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大女主]小李下班记

作者:满心如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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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顺水人情



      18、
      段四月晨起搞了杯热茶,她喜欢南方的茶,猴魁或者瓜片都很好。一边小啜两口一边在院子里溜达,打眼一瞥,看见树下站了个女人。
      “杜爱芳怎么又来了?”她捧着杯子,“等多久了。”
      “约莫两刻钟。”伙计在她身边低声,“她自己说的,事儿已办妥,看样子等着领赏呢。”
      段四月冷冷道:“后面半句不必说。”
      伙计心里一颤,头也赶紧低下来:“是,知道了。”
      “把之前说好的钱给她,然后让她滚蛋。如果被我知道后头又回天津,仔细那两条腿。”
      伙计应声而动。
      树下的女人走了。段四月捧着空茶杯发呆一会,心里什么都没想,竟有些空落落似的。很快回了神,继续迈着轻快的步伐在小院里散步,夏天就要结束了,树叶仍绿得深浓,却隐隐近了尾声,就要散尽。
      在陆哲文决定上门的一小时前,段四月已经知道,他会来找自己。她认为自己多少也是了解他一点的,陆哲西昨天半夜即已抵赴天津,只怕眼下早杀至陆哲文与杜爱芳临时寓居的那间住处,陆哲文纵有泼天的胆量,面对自家大哥,避退三分算他有良心。
      更何况据她所知,陆哲文那房子,如今很难住得安心。既做了保人就要能扛事儿,显然陆哲文是扛不住的,债主们不断找上门来,扬言要将他绑了,待北平陆家那边亲送钱来才能了事;陆哲文辗转换了几家旅馆、酒店,还是很快即被寻到踪迹,几次三番、三番几次,段四月估计最后他走投无路,除了来敲自己的门,别无他法。
      门开了。
      就像曾经北平城中,段四月亲自为陆哲文开了门。外面是个狼狈与局促落了一头一脸的青年,汗水因着炎热与跑动浸满白衬衣的衣领,外面却端端正正裹着灰色西服外套,连扣子都谨严。
      “我已听说了你的事。”段四月踩在门槛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小文,你怎么变成这副样子?”
      话里话外满是怜悯。
      陆哲文通红着一张脸:“四、四月……”
      “不必说了。”段四月让开通路,“先进来罢。”
      她片语不提他们之间先前发生过的事。看上去似乎也丝毫不打算追究他的突发奇想与临时出走。陆哲文心中充满了忐忑不安,正如段四月所猜测的那样,他自己实在没法子再活,才来段府敲门,除非回北平,他无路可走——而他至今所做的这一切,全然是为了能不回北平。
      没走两步,陆哲文看到一个熟人。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他有一瞬间的恍惚,当初离开段四月,若说没有一分是因着眼前这人,那是昧良心;可往后跟这人的交道怕是少不了,到那时,他又该如何自处?他一下子想不出了。
      金巧笑盈盈望他一眼,指尖夹着的烟明明还有一半未燃,叫她随手一掷,丢进了几上的水晶小碗中。
      “你有客人。”陆哲文讪讪,“那我……”
      他意思是自己要不要避一避。段四月心念微动,摆一摆手,道:“你先回房去。仍是你旧时那间,我叫人洒扫过了。”
      陆哲文脸上的神情仿佛在述说什么叫千恩万谢。
      金巧已敲出一颗新烟卷,夹在指间来回转动,就是不点。她冷眼瞥着陆哲文远走了,眼神转回来,仍是笑意微微。
      “如果真打起来,以南京那边的态度,恐怕不会太好。”
      段四月嗯了一声,没有立刻回应。她明白金巧的意思,战争之下命若飘蓬,孰轻孰重一目了然,然而叫她就此抛下天津这一大摊子产业、远走内陆,那却也是万万不能够的。她是经历过无数打拼争斗才有了如今地位,一朝烟云散尽,对她而言未免残忍。
      “我看南京打自己人倒很卖力的。”她忍不住说道,“打日本人,未必会输罢!”
      金巧听了便微微一笑,并不接话。段四月这话说的,显然还是不想走。话头轻巧转过,已勾起了新问题:“陆二此事可大可小,陆大已至天津,想来此刻人已在来你这里的路上,你预备如何处理?”
      “想知道?”段四月老神在在往沙发上一坐,“那你别走了。留下来,好好看看,我怎么‘处理’。”
      陆哲西前脚刚过金汤桥,后脚段四月已遣人将陆哲文送出天津城外,在郊野农家寻了一处砖瓦土屋,暂做躲避。她自己则周身收拾一通,端坐在府里,等着陆哲西上门。
      至于陆大少爷本人,连头发都乱糟糟的,更休提见皱落灰的西装外套。
      面对客客气气的段四月,陆哲西开门见山:“我弟弟呢。”
      “跑了。”
      “跑了?”
      “早就跑了,你上外头随便找个人问问,我一没拘着、二没关着,腿长他自己身上,可不是想跑就跑了。”
      “他再没回过你这里?”
      段四月听了便嬉笑道:“陆大少爷,你要是生疑,可以来搜呀!兹要是能搜到,我也认了。不过北平城的警察局长能管到天津城里头来吗?我倒有点好奇的。”
      陆哲西看着眼前这女人的无赖样子,心头的火压都压不住,真想掏出抢来给她两梭子。他将左手背在身后攥得死死的,近来的桩桩件件实在忙得他焦头烂额,陆老爷子乍闻家里老二捅出这样大一桩祸事,竟气得卧床,连公事都只能一应顺延,同陆家交好的几位政要不知怎的也听闻此事,纷纷打来电话,宽慰安抚——正起了反效果,家丑如此外扬,陆老爷子一口气哽住差点爬不起来,一怒之下拔了电话线,告病在家,谁打电话来都不理。
      一个混蛋人物,没有谁合该管着、顾着,但家人得管、得顾。陆哲西强作镇定,努力平息怒意,沉声道:“段老板,我与你打开天窗说亮话好了。我弟弟年纪小不懂事,闯下大祸,我是他大哥、是他亲人,不可能坐视不理。可是段老板,他来天津是为了谁,你真能两眼一闭装作不知吗?他对你是什么样的心意,你真能狠下心来,随便地丢弃吗?退一万步说,什么做不做生意的,他哪里能懂?若说背后没有人教唆,我实不敢信、也不愿信。”
      段四月冷笑一声:“这么说,陆大少以为,小文如今这样都是我的主意了?”
      “你脱得开干系?”
      “哈呦,帽子这么一扣,我可有嘴也说不清。”段四月细细一品陆哲西话里的意思,敢情这位手里并没有实据,仅凭一张嘴就想把她拉下水?想得倒美!
      “我也给陆大少交个底。”她身子向后一仰,换了个坐姿。“小文这事,无论如何,是因着道义还是因着情意,我都不会不管。跟你来劝或者骂全没干系。听说那帮讨债鬼上你家里头要钱撒泼去了?呵呵,你倒也真不急,还在我这里优哉游哉扯闲话。”
      陆哲西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立时又翻涌起来。他心想我这是不急的样子吗?哪只眼看出他“优哉游哉”?!
      他强忍道:“你预备怎么管。”
      “人是从我这里跑出去的,他的债,我担一半。”段四月眯起眼笑笑,“怎么样?”
      肩上担子一下子轻了一半,陆哲西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他没想到段四月出手这样大方,张一张嘴,大笔银钱没听个响儿就砸了出去。
      就为了一个“情”?
      陆哲西怎么都无法说服自己相信段四月。他心里隐隐有种直觉,自家这个傻弟弟这次是被人下了套了,连带着一脚踩翻一大家子人。下套那人,搞不好正在他眼前冠冕堂皇地说些情意道义云云。可他一没有实据,二不能轻易动她,她段四月如今是何等样人,真要整一个人、赶尽杀绝,那不是家破人亡能了事的。
      他忽然想起一些旧事。完全是不由自主地,想起很久以前,段四月的父亲给陆家递了帖子,说是要给女儿办生日宴,十四岁,花一样的年纪,正是该踏进北平社交场的时候。他穿着剪裁得体的新衣服去段家找她,春和景明,月下花间,还未长成少女模样的段四月在凉亭中脱去了自己的连衣裙——当着他的面,用力拆掉了鲸骨束腰和裙撑。
      北平的初春薄凉。他默默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到仅着了件白色丝质睡裙的段四月身上。段四月却不大领情似的,皱着眉轻嗅衣缘,手腕一翻离开了那件衣服:你在里面待了很久?一股子烟味。
      然后一边将鲸骨束腰踩在脚底,一边将失去了裙撑的松松垮垮的连衣裙一气撕下大半,及地长裙成了短裙。
      我后妈真是疯了。她说。口吻不屑。还洋人店里定来的,这玩意儿能穿?她别是想谋杀我,好跟我爹逍遥快活。
      当晚,所有来段家赴宴的客人都见证了一幅奇景:明明是女儿的生日宴,段部长却被穿着奇异的女儿气得吹胡子瞪眼,以至于最后甩手离场。反倒是那段家小姐落落大方,跟到场来宾挨个打招呼,总算没叫气氛冷下去。
      陆哲西记得的,一身破烂短裙的段四月一步跨进门,神态轻快又自在,仿佛全世界的目光都合该落到她身上眼前。她就是那种会赢得所有关注的人——无论这关注包含着非议或妄论。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陆哲西面庞上显出一瞬间的挣扎。昔日轻巧明快的少女与面前笑意阴险的段四月重叠起来,怎么也不是同一个人了。
      他无言起身,对段四月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只肩颈塌着,精神头颓了似的,悻悻回返,就此离开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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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国大女主,杀伐果断干脆利落,有8w存稿有提纲不坑,会写到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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