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不死

　　“阿鬼。”
　　陈锦添转过头去，看到梁彪从厕所回来在桌前坐下。
　　“在看什么？点东西吃了没有？”
　　阿彪去厕所有点久，陈锦添早已经把餐牌从头到尾看过好几遍。他笑了笑把餐牌推到梁彪面前。
　　梁彪随便扫过几眼就伸手招服务生来点单。
　　老式的茶餐厅的墙上贴满了推荐的菜名，中间夹杂着海报照片，有一张报纸的推介被郑重地用玻璃框起来挂在最醒目的地方，正中是餐厅大厨和老板笑得一脸灿烂的照片，上面配了一行标题“翠英餐厅入选本市十大特色餐厅”。
　　梁彪点了冻奶茶，菠萝包和鱼蛋粉，问陈锦添还要不要其他什么，陈锦添摇摇头。
　　陈锦添从书包里抽出课本摊开来在桌上，进入了高中的最后一年，课业的负担一下子变得很沉重，陈锦添的功课不算顶尖，每晚都要点灯用功到很晚。
　　庆幸的是不用再去粥铺帮手了。在进入高三的第二个星期的一个晚上，全叔突然善心大发地找到他对他说让他不要来粥铺做工了。
　　“你学业好辛苦，再来做工身体要吃不消了。”
　　更让陈锦添吃惊的是，十年未给员工涨过人工的全叔，被员工私下里称作“铁公鸡”的全叔，竟然给娟姐涨了三十帕的薪水，还跟她说如果有急需用钱的地方可以跟他商量。
　　娟姐当时握着全叔的手就感动得哭了，倒是全叔有点不自在似的，急着把手抽了出去在脏兮兮的围裙上抹了两下。
　　最后做工的一个晚上，陈锦添郑重地跟全叔鞠了一躬，全叔盯了他半晌，叹口气，在他肩上拍了拍。

　　冻奶茶很快被端上来，粗口的瓶子，插在冰桶里。梁彪很快就喝完大半瓶。
　　陈锦添把自己的那杯往梁彪面前推一推。他不怎么爱喝甜饮料，每次多点的那一杯几乎都给了梁彪。
　　他继续埋头下去写功课。
　　“阿鬼。”
　　陈锦添抬头看向梁彪。
　　梁彪咬着吸管单手托着头一副百无聊赖的姿态，转过头看向他：“怎么？”
　　陈锦添看了他一会儿，摇摇头说“没什么”，又回去写作业。
　　“阿鬼。”
　　陈锦添再次抬起头。梁彪正懒洋洋地看着墙上的餐饮海报。
　　“你叫我吗？”
　　梁彪转过头一脸无辜：“没啊。”
　　陈锦添看了他一会儿，摇头笑道：“古古怪怪。”
　　又低头回去写功课。
　　梁彪第三次叫他“阿鬼”的时候，陈锦添已经知道梁彪是在故意逗他了。
　　他推开书本半无奈地叹道：“说吧阿彪，到底怎么了？”
　　梁彪深深地看着他，他的目光让陈锦添的心跳都乱了一下。
　　他摸摸自己的脸，怀疑是脸上沾上了什么东西。
　　陈锦添用眼神试探着问梁彪。
　　梁彪笑笑。
　　“再叫我一声。”
　　“阿彪？”
　　“再叫一声。”
　　“阿彪。”
　　“再叫一声。”
　　陈锦添有点被逗得没脾气了：“阿彪。阿彪。阿彪。满意了没有？叫到烦死你。”
　　梁彪笑起来。他偏过头去不看陈锦添，懒洋洋地道：“好啊。叫到烦死我。别忘了。”

　　很快菠萝包和鱼蛋粉都上齐。梁彪只是象征性地尝了两口就停下筷子。
　　陈锦添抬头看他：“不吃了吗？”
　　梁彪笑笑：“没什么胃口。”他点上一支烟。
　　他看见陈锦添还在看着他：“怎么了？”
　　陈锦添看着他慢慢道：“最近出什么事了吗？”
　　梁彪敲一下烟灰，道：“没有。怎么了？”
　　陈锦添看着他没有说话。
　　梁彪笑笑，在他的头上揉了一下。

　　餐厅的柜台上摆了一台小电视，最近一部叫《廉政小组》的新剧非常火爆，很多人每晚等着追，第一天没追到的第二日中午还有重播。老板娘一边算着账一边抬起头看两眼剧，看到关键剧情，连帐也不算了，一只手捏着一沓单子，另一只手握着笔盯着屏幕。
　　这一集结束，老板娘呼出一口气，重新埋头算起帐来。
　　餐厅的顾客慢慢散去了一些，不再像高峰时期那么喧闹了。电视里的声音也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下面为您播报一则突发新闻。本市□□新义安大佬李子龙在今日中午在海港城附近一间酒店门外取车时遇伏。附近监控显示李子龙先后被两辆私家车前后夹击撞倒在地，有两名戴头罩的凶手下车持□□对李子龙狂斩，李子龙身中多刀，目前正送医抢救。凶手逞凶后已乘车逃离现场，警察表示事件正在调查中。下面请看详细报道。”
　　梁彪背对着电视一动不动地坐着。
　　“阿彪。”
　　“阿彪！”
　　梁彪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陈锦添道：“烟要烧到手了。”
　　梁彪这才反应过来，手指已经被灼得有点发疼，他急忙把烟蒂捻熄在小碗里。
　　陈锦添看着他。
　　梁彪牛仔裤口袋的摩托罗拉手机震动起来。他抽出手机看了一眼掀开翻盖。
　　陈锦添看着梁彪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他说：“好。我马上来。”

　　接下来的两个星期，陈锦添都没有见到梁彪。
　　他试着打他的电话，可是手机关机了。他去问过长毛和光头，可是两人都表示不知道梁彪的去向。梁彪的家陈锦添更是一次也没有去过。
　　上课的时候他会回头长时间地看着梁彪空出来的座位，有一次看得太入神，以至于老师叫他的名字都没有听到。
　　数学老师拿长尺啪啪地敲着黑板不耐烦地道：“陈锦添，黑板在前面，没有长在梁彪的桌子上好吗？”
　　全班哄堂大笑，陈锦添羞愧地低下头去。
　　慢慢地，学校里开始流传奇怪的流言，说梁彪杀了人，已经被警方逮捕，再也不会回学校来了。
　　有一天中午，陈锦添买午饭回来，路过拐角的男厕所，看到光头在里面提着一个人的脖子在揍，长毛在门口放风。门口围了很多人，却没有人敢进去。长毛靠在墙上抽烟。光头在里面一边踹一边骂：“传啊，我让你再传！”那人拿胳膊抱着头，整个人在厕所地板上缩得像蜷曲的虾米，哭道：“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陈锦添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拿着饭走了。
　　每天中午陈锦添都会买两份午饭，像往常一样把梁彪不吃的葱姜蒜挑出来。他会在教学楼对着篮球场的台阶上铺好报纸，把梁彪的午饭、筷子和他喜欢喝的奶茶摆好放在旁边，自己才坐下来打开他腿上的饭盒慢慢吃起来。
　　中午的时候校园的这个角落还是比较僻静的，偶尔会有不怕炎热的学生利用午休的时间出来打球，这个时候球场上呼和的声音就会远远地传来，在空荡偏僻的教学楼里回响。
　　陈锦添独自吃完午饭，会拿吸管戳穿奶茶上的塑料薄膜，开始杵着头默默地吮吸，每次他都会微微地皱眉，觉得奶茶太甜了，然后想着不知道梁彪怎么会喜欢这种口味一边把奶茶慢慢喝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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