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粉遇上真爱豆

　　许沐川虽然拿到了影帝，可他的定位并不是流量明星。公司从来不给他营销，一切拿作品说话，要宣传也是宣传作品。除了影视歌，和宣传影视歌，他就没别的通告。

　　换言之，除了作品要高调，他本人其实很低调，微博粉丝也才三千万。刨去僵尸粉，活粉大概也就三四百万。这三四百万中，能愿意为爱豆买单的人，本身就要打个折扣。再算愿意为黄豆磨豆浆买单的，那就得继续打折了。

　　海口有点夸大了，许沐川有些心虚。但身为爱豆，在粉丝面前是绝对不可以认怂的。

　　“你操心别人家做什么，先把自家的卖出去。自家的都卖不出去，还想卖别人家的？”

　　这句话十分理直气壮。白岫岩好歹还是读过几天书的，硬是从他的硬掰里听出了“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的至理名言。

　　他愣了愣，随即笑了。“你说得对。”

　　许沐川看他这么乖，有一丢丢惭愧。想到白岫岩并没有到一无所知的蠢度，还想帮村里别人做好事共同富裕，他软了语气，换上少有的温柔口吻。

　　“等把你们家的解决了，我们再看看怎么帮别人家卖。现在网上销售五花八门，总能找到办法。”

　　他对白岫岩从一开始就没有好脾气，又笃定他是自己的粉丝，还是个小孩子，因此不自觉地有点优越感，说话一直带着点不自觉的蛮横。

　　像今天这样温柔商量的语气，白岫岩哪里听到过？

　　他有些诧异地抬头，许沐川正撑着袋口，低头看着黄豆盛进袋子里。怕黄豆漏出来，他还左右调整着袋口，配合着白岫岩递过来的铁锹的位置。

　　白岫岩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了许沐川的唇上，想到他的舌头落在胳膊上的触觉，那伤处好像又发烫起来了。

　　许沐川看他的铁锹横在袋口就是不把黄豆倒进来，有些纳闷地抬头。白岫岩触到他的视线愣了一愣，立刻回神，手一松，把黄豆倾进袋子里。

　　一次不对劲是偶然，两次不对劲可以是巧合。白岫岩是个聪明的人，当出现第三次时，他就知道真的不对劲了。

　　在他人生最灰暗的时候，沈舟把许沐川带到了他身边。许沐川挂在他的墙上，躺在他的沙发上，粘在他的刷牙杯上，太久了。

　　当那些抽象刻板的形象和不言不语的画像鲜活生动地走到他的生活里来时，他没来得及调整好心态，就被硬生生地直接闯入了。

　　太热烈，太直接，太蛮不讲理。

　　白岫岩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不知道的，只有许沐川。

　　许沐川以为白岫岩就连当粉丝都当得那么克制，他根本没有想过，这个十七岁的少年会对他产生什么想法。白岫岩对他而言，只是一个过客，甚至可以残忍地说，只是一个跳板，尽管会让他同情、会让他恼怒、还会引诱他做一些违背良心的事情。

　　白岫岩躺在栀子花树下的躺椅上，随手从树上揪下一朵栀子花，无意识地撕着花瓣，一瓣一瓣地扔到地上。

　　许沐川经过院子时看到他这个样子，简直要惊呆了。

　　“你在做什么？”许沐川问他。

　　白岫岩没有理。

　　许沐川早习惯了他这样。白岫岩集中精力思考一件事的时候，总是会忽略周围的其他事情。

　　他走过去，伸手把白岫岩手里的花直接抢了过来。照理，白岫岩就应该回过神了。但今天白岫岩居然还是在沉思状态，而且手上的动作居然没停，虚空撕着已经不存在了的花瓣。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

　　许沐川弯下腰凑近他，跟他面对面。他还没回神，茫然无神的眼睛里，两颗黑漆漆的珠子，倒映着两个许沐川的影子，盛在两汪半月形的清泉里。那月牙泉里的明珠是那么地明亮动人，让里头的影子都多添了几分风采。

　　这小孩的防备心理好弱啊。

　　许沐川忽然就想到了这一点。

　　他把栀子花放回白岫岩手里，然后抓住了他揪花的手。

　　手揪不动花了，白岫岩总算回过神。他看到了面前的人，意识到手被抓住了，有些僵硬地把手挣脱了出来。

　　“你还在想怎么帮别人家卖黄豆吗？”许沐川本来也只是想让白岫岩回神，目的达成就收回了手，没有意识到他的僵硬和抗拒。

　　白岫岩看着他的嘴唇在眼前翕动，又看看他的眼睛。他忽然发现许沐川其实很温柔，虽然他说话很冲，态度蛮横，好像还经常生气，但他其实很温柔。

　　他还有一双非常温柔的眼睛。

　　白岫岩抿抿嘴。他有些混乱。他清醒地知道这只是自己的错觉，但又没办法否认，他真的觉得许沐川很温柔。

　　温柔到他想拥抱。

　　这是天才白岫岩从来没有过的混乱。因此，他做了最简单的回应。

　　“嗯。”他说。

　　他这个回答让许沐川有些困扰。他们明明说好先卖白岫岩家的黄豆，再想办法卖别人家的。但白岫岩偏偏要这么大公无私还要帮别人家卖。

　　他做不到啊！

　　哎，爱豆好难当。

　　晚些时候，白爷爷和白奶奶从镇上回来了。

　　他们下午去镇上卖香瓜了。现在是收尾季节，价格比旺季时高了一点。他们地里的香瓜今天种得晚，多出了一筐赶上了好价格。

　　因为心情高兴，他们卖完香瓜还在镇上带回来一些凉菜，说是加个餐。

　　凉菜种类很多，卤猪耳，卤鸡爪，还有卤花生，凉拌竹笋、凉拌蕨菜，还有千张豆皮，每样都有一点。风味都是镇上小店里的乡村风味，偏酸偏辣，爽口香脆，光闻着味道就能让人直流口水。

　　许沐川嗦嗦嗦地摆着舌头，按着腮帮子，一个劲儿地赞叹。“好香啊！”

　　有了加餐，白爷爷还搬出了那坛说是泡着“活血灵”的黄金酒，问许沐川要不要一起喝一杯。许沐川平时兴致好时也会喝两杯，现在闻着菜香酒也香，就没有推拒，陪白爷爷一起喝。

　　白爷爷还逗着让白岫岩也跟着喝一点，被白奶奶阻止了，说他还是个孩子。白岫岩没有坚持，和白奶奶盛了饭吃菜，围观着两个成年男人取杯倒酒。

　　那酒是镇上的小作坊里纯手工酿造，几十年的老窖了。白爷爷年轻的时候那酒厂就在，一直到现在了，还在继续开火中。

　　白爷爷一边炫耀着这酒是二十块一斤的高档酒，一边抱着酒坛往杯子里倒着那高档酒。从上到下，金黄色的酒形成一道透明的酒柱，咕嘟嘟地倾注进透明的杯子里，酒面气泡花停了好久。

　　许沐川端起酒杯放在唇边，轻轻嗅了嗅。这酒没有任何勾调加工处理，散发着自然的酒香，还有一点清苦的植物香。

　　白岫岩端着碗，吃着饭，夹起一根竹笋放到嘴边。抬眼望去，恰看到他这沉醉的模样。

　　白岫岩愣住了。他觉得喉头有点干，想喝那杯酒。

　　许沐川浑然不觉。他慢慢仰头，浅浅啜了一小口。入口绵软香醇，清香沁鼻，加上“活血灵”树根清苦中带着点甘甜，的确是韵味十足，悠远长久。

　　“怎么样？”白爷爷期待又自信地望着许沐川。

　　许沐川咂咂唇舌，回味了一下，竖起大拇指赞叹。“果然不错！和茅台酒只是一个牌子的差别了。”

　　白爷爷顿时咧嘴笑了，又呵呵地给自己杯子倒上酒。

　　白岫岩忽然起身，也去取了一个酒杯来。“爷爷，给我也倒一点。”

　　“你还小，不能喝。”白奶奶训了一声。

　　“喝一点没事。”白爷爷今天心情高兴，难得还有人愿意跟他一起喝酒，拿过白岫岩的酒杯就要给他倒上。

　　“长大了再喝。”白奶奶直接伸手过来，要把白岫岩的杯子拿走。

　　“我已经长大了！”他缩着手要把杯子抢回来。

　　这大概是白岫岩第一次不听奶奶的话，白奶奶拿着他的杯子都愣了一愣。

　　这一愣，气氛瞬间变得有点僵。许沐川见势头不好，连忙把自己的酒杯递了过去，另一只手顺势收走了那只惹出争执的杯子。

　　“岩岩就尝一口。白奶奶，就一口没事的。”他笑着看向白奶奶，“我也是像岩岩这么大的时候开始喝酒。”

　　白奶奶对许沐川一直都比较客气又喜爱，还带着一点对城里人的胆怯，对画中人的敬仰。现在许沐川这么说，也把白岫岩的杯子收走了，她也不再坚持。

　　“那就尝尝。岩岩别喝醉了，受罪。”

　　“放心，我看着他。”许沐川宽慰着，把自己的酒杯递给了白岫岩，冲白岫岩笑着，“我保证他只能喝一口。”

　　这酒是高度的老酒，五十六七度，没喝过酒的人根本受不了那辛辣刺鼻的味道，不可能品出酒的香味来。

　　白岫岩有些好奇又激动地喝了一小口。他是怀着朝圣的心理，还带着一点神圣的祭奠仪式。

　　他觉得自己有喜欢的人了，长大了，是个大人了，可以喝酒了。

　　喝的还是心上人的酒。

　　他喝了一口。

　　然而再也不想喝第二口了。

　　那酒又烈又辣，辣得他眼泪都要出来了。他到底是有着超强的忍耐力，没有把它吐出来，忍着冲鼻的刺激，硬是给咽了下去。

　　可他还是品尝出来了一丝许沐川能品尝出来的。辛辣清苦中带着点甘甜，韵味十足，悠远长久。

　　那都是许沐川留在杯口的唇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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