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大女主]小李下班记

　　16、
　　杜爱芳一大早眼还没完全睁开，外面敲门声震天响，吵得她一激灵，预感到有什么坏事将要降临。
　　她心念转到这儿了，连忙呸呸呸三口，自以为驱散了霉运，整了整头发才施施然打开房门，一句“谁啊”没问完，外面那人已然一脸惊慌惶然地扑了进来。
　　“陆先生？”杜爱芳生生咽下更多问句。她心想这是怎么一回事呢？难不成，那段四月真因为自己同陆哲文勾搭，而将他扫地出门了？
　　难道这位少爷认为自己以后合该养着他吗？……他最好不是这样想。
　　“四月、四月她——”
　　哦，还真是段四月啊。
　　“她杀了人！我亲眼看到的……她亲手杀的！将那个张兰生，活活的……给吊起来打死了！用短棍！”
　　杜爱芳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别误会，她与那个什么什么生并无关联，只是听到段四月亲自动手将人活活打死，总稍有些毛骨悚然之感的。
　　毕竟段四月今天能将这个打死，明天就能将那个打死，后天是不是得打到她头上来了？她可不比那些有头有脸的生意人，就是个舞厅里讨生活的弱女子，平白消失也不会有人在意。
　　她几乎立刻就想将陆哲文赶出去。跟这种人来往，搞不好多呼吸一口气都是错的，是会被段四月弄死的把柄和理由。
　　“芳儿，你别赶我走……让我住两天吧！我缓一缓。”
　　陆哲文委委屈屈的，他别的地方迟钝，这时候倒很敏锐的，觉察得出杜爱芳心里打的什么算盘，生怕她将他扫地出门，兜里又没多少钱，只能再回去面对段四月那张此时此刻已在他心中与魔鬼无异的面容。
　　他并不是一出了事就想起来要找杜爱芳帮忙，事实上，自那天之后，陆哲文已然在段府中停留了好几日，竭力想要对抗生理和心理上那种抵触情绪，试图凭借自己对段四月的爱意来掩盖，到头来不仅毫无用处，甚至于消减了几分爱意，他怀疑此时此刻，对段四月的所有情感早已是所剩无几。
　　陆哲文犹记得自己出门时路过小院里那棵花树，花谢得不干不净，被日前一场暴雨冲刷过，几点残瓣星星点点摇曳枝叶之间，看着有些凄惶。他看着看着，愈发胆战心惊起来。段四月是坏人吗？至少对他不坏，好的时候也是一心一意的好。可她为人竟是这样狠绝——他想象不出的狠绝。这份胆战心惊驱使着他仓皇出逃，他难以忍受枕边人的真实嘴脸，这是要吃人的嘴脸……不，是已经吃过人了的嘴脸。
　　“但是啊，陆先生你看，我这里破破烂烂的，你怕是住不惯的呀。”
　　杜爱芳认为自己逐客令下得够委婉了。
　　陆哲文却毫不客气，环视一圈，打蛇随棍上：“我看这里很好的！要窗有窗，要门有门。桌椅橱柜也十分清洁，主人一定是好好爱惜他们的。”
　　这是一间小公寓。并不很大，不过住两个人还是绰绰有余。杜爱芳在心里思索着，那天起士林饭店里段四月显然知道她这个人的存在，自己贸然收留陆哲文，会有什么后果？她只消一想，便觉胆寒。
　　可眼看着陆哲文三言两语是劝不走的了，杜爱芳眼珠子一转，有了计较。
　　“陆先生非要住在我这儿，便住罢。”她抿嘴一笑，“不过这个房租嘛……”
　　“你说个数，我能给。”陆哲文颇大方地一拍胸脯。“我出来得匆忙，但身上还算是有一点钱。你就比照着市面上那些房东的价来收好了。”
　　杜爱芳不过随口一提，拿房租之事来定陆哲文的心，自不可能真找他要租子，当下面上笑着搭住他肩背：“诶呀……陆少爷！你有多少钱呀就这样摆阔？倒真是太瞧得起自己，却瞧不起我啦！我呀，不收你的租。把你兜里的钱都看得牢些，可别叫外头哪个女人随便唱个歌、跳个舞，就掏空你兜里的钱，嗯？”
　　陆哲文登时大喜过望，这明摆着是完全应允了他暂住在这里。拎着小皮箱就往门里进，杜爱芳倚在门口冷眼看着他在家中四处乱走，手指绞着帕子，几乎要将那帕子绞得粉碎。
　　她这人命苦，好不容易在天津城里落下脚来，是万不能引火烧身的。
　　隔天陆哲文从陌生的床上醒来，一睁眼，头顶是棉布做的床罩，蒙蒙地落了一层薄灰。他也不在意，揉揉肚子，翻身下床，不远的桌上摆了一碗稀粥，一碟油条，半颗咸鸭蛋。风卷残云解决了早餐，陆哲文换一套新衣服，出门叫了黄包车，上花旗银行取钱去了。他想着回头带杜爱芳上铺子里定两件时新的衣裙，段四月是不太偏好这些的，但他喜欢看女人置办漂亮行头，这会让他有种莫名满足。将那些美钞折成大洋，沉甸甸地坠在口袋里，他才终于心底一定，以为万事大吉，谁承想一回公寓，还没来得及朝已经归家的杜爱芳显摆两句，后者抢出门来，看到他就开始哭。
　　“陆先生——”哭得是泪眼婆娑、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小嘴一抿，鼻子一抽，整个人都透着股清幽怨劲儿。“你再不回去，段老板要叫人踏平我家大门啦！”
　　“什么？”陆哲文一愣。“不可能。她不会这样做的。”
　　“哪里不会？”杜爱芳伏在他怀里，“陆先生，算我求求你，快些回去，不要再在我这里耽搁时间了。”
　　“我怎么就得回去了？她管得倒宽！”
　　陆哲文赶忙抱住她温声哄着，心头火起。段四月是有天大的本事，还管他去哪里？他就算去到上海、去到南京，也只是他自己的事，与她段老板何干！
　　更何况干甚又牵连到杜爱芳？这女子好心收留他，何其地无辜！
　　“你听我说，芳儿，我不会叫段四月伤害于你的……”
　　“诶呀，陆少爷，你好糊涂啊！”杜爱芳不住地拿拳头去捶陆哲文的肩，“你若真心避她，干么不另寻一个去处？非得上我这儿来么？”
　　陆哲文语塞。他是有些钱，却有得实在不多，供给他日常开销尚可，另行置办一间屋宅就有点不够看了。
　　他心里实不愿上外头租房去。那不就是寄人篱下？给杜爱芳交租，好歹有层情分在，他不认为这是真正的租户与房东的关系。
　　杜爱芳仿佛便看出了他的犹豫似的，口风一转：“陆少爷，好叫你知晓，在这世间行走，没有银钱可是万万不能够的。段老板已差人堵在起士林饭店后门了，扬言谁若是让我继续在那里跳舞，就砸了他家、还要令我无处容身。如今你寄居此处，晚走一日，便是要我一日的性命。我已经是被你害得够了，你向段老板低个头、认个错，我也留得命在，皆大欢喜，那不很好么？”
　　陆哲文脸色一沉：“我有什么错？我有什么错？我不认错！”
　　“那么，你带我走。”
　　陆哲文又是一愣。“你……？”
　　“你带我走，离开这里，换一个他们寻不到的居处。”杜爱芳说得又轻又快，“你是大少爷，我不过是个为了口吃食卖笑讨欢的，我被你牵连，连性命都要丢了去，你既不愿向段老板低头，那我自然便成了段老板眼中钉、肉中刺，你不能不救我的。”
　　陆哲文被她说得眼晕，下意识觉得这话隐隐有些问题，一时间却无从仔细分辨。恰逢公寓楼下一阵汽车鸣笛的动静，他推窗探头一看，好些黑衣黑裤的青壮年操着短棍满大街跑，好像意在寻找些什么。
　　他吓得面孔发青。这是什么阵仗？莫非真是段四月在寻他？尚在北平时他大哥寻他，都没这样大声势！
　　这要是被捉住了，岂不是也得似那个张兰生般，吊在树上活活打死了事？
　　“陆少爷救我！”
　　杜爱芳自也看见了的，花容失色，抱着陆哲文不撒手。陆哲文头脑纯然是一团浆糊，稀里糊涂跟着杜爱芳匆忙收拾了行李，从公寓楼后的一条小路走了，逃亡般进入街巷之中。
　　等脱离开那些黑衣人的视线，安静巷道里，杜爱芳忽然来了一句：
　　“陆先生，你身上并没有多少钱罢。”
　　陆哲文耳根一红。他别开脸不作声，杜爱芳自顾自往下接：“我算是看出来了。先前陆先生出手是阔绰，多半是因着有段老板，能时常接济一二。只是陆先生就不曾想过自立门户吗？总是倚仗段老板，算什么事呢？我知道的，陆家在北平城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便是辟出一条道儿来，自己单干，赚他一笔银钱过快活日子，别说陆先生你从未动过这个心思。”
　　“……我自然想过！”陆哲文抢声。“不若说我一开始就是这么想的。”
　　“那，怎么不去做呢？”
　　“是四月……是段四月她不许我做。”
　　“她不让你做，你就真不做啦？”杜爱芳话尾一挑，很嫌弃似的。“陆少爷，你也是一号人物呢！”
　　陆哲文犹疑道：“可我如今没钱没势，要想做生意，总得有些路子罢？”
　　“我来找人好了。”杜爱芳想了想，“在你之前，我也算认识一些当官的和生意人。我拉下我这张脸来去求，多跑动跑动，怎么也能摸出几条门路来。”
　　“芳儿……”陆哲文几乎有点哽咽，“你为了我……”
　　杜爱芳便放缓了调子：“陆少爷，我也是为了我自己啊！以后发达了，可不能转头就忘了我这条贱命。”
　　心里却想：倒的确是为了她自己的，万一以后出点什么事，可不能转头就将她推进死地里去啊！

《[民国/大女主]小李下班记》
民国大女主，杀伐果断干脆利落，有8w存稿有提纲不坑，会写到完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