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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站逢
韩奕是在桥亭驿追到沈蕴的。
托身为女性官员的福,沈蕴在桥亭驿这种繁忙大驿,以区区八品官身,也捞到了一间小院。
毕竟……
这一天在桥亭驿落脚的,也就她一个女官而已。
大周的女官本来就少,授官的留在京城的居多,外出的少,而外出的,则多在山东江南河东等膏腴之地,往西往北根本没有。桥亭驿位于长安西面,自然是少有女官落脚了。
也正是因着这般少见,沈蕴还接到了某位刺史的邀请去共进晚餐。
宦游是大周官员的为官常态,在驿站里与其他官员的交际也是宦游中的一部分,只是绯衣刺史邀请八品县尉,却是少见得紧。
在院落中稍微收拾了一番,沈蕴依旧是青衫幞头,现在的她,只是驿路上再常见也不过的一名官员罢了,她要去赴的,也只是官员之间最常见的一种宴会交际。
“沈娘子请。”桥亭驿的驿官正引着沈蕴往正堂去时,韩奕也抱着韩泰进了驿站:“借问驿官,可有一位沈姓女官在此投驿。”
“维禹?”
驿官尚未答话,背对韩奕的沈蕴听得言语,转身惊呼。
“阿娘。”
韩泰比自己的阿耶反应更快,从韩奕怀中跳下,举着自己包的那个小包袱蹬蹬的往沈蕴怀里扑过来:“阿娘我要跟你一起去。”
抱着一脸“我一定要跟阿娘一起”的儿子,看着风尘仆仆的丈夫,沈蕴只得扭头向看戏看得正津津有味的驿官道:“烦劳驿官使人引我家郎君去歇息。”又朝韩奕柔声道:“维禹,灵州元刺史相邀,我去告个罪,随即便来。”
韩奕眉毛跳了几跳,他千里奔驰回京,又匆匆赶来追寻沈蕴,本想着一见着妻子,便直接将她带回京城,再是有什么后果,也是由他韩奕一人承担。可见着沈蕴青袍利落,言谈妥帖,与一路上他所想所忧全然不同,那一股劲便不禁松懈了下来,从沈蕴手中将韩泰接过,自己去沈蕴落脚的小院不提。
韩奕这般追将过来,沈蕴又有什么心情去赴宴,自进了正堂,见过那灵州元刺史,道是家中有人寻来,特向元刺史告罪离席。
那元刺史是个粗疏人,叫沈蕴来不过是好奇罢了,此时见她也不甚出奇,便挥了挥手:“去吧去吧。“又哝咕着:“小娘子当官也就罢了,西北又怎么去得,家里郎君还是不放心罢。小吏部也是越来越没章法了,怎么叫个小娘子去边地。”
沈蕴回到房里时,韩奕父子正围着食案用晚餐。韩泰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正抱着个比他脸还大的胡饼啃得正欢,韩奕却是没什么胃口的模样,拿着小银刀替韩泰削炙羊肉,隔上许久才记得往自己口中塞一块。
沈蕴默默坐到食案边,接过了韩奕的工作,哄韩泰吃饱后,柔声道:“阿泰,阿娘与你阿耶有话说。你自己去隔壁房间里歇一歇可好。”
“那阿娘不能偷偷的走掉。”韩泰打着饱嗝,还沾着油渍的小手却紧紧的拽着沈蕴的衣袖,仿佛一松手沈蕴便会消失不见。沈蕴轻轻一叹,还是安抚道:“阿娘跟你阿耶说完话,便来陪你。”
“好。”韩泰乖乖的点头,抱了一杯酸浆,十分乖巧的出去了,甚至还知道踮起脚来关门,给父母留下说话的空间。
“光华,随我……”
“维禹,我是不会回去的。”韩奕才说了几个字,便被沈蕴打断:“我接了平凉尉告身,在吏部画过花押,甚至放出豪言,说是三日离京,若随你回京,那之前所为,又算得什么呢。”
看着几月不见,似乎有些陌生的妻子,韩奕心头忽地生出几分焦躁来,但想着妻子是为着自己前程才接的告身,韩奕便又强忍着将焦躁压下,沉声道:“我的事我自己解决,不能连累你,你随我回京,一应事体,自有我承担。”
沈蕴摇头:“可你明明知道承担不了的。”
“就算我承担不了,也不要用你的安危来保我的前程。”韩奕一把抓住沈蕴的手:“我不许你去平凉。”
“维禹……”沈蕴张了张口,似乎是想问韩奕既然不许,那为何在剑南行事时却又不管不顾,又似乎是想安慰韩奕,道是平凉未必有那么凶险,但话到舌尖却又缩了回去,许久方才轻声道:“杜中丞让我去平凉半年,至多一年,便即调授归京,可入台省。”
“杜中丞?”韩奕紧绷的面容缓缓颓将下来,杜中丞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他比沈蕴知道得更多。
沈蕴靠入韩奕怀中:“维禹,咱们已经有三个孩子了,以后可能会有更多,为了你,为了我,甚至为了孩子们,我都想在这条仕途上继续下去,不求绯衣银鱼,至少也要挣到六品,给孩子荫个出身。这个险,你就让我冒一回如何。”
沈蕴向韩奕隐瞒了与杜中丞定下的四年之约,在上回向丈夫隐瞒了阿史那之事后,再一次的隐瞒,对她来说,似乎已经没有任何心理压力了。
韩奕最终还是被说服了,只是沈蕴并不确定,说服韩奕的,到底是自己说的那一番为孩子挣出身的话,还是被她搬出来的杜中丞。
被说服的韩奕没有更多的伤春悲秋浪费时间,转而向沈蕴转授起各种各样的为官须知,甚至还有御史台里心口相传的保命招数——监察御史或里行去地方上便是找茬抓人的,狗急跳墙的官员或武将抢先下手并不罕见,逮不了人的时候,至少要把命保住,故而这类经验,在御史台内部来说,是非常丰富且有用的知识。
沈蕴又将御史台送钱和庶仆之事说出,韩奕大约是余怒未消,冷冷道了声这是应当的之后,自出门去唤了那几人入内,厉声训诫一通,倒叫沈蕴看到了自家夫君身为御史的风采。
锦衣客褚八的事沈蕴也简略说了,韩奕也久闻此人名声,虽不明白李曲如何荐了这人,但褚八的存在,无疑杜绝了沈蕴可能遭受某些意外的可能性,加之时间紧迫,他也没有深究下去,只是再三嘱咐沈蕴要以上宾之礼相待:“游侠重诺轻生,褚八既然应承,那我也能放点心了。”
一夜便这般在交代安排整顿中过去,夫妻俱是一夜无眠,翌日清晨,在用“阿娘不在家,要靠你照顾阿母跟弟弟妹妹”的大帽子打消了韩泰要跟她上路的念头后,沈蕴再度启程,继续往西迤逦行去,留下驿站前一大一小两个男人极目而望。
“阿泰,我们回去了。最多过一年,你阿娘就回来。”
韩奕将儿子抱上马背,自己翻身上马,扬鞭东驰。
光华,不要一年,我定接你风光回京。
暗暗立下誓言的韩奕并不知道,下一次见着自己的妻子,却是整整四年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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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节 夫妻事 我漏了一千多字,居然一直没发现,刚刚补上。实在是对自己无语了。-,-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驿站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