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移花影约重来

　　送佳彤回到萸大时恰是晚饭时间，佳彤执意要刷餐卡请他吃饭，晓晨也安然接受。因了之前被人索要签名的经历，佳彤带他去的是较为安静的小食堂。
　　所有的食堂都是相似的，带着几分不洁净的油腻、凌乱的人声、不精美却分量豪爽的食物。两人在食堂相对而坐，高中时的记忆又回来了。晓晨记得佳彤不吃芹菜与胡萝卜，一份米饭也总会剩下一半。而他是不挑食的，一份米饭不够饱，两份米饭又太多。如是，他们在一起吃饭时是极之契合的。
　　吃过饭天色已暗，佳彤说，你早些回去吧，天都黑了。晓晨想，集体生活确是可以锻炼人的，潜移默化中，佳彤比起以前的一团天然已经变得体贴许多。她的这份改变没有让他感叹逝者如斯，只让他觉得胸中漾开阵阵温暖。就像他确信她懂他一样，他亦是确信自己懂得她。

　　他们确是懂得彼此的，但是这世上有什么事情是绝对呢？所谓的误会，很多时候只是细如发丝的那点差池。

　　晓晨回到宿舍时已经是八点钟，他选择的交通工具是地铁。他的父母皆是普通工人，收入并不丰厚，但在儿子的教育与生活上却从不吝啬。对于父母的关怀，晓晨自是十分感激，但仍是养成了勤俭的习惯。现在他的衣食住宿全属公费，每月也有津贴，获奖的比赛亦是会有一笔奖金，运动员本人能够领到奖金的十之七八。现在晓晨的经济状况谈不到富有，但较之过往已经提升不少。然而他素来不是那种轻浮人，无论何时都能克制自己保持冷静头脑，在金钱方面亦是如此。同佳彤出行之所以乘出租车，一是为着让佳彤不受委屈，二是想多省出些时间共处——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是眷恋着佳彤的。是的，当她穿过了他的记忆、穿过了泺城与萸城的距离真实地出现在他的面前时，他终于发觉，他是爱她的。像是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那样地爱她。他确信她不只是他少年时的绮梦，而是他想要相伴终生的人。微微摇晃的地铁内，晓晨这样想着，不觉便到了目的地。

　　回到公寓的时候隔壁房间的门敞着，郑恺自门中探出头来对正开门的晓晨说，回来了？晓晨微笑点点头。
　　郑恺说，下午跟你一起的那个女孩是你女朋友吧。
　　晓晨尽量平淡地说，郑哥，只是朋友。他有些讶异，郑恺开着房门等他难道只是为着打听这小小的隐私？
　　郑恺说，进来坐坐吧，明天也不训练。
　　晓晨拔出钥匙走进郑恺的房间，郑恺没有关门，任房门这样敞着。
　　把房门跟窗口一起打开，这样房间能进些新鲜空气。郑恺说。
　　晓晨笑一下。
　　郑恺说，都说你不笑不说话，果然是这样。
　　晓晨拿了世青赛冠军才升入一队，与郑恺同组训练只有不到一周时间，搬到他隔壁也才三两天，况且郑恺虽与晓晨同组，却是有着单独的指导教练的，平日训练也并不在一起。因此两个人私下并没有太多交流，至多只到见面互相问好的程度。郑恺是队中的头号明星，在国内体育界也是极著名的，难免会让人有些距离感。晓晨对他由衷地佩服，又暗自把他定做自己的目标。

　　郑恺递给晓晨一罐啤酒，晓晨笑着推回去。郑恺说，周末时放松一下，喝一点没什么的。晓晨说，我不喝酒。郑恺看着这少年认真的神情忍不住笑了，重新拿了瓶饮料给他，自己则打开啤酒罐，喝了大大的一口。
　　你刚进二队的时候我就发现你了，郑恺看着窗外灰蓝色的天空说，比别人都高出一截来，又那么瘦，没人比你更显眼了。
　　晓晨觉得郑恺仿佛有很多话要对他说，因此没有应他的话，只听他兀自说下去。
　　郑恺说，当时根本想不到你一副柔弱的样子竟然能挺下来，还这么快就升到一队。他转身稍仰一下头看着晓晨说，我当年都没拿过世青赛冠军，只有亚军而已。
　　晓晨说，可是现在你是最强的。
　　郑恺喝一口啤酒说，或许，你是会超过我的。
　　晓晨说，我们出道时间不同，没有可比性。
　　郑恺笑着说，怎么会没有可比性，总有一天，我们会在真正的赛场隔网相对，到时的高下自然分明。
　　晓晨没有说话。
　　郑恺说，你是盼着同我隔网相对的吧？
　　晓晨说，郑哥，你是我们所有人的榜样。
　　郑恺轻轻地笑了。他说，晓晨你真是聪明。
　　晓晨说，只是说些心里话。
　　郑恺拍着他的胸膛说，好了，快回去休息吧。
　　晓晨微笑道别，然后转身离开，到门口的时候郑恺又叫住他，晓晨回头，郑恺看着他的眼睛说，晓晨，我等着你在赛场同我隔网相对。晓晨看着郑恺一向凛冽的目光透着难得的温暖，忽然觉得感动，他对他深深点一下头。
　　晓晨离开之后郑恺仍是没有关上房门，他把易拉罐中的啤酒一饮而尽望着房门的方向轻轻地说，柳晓晨，那个女孩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吧？

　　开门，开灯，随手关门。下午这房间内还有一个女孩的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现在却只有自己的影子。晓晨牵起嘴角自嘲地笑一下想，终于还是耐不住寂寞了吗？可是，这才只是刚刚开始。他走进卫生间用冷水洗脸，还不是冬天，水的温度不足以让他冷静下来。于是晓晨换上运动服，在换衣服的时候他看到停留在胸口的那枚银戒，因了它的日日相伴他几乎忘记它的存在，现在他低头看着它。他曾对那个女孩说过，带着它，就像同你在一起一样。银戒是女孩的馈赠，女孩却不是一枚银戒。银戒可以在他的胸口一直停留，女孩会不会有一日会离开？晓晨重重叹一口气，下楼，跑步。

　　曾经有部一直看不懂的电影叫做《重庆森林》，摇摇晃晃的镜头和大段的独白愈加使这个故事变作一团迷雾。这样的电影往往像是谢灵运的诗歌一样有句无篇，有些台词与画面晓晨一直莫名其妙地记住了。他记得那个失去了爱情的男人把跑步视为不可被别人看到的极私人的事情，男人说跑步可以蒸发掉身体内多余的水分，那样，就不会哭了。晓晨是运动员，常常在许多人的注视下跑动，然而现在，他想在这个异乡的夜晚，独自一人跑一次，不需要观众、亦是不需要喝彩。因为他现在的奔跑，是一件私事。
　　当你跑得很快的时候，世界会变得很静，静到只能听见自己心中的声音。
　　佳彤，我爱你。
　　佳彤，请等我。
　　佳彤，我不能放弃，也不想放弃。
　　佳彤，萸城很大，可是我想家。
　　佳彤，我是真的爱你。
　　大厦里的灯一盏盏熄灭，晓晨知道，那些房间里的所有人，都有着与他相同的理想。现在，他只是刚刚可以触及理想，而把理想揽入怀中，还是差得太远。于是，当多余的水分全部自体内流出的时候，晓晨的心也变得安静下来。他知道，明天又是美好的一天，亦是不可懈怠的一天。

　　回房间，当钥匙插入锁孔的时候，郑恺的房门开了。晓晨看着这个二十五岁的男人的面孔，他绝算不得美男子，但是自有一种英气，看过他打球的人都清楚他扣杀时的杀气——他是当之无愧的王者。
　　去跑步？郑恺靠在门框淡淡地问。
　　晓晨点头说，是的。
　　郑恺说，发泄完了？听起来你比刚才轻松多了。他的口气十分地轻柔，完全没有球场上奋力拼杀时的霸气，晓晨甚至觉得他现在的样子，像是一个……哥哥。
　　郑哥，你迷茫过吗？
　　当然。
　　然后呢？
　　郑恺要微微仰头才能与面前的少年对视，少年白皙的皮肤和清瘦的身材简直不像运动员，纵使在大量的力量训练之后他仍是显得比其他运动员要单薄许多。可是这看似柔弱的少年却有着强大的内心，许多次，在本应休息的时间他看到少年仍是一个人在训练场与力量房加练；而当别的队友以打牌玩网游来消磨时光时，少年常常是在看书亦或是听音乐；无论是住两人间还是单人间，属于这少年的空间永远是整洁的；用餐时间，少年习惯皱眉吃掉盘中的高热量食物，他猜想他的口味是属于清淡的那一种的。队中的许多人都觉得这少年看起来单纯且美好，他的内心却让人猜不透。但是，没有人否认，他是有着绚烂的前途的。郑恺注视着少年的眼睛，他的眼睛很大，虹膜是深咖啡色，瞳孔则是最纯正的黑色，这样的一双眼睛，很容易便让人觉得他像是个孩子，可是他脸部的线条又分明显示他是个正在成长中的少年。是的他是少年，那些被叫做的青春的时光现在就停留在他的眉梢。
　　然后，我就走出了迷茫。在注视了少年许久之后郑恺微笑说。
　　晓晨没有追问下去，他已经找到答案。他想，日后他会像郑恺一样强大，站在最高的领奖台上，俯瞰全世界。
　　郑恺仍在微笑。他线条坚硬的方下颌和略厚一些的嘴唇总会让他显得有些严肃，但是有了微笑之后那些严肃便转化为一种叫做宽厚的物质，晓晨看着他的微笑，愈发觉得他像是一个真正的哥哥。在异乡，在彷徨时，他的微笑令晓晨觉得温暖。
　　郑恺微笑说，晓晨，总有一天，你会强大起来的。
　　晓晨看着郑恺的笑容，对他报以同样的微笑，然后说，谢谢你，郑哥。

　　在晓晨以跑步消耗水分的这个夜晚，佳彤却安眠直至天亮，当室友纷纷起床时佳彤也伸个懒腰自床上坐起，阳光隔着窗帘照射进来，她知道，又是一个艳阳天。
　　不同于晓晨的心思缜密，佳彤的思绪像是天气一般难以预料，上一秒她还在忧愁，下一秒已然忘却——她是个单纯的女孩。室友多多说，佳彤，你这样的性格，真正难得。佳彤说，你不觉得我幼稚吗？多多说，幼稚的人，总是比成熟的人要幸福吧。佳彤问她为什么，多多说，单纯的人，幸福往往比复杂的人来得容易，因为幸福得容易，所以忧愁很快便被淹没。
　　讨论过单纯与复杂，成熟与幼稚后，佳彤已然把多多视为自己的闺中密友。女孩都是怕孤单的，无论做什么事情，皆非要结伴不可，于是，萸大那被高大的树木庇护的路上，留下许多她们相伴的身影。

　　历史学的课程于佳彤而言不甚轻松，多多学起来亦是十分吃力，有时她们结伴去图书馆，埋头于那些艰涩的史料中，佳彤总忍不住跑去看小说。多多笑说她是逃兵，然后仍把她拉回到人类数千年的历史长河之中。多多说，如果历史没有搞垮女人的话，那么，就让女人搞垮历史吧。之后又与佳彤一起低低地笑起来。
　　除掉功课之外佳彤在学生会宣传部任干事，每周一次例会。佳彤文笔不错，所以高年级的学长把许多工作放心交给她做。于是，佳彤的生活也便日益丰富起来。每日忙忙碌碌，人也瘦了一些，但是脸颊上的红润却显示出她的消瘦是健康的。
　　所有的校园故事里都少不掉爱情元素，那些故事带着某些固定规律日复一日地上演，每一天，都有人相爱，也有人失恋。有时候佳彤会想，其实爱情并不是生活的全部，但是有一天一个男孩却带着爱情的味道闯入了她的世界。他们的相识简单而直接，在满室阳光却无比安静的图书馆内，佳彤踮起脚尖伸长手臂想要拿到高处的一本《剑南诗稿》，手还没有碰到，却有另一只手把那本厚重的书取走。佳彤循着那修长洁净的手指望去，看到一个戴眼镜的男孩正对她微笑。

　　是这一本吗？还是别的？他问。
　　佳彤说，是的。
　　他把书递给她。
　　佳彤恍然大悟原来男孩是在帮她，于是轻声说句谢谢。
　　他的嘴角浅浅斜撇向上，说，不客气。
　　佳彤点一下头抱着书回到自己占的座位坐下。今天是周末，多多是本地人，所以回家了，她没有事情可做，只能在图书馆内消磨时光。书还没有翻几页，便感觉身旁好似有人落座。下意识看一眼，原来是刚才帮她取书的男孩，于是佳彤再一次对他礼貌微笑。
　　他压低了声音说，我叫方文博，经济学院大三的。你呢？
　　佳彤对他报上自己的姓名与学院。
　　方文博说，难怪你看这样的书，原来是才女。
　　佳彤说，才女可不敢当，除掉李清照外，又有几个人能戴得动这样大的帽子呢。
　　方文博笑说，我觉得你就是才女，刚才那本书，我都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佳彤轻轻地笑了，她说，你逗我。
　　方文博正色说，真的。
　　这是陆游的诗集。
　　你喜欢陆游？
　　佳彤摇摇头。
　　他的感情太直白了，我是不喜欢的。
　　不喜欢你还要看。
　　只是想看其中一首诗。佳彤说着，浓密的长睫微微下垂，显得有些忧伤，但那样的忧伤愈发让她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姿态。
　　这时，对面的学生轻轻咳了一声，佳彤知道，原来自己同方文博在图书馆内闲聊骚扰到真正的读书人了，于是笑着对他皱一下鼻子。
　　方文博的声音更低了一些，他说，请你下去喝杯饮料。
　　佳彤忙说，不必不必。
　　方文博看看手表说，现在也快到午饭时间了，难道你不吃饭的吗？
　　佳彤说，真的不必了。
　　方文博坐正身子扶一下眼镜说，那我等你要吃饭的时候跟你一同去吧。
　　佳彤没有说话，只低头看书，可是虽是盯着书本心思却没能全放在书中，这初相识的男孩的心意，她是有些明白的，但又不是十分通透。她想起那个叫做程伟杰的男孩，初时，她以为他只当自己是朋友。想到朋友佳彤忍不住叹口气。朋友，这是多么美好的称谓。

　　我的朋友柳晓晨，你现在还好吗？
　　手机里，柳晓晨的电话与短信仍断断续续地维持着他们的联络。拍照手机已经开始普及，单调的短信也变为有声有色的彩信，晓晨偶尔会发照片给佳彤。有时，他在南方集训，有时，他在国外比赛，有时他只是发一张自己的大头照，告诉佳彤，我新剪了头发。许是因为瘦的缘故，晓晨特别地上相。佳彤已经不刻意收集关于晓晨的信息，但却偶尔能够自报纸上瞥到晓晨的照片——他已经在体坛崭露头角了——那些照片上的柳晓晨，亦是比本人更好看一些。每逢遇到这样的报纸，佳彤总不舍得把它随意丢弃，而是悄悄剪下晓晨的照片，贴在那本剪报册上，不知不觉中，她终究还是在关注着他。可惜，她仍是没有真正看过一场他的比赛，连电视转播都不曾看到，也即是说，她根本不知道赛场上的柳晓晨到底是怎样的。他永远是会在比赛结束后才告知她自己的比赛与战绩，这是他的一贯作风吧，总是一切都笃定稳妥，才让她知晓。所以佳彤有时会觉得，他们很远，或许比十厘米还要远。

　　还不想吃饭？一个陌生的男声在耳边响起。佳彤条件反射地抬头，看到一张有几分熟悉的面孔。白皙的皮肤、挺拔的鼻梁、有着浅浅双眼皮的大眼睛。这人是……
　　男孩扶一下眼镜，脸上有带着些邪气的笑容。他问她，不认识我了？
　　佳彤笑着说，我又不是健忘症患者，你是方文博。
　　图书馆里的人都走了，你还不吃饭吗？
　　佳彤想，应当用怎样的理由才能拒绝他的邀请？现在的自己，要以怎样的心态去认识另外的男孩呢？
　　方文博说，杜佳彤，你还不明白吗，其实，我没带钱包，这里有没有熟人，我看你很善良的样子，能不能借我刷一次饭卡？我可以把学生证押给你。说着，他果真拿出学生证给她看。
　　佳彤愣了几秒钟，突然捂住嘴巴，尽量不让自己的笑声溢出来。
　　方文博带着一副有些夸张的可怜表情说，可以吗？
　　如是，两个人便一起吃了饭。饭后，方文博送佳彤回宿舍，他们交换了彼此的手机号码。方文博说，我是会还钱的。

　　他还钱的时候，是当天的晚上。于是，又是一起共进晚餐。
　　有了共同吃饭的经验，又有了联系方式，渐渐地，这名叫方文博的大三男孩一步步迈进佳彤的生活。他学经济，自然明白如何能够让投资得到最大的收益。少年人皆是有着强大的适应能力，佳彤渐渐习惯了有方文博的日子。他日日早起，送早餐给她。她想去图书馆抑或是自习室，他总能抽出时间为她占座。排队买饭、打水这样的事情佳彤已无需亲力亲为，一切自有方文博代劳。多多玩笑时说，倘若女生浴室可以让男生出入，方文博一定也会替你安排好的。佳彤嗔她胡说。多多却换了稍严肃的表情说，佳彤，方文博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佳彤老实回答，我不知道。
　　多多问，你以前讲过的那个男孩，现在还记得他吗？
　　佳彤说，我们是朋友。
　　多多说，你回答得这样平静，看来是真的放下了。
　　佳彤便对多多说起家乡的汇波湖，她说，自己是要像那池湖水一样平静的。
　　多多说，那么方文博呢？你对他也是一样平静吗？
　　佳彤说，我不知道，只是同他在一起，倒是愉快的。
　　多多没有说话，她想，倘若有人为我这样用心，我也会觉得愉快。

　　方文博自与佳彤相识伊始，便有着明确的目的，他喜欢这女孩，甚至，他可以认真地说，他是爱着她的。最初吸引他的只是这女孩微微皱眉，费力去够那本书时的娇弱模样，可是愈与她接触，就愈加觉得她可爱。她心无城府，是真正单纯善良的，而她那眉目舒展的笑容，简直是甜美少女的典范表情。最令他着迷的，还是她甜美中隐约透出的那点忧伤，这让她并不是一块单调的糖果，反倒像是某种刚被采摘的水果，新鲜的，甜的，又带着些微微的酸。糖果融化在口中是会觉得喉咙发腻的，可是水果却是吃过了仍有无尽的回味。他每一天都有着强烈的想对她表白的欲望，可是她在相识的第一天说过的话却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头。
　　她说，他的感情太直白了，我是不喜欢的。
　　那么，便尽量含蓄一些吧。
　　然而再厚的纸也不能包裹住汹涌的火，再含蓄的关怀也隐藏不了少年人炽热的爱意。终于有一天，方文博还是对佳彤告白了。

　　那日他们一同去吃披萨，佳彤是不爱这类食物的，但是方文博却对它极有好感，他说要吃，佳彤也不忍拒绝，好在店内甜品的味道还算不错。吃过饭结账时服务员说，若是有学生证可以打折。佳彤没带学生证，方文博却自钱包中拿出学生证给服务员。结账后出门的时候佳彤闲闲问方文博，你出门还带学生证？我是没有这样的习惯的。方文博说，我的学生证身份证从来都是放在钱包里，以备不时之需，这习惯可是从中学就养成的。说完，他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一样，愣住了。佳彤亦是愣住，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十分尴尬。
　　所以那时没带饭卡，只是一个计谋……佳彤依稀听到断裂的声音。在这之前她一直以那些站不住脚的理由坦然享受方文博给予她的一切，他的存在让她某些隐秘的缺失得到了很好的补充。现在，那些单薄如草芥的理由被一颗小石块全部击溃。

　　两个人无言地同行，他们的步履缓慢与飞驰的车辆形成强烈的对比，终于，方文博忍不住说，佳彤，可以做我女朋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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