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晓翼又掉队了

　　龙言小组的实验基地是一座大厦。整个基地建立在尤加特拉希生命树之上，将其囊括其中。大厦依山而建，似浑然天成，下半部分陷入地底，有四通八达的暗道和洞穴，顺着中央旋转楼梯一直往上走，中间部分又是其他各种各样的实验室和数据室。在最顶层的走廊深处，有一扇门。

　　“这场骗局到此为止吧。”我叹了口气，“你从一开始，想要的共犯就只有我一个人罢了，何必牵扯这么多人呢？”
　　“你好像很享受操控别人命运。”我扯了扯嘴角，“这么大费周章，仅仅是为了满足你的恶趣味吗？”
　　龙言摇摇头：“那当然不是。唐晓翼，我要谱写你的人生，前半场当然是自然一些更好。我喜欢看你在命运里挣扎，但是又不能让你察觉到我的存在。”
　　可能是在刚才的打斗中撞坏了头，导致我现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每完成一次呼吸对我而言都像是新生，我疲惫地换着气，身上沉甸甸的。

　　“我一直在琢磨一个真理，身体只是容器，思想才是人的根本。”龙言说，“记忆决定了人的身份和社会地位，一段非凡的记忆可能会对思想造成影响，你说，相同的记忆会不会将两具身体，变成同样的人呢？这样说来，怎样有才算是‘一个人’呢？”

　　龙言将我带到最顶层。
　　“我根本不需要你做什么。”她说。
　　“只是时候到了，我该让你见证，这个并不单纯的世界。”

　　乌达泉已经开始干枯了。
　　这个世界的程序遭到了破坏。
　　“想跟我谈条件啊，看在你母亲的面子上，我会考虑答应你的要求。”
　　龙言说着，推开了这扇门。

　　“你的生活很无趣吗？”我问。
　　“什么？”
　　“最初的人类，只会关心一个最根本的问题，那就是饿与不饿。”我扯出一个轻笑，“你有闲工夫去思考这些，本质上就是吃饱了撑的。”
　　“你懂什么是哲学和科研吗？平庸的人只顾忙碌于生计，活得碌碌无为。像我这样想参透真理问题，并用于科研实验上的，才能推进人类社会的发展。”
　　见我不说话，龙言嗤笑一声，继续说道：“你很荣幸成为了我观察记录周期最长的一位试验品。关于我为你设置的各种障碍，你做出的反应我也都很满意。”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你都是一个完美的作品啊！”
　　我好像终于听懂她说话了。

　　她曾在多个、我知道或不知道的场合下，介入了我的人生。

　　“羽之冢......你怎么会知道？”我沉下脸色，按理说，论我以前的脾气是不可能把这种重要事情说给任何外人听的，况且连多多他们都没对我提过，龙言是怎么知道的？
　　龙言眨眨眼：“我可是你的忠实粉丝啊，你难道不知道我们‘私生饭’是很恐怖的吗？”
　　这什么狗屁话我当然不相信。
　　“你到底是什么人！”

　　实验人在强压环境下......面对不同生活变故所做出的对策......
　　了解我全部经历的机缘、潜移默化的影响、没有杀意的控制......
　　龙言将我当成了她的实验品，一举一动都在她的纪录之中，如果这是真的......真让人毛骨悚然。但是，观察、且介入？
　　关于一次次亲人朋友的离世......
　　洛基......温莎......还有几年前的......
　　羽之队，我希望羽之队的死亡干净纯粹，因为命数至此而死远比被人算计利用要好得多。他们那么善良美好，我不允许他们的死是一场阴谋。
　　名望、金钱、利益、阴谋......这些字眼本就不该与我的童年挂钩。

　　“你知道吗，游戏从一开始就有输赢。”

　　龙言没有搭理我，她自顾自地走进去：
　　“你的母亲，也是一位渐冻症患者。”
　　“可是当她确诊的时候，她已经怀孕了。出于自责和绝望，她将你留在了唐人街，然后自己去寻找治疗渐冻症的方法。在旅途中，她遭遇了太多的歧视，见遍了世间的恶意。阴差阳错之下，她得到了尤加特拉希生命之树的消息。并且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与我相识。”
　　“我们一拍即合，我从来没见过如此要强的女子，并且是个很有天赋的生物学家，初尔尼德博士是她最优秀的学生。之后我们三个又得到了伊顿公爵的赞助，这一切都太顺利了。”
　　“但是人的野心是无解的，当机会摆在眼前，没有人会拒绝。”
　　母亲发现了尤加特拉希的新用途，再加上龙言不停地吹耳边风，她想到了，或许能利用这棵创世神树，创造一个新的时代——
　　“你可别怪我，‘尼格霍德计划’一开始可全部都是你母亲设计的。”

　　个性创造了贪欲，孕育了多样化动荡不安的时代，不同狭隘的思想、痛苦的绝症、无休止的争吵和战乱......如果将全部人类统一，那这些都会消失。
　　就像神对自私的人类过于失望，一怒之下干脆毁灭了世界。她们得到了主宰世界的办法，这可遇不可求的“成神”机会当然会使人贪心大起。
　　潘多拉的魔盒，激起凡人跃跃欲试的好奇心。

　　“不过，那么伟大的时代，怎么会需要两个聪明人呢？我当然会让她选择与伊顿公爵一模一样的下场！”
　　龙言对我一笑：“她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由你，来代替她亲眼见证着新时代的到来。”
　　龙言对我说道：“你是聪明人，当然知道玩游戏的目的是什么。如果你真心实意的想跟我们合作，那我就把计划全都告诉你。”
　　我勾勾嘴角，对她的话不感兴趣。

　　“环境的循环，会带来自然的秩序结果——”

　　“叮铃铃——”
　　龙言的手机突然响了，她不耐烦地接起来，神情突然变得微妙。
　　“真有意思......”龙言看着我，“你的新朋友和老朋友要来了。”
　　话罢，她突然走了出去，两个看起来是手下的人拦住了我。
　　头顶上伤口不断渗出血，血珠聚成一股阻挡视线，我胡乱抹了几把。既然出不去，那就开始打量这个房间。
　　这个房间乍一看平平无奇，并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地方。就像多年前有一位神秘的女人在此居住过一段时间，离开后仍留下满室的芬芳。我转了几圈，忽然在壁画后发现了一处机关。

　　我转开机关锁，映入眼帘的是满墙的4寸照片，彼此用细绳连在一起。是我的照片......不同阶段的我，除此还有不少曾出现在我身边的人。

　　真相渐渐浮出水面。
　　母亲想要找到能治好渐冻症的方法，龙言知道她的计划并与其合作，两个人探索了数年，而我的成长条件又刚好符合龙言做实验的要求，所以就变成了她暗中的调查对象。

　　而这数年的时光里，我猜不出来她们的感情如何，龙言又是怎样看待我的。总之在今时她想启动“尼格霍德计划”，顺便求一个“记忆独立是否就代表了个体长生”的答案，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接下来会想验证一下“唐晓翼”是否会被“代替”。

　　想到这里，我又有预感母亲会留下什么线索，所以仍不死心仔细地观察一张张的照片，忽然发现，每一张的边角处都有细微的折痕。而且......似乎能对起来。
　　我将它们拆下来，一张张重新按顺序摆在地上。
　　是一个很抽象的图案。

　　“温莎啊......你死的可真不是时候呢......”
　　我死死咬着嘴唇。

　　用温莎偷偷交给我的办法解决掉两个守门人，我很快逃了出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伤太多的原因，我心口堵得慌，又好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预兆。想起来温莎死前最后那个眼神，像是不甘、或者挫败，或者更多我看不明白的内容——最终都要归为“别离”。
　　他也只是想活下来罢了。谁又愿意做真正的恶人呢？
　　站在不同的立场，拥有不同的价值标准，看待事情的态度当然不一样。
　　世界从不是谁的一念独断。
　　母亲留下的线索似乎是地图。好像在暗示我，实验基地里某处藏着什么。
　　此时经历了这么多次解密破谜事故，我似乎有点相信自己是唐晓翼本人了。毕竟医学上失忆的人，不会失去所掌握的知识技能，从这点看，我以前真的是位经验老到的探险家啊。

　　我捧着手中的盒子。

　　我在偌大的实验基地寻找龙言的身影，披着偷来的黑袍猫在一处伺机行动，意外听到隔壁的动静。
　　“别过来啊......你们别过来啊！......”
　　好像是虎鲨。
　　这声音颤颤巍巍，意外的还有些凶狠：“本大爷已经十三年没有杀过人了！”
　　真的是虎鲨！我全身绷直了，扶住墙的手抖了一下。
　　为什么，是谁把他们也牵扯进来的？
　　紧接着，墨多多的声音也随后响起，一样颤抖道：“啊......虎鲨......你已经十三岁了啊？”
　　噗嗤——
　　我在百忙之中竟暗暗沉沉笑出了声。
　　一群小傻瓜。

　　温莎教给我短暂控制骷髅傀儡的方法，我虽使用不熟练，但解救他们还是可以的。
　　“啊啊啊啊啊啊！”
　　他们很害怕，甚至都没有看清我是谁，电光火石间，一把玩具刀捅向我的腹部。
　　......要不要这么离谱？
　　我伸手拨开了虎鲨的攻击，无语的脸色甚至能拖到地上。

　　“汪！”
　　“唐晓翼！！！”
　　“唐晓翼你受伤了！发生什么事了？”
　　“不对啊，你是怎么学会控制它们的？？”
　　“小点声儿。”我摁住他们激动的肩膀，说，“温莎拿命换的。”
　　我极难察觉地叹了口气，眼神一一扫过他们：“你们是怎么过来的？”
　　“不是你让我们来的吗？”多多一脸莫名其妙。
　　“你小子，又在耍什么把戏啊？”虎鲨语气暗含埋怨。
　　扶幽咽了咽嗓子：“是、是啊......”
　　我沉声道：“我的手机没电了。”
　　我盯着他们，平静的眸子像一潭黑水。
　　“但我估计现在是傍晚六点左右，从前天到现在，我与外界失联已经有两天多了。”
　　婷婷惊呼了一声，她捂住嘴，不相信地问：“不会吧？可是今天的晋级考核......最后一场，是我们一起完成的啊！”四个人都紧紧看向我。
　　我皱眉：“我根本就没去。”
　　突然想到了什么，我神情凝重。
　　“唐晓翼，你不会又在想扔下我们吧？”墨多多突然问。
　　我抬眸，多多抱着查理站在我面前，眼神异常坚定：“回想我们近期的冒险，要么是你掉队，要么就是你扔下我们自己一个人去找线索了。唐晓翼，虽然你一直不想承认我们的能力，但是我们也在不断进步嘛！关键时刻可是能帮上忙的！”
　　我微愣，心头很快感慨了一下，然后堆上了笑脸：“谁说我要扔下你们了？”
　　“我刚刚看你的表情就是要这样说！！！”
　　我走在前面，敷衍说道：“嗯嗯嗯......君子论迹不论心——”

　　察觉到身后突然有人，我身体的反应快过了大脑，飞快向一旁闪去。
　　一抹藏蓝色身影出现，少年的绝大部分身躯都藏在披风里。

　　他缓缓抬起头。

　　“！！！”

　　我看到了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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