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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待
“打成这样你们还能同桌吃饭？”裴晚云听了这奇闻眼睛瞪得老大。
王灵呵呵一笑，裴晚云不是第一个问他的。
刚吵完，王灵就拎着分完东西的包袱皮回了屋子，王四小跑进来作揖，“佩服、佩服，二哥，我服了！”
王四以往以为自己是家里脸皮最厚的，没想到一山还比一山高啊。刚刚打过一场，居然能笑着分东西。这前后变脸的功夫，自己也要学着点儿。
“你服不服的跟我有什么关系，收拾收拾，滚吧。”王灵赶苍蝇似的挥手，王四没有辜负他癞皮狗的自诩，一直在屋里转悠。王灵不好突破，就帮着王三归置屋子。天知道，自从他们住进来，王四就没这么勤快过。
等到王阿娘喊吃饭，王四才一溜烟窜了出去。
王阿娘最好打理，一棒子一个甜枣，王阿娘不说服服帖帖，反正对老二的事情，她已经放弃发言权了。
王灵和老三坐在一根条凳上，慢条斯理吃了朝食。
“老三要养伤，我去和收留我的恩人说一声，今天我俩就不去出摊了。”待众人放下碗筷，王灵立刻道。
“嗯。”王阿爹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眼不见心不烦，只当没看见，其他人更不可能有意见。
“老四，等我回来的时候，你肯定已经般走了吧。”
“二哥放心，保证已经把地方腾出来了。”王四举着三根手指，只差对天发誓。
王灵进屋就睡，王三不好意思大白天懒在床上，可昨晚上闹腾了许久，今早又出了这样大的事情，精神不济，倒在床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王阿娘磨磨蹭蹭收拾东西，想等老二老三走了去他们屋里搜一搜，可这俩人总不走，今日出摊又迟了，等不及只能先走了。
王灵一觉睡到中午才醒，王三这才找到机会问：“二哥，爹会不会回头想清楚了，又把咱赶出去吧？”在王三眼中，这不是王灵取得了胜利，而是王阿爹脑子一时糊涂，总有清醒的时候。
“不会，你安心，有二哥呢。你好好看家，我去趟城里就回来。”
到了裴家小院，裴晚云随时关注着这边，一听说他回来，立刻过来围观，问了和王三一样的问题。
“你爹不会是在憋大招吧。”裴晚云解释了一番什么叫憋大招。
“压不下，舍不得，不遂我意又能如何。小娘子不知我等升斗小民的计较，大约还是那句老话，一家子血脉，打断骨头连着筋呢。”王灵满脸微笑，睁着眼睛说瞎话。
裴晚云才不信呢！若是亲人之间就没有纷争，那上辈子八卦杂志少一半话题，八点档都活不下去。
王灵显露一身本领，王阿爹显见是压不下去的，可他也舍不得这十多年的艰辛养育，就这么放飞了成果。王阿爹的意思是趁着这几年还勉强管得住，先给家里多做贡献，等到实在管不住了，老大也成家立业了，管不住也就算了。到时候各奔前程。到了孤立无援之地，王灵就知道有个长辈在背后扶持是多么好了。
看王灵不愿说这个话题，裴晚云又好奇问道：“既然都说了分家，那你怎么不干脆进城？”
“乡下人，习惯了。再说，住城里也没营生啊。”王灵苦笑，他这俩月住城里，是因为有退路，实在不行还能回去。若是真要安心在城里过日子，只说把院子里的家具、锅碗瓢盆置办齐全，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破家值万贯，他费这心干嘛。
“你不想和父母分开吗？”
“想，可分不了。”王灵发现裴晚云与世人不同之后，也愿意偶尔说一说真话。
嗯，裴晚云想了想，也的确没有更好的办法。这是一个人治的熟人社会，宗族力量大于法律，并不是分家离婚有法律保护的现代世界，换了电话号码，就彻底失踪在人海。
可难免会意不平吧，费了这么大功夫，绕了这么多圈子，结果仍旧生活在一起，什么都没变，想起来就觉得憋屈。裴晚云心想，自己一个旁观者都如此憋屈，当事人怎么就不能一次撕撸开去，彻底了断。
“你们住在一起，你爹娘不生气，你兄弟姊妹能忍得住，你还这般言笑晏晏，真是厉害。”
“过日子嘛~”王灵笑了笑，“我该回去了，今冬该不会来了。提前住小娘子冬至福至、笑口常开，永葆容颜不老。”
王灵把新年祝福提早送了，算做告别。他们这一生都不会再有交集，高门大户的小娘子、走街串巷的小伶人，等小娘子过了新鲜劲儿，大约在街上碰到都不虞。一个见证过她丢脸往事的小人物，还是别自己往上撞了。
这院子就这么放着，等到来年，他还是愿意来浇猪粪水，等着满树繁花卖钱。若是家里再出幺蛾子，他就到这里来卖水。
王灵私下里给这段关系画了休止符，在街上吃了东西，又买了俩白面馒头，这才慢悠悠回去。
回到家里，王家人都在，今日无人专心表演，胡乱糊弄了两下，王阿爹看着不像，干脆把人拉回来了。
王灵从怀中取出温热的大白面馒头，挑了一个大的递给王阿娘，“阿娘，这是儿子孝敬你们二老的。”
然后就拿着另个一个，堂而皇之的进了屋。
王阿爹没有说话，王阿娘也只能默认这个结果。若是以往，儿子们手里的好东西，自然是家里的，该由她分配。可今时不比往日，王阿娘用脚趾头都能想到，她若是开口等待她的是什么。哪怕这一次压下去，王灵可就找到借口了，日后必定死死盯着老大，老大别再想得到丁点儿补贴。
心口怎么这么疼呢？王阿娘捂着胸口，只觉王灵多在家里一日，她就多受一日的气。
“吃吧。”屋内，王灵把白面馒头递给老三。
“二哥，你吃。”王老三主意正，直接把馒头怼到了王灵嘴上，看样子王灵不咬一口，他是不会吃的。
又是这样！他难道能饿着自己？王灵嘴上嫌弃，心里却受用无比咬了一小口，老三这才兴高采烈的吃起白面。馒头温热，又软又白，真香！
“阿娘来屋里搜过了。”老三轻声道。
“嗯，知道了。”意料之中，还剩几个铜板，王灵随身带着，王阿娘搜也无用。“我买了锁。”
“啊？咱们的屋子以后也要锁起来吗？”老三小声道：“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阿爹阿娘的屋子、老大的屋子，不一样上锁吗？”以前怕他们偷吃，家里能藏吃的地方都上锁。
“哦~”老三看二哥胸有成竹，自己就不废那个脑子，安静吃自己的。
“嘿嘿，二哥、三哥~”老四那不老实的脑袋从门缝里伸了出来，“吃馒头呢？”
“老四，你以后要进来，先在门外敲两下，这是基本礼节，知道吗？”王灵白他一眼。
“知道，知道。”有白面馒头在前面吊着，他比官老爷都懂礼节。
王四装模作样敲了两下，王灵这才扬声让他进来。
“嘿嘿，三哥，你这日子可真舒坦。新衣裳穿着，大白面吃着。”老四十分熟稔，动手动脚给老三整理衣裳。都是二哥带回来的，他只得一身单衣，老三却是夹棉的。老四愤愤不平，可转念一想大哥只得了一身旧的，他又什么都想开了。
老四比谁都见机得快，眼看着二哥发达了，他巴结不上二哥，但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三哥总是能搭上话的。
老三是老实，不是傻。默默转过身子，安静吃他的馒头，并不接话。
“哟，三哥，你这发达了，兄弟给你说话都要搭梯子啦？”不搭梯子高攀不上你这紧闭的嘴啊！
王灵淡淡瞧了他一眼，老四怪声怪调就尽数收了，满脸堆笑道：“二哥，给我吃一口呗。”
王灵只看着王三道：“老三，你自己定。”
王三想了想，从没啃过的那头掰下一小份儿递过去。
“三哥，三哥，多给点儿，多给点儿。”
“你平日里不欺负我，可也不帮我。”王三呐呐就在这一句，言下之意，以你平时表现，只值这么多。
大实话就是这么伤人，老四再多花言巧语都不如这朴素的大实话掷地有声。王三在这个家里，素来是最底层的那个。老四明哲保身滑溜鱼，从不肯为旁人得罪阿爹阿娘大哥这些当家做主的，兄弟也是旁人。
老四没脸再说什么，突然觉得以往瞧不上的老三其实心里也有数，这口白面细粮，大约就是所谓兄弟情了。老四看了一眼站在窗边的二哥，他给自己的单衣单鞋，也是一样的意思吗？
到了第二日，家里仍旧早起出摊，就着麻麻亮的天光，大青骡老人家已经驾好了车，准备出发。
王阿爹赶车，王阿娘坐他旁边照应，王大照常小跑两步跳到车上。
今天还没等他屁股落座，就被王灵扯了下来。
“你干什么！”王大怒吼。
“大清早又出什么幺蛾子！”王阿娘气不打一处来，“你就不能消停点儿！”
“尊老、爱幼！”王灵指着站在地上的人，论哪一条也轮不上王大坐车。王阿爹爱惜牲口，大青骡拉了一车东西，再承受三个人，已到了极点。
王四无端遭了池鱼之冤，连连摆手，“我走着就行，走着就行。”
“那好，阿枝坐吧。我们兄弟四人，男子汉大丈夫，走一走没事儿。”王灵转眼给出了答案。
“不用的，不用的，我也走着就是。”阿枝哪里敢淌这浑水，这两日家里的空气别别处浓稠三分，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王灵就站在车边，扶着那唯一可以坐人的地方，意思很明显，王大不能独坐。“阿枝这几日身子不舒服，别推辞了，坐吧。你不坐，那大家轮流着坐也行。”
王阿爹甩了一个响鞭，没好气道：“阿枝坐着！”
“阿爹……”
“我说坐着！”王阿爹突然高声重复一遍，明显已经生气了。阿枝没奈何，只能跳了上去。
走了一段，吊在车后的王四突然小声道：“原来大哥平日里受了这么多优待吗？”
小声的感叹，混入大青骡得得的蹄声中，落入所有人耳中。大家都明白，捅破这层窗户纸，就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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