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颜媚

　　李府府门大开，门上喜字尚在，门楣上还挂着红绸，三三两两的聚了一堆丫环婆子，几步开外七八个年轻小厮在那儿小声议论着什么。一名管事打扮的中年男子站在府门口，手搭凉棚朝街南不住张望。快六月了，这日头是越来越晒了。
　　“小姐，还是回屋再等等看吧，指不定人已经快到了。”从风吟院出来这一路，碧莹红秀就不断的对弱水苦苦相劝，怎么劝都劝不住。行到府门口，俩丫头急了，轻拉轻拽地想拦住她。

　　她不会宅斗，不代表只能任人鱼肉。何况在天黑前她就得赶回将军府，再这么傻等下去，恐怕轿子刚抬出府门那天便要黑了，还逛什么街？弱水站定，把脸一拉：“再啰嗦，明儿就让人牙子来把你们俩卖了！”
　　俩丫头叫她这么一唬，顿时噤声，不敢置信的望着她，乖乖跟在她身后出了李府。

　　“刚才出府的那三个是什么人？”管家李忠领着一众人早早的候在这儿等着接三少奶奶归宁的人，他正望那人来了没，三个女子从他身旁走过，只瞧见其中一个的侧脸，不禁纳闷，没见过呀。回身踏进府门，问那些候在门内的丫头们。
　　丫环婆子们均说没留意，纷纷摇头，有人说瞧了个背影，眼生得很。李忠心里一硌登，这府中上上下下没有他不认得的，难不成大白天的见鬼了？

　　行出李家那条街，拐个弯景象便大不同了，立刻吵攘起来。小贩叫卖吆喝，买家讨价还价，酒楼茶肆，铺子林立，南腔北调，和现代的商业气氛比起来，生活气息更加浓郁。
　　弱水根本没察觉到路人投来的异样眼光，她东瞧瞧西瞧瞧，这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吸引了她所有的注意力。

　　于是逛了一路买了一路，还不等俩丫头付完银子，她人便飘到了另一个摊子跟前儿。最后进了间银楼，挑了条珍珠链子送给柳如诗做添箱礼。出了银楼，日头已移到正中了，这才向人打听了观雨楼的位置，奔那儿去了。

　　城东，湖畔，观雨楼。
　　“这位客官……”店小二见门口闪进来几个人影，忙上前作揖迎客，话说一半时才瞧见弱水的脸，张着嘴愣住了。
　　毕竟是个跑堂的，见多的，脑子转得快。把她们三人一打量，为首的作妇人打扮，衣饰简单。另两个还是丫头，普普通通。

　　弱水举目环顾，这酒楼依湖而建，环境清幽，无半分嘈杂，很合她的心意。赏着美景吃着美食，比在将军府傻等强多了。
　　能进这听雨楼的非富则贵，可这三人既不像富人也不像贵人。小二又往她们身后看了看，并无轿子或马车。当下直了腰，问道：“大嫂可是来找人的？你家主子是哪位公子？待我去通传一声儿。”

　　大嫂？她穿到这里来整整小了九岁啊九岁，分明是桃李年华，妙龄女子。这也罢了，竟还要替她找主子？唉，果真应了那句：小姐身子丫环命，她是穿来当炮灰的吧？
　　“我不找人，我们是来吃饭的，有雅间没有？”弱水往前挪了一步，这身子娇的很，没逛两下腿便酸痛起来，想快些坐下歇歇。

　　小二见碧莹红秀均挽着包袱，伸手挡住弱水：“你们是外乡来的吧？”
　　弱水心想，自己何止是外乡来的，还是从另一个时空来的。不待她说话，小二不耐烦道：“没雅间了，客官另寻吃饭的地儿吧。”
　　“散座儿也可。”她瞧里面还有位置，准备推开狗眼看人低的店小二往里去。

　　“没有，没有，赶紧走！若是扫了里头贵人吃饭的雅兴，或是挡了哪位大人的道，仔细你们的皮！”店小二已经毫不客气的把三人往门外推了，嘴里还嘟囔着：“一副穷酸相，也不掂量掂量，一辈子挣的银两还不够付顿饭钱的！”
　　“小二，不得无礼！”弱水顺着这声音看去，柜台后走出来个脸肥耳大的家伙。
　　“客官，是第一次来吧？雅间满了，适才走了几位爷空了座儿出来，里边儿请！”掌柜的递了个眼神给那店小二，让他前面带路。开门做生意进来的都是客，再说人不可貌相，哪路神仙都不可得罪。

　　弱水道声谢，入座点了几道菜便叫碧莹红秀两人坐下一齐用饭。哄了半天，两个丫头才勉强坐下。
　　“唤小二来结帐，咱们走吧。”饭毕，时辰也不早了，这归宁总还是得回去一趟，何况当日许诺要给柳如诗送添箱礼的。
　　“小姐不是要在这儿等若飞少爷来接的吗？”没姑爷陪着本是不妥了，再自个儿跑回去，全没了规矩。碧莹红秀自是不愿意她被人当笑话看的。
　　她原就没打算在这儿等柳若飞，跟苏婉那么说不过是想诓柳若飞白跑一趟。以前在尚书府苛待她，她忍了。若还把她当傻子耍，她可不干。

　　“小二，结帐！”
　　“客官用得可好？承惠一共八十七两银子。”

　　“小，小姐……”碧莹打开包袱拿银子的一瞬间，脸色变得煞白。
　　“怎么结结巴巴的？吃饭嚼到舌头了？”弱水并未在意地戏谑道。
　　“不，不是，小姐，银子没了。”说这话时，碧莹的脸色由煞白转成绯红色。红秀又把几个包袱翻了一遍，仍是找不到银子。

　　小二见状收了笑脸，冷哼一声，将那抹布一抖，往肩上一甩走开了。
　　弱水惊道：“莫不是在街上叫偷儿扒了去吧？”碧莹红秀冷汗涔涔，这可怎么办？
　　不多时掌柜的来了：“客官，伙计说您没带银子，您不会是跟我闹着玩儿的吧？”他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弱水。

　　“不是没带，只是遭了偷儿。明儿我派人给你送来，绝不赖你银子。”真是诸事不顺，屋漏还偏逢连夜雨，她只会赖皮不会赖帐啊。
　　“客官，本店明码实价，童叟无欺。若都如您这样，我这店还开不开了？”
　　“那你遣个人去建威将军府或柳尚书府上找我爹要也成。”

　　“您父亲是……？”掌柜的狐疑地盯着弱水来回看。这番争辩，引了不少食客在看热闹。
　　红秀对着那掌柜的翻个白眼儿，没好气地冲他嚷嚷道：“我家小姐是吏部尚书柳大人的嫡长千金，会赖你这几个饭钱？”
　　“哼！有谁能证明你们说的话？这世上不乏些冒名顶替，骗吃骗喝的人！”掌柜的立马拉长了脸反驳道，一品大官的女儿出门竟没个轿子，只跟两个丫头？这谎也扯得太邪乎了。

　　“本王可以证明。”众人循声望去，从二楼转角的楼梯上走下来一位紫袍公子，身形瘦削，眉目疏朗，气质文雅。却是面无血色，脚步飘如游云，看上去极为虚弱。身后跟着四名腰偑长剑，眼神戒备的壮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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