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江湖我没闯懂

　　“都给我停下！验货验货！”登龙山山脚，一群人正在挨排逐个对过路行人进行盘问。

　　锦衣公子不耐烦地跟了过去，手中拿了把折扇，装模作样地举在头顶挡住太阳，嚷嚷道：“快点快点，本少爷还等着赶路呢。”一看就是哪个大户人家跑出来的纨绔子弟，吃一点小苦都得咬牙切齿半天。

　　正好一个粗衣麻布的瘦小青年从这锦衣公子身边路过，不知是不是被对方的脾气吓的，瘦小青年一个趔趄大叫着向前方栽去，被锦衣公子顺手伏了一把，借机好一顿批评教育：“走路没长眼睛么，慢着点啊！”

　　瘦小青年忙不迭地连连道谢，然后避瘟神似的快步离开了。

　　轮到锦衣公子盘查时，那臂纹赤龙的壮汉依旧没眼力见似的吼道：“你！干什么的？”锦衣公子不屑地回了对方一个极度轻蔑的冷笑，将腰间玉牌摘下往壮汉胸口一拍，眯着眼道：“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本公子可是栖梧山庄的少庄主姜修。”

　　栖梧山庄雄踞太湖，也算是一方大派。

　　壮汉看了一眼玉牌后脸色陡变，忙换上一副讨好的表情连连赔罪：“原来是姜少侠！是小的有眼无珠，得罪到少侠的地方您可千万别和小的一般计较。姜少侠赶路辛苦了吧？您快来这边坐下好好歇一会儿。胡二！快给姜少侠拿点水过来。”

　　锦衣公子哼了一声，大老爷似的倚在壮汉给他搬来的凳子上，乐得在路途疲惫中舒舒服服地被人伺候一次。不一会儿便有一个小眼尖嘴的人端着一碗水过来屈身抬手将水奉上。锦衣公子接过水，有些洁癖地用袖子将碗口仔仔细细擦了一圈，然后才不情不愿地将一碗水牛饮下肚。

　　壮汉和端水的胡二对视一眼，冷眼旁观着嚣张的锦衣公子是如何震怒着站起来，又如何迷迷糊糊地原地转圈，最后两眼一翻就地晕了过去。

　　水里的蒙汗药下的很足，几个人也不担心锦衣公子会半路醒了逃跑。干脆将对方胡乱塞进个麻袋里抬上山。只是被人抗在肩上晃悠的滋味还真是不好受啊......

　　麻袋里的人在闷热中缓缓睁开眼，一双眼清明透亮，丝毫没有半分被迷晕的迹象。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听从掌柜的建议，前来自投罗网的楚玄璎。

　　掌柜的说的没错，登龙山下这个盘查口果然有猫腻。从刚开始假装摔倒试探武功的路人，到后来假意送水实则一碗迷魂汤暗地阴人的壮汉，配合地简直天衣无缝。不出意外的话，下一站就该是地牢。

　　难怪赤龙寨的人不出去打家劫舍，原来都是别人前来自投罗网。只是登龙山附近总有人失踪的消息早就已经传出去了，但凡能绕路的行人多半都绕路走了，大半个月估计也抓不到一个像她这样有武功还脑子缺弦的二百五。

　　被关进地牢前需要搜查一遍身上带的武器，再给喂下一枚压制武功的毒药。好在她各路石子都能很快上手，对武器不挑，而且那毒药对她也一点药效也无，但总归还是要像模像样地装一装的。

　　楚玄璎的牢房在最角落里，旁边只有一位邻居。巧的是这位邻居她碰巧又认识——竟是山居客栈里那个长的不招人待见的四指铁禅霍息霍镖头。

　　还真是山水有相逢，这么快就又碰见了。

　　反正她的计划一时半会也进行不了，她便索性坐下和霍息搭起话来。

　　“哎呦——我的肚子好疼——你们这群卑鄙小人到底给本少爷吃了什么东西，快把少爷我放出去！”楚玄璎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惨叫，见没能勾起霍息的注意便又提高了三个声调，不说震耳欲聋也绝对让正常人听不下去了。果然隔壁霍镖头忍无可忍地开口道：“别费力气了，他们要肯轻易放你还抓你作甚？”

　　楚玄璎见霍息理她立时端正坐起，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问霍息：“那他们为什么要抓我？我可是栖梧山庄的少庄主，他们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这样对我，等我出去一定要一把火烧了这破寨子，把那什么狗屁寨主大卸八块！”

　　霍息沉默了，估计被楚玄璎这在人家地盘上待宰还敢大放厥词的狂妄举动给震撼到了。

　　楚玄璎也觉察出自己骂的太猛，忙换了副姿态，十分狗腿地爬到霍息那边，双臂勾住牢门，把头贴在上面好奇地问道：“隔壁的大侠，你是怎么被抓进来的呀？”

　　霍息脸色微青，似乎不太想搭理楚玄璎，隔了老半天才不情不愿地答道：“迷魂汤。”

　　楚玄璎仿如见到个知己那般拍手道：“好巧好巧，我也是哎。本来还以为那帮杂碎是真的想孝敬本少爷水喝，没想到居然敢给我加料！真是对不起我对他们的信任！”

　　楚玄璎越说越振奋，越振奋越忍不住大力地摇动牢门，险些就要振臂而起把牢门给直接掀了。这时，他们那排的守卫突然闻风赶来，举起大铁鞭在楚玄璎的牢门上狠狠抽了两下，骂道：“吵什么吵！就你废话多！再废话先把你弄出来整死！”

　　于是楚玄璎非常识相地闭嘴了。
　　暂时。

　　等守卫走后，楚玄璎探出头去对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然后又跟霍息搭讪道：“那大侠，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把我们抓进来吗？”

　　霍息神色几变，欲言又止。楚玄璎感觉霍息可能知道些什么，为了套他的话，她又把声音压得更低一些，几近耳语：“是不是要吸干我们的功力炼药啊？”

　　霍息的脸色终于挂不住了，虽说是老江湖，但此刻还是露出极为震惊的神色。楚玄璎于是又趁热打铁来了一句：“大侠可知道他们有一种专门吃人内力的蛊虫？”

　　霍息面色沉重，本就阴抑的脸上又平白被乌云笼罩几层，像是刚把一瓶墨汁泼了上去。他盯着楚玄璎，面露疑色地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听人说的呗。”楚玄璎拨了拨自己的耳朵，尽量让自己显露出一副没有城府的傻样，洋洋得意道：“我这耳朵不敢说千里追音，偷听个把墙角还是没有问题的。我刚才来的路上听到有不少人在议论呢，他们还说——”

　　楚玄璎侧耳做倾听状，像模像样地点着头，说道：“他们还说新关进来的公子我长得玉树临风、英俊潇洒。也不知道是哪位仁兄这么有眼力！”

　　霍息的脸瞬间又从乌黑变成惨绿色。枉他在江湖中东奔西走这么多年，估计从没见过像楚玄璎这么不要脸的。

　　楚玄璎这也是跟张溯偷师学的。没办法，想要糊弄住霍息和赤龙寨这一帮老狐狸，不张溯一点，根本装不下去。

　　楚玄璎见把霍息的心神搅的差不多了，才又重新回到刚才的话题上，问道：“你看大侠，我都说了这么多了，你要知道些什么也和我分享分享呗？”

　　霍息扫了楚玄璎一眼，冷冷道：“事关武林秘辛，知道越多死得越快。”

　　楚玄璎无所谓地摊手：“反正被抓上来迟早都要死，早死早超生。我宁愿在死前做个明白鬼。”

　　霍息也许是觉得楚玄璎的话非常有道理，也许是出于老江湖栽跟头后憋屈地想找人倾诉一番的冲动，总之最后是被楚玄璎说动了，对她讲起一段少为人知的江湖旧事：“十年前，我曾经押过一趟镖。那趟镖很奇怪，押送的东西奇怪，押送的人更奇怪。”

　　那次镖由当时沈家堡、青城派、平沙派、天星帮四大派的掌门联手押送，目的地是南疆一处隐秘的深林。霍息只负责引路，并不知道这些人要干什么。出于好奇，他趁四个掌门睡觉时偷偷打开押送的货物打算一窥究竟。然后这一看彻底把他惊呆了。他们押送的东西居然是一个死人！而且那个死人身上有一种奇特的味道，说不出是香是臭，总之闻过之后绝对会终生难忘。

　　霍息觉得奇怪，但并没有说什么，这件事也就这样不了了之。直到几天前他在街上偶然遇见一个人。那个人形容枯槁，看起来病怏怏的，而且身上有着和当年那个死人一模一样的味道！那么奇怪的味道，霍息一下子就认了出来。

　　那是他这么多年难以抹除的一块心病，所以当他得知那人是赤龙寨大当家阮成渊时，他便打算上山一探究竟。可谁料，他刚走到山脚就被人用一碗迷魂药给撂倒了。

　　第一镖局的镖头被人用这种不入流的玩意放倒，是够他憋屈一阵子的。直觉告诉楚玄璎，霍息说的不仅是个秘辛，而且还是个能把全武林搅成一锅粥的大秘辛。

　　楚玄璎沉默良久，然后掏出脖子上挂的暖玉，从里面取出一颗药丸，伸手到霍息那边晃了两圈，试探着问道：“是这个味道吗？”

　　霍息骤然起身，这回脸上的神色已经不能用惊恐来形容了。要不是还有牢门拦着，要不是他的武功暂时使不出来，楚玄璎十分觉得霍息会直接冲过来捏住她的脖子暴力逼问。

　　不消霍息说，看他的反应她便知道了答案。她苦笑着将那枚药扔到自己嘴里，不慌不忙地吞咽下去，然后盘腿坐在地上开始发呆。

　　看来她的事不仅和赤龙寨有关，说不定还和十年前的什么大事有些牵连。她方才窥见这个秘密的冰山一角，也不知道有生之年还来不来得及揭开所有谜团。

　　霍息惊惧交加地问楚玄璎：“你那瓶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楚玄璎悻悻地随口应付道：“药啊。”

　　“什么药？你从哪里弄来的？”霍息刨根问底的样子俨然有些不肯罢休的意思。

　　楚玄璎自然不会告诉他，只歪头对他笑，一脸欠揍的模样：“怎么？真的和大侠闻到的一样啊！巧了巧了。”

　　这个时候，守卫又臭着张脸走过来，依旧一挥铁鞭，扯脖子就要开骂。楚玄璎侧过脸朝守卫走来的方向看去，发现坐镇地牢的二当家正随着换下岗的巡逻守卫一起出去，地牢一时处于没有主事的状态。

　　于是她又欠揍地对守卫笑了，很是不正经地上下三路打量起来，品评道：“大哥，你这是欲求不满么？对我这么大火气做什么？”

　　这些手段都是张溯曾经用在她身上的，用来气人一气一个准。

　　果然守卫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脸色顿时青红交加，挥着鞭子骂骂咧咧地又打过来，却被楚玄璎一手抓住，向后猛地一扯，然后随手扔出块石子给守卫封了穴，笑道：“让你惹老子，有火也憋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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