珊丹岭走去,姜永说,他醒来时就躺在珊丹岭脚下的一条溪流之间,从此处,应当是有一条通到窟窿峡地下金矿的自然捷径,他后来又到溪流边徘徊过,却不敢再靠近,怕失足掉落,或者被人发觉。但他可以凭记忆,试着带他们进去地下,至于能否找到原来的金矿入口,就看运气了。
燕秋薇点点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匕首绳索和水囊等物,便要跟着姜永潜入水中,她看见苏颜也跟过来,对他道:“你带着人守住此处,不让生人靠近即可。”
苏颜还是面无表情:“燕娘子这是嫌某碍事?”
燕秋薇心底道确实如此,你一个养尊处优的白衣卿相,恐怕没见识过边塞险峻山水,未必支持得住。
她以为自己不露声色,但苏颜早看出她所想,终于笑了笑,“某虽不像兄长那般负有才名,却有些不为人知的小长处。”
“燕娘子带某下去,若无意外,某或可将一路所经之处,一一绘出。”
“在京城,人都管我叫,活地图。”
燕秋薇,苏颜和姜永三人,在溪水中游了不一会儿,便看到一个约莫两人宽的暗洞。
他们游进暗洞,慢慢感到眼前越来越开阔,脚下也能踩到坚硬石壁,虽有些滑,而三人已能站起,摸索行进。
姜永走在最前,他闭上眼睛,似回忆似感应,凭残余直觉,找寻他曾经的来路。
燕秋薇走在最后,她看不清前面的苏颜,可她能隐约听见他的手在石壁上敲打,时而呢喃一句,念念有词。
她的手也扶在石壁上,以此支撑借力。偶尔会碰到另一只略微冰凉的手,这蜻蜓点水般的接触,令她微微心悸。
再一次,两只手相碰时,那只手没有离开,修长手指带着探寻,扣进她指间,轻轻牵住。
燕秋薇不知该不该挣开时,听见前方飘来一句,“这里有处凹陷,小心些。”
等那只手复又松开,她暗地苦笑,自己真是想的太多。
重绛第三次带着青衣女子走过那棵遒劲的老松时,女子终于恼怒地将匕首抵近她后心一些,阴森森道:“娘子这是想给自己寻条死路吗?”
她作无辜害怕状,“青衣姊姊,你这么拿刀对着我,一时半会,我怕是想不起路。”
青衣女子连声冷笑,举起匕首,“那娘子去地府好好想罢!”
匕首从半空掉落,一声女子的尖叫过后,飞鸟惊起,很快四下安静,有窈窕身影隐入树林,迅速消失不见。
萧佩看看眼前这六人,第一个念头便是,幸好重绛没有跟自己一起。
他立刻又想到,那人能派人来找他,焉知不会派人去绑重绛。
他从腰带中抽出软剑,不想恋战,只想尽快脱身。
为首大汉看见他的兵刃,道:“承平七年,某曾败于郎君之手,今日竟有幸再次领教。”
承平七年,是他悄悄护送蓝端父女回甘州的那一年。
萧佩跃出荒草丛生的后园时,顺势用软剑刺伤了其中两人。他退到树林边,借助树干掩护,又将一人绞杀在树下,那人靠着树身,缓缓委顿在地,其余三人便不敢离他太近,只是围成“品”字,想逐渐缩小圈子。
三人中的瘦子率先发难,被他震脱了长剑,瘦子眼见失去长剑,居然一猫腰从靴里摸出一柄短刀,合身飞扑过来,他来不及撤剑回收,被短刀刺中侧肋,还好他反应敏捷,反手回刺,正中瘦子心口,再就势斜退,闪入路边灌木丛中。
那剩余两人里的一个高个汉子全神贯注在观察他的动静,冲另一个络腮胡使个眼色,想包抄过去。
冷不丁一支小箭极速飞来,扎在高个颈上,络腮胡偏头去看,弹指之间就被软剑割开喉咙,两人同时倒地,身下渐有血色蜿蜒。
他的蓝衫被血沁染,那一片红色还在扩大,眼前一块绛色衣角凑近,他抬头,道:“伤口不深,莫要害怕。”
重绛扶起他,急道:“我们快回城,找郎中给你治伤。”
萧佩拉住她,“不可,我们留在此处,外面反而不知情况究竟如何了,若是贸然回城,才是暴露行踪。”
他深吸一口气,又道:“我们当立刻出发,找到地图,再与燕姊会合。”
她还是担忧,但不得不承认他说的不错。他打量着她,见她没有受伤,便问她是怎么到这林子里来的。
重绛道:“有个青衣侍婢,想用我来要挟你,被我用袖箭……伤了足,跌落到窟窿里……”
他勉强笑道:“你看,亏得你带着此物。”
她抿唇,“我总算救你一回,你看,我不是全无用处。”
“谁说你无用了,你救过我两回。”
“上回,上回你那不是装的?”
“自然是装的。”
重绛搀着他,回到将军祠,两人在祠堂边僻静厢房里,她拿出手帕要替他包扎,被他伸手挡住,“不劳娘子,某自己动手便了。”
她没有做声,默默将帕子递过去,转头背对着他。
“不知苏郎君和燕姊,他们是不是已经到了凉州见到姜永了。”
重绛听见他在身后这样说,便回答道:“应该到了,且不定正往甘州来。”
萧佩道:“我也如此想,事不宜迟,这就出发。”
她慌忙回头拉住他衣袖,“你,你还是先歇一歇,不,不急这一时半刻。”
她非要他躺下,差点又扯出主人管事的话头,萧佩无法,只得照做。
重绛坐在他身畔,轻轻摩挲腕间金镯,望着窗外树影出神,无意中碰到袖箭,她想了想,问他,“你当时怎会想到送我这个?”
他答,“也不为何,此物小巧锋利,原本就是适宜女子防身之物。”
她点了点头,听他又道:“这袖箭,原是百花公主的。”
百花公主,那岂不是他高祖母,重绛有些诧异,便追问,“那它究竟是何来历,莫非是谁赠予公主的?”
“是我高祖父萧诞家传之物。”
她想,这是他第一次跟她主动提起自己高祖父,想来那位安国公,以庶民之身,从修罗战阵中一步步走来,荣升为兵部尚书兼御史大夫、中书令,封安国公,获万民敬仰。至于娶百花公主为妻,更是一段英雄美人的佳话,可传言究竟是传言,不甚详细,他日若有机会,她很想向萧佩细问这段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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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白衣卿相,指进士,引申为尚未发迹的读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