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大女主]小李下班记

作者:满心如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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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会时来运转



      17、
      一开始是期货。说是有在美国的朋友,知道期货买卖的个中门道,什么时候买进、什么时候卖出,能搞来少有人知的内幕消息,自然懂得怎么赚钱。
      说话的这位乃是杜爱芳辗转请托了三四层关系才找来的能人。陆哲文一开始将信将疑,但他将手里积攒的银钱心一狠全给了这位能人,半个月后,期货大哥从上海发来电报,小赚一笔,约莫翻红了十来个点吧。
      陆哲文大喜过望,只是杜爱芳拿着算盘拨弄半天,就算是有十来个点的盈余,不过刚够抵他们这半个月的开销的。也就是说,捱了半个月,兜里并没有多出多少钱来。
      杜爱芳便同陆哲文商量一番,要将自己这些年在天津舞场上攒的积蓄,一并交给期货大哥,如此一来本金翻番,赚到的银钱自然就多了。陆哲文当时没有立刻同意,杜爱芳说我可不是为了你,只不过算算能多赚些钱,总是好的,这种时候还分什么彼此呢?陆哲文一听是这个理,便没再阻拦。
      钱入了沪上,很久没有消息。陆哲文愈来愈急,杜爱芳倒心宽,劝他别在房间里转悠,本来临时寓居的这间一居室就不大,转来转去的,显得室内更局促了。
      他被杜爱芳三言两语按在沙发上,仍还心烦,随手抓了一张前天的报纸浏览起来。
      “停战议和一致抗日通电……”
      陆哲文扫了两行,没太看懂文章的意思。思绪却飘荡起来,游走在这间狭小的居室中。这是他们半个月前匆忙挑选的落脚处,又逼仄,采光又不好,没什么优点,非要说的话,大抵是坐落在日租界里头,离金汤桥码头尚隔了大几条街,离段四月那座小公馆更远了。
      他情愿住到城郊也不愿某天走路上跟段四月打照面。
      “芳儿,你说,他们要打日本人,会不会一生气,就将这租界里的房产都给没收了呢?”陆哲文以一种并不如何忧虑的口吻表达了忧虑。“那我们得找新房子了。”
      杜爱芳甚至不认字,自不知道陆哲文如何突然来了这个念头,顺口接便道:“找嘛。法国人,英国人,天津卫里别的没有,租界可是成片。上哪儿不是住?”
      “是啊。哦对,段家那些个打手们已不在街面上走动了,我想,段四月可能将我忘在脑后了。我们明天看电影去好吗?”
      “早跟你说段老板八成是打算放你一马啦……”
      报纸被丢在了沙发一角。
      上海那边还是没消息,陆哲文真有点急了。好在电报来得及时,说已提前扣了佣金,余款汇进银行账户了,不过眼下这期货买卖是不太景气,不若另谋出路,做点实业或者干点买卖,都比跟着投洋人的期货好。
      陆哲文被吊了多少天的胃口,内心无比认同这个建议。可到底做些什么好呢?做生意不是小事,须得好好思索一番才行。
      他沿着万国桥边走边想,行至桥的中段,一队士兵小跑着从他身边经过。穿着的衣服有些眼熟,定睛一看,日本人。
      陆哲文略一惊讶,之后没了下文。他向来不是个会想太多的人。他仍是愁苦,杜爱芳给他出主意,让他跟人合伙营生或者做那参股的买卖就好,本人不用大出力,又能赚到分红,岂不美哉。陆哲文说这样是很好,可什么生意才赚钱呢?他对吃喝玩乐在行,对如今各行各业景气与否倒真不大了解的。
      盛世古董,乱世黄金啊!杜爱芳眼珠子一转。这世道,甭管怎么说,黄金都最值钱了。跟人一起开个金店吧!要是做得好了,赚得可不少呢。
      她也真是尽力,四处上门打听,没几天告诉陆哲文,寻着好几个人,都是想在城里做生意,尚缺第一笔资金的。陆哲文跟这些人见了一面,觉得都挺好,有打算开金店的,有打算办厂的,有打算先筹钱后去广州跟洋人做生意的;林林总总,不一而足。他有点挑花了眼,转头一想自己真有的挑吗?手上余钱也没有那么多,要参别人的股,但凡生意摊得阔些,恐怕拿不下太大的份额。
      他最终如杜爱芳所愿,选择了预备开金店那位。金店老板选定的店铺并不在租界内,陆哲文要上店里看看修葺得何如了,先得坐车兜一大圈。现场紧锣密鼓地忙着,他看了个大概其就想走,不为别的,修葺店面这种事实在繁琐又无聊。到门口跟金店老板撞个满怀,老板很热情地拉着他说东说西,陆哲文嗯啊半天,老板终于发现这位好像头脑里并不装着什么,遂放弃推拉寒暄,好心提醒他:最近日本人好像又开始往天津卫里头塞人了。听说城里现在约莫有个大两万的日本兵,平时无论做的什么都还是要点紧,顶好不要冲撞了这些人,天知道他们是不是包藏了什么祸心。
      陆哲文说真的假的?……两万,好多人啊,他们站得下吗?
      金店老板笑呵呵的:那谁知道呢,只不过人的性命拢共就这么一条,您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可得把命攥手心里抓紧了,别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就在日本人跟前丢了命去。
      赶在入夏以前,金店开了张。眼看着天气是一天天热起来,妇人们惯爱穿金戴银,买卖收入颇可观的,陆哲文拿了分红,钱却烧手似的让他不能久握。
      他心里想的是:我是不是该继续干点什么?
      段四月赚到第一笔钱后,都干了哪些事来着?
      是接着开她的脚行布厂,还是上哪儿逍遥快活去了?
      陆哲文的记忆仿佛出现差错,经历了这么些时日的分别耽搁,而今叫他一下子想起段四月其人其事,竟恍如隔世,遥远得像是上辈子。
      杜爱芳适时出现,告诉他应当快些将钱拿出去放债收租,或者继续去投别的生意,如此钱生钱,财源才会接连不断地主动进到自家口袋里来。然后热心牵线,给陆哲文找到一位专事放债的帮派大哥,预备教他些个中门道。
      大哥坐定,杜爱芳奉茶,三言两语聊了两句,待问清陆哲文其人其事,神情为之一变,都有点坐不住了似的,屁股挨着椅子左右磨蹭,立时就想夺门而出的形容。
      “杜小姐请托,我原本该同你好生聊上一聊……”他面露难色,“只不过嘛,这个……”
      陆哲文疑惑:“怎么?”他以为是自己不会说话,哪里惹了这位大哥不快了。
      却听大哥支吾道:“不,主要是我——这个,陆先生,不知你跟段老板之间,是有什么误会没有……?”
      陆哲文结结实实地愣了一下。大哥已经起身欲走,杜爱芳迎上去赔笑两句试图挽留,陆哲文在后面终于反应过来,脸色委实算不上好看。
      “她段四月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大哥挽留不住,陆哲文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打转,又是躁又是怒,满脸阴郁,根本听不进杜爱芳的话。“我离了她我还活不了了?她这是摆明了不让我活!好,好啊……她不让我活,我还非得活出个人样儿来不可!芳儿,你说,我接下来该怎么做?”
      杜爱芳背地里冷笑一声,当面好声好气地劝他:“款子总还是要放的……砍头息那样,上来先点一笔抽头,这种一本万利的事情不做白不做嘛!”
      陆哲文被说服了。他找到金店老板,要赎回自己的股份,金店老板实有些不能理解的:生意正是红火时候,每个月光分红就不少,何必断了自家财路呢?陆哲文却态度坚决,金店老板只好应允,让他拿走本金,结清了最后一笔分红。
      债是放下去了,这东西不是几天之内就好回的。陆哲文优哉游哉快活一段时日,想起该收钱了,施施然乘车去挨个敲门。人去楼空。他大惊失色,这是他全然没有预想到的情状,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一双眼睛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时时刻刻,无声无息。
      陆哲文不得不想象,换做是段四月,她会怎么做?
      结论是找人来帮她收。自然是手下人,段家那些伙计可不是吃干饭的。一念及此,陆哲文沮丧之极,看来放债这事首先要保证能顺利收回,也就是说,暴力是必需的,而他哪有可调动的人,更别提似段家伙计那般强力打手。
      杜爱芳显得比陆哲文还要不甘。说什么这条路子行不通,还有更多也更好的云云,很快又搭上一个。这回陆哲文有些兴致缺缺,他有点累了,做生意比他想得还要复杂得多,以他目前的本事,至少比起段四月,差得远了。正是这一样认知使他意兴颓然,不知怎的,要他如今承认自己比段四月差,竟比要了他命还难受。
      见他无意,杜爱芳当着他面将自己手里积攒的银钱给了那人。不久那人回返,并没有多说什么,却带来了比本金两倍还要多的息钱。陆哲文沉寂的心眼重又活泛起来,那人的买卖是有风险,可比起放债好上太多,不至于血本无归。他决定先试一试。同样等了一段时日,那人再次回返,没有两倍这样多了,依然有本金将近七八成的息钱。
      陆哲文相信这位是真正的能人。他从不细问对方的生意,只将自己的银钱交予对方打理,听说生意是越做越大了,心底暗暗高兴,终于轮到他时来运转,可以向段四月证明:无需脏了手,一样能赚到干净钱。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这天那位能人再度登门,犹豫半天,才道明来意:最近资金周转出了些问题,一时拿不出那么多钱救急。陆哲文说这是什么意思?如果资金一直周转不开会怎样?能人说那这生意就彻底完了,还得背上债务,到时债主上门,家大业大的,跑都跑不脱。
      陆哲文心想你做你的生意,我赚我该赚的钱,你现在跟我说这些,我也没办法啊。嘴上沉默半天,没好意思把这些话交代出来。
      能人叹了口气:这当口,陆先生,能帮上我的只有你了。
      陆哲文心里一动:什么……?
      其实我也不一定要拿钱去堵缺口,只是被人逼得紧,捱过这阵就好了。陆先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如果陆先生肯为我做保人,想来我也不会被逼得这样紧,兹要是度过眼前这道难关,一切就都能过去。
      杜爱芳听了在边上直瞪眼:说什么呢!保人这差事也是好随便许人的么?
      能人也是一急:眼下……!只有陆先生能帮我了!
      陆哲文将两手紧攥在阴影之中,也不知是那句话打动了他,明明先前还有许多不耐,现在嘛——不过是个不必出钱亦不必出力的保人,做便做了。
      他在能人跟前签字画押,白纸黑字清清楚楚,“陆哲文”,每一个字都好看。
      能人自此失踪。陆哲文差不多半个月后都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直到他大哥陆哲西一个电话打到他在天津的那个同学家里,同学上门来问,他才知道自己犯了一个怎样的错误。
      “你是疯了吗?”他同学傻了眼,“你与那人并不如何熟识,也敢与他做保人?”
      陆哲文含糊道:“他毕竟求到我这里……”
      “你以为那人欠了多少钱?陆大哥亲口说的,北平城里,要债的蹲在你家门口不走了!说你为那人做了保人,那人已跑去了南洋,就余下你一个,自不能叫你走脱!好在你——陆家——也走不脱。你不要犯糊涂了,快回北平去找你大哥,好好想想怎么摆平这事罢!”
      “不,我不会回去的——”
      “都这个节骨眼儿了你还犯什么倔?你不回,陆大哥就得找到我家了。我肯定第一个把你供出来!”
      同学言尽于此。陆哲文梦游一样在这间逼仄小屋中翻箱倒柜找出当时与那人签订的约契,再结合他同学方才的话语,明白自己恐怕离死不远了。
      他等到天黑又天亮,杜爱芳没有回来。
      天亮又天黑。
      杜爱芳也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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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国大女主,杀伐果断干脆利落,有8w存稿有提纲不坑,会写到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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