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光景

作者:桃源骑驴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光年


      “白日,你之前在白玉棺椁曾经提过,说我们与夜阑星人本同宗,都是元星人。”云冰河突然想到了这件正事,如同发现了什么般,格外欣悦地问道,“我记得,你提及到有一个离大夏一百五十万光年的星系,那里也住着元星人。”

      白日身子忽地一滞,须臾,便轻轻点头,声音低沉地“嗯”了一声。

      云冰河抬眸望了一眼月明星稀的夜空,清朗道,“一百五十万光年有多远呢?夜阑星离大夏远,还是那里离大夏远呢?光年,又是什么意思?”他一连问了几个问题,零零散散的星辰落入云冰河那对深不可测的双瞳里,白日侧目,惊喜地在那深渊里看到了这些日子以来从未见过的干净清澈。

      此时,星斗稀疏,落在那人双眸里,却是分外璀璨。

      白日循着云冰河的目光望去,清淡如水又如同授业先生般,谆谆开口道,“夜阑星离大夏远些。将军,就我在书籍看到,在大夏有丈尺寸分厘等距离计量单位,光年也一样,也是一个距离计量单位。只是,它们与光年相比,就好比星际中的一粒灰尘,是微不足道的一个长度。对于光年来说,他们就是无。当然,它们是存在的。”

      云冰河眨了下眼,“光年,有那么长吗?”

      白日依旧循循道,“一光年,就是光在浩渺星际中直直走了一年的距离。”

      云冰河一只手放开缰绳,摊开掌心去接住缕缕白光,皎皎月光流淌在他洁白无瑕的掌心上,更加瞧不出这是一双长年手握兵器的手,他垂下眼帘,喃喃重复道,“光……”

      白日往那只接住了月光的手盯了一眼,须臾便回过头,淡淡又温和说道,“是的,将军,是光。”

      云冰河依旧垂着眼眸,自言自语道,“我总以为光不过一念起一眨眼,一个连须臾都赶不上的东西。”

      白日:“念起、眼眨,都需要光景。”

      他突然顿住,放开手中的缰绳,指着空中太白,说道,“将军,你看夜空中最亮的长庚星,它发出的光,走到大夏,也是需要几个息的光景。”他又指了指空中一颗晦暗分明的星星,若不特地盯住细看,便很难发现,“而这颗星星,离大夏便是更远了,此刻将军所见到的,已然是它几百年前模样。”

      云冰河猛然阖上了摊开的掌心,似要握住了这清白月色,他唇角不知何时挂上了一梢不羁爽朗的笑容,感叹道,“不怪什么五百里加急,这光的速度快到我都没法想象,一光年,真他妈的远啊!跑死大夏所有的马,还远远不够它一息的行程吧。”说完,他便揉了揉眉心,轻嘘了一口气。

      双眸映着星汉,灿烂中又多了点别的东西,好像以前所受的种种苦难,在这光年间,忽然有了不值一提的渺渺之感。

      .

      他从小便对星空有种异样情绪在,云冰河说不出那种感觉,熟悉又陌生,温暖又冷清。

      儿时,他发现父皇,批阅完奏折后,常会走到殿外,负手抬头,久久地凝视着满天星斗。高冷孤傲的背影,星河灿烂落在那人眼中,月光柔情似水流在他的肩上,云冰河看到,父皇劳累一宿的双眼,于此刻有了光。他似在思念,似在眺望,似在等待,一个远方的古人。这一幕,深刻地烙印在云冰河心中,让他从小便好奇,这迢迢星汉中,到底有着什么,给了父皇一种无形的力量。

      直至父皇逝世前,云冰河才知道,每夜他远眺的都是同一个方向,那个方向有一颗星星,叫夜阑星。在大夏,无论夜多黑,都是看不到那颗星星的。而云冰河也才明白,为何在无星的夜里或是夜雨朦胧时,父皇依旧如往常,抬头静看,静默许久。

      .

      忽然,白日凝睇了他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态。

      云冰河见状,笑道,“怎么,白日,我说错了什么吗?无妨,你尽管说,往后还有很多要向白公子请教才是。”

      白日:“你说远。”

      云冰河不解道,“是啊,不远吗?”

      白日颔首道,“远,很远很远。”

      云冰河茫然不明,继续说道,“是啊,很远很远。”

      白日:“嗯。”

      云冰河莫名其妙地,也跟着“嗯”了一声,心说,怎么又是个“嗯”,到底什么意思啊。难不成他们夜阑星人这个“嗯”字还是一个博大精深的字,里面还包含了许许多多千奇百怪的含义。

      白日不说话,又是一个恭默守静光景。

      云冰河云里雾里的想不通,他是说错了什么吗,往常他哪里领悟不对,白日都会主动给他指出来的。方才,明明是自己哪里表述有误,为何他如此搪塞的。云冰河侧目偷看了白日一眼,一尘不染,淡漠肃然的侧脸,他又是不敢过问了。

      .

      马蹄声碎碎地响了进一个时辰,云冰河也琢磨了一个时辰,到底自己是哪里说错了呢。苦思无果,见夜色催更,清尘收露,便拉紧缰绳,停下来,对着众将士说道,“大家暂且在原地轮流歇息,天明继续赶路。”

      言罢,云冰河对着白日道,“白日,我们先歇一会,明早再赶回去。”

      白日微微颔首,“好,听将军安排。”说完,白日便下马,寻了一处无人地方,正襟端坐闭目眼神。

      云冰河不敢太靠近他,便寻了处与他保持着一定距离的最近之地,靠着一块石头,席地而卧。

      夜静,月明星稀,暗跫窸窸窣窣,顷刻入耳。月昭军早是听习惯了这声响,好似儿时母亲哼唱的摇儿歌,间断有节奏,带着动荡感,缓缓地入了梦。

      白日却是不同了,本想闭目养神,奈何给这吟跫扰了心志,久久无法入睡将息。夜阑星地理环境、引力状态和进化历程与这里的人毕竟都存在差异,这也导致了他们的眼耳鼻舌身意六根都异常敏感。何况,白日常年游历在广阔星际中,那里,除了黑,便是静。白日已然习惯了无半点声响的生活,自从来到了此处,夜晚无事,他总会悄然无息地消失,跑到星浩里,以清汉为席,以绛河为被,安静将息。他缓缓睁开双眼,看了不远处云冰河一眼,感觉到他呼吸已是渐入平稳,显为沉睡中。

      须臾,白日面前悬浮着一个拳头大小黑色球状体,与在苏臧城门前出现的一模一样,飘在半空中,吸入了黑暗融入了黑暗,倘若不细看,便很难发现这么一个东西的存在。

      只是,它比夜更黑。

      刹那间,白日便随着漂浮在夜色中的黑色球状物,消失了。

      消失瞬间,云冰河陡地睁开了眼,明亮深沉乌黑似夜的眸子,竟藏着一对云雾缭绕的深渊,目不转睛地看着白日消失的地方;略有所思,又一眨眼,却成了一湾柔净清明的湖水。

      云冰河轻轻阖上双目,又浅浅地睡去。

      .

      “公良忠,再半天路程便可到军营了。”书容说道,“你先回去,方才士兵来报,不远处又出现几队香娘子,我去把他们剿灭了,再回军营。”

      公良忠拉紧缰绳,朝着不远处望去,说道,“书容,你先回,看将军有何吩咐,他不是急着赶回京城吗,到时军中一切事务估计要暂且交与你掌管。”

      书容却是不解道,“公良忠,为何不是交与你?”

      公良忠:“你毕竟是小侯爷。”

      书容摇了摇头,“这我可就不认同了,你我都知,那一次与西金二十万大军对战时,月王身受重伤,硬是撑着最后一口气,下令月昭军听命于你,才晕死过去的。”

      公良忠表情严肃,嘴角却挂着一丝笑意,“书容,此时彼时,不同。”

      书容笑道,“何为不同。公良副将意思是,书副将只能授命于平顺时期,我们公良副将才能如月王殿下,临危受命咯。”

      公良忠苦笑着摇了摇头,“书容,你知我不是那个意思。赶快回军营,我去把那几队香娘子解决了,立马回去与你们汇合。”

      书容:“行,速战速决。”

      待公良忠率着众士兵跑远后,书容才想起了什么,朝着公里忠背影大声喊道,“公良忠,今晚给你下面,趁热回来吃。”

      公良忠举起右手,朝空中挥了挥。

      .

      大夏朝堂,月王殿下派士兵五百里加急送来的东凉降书,总算使多日来一筹莫展的昭明帝脸上浮起了些许笑意。

      “天佑大夏,恭喜皇上。”文武百官听完士兵来报后,纷纷拱手贺道。

      昭乐郡王与国舅爷左右两边,站立在百官面前。上朝时,二人都会特地换上皇上特赐的蟒服。文武百官看到这一身朝服,便纷纷心领神会。

      大夏朝堂上,龙袍下便是蟒服,为象龙之服,与至尊所御袍相肖,只是减了一爪耳,只有皇上亲赐才能享此虚荣。蟒服加身,是大夏多少文武百官的的最高理想,不但意味着荣华富贵,更重要一点,位极人臣,是皇上真正信赖器重之人。不过,大夏历代王爷,都有蟒服,所以,百官对于昭乐郡王身上着的那身低调浅紫绒绣蟒服,却也不是很在意,维对国舅爷那身虽为湛蓝却异常刺眼的圆金绒绣蟒服颇为关注。

      昭乐郡王刚想上前一步,国舅爷似乎琢磨到他要说什么,立马抢先一步,堆满了一脸菊花般灿烂无比的笑容,喜道,“皇上圣明,天佑大夏,月王殿下年纪轻轻,便立下如此功劳,实是功不可没啊。”

      昭乐郡王给他这一捷足先登,神色自若,倒也不见丝缕愠怒之气,成熟稳重的脸上始终挂着一片祥云。月王殿下虽然战功赫赫,朝中大臣对这位年轻的六皇子自然是好生敬佩,不过,昭乐郡王虽然从未上过战场,更别提立过战功这一回事了,文武百官们对他也是敬佩有加。

      .

      昭乐郡王是大皇子,先帝在时,其母亲被封为乐贵妃。乐贵妃天生一副笑脸,心里藏不住丝丝缕缕忧闷愁绪,有任何不悦,都要同他这个儿子倾诉。昭乐郡王虽是最年长,却也只长了当今圣上,也就是二皇子半岁,兴许是其母亲缘故,他自小便养成了一副善于倾听、温和有礼的脾性,也随了乐贵妃,脸上总是挂着浅浅的笑意。

      按道理,乐贵妃这禁不住烦闷骚扰的美人,当是要比其他妃子长寿些才是。不知是老天也喜爱这一可人儿,昭乐郡王十二岁那年,阳光明媚的一个晌午,乐贵妃因了一场重病,不幸逝世。逝世时,她那长眉依旧如往常欢笑时舒展,美人安静熟睡的模样也是如此吧。十二岁的大皇子,眼泪没掉过一滴,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倒是先帝,当晚一人在乐贵妃的房中,静坐许久。

      先帝在位时,从未立过皇后,只立过两位贵妃,一位便是早年香消玉殒的乐贵妃,一位便是当今皇上与月王的母亲——月贵妃。朝中一直有流言,说若乐贵妃还在,说不定先帝会把她册立为后。

      不过,这样的流言,也只能像冷宫里的妃子一样,只可在黑暗隐晦角落里生存,当是见不得日光的。

      可想而知,昭乐郡王这性情不仅文武百官,谁见了都是心生好感的。就连皇帝,见了他这位兄长,都是礼让敬佩有加,但凡宫中有大宴,都要赐坐,让其坐于自己身旁。

      倘若好性情便能抵得如此荣誉敬重,那朝中定要刮起一阵排山倒海的相敬如宾之风,每个大臣心中雪亮得很,楚王不过好细腰便能饿死人,谁不会笑脸相迎笑脸相交好好脾气。皇帝仰仗,文武百官拜服,那是因为昭乐郡王心中有沟壑,他有治国安邦之才,有慧眼识珠之能,有大局为重之胸襟。月王在战场上为皇帝打下江山的同时,昭乐郡王便在朝堂上为皇帝治理社稷出千谋划万策。朝野上下有美言,当今皇帝的左臂右膀,一是驰骋战场的月王殿下,二是指点朝堂的昭乐郡王,文武左右,实属大夏之福。

      月王由于常年征战在外,自打新帝即位以来,朝中大臣便再也没见过他。几年攻打南晋、凤歌、西金、胡国和东凉,月王奔袭各大战场,打完一个接一个,全无半点流连之意,似要把大夏从立昭年间至今积累的所有容忍,一腔撒了个干净,容不得半点拖延。每打完一场,月昭军连气都不喘,骑上战马拿起兵器接着下一个目标,又是一顿猛打,更别提有回京的可能。

      所以,月昭军在朝中,也被文武百官暗称为“骠骑军”。骠骑,就是要快!速战速决!

      文官们见这月昭军这阵势,心里哆嗦着投胎都没这么赶,这月王殿下果真年轻气盛,率领的精锐当真一鼓作气,打得周遭各蛮国目瞪口呆猝不及防。武官们却是看得热血沸腾,就差上战场给月王殿下摇旗呐喊。虽是战功显赫,但比起朝夕相处的昭乐郡王,文武百官对昭乐郡王更加熟悉,昭乐郡王身上又天生吹拂着一股不必拉拢人心人心自来的清风,所以,宫中形势,自有一波不言而喻的暗涌。

      .

      昭乐郡王睐了一旁圆鼓鼓的圆金绒绣湛蓝蟒服,脸上春风化雨,声调彬彬有礼,微微作揖道,“国舅爷所言甚是,皇上英明,六弟功不可没。待北定侯收服北蛮匈奴各国,大夏将四海昌平,百姓安居乐业,国泰民安,周遭诚服。”

      满朝文武窸窸窣窣不约而同发出句句赞美之词。

      户部尚书李枫芦站在一浅紫一湛蓝蟒服身后,别着脸斜睨着国舅爷,与往常一般,总要在心里咒怨一番,“长着个圆球样,当心走楼梯自个滚下去。”

      上次,他与国舅爷就是否增加各地赋税的问题在朝堂上当着皇帝的面争吵了起来,皇上一怒之下,下旨让自己陪同昭乐郡王去北疆慰问北定侯各将士们。这一差事,对其他官员而言,可能是个美差,毕竟,昭乐郡王和北定侯可都是朝廷响当当的人物。不过,对他李枫芦来说,简直是要了他半条命。上马就吐,早是他李大人风靡朝堂的标杆;平时上朝,他都是天未亮便起床走路去,北疆山高皇帝远的一个蛮人之地,他想走也得辞了官职先。所幸,是跟随昭乐郡王去,路上承蒙他悉心照料,才多留了几口气撑回京城。

      不过,李疯芦听说那国舅爷给罚了三个月俸禄,三个月吃不下饭,天天喝白粥续命,心里才平稳了些许。

      不止李枫芦对国舅爷看不惯,朝中许多重臣与李大人一样,总是会在暗中嘲讽他。

      国舅爷,乃当今皇后同母异父的哥哥。能册封为皇后的女子,其背后都有大多都有一个十分强有力的娘家,不过,当今昭明帝亲自选中册封的于皇后出身并不高贵,只是一贫穷人家。于国舅父亲早逝,母亲迫于生计,只能改嫁,又生育一女,便是当今于皇后。于国舅与于皇后虽是同母异父,二人却是从小一起长大,两兄妹感情十分好。

      一年,农村遭了旱灾,又赶上瘟疫,兄妹俩父母双亡。农村能活下来的人心惶惶,都已经自身难保,亲朋好友哪顾得了这兄妹二人,只有睁着眼闭着眼。自此,于国舅便带着小自己八岁的妹妹,一路乞讨,暂时逃离那瘟疫之地,来到了京城。为了养活妹妹和自己,又无一技之长,于国舅只能做各种脏活累活,不计日夜,总算兄妹二人在京城相依为命,即使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还是生存了下来。当时,于国舅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可能从小便受尽人间疾苦,于国舅其实与当今圣上年纪相仿,可看起来却像是与北定侯同辈中人。

      为了替哥哥分担,于皇后长至十来岁时,便瞒着哥哥进宫做了宫女。于国舅自小便十分疼爱这个妹妹,得知妹妹进了掖庭,无比恼火。只是木成舟的事,他无权无势无财,根本做不了什么。大夏宫女,每年会有一次机会和亲人相见。那十年来,于国舅每年就盼着那么一次机会,与妹妹相见。每次,于皇后都会拿许多宫中发放的衣物、粮食还有一些达官贵人心情好时赏赐的珍稀物品,硬塞给哥哥。于国舅则是把他在宫外攒银子全部包裹在一块破布里,偷偷塞给妹妹,生怕别人发现。兄妹二人,一到分别时,于国舅总要埋怨她一句,“好好的兄妹二人在宫外,就算苦,还能一块相依为命过,现今进了这皇宫,一年见这么一次,还不如那饥不择食的日子呢。”

      天地兴许总见不得太过于悲惨的事,就如同太过于欢乐的事也要抑制,好比那乐贵妃。从来有乐极生悲,苦尽甘来。本在掖庭这种地方,是几乎无可能遇到皇帝的,不知为何有一天昭明帝似是心情苦闷,居然散步误入此处,看到于皇后,一见倾心。世间本是碧波浩淼,却是机缘巧合有了好多好巧不巧地,便能掀起一阵汹涌澎湃来。

      昭明帝册封其为皇后时,朝中大臣议论纷纷,不过,渐渐地,文武百官们发现于皇后宅心仁厚,谦让低调,颇有后宫之德,也就未多说什么了。只是,对于于国舅,朝中大臣是颇为挤兑的。

      于皇后,生长得随她父亲,清秀玉颜,明眸善睐;于国舅,也生长得随他父亲,身似珠圆,满脸玉润。浑然看不出这二人是两兄妹,也猜不出于国舅早年那让人颇为心酸的经历。

      只是,为何这两兄妹都姓于呢?
    插入书签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4725956/21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评论按回复时间倒序
    作者加精评论



    本文相关话题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