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光景

作者:桃源骑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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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保


      就连被五花大绑,手里插着半支箭,嘴里塞着半块臭布,鼻青脸肿的躺在二人不远处的香娘子也看得出,书容这憨厚的笑容,真是勉强到让公鸡晚上啼鸣般,更别说公良忠,他见书容嘴唇抽了一下,便心里碧清了。

      公良忠凑近轻声说道,“是将军和你说的。”

      书容微微颔首,不打自招,“他教我的。”

      不打自招,还有招有送,让云冰河知道,眼角眉梢肯定都得吊一句,真是情深义重啊。

      “教你的!”公良忠惊讶,凑近书容,低语至只有二人能听得清,一字一句道,“你们也做过。”

      书容朝他眨了下眼睛,点了下头。

      公良忠猛地一惊惶,心想道,“这将军也太……虽然是皇上亲弟弟,堂堂月王,可私自制作火药,在大夏可是诛连九族的重罪啊!皇上当然不可能把他株连九族,只是如果朝中有人知道此事,定要大做文章。还有,倘若皇上真知道了,龙庭大怒不提,皇室自有皇室的一套手段,到时如何处置也暂且不说。现今,月王出兵几年,已然收服东部、西部和南部周遭各方势力,敌军无不谈月昭军色变,百姓无不谈月昭军兴起。可历代名将,有几个能做到安安稳稳卸甲归田,功成身退的呢,不过最后都死在了一刀功高盖主上。何况,将军还有另一个身份,六皇子——月王殿下,更难……”

      “公良忠。”书容见他一脸惆怅样,知道他又是在担忧月王了,便轻声叫唤他,悄语道,“你不必担心,月王他自有分寸的。这几年,你看他什么时候做过没把握的事,皇上刚登基,周遭各国便虎视眈眈,随时狼烟四起。还不是月王,不过刚极冠,英雄少年,便给授命大将军。皇上要依仗他,百姓更要依仗他,大夏国的气运捏在我们月王手里呢。”

      公良忠盯着书容好一会,深深叹了口气,说道,“书容……”

      未等他说完,书容又悄语道,“公良忠,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来着。我明白。”

      远处,两名士兵拿着青色匣子,在一空旷无人出,将匣子朝空中用力掷了上去,一弓箭手拿着一个链球,瞄准往空中一抛,便狠狠地砸到了匣子。一瞬间,“嘭”的一声,匣子在空中猛然爆炸,木屑四飞。两名士兵一副术业专攻神态,从容大方地举起双手捂紧耳朵遮挡头部,避免给坠落的木屑划到。

      看来,这二位主要就是书容安排,负责炸香娘子的□□匣子的。

      公良忠眼神赞许,爆炸声后,他忽然感叹道,“我知道,将军很难。自跟随月王,我总觉得他贵为六皇子,日后当是要过一个诗意潇洒的人生,这才是他的性情。当初随他上战场时,他还不过一少年,第一次杀敌时,我就在他身后,见他拿起银枪直刺敌人胸脯时,鲜血溅到他眼梢,我注意到了,他身子颤抖了下。可就一下,他便恢复了,继续提起银枪,面无表情地杀死数百个敌兵。”公良忠顿了顿,望向方才爆炸的地方,继续说道,“那次后,我便知道,皇上对他的依仗,战场下永远一张从容淡定的笑脸,不过是他在血里逼出来的冷漠。大家都唤他月王、将军,谁还记得当初上战场前那个眼中无尘、皎皎不羁的六皇子呢。”

      书容拍了拍公良忠肩膀,二人默契地安静了一会。随后,书容才开口笑道,“公良忠,也就只有月王,才能让你一下子说那么多话,竟让我好生妒忌。”

      公良忠微微苦笑了下,说道,“知遇之恩。走吧,回军营与将军会合。”

      书容:“嗯,现在回去,翌日就可到。对了,公良副将,可知明天是什么日子?”

      公良忠愣了愣,蹙着眉毛,实在是想不出,便问道,“什么日子?”

      书容身子往前倾,莞尔道,“明日,是我们公良忠生辰。”

      公良忠愣了愣,随即,缓缓笑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记得。”

      .

      儿时,每每生辰,母亲总会给他煮碗长寿面,煮面的汤是用不带肉的骨头熬的,再加三两片瘦不拉叽的白肉,四五条青葱野菜,并不需耗费多少银子,对于小公良忠而言,却是异常鲜美的一碗面。然后,母亲还要再无比疼爱地说一句,“保佑我儿健康平顺,长命百岁。”

      自从父亲母亲纷纷去世,他便过上寄人篱下生活,就再也没吃饱过,每日每夜挨打挨揍给亲戚当畜生一样干苦活,也再也没过过一次生辰了。那次,逃了出来流落街头,遇上了月王与书容。有一次,书容不知为何,突然问起了自己的生辰,也没多想,便告知了。自此后,每年,除非打战,书容与自己在不同战地,否则,无论何时,他都会给自己好好地过个生辰。

      书容一本正经地说道,“公良忠,生辰是何等重要的事,岂可儿戏。”

      “月王殿下,不也是从不过生……”公良忠自然地接道,话未说完,他立马意识到自己竟然说了不该说的话,即刻安静下来,脸上一片凝重。

      书容笑笑,向不远处的士兵招了招手,俯身交代几句无关紧要的话。

      .

      与公良忠遭遇不同,书容贵为小侯爷,从小便是锦衣玉食,娇生惯养。侯爷只有他这么一个独子,侯府上上下下的人,都很是宠溺。书容的性情与小月王殿下也很是相投,月王与其他皇兄包括他的亲兄长,玩得总不如与书容在一起有趣尽兴。二人年纪相仿,算来书容还稍稍年长云冰河,当时,他与月王殿下真正玩耍起来,有时搅得宫里宫外是风生水起,也曾年少大胆妄为风靡一时。

      所幸,月王殿下最得先帝喜爱,对他们闯下的祸总是不置可否。当然,月王殿下虽好玩成性,可也从小便懂得凡事有度,行为处事活像个技术精致高超无比的秀娘,手里捏着根细针,总能得心应手地游离在一个度里面。

      所以,他自小跟着云冰河混,又是天生的小侯爷,又是天生的最得宠,更加是要风起风要雨来雨,从不知何为要而不得。公良忠呢,母亲在时,他每年盼便是一碗朴素得不能再朴素的长寿面;父母不在时,他日日夜夜求的不过是一餐饱饭一个好觉。

      那日日夜夜,他早将生辰抛至云霄,活下去才是他要千方百计考虑的事。逃了出来后,遇上了月王与书容。也是从那以后,书容给他过生辰,才让他又想念起那碗长寿面的味道。

      与世家子弟不一样,公良忠这等平民过生辰自然是简朴生活沾点喜庆过,书容自己过生辰,给公良忠看,与富贵人家娶妻办喜事有得拼。第一次,还在京华时,书容就按这种场面给公良忠过了个生辰,把公良忠吓得是一惊一乍脸白一阵红一阵。

      那次,要不是看月王殿下当时也在场,举着酒杯一副儿子娶亲的英姿勃发,他是立马甩袖子走人的。公良忠算是又一次地见识到二人的兴趣相投,真是人以群分物以类聚。有时,他真是怀疑自己为何还能与这二位天潢贵胄的人相处。想来,他都不知为这两人善后了多少事。

      不过,这二人闹归闹,遇着些穷困或无势之徒,从不为难,有时还好抱打不平,终究是侠义之辈。

      不过,有一点是他至今不明白的,为何二人突然会跑到前线大战,可知刀剑无情最要人命。一开始,他还恍惚二人是否琢磨换个地方,图个新鲜乐趣。只是,当站在月王身旁看他措置裕如运筹帷幄,白皙似雪藏着的杀伐决绝,还有书容上了战场俨然去了那小侯爷的娇气,多的是几分肃杀几分傲气。公良忠便知自己终归是小瞧了这二人。

      .

      书容见公良忠眉头紧拧着,也不觉蹙了下眉,用手肘捅了下他,问道,“想什么呢,公良副将。”

      公良忠回了神,“没什么,突然想起你第一次给我过生辰。月王和你,像是给我过八十大寿,就差要把整个京城的人都请来了。”

      书容听他说起在京城的事,不住大笑了一下,五年,他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总以为,有朝一日,他会继承父亲的爵位,辅佐月王。书容也是至今都不明白,为何月王突然就成为了将军。

      他问过,他也只是沉默。不过,既然月王殿下要当将军,那他自然当仁不让要做副将。有些东西变了,有些东西一直没变,好比这个。

      书容笑道,“自打那次后,你都不让我们给你过生辰了。第二天还郑重地教导我太儿戏了,真是好心当了驴肝肺。话说,当时你怎么不去教育教育月王殿下呢,他也有份,这主意有一半还是他出的呢。”

      公良忠苦笑了一下,心说月王是何种身份的人,他又是何种身份。即使月王在他面前从未说过主仆之分,常是随意惬意待着,反而是自己经常提醒月王殿下身份。只是,朝堂上下,多少双眼睛盯着,既成了贴身侍卫,必要为月王殿下尽量避免和扫除各种危机。

      或许,这便是他与书容的区别。

      .

      “还是按老办法过就好。”公良忠道。

      书容微微颔首,“好好好,就给你煮碗长寿面,保佑我们公良副将如山如皋,如冈如陵,如南山之寿,如松柏之茂,万寿无疆,天宝九如。”

      马蹄轻轻响,回程途中。

      .

      白月似水,浅浅地撒在了冰凉的银甲上,冷如霜,只是那马背上白皙若雪的脸庞,挂着一丝清明却又有几分不羁的笑意。跟随在将军身后的将士看着面前身影,每次行军无聊途中便会在心里赞赏,咱月昭军的主将天生便有着天潢贵胄的大将凛凛之气。

      云冰河在他们眼中,既是一人之下的月王殿下,更是战无不胜的大将军。

      不过,此刻更吸引月昭军将士们眼光的却是云冰河身旁的白日。出发时,这人明明一身纯净无杂质的玄甲,手握一把寒气凛凛的玄刀,三分淡漠七分豪横。只是,怎的和将军攻进苏臧后,不到半天时间,玄甲不见了,玄刀也不见了,不但不见了,还着了这么一身粗布麻衣,比士兵们以前穿的还寒碜。

      不过,将士们还是忍不住又在心里赞赏一番,白日虽一身简朴,与将军并肩骑着马前行着,几分淡漠几分豪横依旧在,月光皎皎落在黑衣上,抬眼望去,将士们感觉这寒碜在白日身上竟奇迹地沾上了些许清新脱俗,还隐隐约约地溢出了几分高不可攀。

      活活地倒写了一句,衣装靠人鞍靠马,铃铛配狗响得欢。

      其实,不止士兵们好奇,云冰河也是好奇得很,方才一直没有时间问白日,现回军营途中,时间充裕,云冰河便问了句,“白日,你的玄甲和玄刀呢?”

      白日依旧是端正无比地坐在马背上,微微抬眸,淡淡说道,“不用便放回去了。”

      云冰河其实挺好奇白日究竟把是怎么放回去的,之前说是从府里拿的,那放回去应当也是放回府里去,只是当时时间那么短,他是如何放回去的?惊讶归惊讶,云冰河却未继续就这个问题追问,与他相处久后,云冰河发现白日不大喜欢他人过问太多无关紧要的事情。方才问玄甲和玄刀的事,云冰河也是略微琢磨了下,觉得询问这个,还是挺正常不过的,但听白日的回答,虽然那神态与语气与平时无异,云冰河总觉得他好像有点脾气。

      还有,贵府的衣服,除了玄刀玄甲,就是粗布麻衣了吗?他自小衣裳高贵,虽那粗陋衣裳套在了白日身上,也掩盖不住其刚毅雅正,可依旧觉得有点别扭。

      .

      又一阵沉默寂静,云冰河觉得自己当是过问太多了,灵机一动,挑了挑眉,变着法子开脱唇角洋着笑意道,“没有,只是觉得你身穿玄甲腰佩玄刀,威风凛凛,极其好看。”

      有顷,白日侧目,轻声问道,“怎么,我穿这身不好看吗?”

      云冰河眼角抽搐了一下下,郑重地点了点头,收了笑意,无比端庄地说道,“好看,甚是好看。”

      月白风清,马蹄轻轻。白日脸上,依旧,风平浪静,波澜不惊。夜空空,星稀稀,唯有“哒、哒、哒……”的马蹄声,有节奏又没节奏地。

      ……

      云冰河不知为何,每次与白日一起,他最怕两人不说话时安静下来的气氛。他总觉得特别的不自然,特别的尴尬。尤其是只有二人在时,云冰河甚至连呼吸都觉得有点紊乱,要是很久都不说话,云冰河甚至会难受到感觉似乎要窒息了。与皇上、北定侯或者其他将士等等,他都没有过如此不安分,无奈只能默默在心里感慨,夜阑星人的气场过于摄人心魄。

      还有,怨得那几个春梦,弄得他有时心神荡漾。

      .

      当下,一部分月昭军留在了苏臧,听候安校尉与陈校尉差遣,一部分随濮校尉护送王太后回大夏,剩下的跟随自己回军营。所幸不是只有二人,后面还有大队人马跟随着,不过,士兵们总是跟随在将军后面,保持着一段小距离,而白日一直与自己并肩骑着马前行着。并肩得极其稳定,似乎连马儿都是迈着齐步走的步伐,不知是刻意为之,还是无意为之。

      反正,肃静了好一会,云冰河已然快感觉不到后面紧跟的月昭军,好似,只有他与白日二人。恍惚间,他急忙转了下头,看到月昭军还在,不住地舒了口气。

      回头瞬间,他便见到白日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己这一莫名其妙的动作,唇角不觉抽动了一下,须臾便提起掌心使劲地揉了揉眉心,从喉咙里发出几个干涩的笑声。

      云冰河不觉咽了下口水,修长白皙的手把缰绳绕了几圈,身子坐得十分端正,骨头分外硬邦,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真是烦人的寂静!

      胯|下的战马好似也感受到了将军的烦躁不安,忽然嘶鸣叫了一下,云冰河思绪有点微飘,给战马一声嘶略微惊醒,呼吸更加是不由己。

      说句话吧,想想说点什么好,打探打探点消息,要是不问,白日都不会说的,云冰河心里揣测道。该说什么呢?不能过问无关紧要的事,那就问点正事好了。对,就问正事。正事……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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