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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穷匕见
“阿爹认为该怎样？”王灵冷静把球踢了回去。
王阿爹沉吟半响，“回来吧。继续跟着出摊，等到你十五岁成丁，尽可分出去。老三、老四、老五也比着这个规矩来。我知你们兄弟怨我们偏心你大哥，可我们日后跟着你大哥养老。待我们老了，都是你大哥的负担，如今多补贴他一些，又怎么了？什么自卖自身的气话日后不许再提，你这事儿办得不合规矩，可没人认。”
“就是。父母在，自己卖不了自己！老娘豁出去闹一场，看你主家还敢重用你不？”王阿娘帮腔。世人讲究忠臣必出孝子之门，信奉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一个人的人品是需要实践、时间检验的，而只要他是个孝子，那他便坏不到哪里去。反过来，若是连父母生养之恩都不顾，那九成九是个白眼狼。
“呵呵……”王灵低低切切笑了，“阿爹，你知道事情怎么会到今天这一步吗？你也没想明白对不对？事情是从哪里开始的呢？”
“从我与客人赌斗昏迷开始，从那一两银子开始，规矩，阿爹你还记得曾经立下的规矩吗？当初说好的，出摊的钱归公中，赏钱归自己。我一口气没上来，只有老三记得疼我一口热汤，那一两银子，我只得了二十个通宝。规矩？谁的规矩？是阿爹你先坏了规矩？你的规矩，主家认吗？衙门认吗？”
王老爹一张脸胀得通红，一口气上不来，险些撅过去。难道他能说这就是个幌子，几个小兔崽子，没有大人的教导配合，他们能得几个赏钱？瞎猫碰死耗子，一个月顶天三个通宝！谁知道王灵踩狗屎，居然能得一两银子。
“当时你为什么不说？”王阿爹愤愤道。
“我说了，阿爹你听吗？”
又是一口气堵得你说不上话，遇上这种不孝子怎么办？只能自认倒霉啊！
“那你想怎么样？”王阿爹气冲冲问道。
“出摊的钱归公中，赏钱归一半，公中管吃穿。”
“依你！”
“不行！”
王阿爹和王阿娘同时发表意见。“老娘供你吃穿用度，你还要藏私房钱，翻天了不成？”
“如果没有这一半的赏钱，阿娘给大哥吃细粮给我们吃粗粮的时候怎么办，给大哥穿带木棉的衣裳，我们只能穿草衣裳的时候怎么办？”王灵看着王阿娘怒气冲冲的模样，冷笑反问：“这些事情以前天天发生啊！”
“老娘！老娘！”老娘也说不出什么来，她想说这不是正常的吗？可她也知道这话若是出口，今天的事儿真就没玩没了。
王灵对王阿娘已经不报什么希望了。
“成了，都闭嘴，我答应了！”王阿爹沉声打断。
“我不信。”王灵老神神在在道。
原本就该到此为止的事情，王灵又横插一杠、横生枝节，更复杂了。王阿爹黑着脸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分家！”
图穷匕见，终于落到了实处——分家。
王灵从裴晚云那里得来的灵感，反正早晚都是要分家的，不如趁早，他也好早一日让老三过上舒心日子。
王灵闹这一出为了什么，卖惨叫他爹良心发现，还是讲道理让他爹一下子变成公平公正的圣人。说几句软化无关紧要，要紧的是把一直以来吃的亏摆在明面上，说清楚。免得如王四、阿枝之类的人，不知真糊涂还是装傻，却以为自己是占便宜的。
“老子打死你去衙门自投！”王阿爹终于忍不住了，嗷嗷叫着冲上来。身边的人下意识都退开了，老四跑得最远，心里不住感叹：真英雄。从小被阿爹打骂着长大，二哥怎么有胆子捋虎须啊！老四战战兢兢等着划时代的战役出结果，听到旁边有抽气声音，转头一看，原来是王大。他居然跳过半间堂屋，躲到了王大卧房门前。
王大被羞辱一番跑回屋里换衣裳，在屋里骂骂咧咧摩拳擦掌要给王灵一个教训，可到了门口却没那脸面胆子出来，只虚了一条缝，瞧外面的情形。
看着阿爹亲自上场，王大恨不得把廊下的鼓搬出来，痛快擂上一番。
王灵会看在亲爹的份上，站着挨打不还手吗？
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王灵身子灵活，左右闪避，他还小，论力气自然不能和正直壮年的王阿爹相比。王阿爹是唱丑角的，常年弯腰驼背，装傻横着走路，生活中慢慢也矮了身形，行动迟疑。
可两人终究台上功夫都不差，靠这个吃饭呢！
王灵吃亏在年纪小，王阿爹受罪在后劲不足。两人动起手来，当真是现成的一出武戏，原封不动搬到台上，能遭众人山呼海啸得打赏。
只见王灵腾挪之间，借着柱子上下翻飞，前翻滚躲过了王阿爹的一脚，连翻跟斗躲过了王阿爹王阿娘二人出其不意的双棍合璧。王灵也不是一味只躲不打，一脚踹过去，十有八九踹空，借力打力，才能精准打击。
王阿爹老骥伏枥，廉颇未老，逮着机会抓住王灵的脚踝，一个千斤坠把人甩在地上，震得屋中灰尘漫天。王灵摔到地上没躺实，一个鲤鱼打挺又跳了起来，继续战斗。
一家子慢慢傻眼，到了后来都躲到一边不耽误他们父子俩发挥。王四愣了半响，呐呐道：“怪不得二哥这么牛气。”
有本事的人都牛气，没有人教，只靠偷师和私下苦练，居然就有这一身的硬功夫，他是该硬气。
到了最后，父子俩隔着两丈，站在屋中对峙，都喘着粗气，说不上话儿来。
王阿爹更生气了，可气过之后，他却真把王灵当做可以平等对话的人。先前王灵叫嚣着死啊活啊，把王阿爹吓了一条，也让王阿爹知道这就是个只会用生死威胁爹娘的种。如今看他一身本事，方知他是认真的。
亮腕子的道理王阿爹和老妻讲过，自己自然更懂其中三味。看来，这个儿子，是压不下去了。
“父母在，不分家。”
“树大分支。”
“八口之家，人才凋零，哪里大？”
“分家不产，分家不分居。”
“你想怎么分？”
“我和老三。”
父子两人话赶话，眼看就要把事情定下来。一旁的王四怪叫一声，小跑过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爹哎，我的亲爹哎！二哥，我的好二哥！我错了，二位宽宥我一回，我再也不敢了，别把我赶出去啊！”
这唱念做打的架势，比台上还多出力三分。
“起开，正好圆了你的梦，和你大哥相亲相爱去！”王灵没好气给他一脚。
王四顺势滚到王阿爹脚下，王灵的脚印都没沾衣服上，“阿爹啊，不能分家啊，都是一家子，再分可怎么过啊？”
王阿爹头上青筋直冒，遇上王灵这样的倔驴脑袋疼，遇上王四这样滑不溜手的贼鱼，手痒。
“那就这么定了，等你到十五岁，分家。平日里出摊、赏钱，按你说的算。”不理会撒泼唱戏的王四，王阿爹快刀斩乱麻，把事情定了下来。
“行，一言为定。”王灵点头。
“这回信了，不需要我给你立给字据？”王阿爹讽刺道。
“四年后，大哥已经和阿枝成亲，快的话，孩子都生两个了。不需要压榨我，他也能把日子过好。”王灵从不知什么是口下留德。
王阿爹被一语道破心思，怒喝一声，“滚！”
早在地上滚了三圈的王四扒拉着王阿爹的裤脚不放，“爹啊，那我怎么办？我睡哪儿啊？”
“和你大哥睡，等他成亲了，住小五那屋去。”
王阿爹没好气的吩咐，王四更叹自己命苦。什么叫小五那屋，瞧阿爹的口气，小五这么个屁孩子也能在家里独占一间屋了？
殊不知王阿爹就是故意的，眼看着面前的几个儿子都靠不住，老二和老四一个比一个滑溜，过了这回，一向老实的老三恐怕也和他们离心了。与其费心费力费银钱纠正这三个不孝儿子，还不如专心养大还不懂事的小五。
王阿爹就不信了，十里八乡都是这么养儿子的，没道理人家父慈子孝，他就尽遇上些混账东西。
事情到此完美落幕，王阿娘后知后觉问道：“那卖身钱怎么办？”
王灵没理他，拉着王三就往屋里走，“才错眼两个时辰不见，你就能把自己糟践成这样，真是长本事了。”
王阿爹突然和王灵有了共同语言，这恨其不争的语气与此相似，“问什么问？去，厨下煮了朝食来，今天还没出摊呢！”
交战双方鸣金收兵，躲在房中只敢虚一条缝儿的王大这才插嘴：“那能把衣裳给我不？”
王大比王阿娘更早明白过来，根本就没有什么自卖自身，不过是王灵装腔作势吓唬人。家里的衣裳，他理所当然该得头一份儿啊。
王灵笑眯眯回过头，看的王大一个激灵，满意得转身
。王灵捡起地上的包袱，放在桌上打开，笑道：“阿爹，瞧，在城里好不容易得了三五个通宝，儿子一心想着你。这是给你和阿娘做的新衣裳，还有阿枝的头花儿和全套针线。老四啊，别说二哥偏心，你不也有，早晚的事儿，来吧，这是你的衣裳。”
“哎，哎，谢谢二哥。我就知道二哥最仁义，心里都是爹娘兄弟，敞亮！”王四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不顾满手灰就要去拿新衣裳。
王灵从中挑出头花针线递给阿枝，还剩了一套半新不旧的短褐是给老大的。王灵提溜着衣裳来歪晃动，“我最公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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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图穷匕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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