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晓翼又掉队了

　　“因为理性的狂妄，而背离了整体和对爱的信任，当死神必临之时，孤立的音符或段落必因陷入价值的虚无而惶惶不可终日。” ——《病隙碎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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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两......两个唐晓翼......？”
　　“这、这是什么情况？”

　　所有人都懵住了。

　　我差点没站稳，下意识往后撤了一步。就连呼吸都停滞了下来，大脑一阵天旋地转。
　　我死死盯着眼前的人。他的眼神让我很熟悉，但又有点不同。我想起了我偶然在镜中看到的自己，平静的眸子里总是有一份难掩的倨傲。
　　“墨大侦探，你分不清哪个是我了吗？”那个唐晓翼扬了扬眉，懒洋洋地掀起眼皮扫视众人。
　　多多的身体一怔，他难以置信地看看我，又望向那个藏蓝色袍子的唐晓翼。
　　“你...你们......”
　　那个唐晓翼笑了几下，满不在乎地蹲在地上，从腰间抽出藏银刀开始清理藏在骷髅内身的大魔花。他手法娴熟，顺利地将龙言控制它们的秘密挖了出来，然后横刀斩断，利落极了。
　　我手脚冰凉，就像置身冰窖。而周围多多等人投来怀疑的目光，更像是给我判了死刑。我徒劳地张了张嘴，却没找到自己的声音。
　　秋琳娜说我不是真正的唐晓翼......
　　"真正杰出的侦探，都是用理性去解决问题，而不是依靠感情判断。"
　　他看着我，突然皱皱眉，开口说道。他走到我面前，举着刀指着我怀里的盒子。
　　是母亲留给我的盒子。
　　他撇撇嘴，说：“你打开看过了吗？”
　　我还是懵住的，但点点头。
　　“好，那你最好能承担地住自己的责任。”
　　他与我对视，我们就像隔着一面看不见的镜子，彼此相望。

　　“好戏要开场了，但也很快就会落幕。”他看着我。

　　突然，藏银刀冲我刺过来，我吃了一惊，下意识举起盒子挡了一下，刀在盒子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刻痕。我握拳痛击他握刀的手腕，他格挡，扭转了一百八十度又将刀架在我肩膀，我借力打力找他薄弱点，却不及他反应快，那唐晓翼迅速曲膝顺手一肘击打在我的旧伤上。
　　钻心的疼痛激得我闷哼了一声，咬紧牙关生生咽下去一口血水。
　　他好像蛮意外，迅速在我身上审视两圈，最后目光锁定在我摁着的右胸腔上。
　　我平复了自己的呼吸，将盒子放在地上缓缓站起来，用完好的左手抽出了我腰间的藏银刀。
　　“......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你们，”我抬眸看着他漆黑的眸子，“就算要打...咳，但当着他们的面，有点难堪吧？”我语气含笑，眼神故作嫌弃地瞟向多多等人。
　　我握着藏银刀，手指关节泛白。

　　“汪！”
　　他好像要说什么，查理突然低吼了一声，窸窸窣窣的声音从房间黑暗深处传来，大量的藤蔓涌了上来！

　　这里有龙言的眼线，显然，她已经发现我们了。

　　说时迟那时快，“唐晓翼”突然闪身一把抓住了多多，在扶幽掏出喷剂武器之前又一脚将他的百宝箱踢翻，狠狠一掌风劈在后方偷袭的虎鲨身上，藤蔓迅速缠在他们身上，他又将尖叫的婷婷一把捞起，藤条控制了查理，“唐晓翼”跟着回收的藤条消失在突然出现的高墙后。
　　完成这些动作仅仅是在眨眼间。我起身追上去。
　　高密度纳米材质的白墙闭合紧密，我一下子撞在墙上。
　　“嘭！”
　　我被震开几米，脑子钝得像掺了浆糊，我咬牙甩甩头，伸手摸索刚被震飞的藏银刀。
　　我回头连滚带爬抱起那个盒子，颤抖着手解开了上面的藏文密码。
　　盒子里是一卷由藏族文字写的经文，就在我要放下盒子时，指尖突然摸到了什么。我转过来，发现破损的盒身上有一处暗槽，掰开后里面有两粒墨绿色的种子。
　　好一个歪打正着。

　　中土扶桑，一千年开一次花，一千年结一次果。其果对重伤有奇效，是难得一见的灵丹妙药。
　　我检索着脑海里的记忆，搜出了这样一段文字。
　　没有犹豫的，我抬手喂了自己一粒。
　　我好像想明白了。母亲的家乡就是青藏高原，藏银、洛基、扶桑果，她托奶奶交给我礼物，但又因为奶奶是周游世界的民俗学者，所以我从未怀疑过东西的来源。
　　母亲一直存在，只是我鲜有注意。

　　“尼格霍德计划”，唯一的漏洞就是我手中这卷经文。

　　吃过了扶桑果实，一股股暖流在体内游动，我搓搓双臂，感觉身上的痛感确实轻了。
　　我已经摸清了整个实验基地大厦的结构，很快就能找到“唐晓翼”将DODO小队他们带去了哪里。
　　而龙言，她掌握着尤加特拉希的生长周期规律，在合适的日子里，恶魔再次出动，加强版的大魔花会控制整个世界。
　　恶魔出墙，这次游动的不再单有海龟岛，而是整个世界的全部大陆板块！

　　我是不是唐晓翼已经不重要了。无论怎样，我都有自己判断是非的标准。
　　我是普通人，唐晓翼也是。我们会退缩、害怕，面对未知危险也会消极怠慢，人性的弱点人人都有，没有谁是天生的主角。但是不管面临着什么，永远只需要先迈出那一步。
　　只要开始，我们就会在路上了。不管朝什么方向走，只要不停在原地，那就可以一直走下去，直到找到正确的归宿。
　　不公命运的安排，注定就是要被打破的。

　　我顺着旋转阶梯一步步向上走。
　　夜幕降临，透过露天的圆形穹顶，我看到了星星在眨眼睛。
　　此时，我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轻松，所见所感都童趣了起来。我听见脚下世界丁零当啷的声音，像无数个工匠在同时打造铁器，前方的路也见了尽头，世界的末端繁花似锦。
　　龙言背对着我，她的身边，是月下参天生长的尤加特拉希生命树。
　　龙言回眸一笑，那一瞬间，我好像不单只看到了她。
　　“记忆消失的好处就是，对于一些美好的事物，仿佛初次遇见那样，可以享受多次。”她弯弯唇，夜风托起她亚麻色的头发，皎洁的月光洒在她身上。
　　龙言回过了身，那种恍然一现的美好感觉消失了。
　　龙言向我伸出了一只手：“这是尼采的一句名言，我觉得说的太棒了。唐晓翼，你应该感谢我，我给了你第二次的生命。”
　　“违背宇宙自然生长规律的事，也值得被挂在嘴边吗？”我从黑暗中走出来，站在月光下，试着舒展筋骨。夜晚的风如此缱倦，令人心旷神怡。
　　好像回到了多年前。
　　“喜欢我送你的礼物吗？”她语气骄傲，“我的唐晓翼可是比你更值得待在众人身边！你不觉得吗？他不仅与你有一样的相貌，就连记忆也是——哦不，他甚至记得比你更清楚。”
　　龙言一脸虔诚地摸着尤加特拉希生命树：“我会推翻人类对个体生命的有限定义，缔造出他们所信仰的精神图腾，这些，都快实现了。”
　　“科学怪人。”我扯扯嘴角，毫不留情地开口说：“你认为这就是超越自然的创世之举吗？还将自己比作神话中的存在。你所谓的打破有限定义，就是将所有人都变成傀儡，呵，怎么，是要陪你唱戏唱到地老天荒么？”
　　我不知道他们这些科学怪人信奉什么，但是好的科技从来不会让爱消失。

　　“不，像神的不是我，而是你。”
　　“在那些最期待团圆的年纪里，成为了意难平，更是后人再也无法超越的神话。以一种最大义决然的方式活在了众人的心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你可真是‘永生’啊。”
　　龙言戏谑地笑了：“我对你的课题很感兴趣。唐晓翼，你就是原罪的开始啊。”

　　母亲留下的经文，是结合中土扶桑研究出来的经验总结。好像暗示着我......眼前这棵尤加特拉希生命树，也可能是假的。
　　但是我看龙言的神情，她似乎并不这样觉得。她或许不知晓盒子的存在，不然也根本轮不到我去找。
　　我们站在大厦的顶端，地下的情形一览无余。尤加特拉希茂盛的枝叶遮住了半边天，与其枝冠大小相匹配的根须也早不知何时爬满了整个地面，有不少已经从岛屿边缘垂了下去，伸进漆黑的海水里。
　　只要我能找到眼前这棵生命树的神经中枢......
　　我眯了眯眼。

　　“唐晓翼！我们来了！！！”后面突然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呼喊，DODO小队站在阶梯下，距离太远，他们的身影小的像土豆。
　　墨多多的声音特有活力：“我们找到了自称初尔尼德的一位科学家！我们现在已经知道这棵神树的秘密了！你快下来！”
　　哈。我笑了笑，抬头又看向龙言。后者的脸色倏然一黑，她肩头突然动了，我眼疾手快扑上去。
　　她手里拿着操控器。可能是连着整个生命树。
　　她没料到我如此直接，在我行动之时直接摁下了按钮。
　　与此同时，脚下突然传来一阵沉闷的爆破声，旋即开始晃动。
　　“哈哈哈哈！神树启动了！毁天灭地的魔花力量......你们无法抗拒......命运的齿轮早已转动......你们通通都给我去做傀儡吧！！！”
　　一年前，海龟岛的尤加特拉希生命树开花结果，根须和藤条蔓延至整座岛屿，整个圣斯丁学园都发生了地震。现在，比当时更恐怖的一场浩劫已经开始了，不止地面以上开裂，巨大的横沟神似金恩加之沟，狂风四起飞沙走石。海平面也不再宁静，巨大又奇异的潮汐引力掀起了层层巨浪，吞赦着一切。
　　龙言被我一横踢扫倒在地，她眼里闪过一道狠厉的光，就地伸手拍了一下身后簌簌抖动的生命树，刹那间无数藤条从浓密的树冠里刺了出来。
　　我身上背着扶幽掉落的装备，于是后撤的瞬间从身上抽出来了盐酸喷剂。
　　团团白烟在中间升起，千钧一发之际，熟悉的身影从雾里冲出来。
　　“唐晓翼”不知何时出现，我们手中的藏银刀碰在一起，擦起一串火花。
　　令人牙酸的声音在面前炸响，我们又同时收了势，踢出去的腿又在空中撞在一起，迅猛又结实。整个地面又是一阵晃动，我们受力倒向一侧，不得不分开了。
　　“好精彩啊。”龙言在地动山摇之间站得稳稳当当，她甚至抽出了空给我和“唐晓翼”鼓了鼓掌，说：“给你隆重介绍一下，这位也是名副其实的唐晓翼。”
　　“当初我从密密尔泉底把你捞了上来，然后就交给了初尔尼德博士做人体克隆技术实验，没想到，克隆出来的唐晓翼这么快就可以独当一面。”
　　克隆人......
　　唐晓翼的克隆体......

　　“记忆相同都分不清主宾，那么，连身体和血脉都相通呢？”
　　龙言笑声尖锐，在利风中像啮噬心灵的妖。
　　“他就是你，你就是他，你们可是同一个人。现在兵戈相向，可真是历史性的一面啊。”

　　“咳咳咳......”忽然，眼前的“唐晓翼”弯腰咳嗽了起来，我不敢松懈，最后一秒，他抬眸看向了我。
　　那是一个复杂的眼神。

　　下一秒，他拔刀砍向了我后方袭来的藤条，动作利落果断。

　　我心领神会，放下对他的芥蒂，拔刀斩断前方的藤条。山头晃了一下，他撤了回来，我们换了站姿，背抵背维持着平衡。
　　“你们......！”
　　“我不想对她动手，”他的语气有些苦涩，压着声音沉沉道，“你来。”
　　我看不清龙言的表情，但是。
　　我在黑夜中无声地笑了起来，嘴角弯弯，好像要咧到耳根。
　　而漫天的藤条已经挡不住我们了，龙言瞳孔敛起转身想逃走，我已欺身追了上去。
　　她甩手将控制器抛飞，在空中划过一道长长弧线。我摁住龙言，两人失去平衡滚在地上。倒霉的是前方的地面开裂，摇摇欲坠的大厦终于在这一刻坍塌了，尤加特拉希拔地而起冲破天际，如同张牙舞爪的怪物。
　　“啊！！”我和她滚了下去。我一刀插在了残垣碎片上，但无奈吃不起两人的重力，刀身滑了出来。我们一路翻滚，砸断了数条树枝，最终狠狠摔在地上。
　　我们掉在岛屿边缘，旁边是深邃的海，层层巨浪袭来。
　　因为我下意识主动承担了大部分的撞击，所以龙言垫在我身上。她落地后起身比我快，混乱的喘息着，然后怅然若失似的后撤了两步。
　　“你......”
　　我吐出几口血，暗骂自己的这种奉献精神可真是条件反射似的啊，都什么时候了......
　　我抬头，被血浸湿的额前碎发挡住了视线，但是还是依稀看出来龙言跑掉了。我摇摇头恢复了一丝清明，藏银刀撑着地又站了起来。
　　我追了上去。地震持续发生，大量的巨石和大厦碎片从高处滚下来，我和她都跑的跌跌撞撞。
　　生命树还在生长，它的根部不停运转，带来一阵阵的地震......
　　此时我不知道DODO小队他们在哪儿，也不知道“唐晓翼”身在何方。这棵尤加特拉希生命树太大了，如果说密密尔泉底藏着赝品生命树的神经中枢，那么眼前这棵真正的尤加特拉希，怕是以整个海洋为泉，汲取它生长所需的养分。
　　我该怎样找到它的神经中枢......

　　“咻——！”漆黑的夜幕中，突然炸起了一团璀璨的烟花。
　　好像是DODO冒险队的信号。我分神数着烟花散落的数量。
　　龙言停住了，她站在海边，身旁是巨大的机械设备。

　　“唐晓翼......”
　　龙言在说着什么。
　　“因为......因为......因为......”海潮声愈发汹涌，龙言的哭声被这自然的呼啸声放大，她不停抽噎，身形不稳，极缓地走向我。
　　她极浅地说了一句话，正巧一层巨浪拍在石礁上，我没听清。
　　我皱眉：“什么？”
　　而龙言已经飞快地抹了一把泪，手伸向了操控终端。
　　此时我的身体行动早已快过了我的大脑，手中的藏银刀深深嵌入机器齿轮，我逆着它运转的方向拼命回拉，在心里静默五个数。
　　一。
　　“唐晓翼，我太欣赏你这犟脾气了，人力怎能与神力抗衡？”龙言摇摇头。
　　二。
　　手上的力量骤增数倍，喉头涌上来一股腥甜，该死的内脏出血。
　　然而龙言的声音仍在这方天地间回响，她傲气、嚣屑，她嘲讽、冷笑，我看见，她眉宇间的自信仍在宣扬自己造物主的身份，但其中盘绕的灵魂，却在悲鸣。
　　“你像个美好的童话故事一样，太多人喜欢你了。但事实上，他们喜欢的是‘他们印象中的你’，所以，你明白吗？”
　　“嗞——嘭！”
　　握不住了，藏银刀被碾了进去，我咬着牙跳开，暗骂自己连五个数都坚持不了。
　　龙言身后的屏障已经半人高了，她毫不在意，仍放肆地笑着：“你明白吗？在你失忆的这段时间里，他们是不是失望了？他们不是在等你回来啊，他们等的是曾经陪他们冒险过、充满神秘又无所不能的那个同伴啊！”
　　“呵......”我抬手擦擦嘴角的血。
　　我抬头认真地数着不远处逐渐点亮的信号灯，一边随意地说：“龙言啊。”
　　“多多说，我以前对他说过一句话，现在我原话送给你。”
　　我收回视线，看向龙言。
　　“只要一同经历过，不留下遗憾就足够了。”

　　这些根本不重要，我一直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这就够了。只要我存在，意识就存在，可以用来接受世界，或者改造世界。
　　我只要活着，我就能去享受我的人生。我不能选择生命的长度，但生命的厚度，我说了算。
　　哪怕你再毁掉我一次，我依然会长成我，这是谁也代替不了的。

　　“如果我告诉你，这棵你引以为傲的神树，从头到尾都是假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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