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大女主]小李下班记

作者:满心如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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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失踪的小金鱼



      19、
      陆哲文讨厌金巧。前所未有地讨厌。
      就在刚刚,他亲眼看到的,那个来路不明的女人竟然坐在段四月腿上向她索吻。
      令他感到不甘与惊慌的是,段四月真的回应了。
      他没法停留在那里,更没法不疑惑。他想自己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段四月重新收留他并不是想要重温鸳情旧梦,为他留的房间、原封不动的用具器皿、定期的洒扫,这些不过是她随手为之——陆哲文不愿意承认这点。他开始努力回忆,试图从方才段四月的眼中找到证据,可愈是回想愈是绝望,那双眼里分明空空如也,这并不意味着他就赢过了金巧,恰恰相反,段四月可以随意容忍一个他不认识的人如此这般,那他又算什么?一个叛徒,还是一个彻彻底底的陌生人?
      陆哲文忽然很想大哭一场。憋了一会,什么都没有。他现在是真的想哭了。
      欲哭无泪,大抵就是这样一种情状。这比痛哭流涕还要来得悲哀。
      先前他在城郊住了好些日子,直到一辆小车将他载回城中,才知道段四月已经跟他大哥一起,将他造成的大纰漏给补上了。可以说他重获了自由。但那又如何呢,他恢复了自由身,却并没有感到真正的自由。他意识到——不,现实已经证明了,他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做什么都做不好,学什么都学不会,没有大哥慧颖、亦没有四月会做生意,他只会给陆哲西和段四月找麻烦。是的,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陆哲文对段四月不再有丝毫的恨意。她对外人再狠,对他,总好像有数也数不尽的脉脉温情。她将身外之物看得极重,生意场上不就图一个利字当头,为了帮他堵窟窿却愿意一掷千金。他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匆忙出逃,许久不见,她依然不问缘由,一意收留。这很难不被看做是一种倾注的情意。至少陆哲文这样认为着。
      他第一次产生怀疑是在自己挨骂那天。段四月喝了酒,醉醺醺地回来,在树下大声叫他的名字。
      陆哲文!她大喊。你出来!你——到我这里来!
      他就打开门,来到她身边,顺从乖觉。
      废物……她却骂道,毫不容情。抱我都不会?你抱抱我。
      他有点委屈,心想你并没有叫我做什么啊,你只是让我过来。手上一个用力,段四月挂在了他身上,四肢交/缠,像某种多足的软体动物。
      小文……你他妈的,笨死你算了……
      她亲吻他,话语含糊。
      陆哲文不解其意,只好回吻。段四月却一口咬在他唇角,用力之大,当场见血。他嘶得急喘一声,向后一躲,段四月竟反手打了他一巴掌,不是很痛,声音倒很大的,小院里清脆可闻。
      电灯在晚风中悠悠摇晃。陆哲文愣在原地,没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你跑什么?段四月冷笑。这么怕我?什么情啊爱的……原来都是屁话。
      她或许喝了酒醉得很了,陆哲文还清醒。几乎是瞬间,他发了一后背的冷汗,原来并不是不在意,只是没有提。现在这是终于预备向他发难了吗?在那件事过去的这么多天后。她从来不是个过度大方的人,他怎么能忘记。
      外面的街巷中传来隐约犬吠,风灯被长长的电线拖着,缠绕几匝悬挂树梢,一晃、一荡,满地破碎的树影里,站着一个段四月。
      陆哲文犹豫片刻,道:我没有怕。那……那不是怕。
      不是怕,那就是不爱了。段四月立刻回他。你不爱就不爱,我强求你了?你还装什么?赶紧滚回你的北平去!
      ——我不!
      我他妈叫你回!……
      最后这场闹剧以陆哲文强行将段四月弄回床上、后者沉沉大睡收尾。但陆哲文对段四月后来看他的眼神记忆深刻:仿佛是在说,你同我,果然不是一条道上的人。
      陆哲文宁愿自己没有看懂那个眼神。
      段四月醒来之后没事人一样,照例同他寻常说笑。她很少在他面前说那些脏话,可陆哲文宁愿她像那场酒后寻衅一样撒泼闹事,至少会让他觉着他们之间的关系稍显亲近。
      已经是互相猜忌的地步,酒后才能吐真心,他还能再期待些什么呢?
      但这不代表,他可以接受有人插足进他跟段四月之间,来继续动摇这段情感。
      比如金巧。
      这个女人对陆哲文来说,自始至终是个谜团。迷雾重重,疑团满布,他不知道她的来历,不知道她的性情,亦不知道她与段四月究竟是何等样的关系。唯一可知的是,段四月能容她——就像能容张兰生。于是他照例推及了,他不能对金巧此人置喙,一如他不能对张兰生指指点点。
      张兰生后来叛了。也死了。金巧呢?
      陆哲文不敢想,也不敢说。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金巧频繁进出段府,有时站着说话,有时坐着吃饭,有时进到段四月房里,也不知道会做些什么。
      那天下雨。北方的秋很少下雨,雨一下,先是刮风,地面就扬尘,雨点子落成满地泥泞,叫人难行。陆哲文在房间里呼呼大睡到日上三竿,醒来发现天色还黑,正想接着蒙头大睡,一看表,都该吃午饭了。他没有立刻从昏昧中醒转,而是就着将睡未睡的懵懂,先趴在桌上看了会他的小金鱼。
      玻璃鱼缸关着它们。陆哲文将手指伸进缸子里,水很清,清得不得了,透过两层薄薄的玻璃与荡漾的水面,他看见了窗,和窗外的雨点,小院沉寂,树木无言,仿佛这就是全世界。
      前几天段四月从外面回来,脸色不太好,像是生意上遇到什么难题。他没有多问,晚上段四月爬上他的床,问他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陆哲文说没有。我以为……你不高兴。
      她就笑了一声:那你不会哄哄我?你说些好话儿来听,我听得高兴了,不就好了。
      你想听些什么样的好话儿?
      这个你得自己想罢!
      他就想了一会,说:我不知道怎么说。四月,好奇怪,我觉得不是我不爱你了,而是你不爱我了。你应该告诉我的,我做错了什么?
      段四月沉默了很长时间。陆哲文满心惴惴,他有预感,段四月真的生气了。
      你凭什么说你爱我?她开了口,声音轻轻的。你又凭什么说,我不爱你?
      陆哲文张了张嘴。他不想在这种时候去跟段四月争辩什么。
      没有得到回应,段四月果然再不开口,翻了个身便睡去,大抵是真的有气。陆哲文躺在她身边,心中没有一丝悸动,死水沉潭得久了,竟隐隐氤氲出几分幽怨。他心想自己跟杜爱芳也算对段四月的背叛吗?津门码头上的女恶霸,还不许他逃跑吗?那张兰生跟金巧又算什么呢?哦对,还有那个传闻中的王通海,不是都说段四月爬过他的床吗?就为这个,段四月还打过他一巴掌!他都没有计较过。她凭什么现在就因为杜爱芳那事跟他斤斤计较?
      陆哲文在黑暗中抓着段四月的头发,手指捻了捻,有发油的桂花香气。用力碾断几茎发丝,他挟私带怨地同样翻了个身,背对着段四月,缓慢阖上了眼。
      雨水击打在窗上。他忽然清醒。
      小金鱼怎么只剩了一条?
      陆哲文不敢置信地举起玻璃缸子反复确认几遍,里面水像是刚换的,真的只有一条还在游弋。
      他抱着他的小金鱼奔跑在不断溅着雨水的走廊上,猛一推门,段四月的房间里还有别人。
      “……小文?”
      ——故事回到开头那一幕。
      “你……你怎么这么不要脸?”陆哲文涨红了脸,因为急停,鱼缸里的水有一些外溢,溅在了他的衬衫上。“你老缠着四月干什么!”
      金巧好整以暇地从段四月身上下来,两条白花花的大腿露着,绸子睡衣松松垮垮,吊在她两肩,随时会滑落的样子。她直接点起一颗烟,搁进指间蓝水翡翠的香烟托里,似笑非笑看段四月一眼,眼角一瞟陆哲文的方向,意思是要不然你先处理一下?段四月被看得脸色微微发青,她没想到陆哲文会这样不敲门就直接进来,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心情实在算不上美妙。
      “没人教你吗?进别人房间之前要敲门。”她沉声。
      “我还敲门——我不敲门,就活该看你们这样吗?”陆哲文说话的声音都在飘,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将要说些什么了。“她就是个随便倒贴的婊——嗯,就是,你凭什么还待她好?她哪里好?段四月,你就这么看不上我!……我,我的金鱼都死了!你却不同我说……!”
      他心里想的是,你宁愿都跟她好都不跟我好,那把我当什么?
      嘴上却全无顾忌,头脑想的什么就说的什么,一口气豁出去了,全不考虑其他。
      金巧听了,在边上不明意味地笑了一声。
      “你他妈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啊陆哲文?跑我这儿说三道四的。”段四月大为光火。她不想——尤其不想当着金巧的面,被陆哲文说这些屁话。“真当我看得上你吗?离开我、离开陆家,你早饿死街头了!靠你自己能活几天?”
      显是被戳到痛楚,陆哲文手上捏紧了玻璃鱼缸的边沿,一时找不到话来反驳。
      “天天发癫跟我说爱情,那爱情能值几个钱,填不填得饱你的肚皮?只靠一点情就能活,你自去外面餐风饮露,做那活神仙,干么又惨兮兮地来敲门,装一副可怜相,来博我的同情。你自己不觉得好笑吗?”
      “我博同情?”陆哲文傻眼了。他知道这是事实,可经由段四月的嘴说出来,就仿佛实证了某种被反复藏匿的真相。
      他们之间,早就不剩下什么了。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离开那些强求来的、他人赐予的光环,他一无所有。
      陆哲文失魂落魄地在大街上游荡。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微薄而有存在感。街面上静极了,少有行人,他从一家饭店门口经过,被一声惊愕的喊声叫住了。
      “你?”那人喊他的名字。“怎么搁这儿淋雨呢。伞呢,没人接你?车呢?”
      他转过脸,认出这是他那个同学。他没有说话,摇了摇头。同学整个人的状态也实在算不上好,眼底有青黑,瘦削很多,手里夹着烟,没有外套,看着像出来透气的。把陆哲文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同学忽然一笑,说你别站着了,有事没有?没事进来坐坐,带你认识人。
      陆哲文提线木偶一样跟着进去了。里面出乎意料地热闹,人声鼎沸,觥筹交错,他有点分不清东南西北了,眼神发昏,不知道手脚该怎么摆。
      如果段四月在这里,一定认得出,在场除了天津政要名流,还有日本军方的大员,和一些不知来历的人,搞不好是南京方面来客。陆哲文可没有这个眼力见儿。他只觉得晕眩。
      同学将他强行按坐在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身边,陆哲文这会子有点明白了,他认得出,这是日本军服。他想走。日本军官没让,面带一点笑意按住他的手腕,用日语说了句什么。
      “藤原少佐问你,你是不是就是那个北平陆家的儿子?”同学很热络地转达了翻译的话,手扶在陆哲文背后,朝前一推。“你说啊!”
      陆哲文一阵心烦意乱,他本能地不愿跟这些日本人多费口舌:“是又怎样?我要走了……你让我走。”
      “——别走!”同学在他耳边咬牙切齿。“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今晚这宴会很重要,你就是走也得把藤原哄好了再说!”
      “我又不认识他,有什么好说的?……”
      两人在那里窃窃私语,日本军官脸上没了笑容,将手中陆哲文的腕子拽了拽,又说了句什么,另一只手抚上他脸颊。
      陆哲文吓坏了。第一反应就是躲,同学在背后撑着不让,低声威胁:“他对你有兴趣,你可别跑,让他摸两把又不会掉块肉。你跟段四月不也这样么?还有什么好在乎的。”
      “……什么叫跟段四月也这样?!”陆哲文当场站了起来。
      同学脸上难看:“你疯了?你干什么?”
      日本军官也不满,酒杯端起来不做声。陆哲文被盯得发慌,诺诺坐回原位,就着日本军官手里的杯子喝了一口,后知后觉自己被这狗屁倒灶的同学带进了龙潭虎穴,却也没有办法立时脱逃。
      他只好学着同学的样子在日本军官面前磕磕巴巴地玩问答游戏,后者重又挂起了微笑,很亲切似的,手指攀上他面颊,寸寸抚摩。陆哲文竭力忍下不适,想觅着机会跑,同学早洞悉了他想法,在他左顾右盼中忽然道:“你少装了,行么?谁不知道段四月像养戏子一样养你。拿出伺候她的本事伺候藤原,跟着日本人,不比跟着她姓段的强?你长得好,我这是给你机会,日后别说我这个做兄弟的没顾着你。”
      “……”
      陆哲文一下子有点没明白他听到的这些话。日本军官还在说,翻译在边上勤勤恳恳,一个新问句:是不是清酒不合胃口?要不要换梅子酒?
      “不用了。”陆哲文说。猛地站起来,手一松,将酒全数倒在他同学脸上,摔杯就走。
      满座哗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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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国大女主,杀伐果断干脆利落,有8w存稿有提纲不坑,会写到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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