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颜媚

　　掌柜的见了那位公子，忙不跌的跑到楼梯那儿点头哈腰：“可是吵扰到了淮王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烟青墨的嘴角扯出一抹淡笑对掌柜的说道：“无妨，柳小姐的饭钱本王替她付了。”
　　“殿下，这……她们……”掌柜的看看烟青墨又看看弱水三人，欲言又止。
　　“柳小姐可是要走？”烟青墨不再理会掌柜的，径直步到弱水跟前儿。

　　她望着眼前这名温文尔雅，仪表出众的男子又犯了花痴，竟傻傻的不知道回答，木木的点了两下头。
　　“去哪儿？本王送你。”与弱水说话时，他一直是微笑着的，眼中毫无惊惧之色。
　　弱水木然答道：“回家。”经历多了李霂风的冷嘲热讽，她觉得这名男子的轻言细语如春风般和煦温暖，动人心弦。

　　直到马车缓行，她方回过神来。

　　“多谢殿下替我解围，一会儿回到家中便把银子还给殿下。”弱水低了头羞赧道，没钱付帐被人围观，太丢人了。
　　烟青墨笑道：“举手之劳，柳小姐不必挂怀，就算是本王请的。”
　　她略想了想，犹疑道：“敢问殿下，是如何知道我没有撒谎的？”她的前身和淮王应该是不认识的，从来没听柳府人提起过。再说，长年被闲置在那个小院儿里，哪有机会去结识皇子这种人物？弱水相当好奇，关于身份的问题，他连一个字儿也没问起。这个人是如何这么肯定她就是柳弱水的？

　　“你仍戴着这个，”烟青墨将目光移到弱水的左手腕上：“这原是本王的随身物，又岂会不认得？”他说到末处，那话里带了丝无可奈何的轻叹。
　　弱水随他的目光低头瞧自己的手腕，腕上戴着一个小金锁。她第一次在这异世醒来时，原主人身上就戴着这个，一根细细的金项圈上面挂着它。正面是百福，背面不知刻的些什么，她见这个小锁精致可爱便没有摘。后来，她觉着戴脖子上土气，于是拿红绳编起来戴在手腕上了。

　　“这种小玩意儿，一般人家都有，殿下怎肯定便是您的随身物？”难道她的前身和这个淮王有奸/情？弱水抬起手腕疑惑地望着他。
　　他脸上仍是挂着笑容，伸手将那个小金锁翻过来：“其上用梵文刻了一句经文，意为：永保安乐。”这金锁儿，世上仅此一个，乃是宫中司珍打造的，又随了他那么多年，怎会错认？
　　至此，她无话可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弱水懵了，她的前身是认识淮王的，身上竟然还戴着淮王的随身之物，他们俩人……她的思维陷入混乱，烟青墨见她垂首不语，亦沉默无声。

　　十五年前，天册四十二年，皇后托辞邀朝中几位重臣的女眷携女进宫宴饮，众人心知肚明，此举意在物色太子妃，柳世然的夫人在受邀之列。那年，弱水六岁。
　　当日，除了太子，另几位年纪相仿的皇子也被皇后召去了御花园，与进宫的臣女一同玩耍。那年，十七皇子烟青墨九岁。
　　都是半大的的小孩儿，不多时便玩一块儿去了。众位女眷陪着皇后娘娘在亭子里赏花聊天，皇后时不时朝那群孩子们望一眼。约一盏茶的功夫，皇上散了朝也来了御花园。

　　烟青墨自小体弱，御医嘱咐不宜劳累，便只在亭中坐着瞧瞧。“青墨可有喜欢的？不如父皇为你做主？”皇上将烟青墨搂到身边逗他，望着那边仍在玩闹的皇子臣女。
　　一旁的皇后听了此话，面色有些不悦，但很快隐去。玉手揭起杯盖轻扣，朝念月荷说道：“听闻柳夫人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想必将女儿也教导地很好。”
　　念月荷从容起身回话：“谢娘娘谬赞，臣妇只是略通一二。然小女年幼顽皮，不肯上进。”

　　“本宫瞧着不然，令千金生得眉目如画，虽年幼，却神仪妩媚，举止详妍，将来必是出类拔萃。”皇后用审视的目光盯着念月荷似笑非笑。
　　皇后谁家女子都不问，偏问了柳家的。其它在座的大臣妻子有面露艳羡之色的，有清高不屑的，多数是眼藏妒恨的。这太子妃的位置自然是那柳弱水的了。
　　“臣妇替小女多谢娘娘夸赞。”念月荷知道自己女儿容貌出众，不愿她被选入宫中，遂从不刻意教授，怎奈女儿聪颖好学，一点就通。不成想，她一直担忧的事竟来得如此早，心头沉重的回了座。

　　时值暖春，繁花似锦，几只蜜蜂飞入亭中，许是闻到了瓜果的香甜，寻源而来。吓得女眷们左躲右闪，宫人们忙上前驱赶。有一只直直往烟青墨飞去，他抬袖护头，竟被蜜蜂在脖子上蛰了一口，痛得顿时大叫，那伤口迅速红肿起来。
　　“快传御医！”亭子里乱作一团，那边玩闹的皇子们见状都围了过来。
　　烟青墨额上冒汗，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踮着脚尖的弱水看了个明白，拔开围观的皇子钻了进去。

　　念月荷见了女儿的冒然举动，急急出声喝住她：“弱水，不得无礼！快跪下！。”话音刚落，她已跪在地上：“小女无知，请皇上娘娘恕罪！”
　　不待皇上皇后言语，弱水望着母亲犹豫了一下：“娘？”转瞬她便用坚定的眼神望着烟青墨问道：“殿下，小女要为你施治，请殿下相信小女！”
　　她将身子凑近，小心翼翼取出那根蜂针，又拿帕子沾了茶水反复清洗红肿处，最后捏了一把茶叶覆在伤口上：“殿下可觉得还疼？”小手笨拙地做完这些弱水方才抬头询问。

　　烟青墨感激地望着弱水轻声道：“已是好了很多。”
　　弱水回他一笑，欲跪下请罪，却发现自己的发丝缠上了烟青墨胸前的金锁坠。皇后命宫人速去替他们解开，谁知解了半天也解不开。
　　正不知如何是好，准备拿剪子剪弱水的头发时，烟青墨扯住那金锁坠用力拽了下来，这才慢慢解开来。
　　御医赶到，说是施治得及时，只需抹两日药膏便能全消了。皇上将弱水的姓名，年纪，父职一问，频频点头很是满意：“你学过医术？”

　　“回皇上，小女并未学过，只是喜欢，看过家中的几本医书。”她站在那里回话，不胆怯不惊慌，口齿伶俐，皇后瞧了愈发的喜欢。
　　宫人要将金锁坠为烟青墨重新挂上，烟青墨拿过金锁递到弱水面前：“既摘了下来便送给柳姑娘吧，以谢柳姑娘的救治之恩。”
　　皇上坐直身子，对烟青墨正声道：“青墨，这是自你满月起就一直戴着的贴身之物，若要送与她，便是信物。你可懂？”

　　“青墨还不快快收好它？”皇后一惊，想要阻止，吩咐宫人拿些别的来行赏赐。
　　烟青墨未加思索，仍是递于弱水面前。弱水似懂非懂的看着烟青墨，并未伸手。
　　皇上见儿子执意要将那金锁坠送与弱水，便笑着问她：“朕将你许配给淮王可好？”此女论家世品貌均配得上，又喜医术，这样的女子做青墨的王妃贴身照料他，是最好不过了。
　　“皇上……”皇后情急之下，欲打断皇上。

　　皇后才开口，念月荷见机三两步绕到女儿身旁，拉着她一齐跪下磕头：“蒙淮王殿下不弃，臣妇与小女谢主隆恩！”如今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是眼下唯一不让女儿被选入后宫的法子。做王妃虽未必如意，但较进宫为妃却要好上许多。
　　随即皇上口谕，将柳弱水赐婚淮王殿下，待及笄后完婚，翌日颁了圣旨。第二年，弱水七岁，糟遇火险毁了容貌。烟青墨生母玉贵妃求皇上退了这门亲事，皇后却出面阻挠，百般不允，闹得满城风雨。
　　而后，柳世然主动退亲，此事行得低调，再无人愿提。

　　不到一柱香的功夫，马车便停在了柳府门前。柳家也候了人在府门口等大小姐与姑爷归宁，待来的马车走近一看，驾车的侍卫亮出腰牌，管家便慌了神，奔进府内去请尚书大人。
　　柳世然从府内迎出，恰好瞧见弱水与淮王从马车上下来，心中大震：“老臣给殿下请安！”女儿不仅未与姑爷一齐回来，与淮王一道更加叫他费解。
　　“柳大人不必多礼，适才在观雨楼偶遇柳小姐，本王正要回宫，便顺路送柳小姐一程。”他示意柳世然起身，然抬头瞧见柳府门上的喜字与红绸。略一顿，转身对弱水自嘲道：“本王糊涂，适才多有冒犯，望李夫人勿怪。”

　　弱水福身回道：“民妇多谢殿下相送。”望着烟青墨渐行渐远的马车，她在心中哀叹：上辈子是她瞎了眼，这辈子竟是找了个眼瞎的。若她嫁的人是淮王那该多好啊……
　　柳若飞是过了晌午去的将军府，将军夫人方才知道柳弱水早出了府。柳若飞按苏婉说的，去观雨楼扑了个空，他回府时正好撞上要回将军府的弱水。柳若飞自知理亏，想要发火又没个发处，眼睁睁看弱水上轿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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