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明折堕

　　若华鼓足勇气开口，“那我就开始讲了。”
　　“嗯哼。”玉锵敷衍地回应了一下。
　　“故事是这样的：有一个男的，叫呃...”刚开头，若华就卡了。
　　“随便编个名字呗。”玉锵不以为意，还大方地把酒坛递给了若华，“要不喝点？”
　　若华毫不犹豫地摇头。
　　玉锵撇了撇嘴，小声地嘟囔了一句“没劲”。
　　“那他就叫孟理好了，”若华接着讲，“他小时候就没了父亲，他的母亲辛苦把他养大，家里很穷，而且他的母亲身体也不好，经常咳嗽，所以孟理从小就很懂事，擅长干活，把家里的庄稼和菜园都打理得很好。”
　　“他的邻居是个很聪明的好老头，那个老头开了一家私塾，虽然孟理没钱去私塾听课，但是他很想读书学习，于是闲暇时候他总是偷偷跑到老头家的墙根附近偷听，他的母亲知道孟理爱学习，就也时不时地把自己家种的新鲜蔬果送给老头，老头知道这母子俩的意思，就随他们去了。”
　　“孟理十七岁那年，他的母亲病倒了，他决定进城请大夫拿药，但是药钱很贵，没多久家里的积蓄就没了，但是他的母亲的确有了些许好转，那个大夫说，不能停药，一旦停药就前功尽弃了。”
　　“孟理那时候已经把能借的人都借过了，正在院子里坐着发愁呢，隔壁老头过来了，他对孟理说，你的算术很好，村里有时候算账什么的就找你帮忙，为什么不试着去城里找个账房先生的活干干呢？这个活也不算太忙，你可以时不时回来看看你的母亲。”
　　“孟理说他一走母亲就没人照顾了，老头就捋了捋胡须，说没事，我帮你照看你母亲。孟理有点不放心，因为这个老头年纪很大，俩老人在一起不知道行不行。老头看他这样就说除此之外你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吧？”
　　“孟理就同意了，第二天就背着行囊进了城。”
　　“那个时候，正临近花朝节。”
　　正在垂眸听故事的玉锵忽然抬眼，他看向若华，“别跪着了，坐下吧。”
　　正在偷偷换姿势的若华如蒙大赦，盘腿坐在了地上。
　　玉锵晃了晃酒坛，示意若华继续。
　　“城里很热闹，有很多装饰，但孟理无心观赏，不管是账房先生还是什么其他的，他只想找个活干干，但连着跑了两三天，都没人要他，因为临近花朝节，人流比较多，城里人担心会有坏人，所以对不熟悉的人戒心比较大。
　　“因为没钱住客栈，所以那几天晚上他就睡在桥洞里。”
　　“花朝节的第一天，到处都很热闹，晚上他又回到了自己的桥洞，他还是没找到活，正在啃最后一张饼的时候，他忽然看到从桥上掉下了一个东西，他下意识就接住了。”
　　“那是一个香囊，绣着牡丹。”
　　“孟理就把饼揣在怀里，拿着香囊离开桥洞，刚好撞上两个姑娘急急忙忙地跑过来，看起来是小姐和侍女。”
　　“孟理就问这个香囊是不是她们丢的，没想到那个穿戴华贵的小姐脚一跺，说了一句不是就气冲冲地走了，孟理不知道她为啥生气，就看向那个侍女，结果那个侍女也瞪了他一眼，走了。”
　　“孟理就以为自己是问错人了，回到桥洞里继续啃饼了。”
　　“又是个呆子。”玉锵打了个酒嗝，点评道。
　　若华看着他把空空如也的第二个酒坛扔在地上，这个人，竟然还是个酒鬼。
　　“第二天，他还是没找到活，晚上，他饿着肚子，饼也被他吃完了，身上的包袱里就只剩下一套衣服和那个香囊。”
　　“因为太饿了，他睡不着，就找了个简单的鱼钩，看看能不能从河里捞上来几条鱼。”
　　“结果钓着钓着，孟理忽然看到街上有几个蒙面人扛着一个挣扎的人跑过去，他就赶紧追了上去，边跑边大喊有小偷有小偷，街边人家的灯都亮了起来。”
　　“见势不妙，那几个蒙面人放下手里的人就跑了，孟理跑过去一看，好巧不巧，正是那个小姐。”
　　“她抬手就给了孟理一巴掌，可能是把他当成坏人了。”
　　“孟理倒没在意，又把小姐用被子卷起来了，他有点后悔喊那一嗓子了，传出去对这小姐的名声多不好，趁着还没人出来，他就扛着小姐回到了桥洞，幸好没离多远，而且他身体素质好，跑的也快，所以也没被人看到。”
　　“到了桥洞，他才把刚刚的事情给小姐说了，小姐有点不好意思地道歉，那些人可能是商业对手派来的，她叫亦诗，孟理听说过这个名字，亦家和李家是这个城里最有钱的两大家，也是商业对手，听小姐的说法，那些黑衣人可能是李家派来的，为了以防万一，孟理就说再晚一些等街上的人散了他就带着小姐回去。”
　　“他俩就聊了会天，孟理把自己的事情也告诉了小姐。又过了半个时辰，他抱着小姐按着小姐的指引回到了亦家，那个时候亦家还没发现自己的千金丢了，门房还骂骂咧咧的。”
　　“孟理敲了敲门就走了，小姐也没有挽留，不然深夜孤男寡女说不清楚。”
　　“但第二天，小姐就来见他了，她在自家的一个客栈里给孟理找到了账房先生的活，孟理非常感谢小姐，做事情很认真。”
　　“他有了钱，也治好了母亲的病，还接过母亲来城里住，他还想把那个老头也接到城里住，但是老头拒绝了，说呆在乡下也很好。”
　　“后来....”若华卡壳了。
　　他眼睁睁看着喝醉的玉锵从石凳上毫无形象地滚到了地上。
　　“...主人？”若华呆呆地开口。
　　玉锵没有回应他，他睡熟了，眉目平静，酒坛倾斜，透明的酒液洇湿了他的衣袖。
　　若华挠了挠头，思索了片刻，他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张毛毯，轻轻地搭在他的身上，然后又把酒坛扶正，放在了石凳上。
　　草地上，金灿灿的小花直视天空，圆圆的花朵像是一个个小太阳。
　　中午了。
　　若华也饿了。
　　他去园圃里摘了点蔬果，在落雪潭里清洗了一下，准备中午做一个蔬菜汤。
　　天冬花...应该是这个名字吧...
　　反正天冬花也死完了，点火应该无所谓了。
　　他心虚地想。
　　他用玉净剑切着菜，现在这柄剑好像没什么光泽了。
　　要不要给那个人做一份？
　　但他应该已经辟谷了吧？而且自己的厨艺也不好。
　　但是不做的话，感觉不礼貌...
　　若华看着手里的青椒，有些踌躇，要不要多做一份呢？
　　他看了看，门外的草地上，那个人还在原地躺着，只不过换了个姿势，墨色的长发四下蜿蜒。
　　算了算了，做一份吧。
　　大不了可以剩下晚上吃嘛。
　　若华不太会做饭，之前他就是随便找点能吃的东西，什么雨后树上长的蘑菇啊、木耳啊，还有什么蝎子蜈蚣，他都尝过。冬天没啥吃的的时候，烂菜叶他也不是没吃过。
　　但他的做法很粗暴，主打一个熟了就行，不在乎口味干净什么的。
　　至于调味品，除了盐、糖、油，其他的他见都没见过。
　　若华添了几把火，看着沸腾的火焰，他好像过上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宁生活，在这个自己可能一辈子都出不去的地方。
　　他很清楚，这个地方是隐鬼之渊，传说中，隐鬼之渊是生灵界与死灵界的交集点，是魂归之境，轮回之地，活物不可进，亡者不可出。
　　虽然没想到这里会有一个如此震撼的结界，也没想到这里有大能隐居，但是若华还是很清楚这个地方真实的鬼样子的。
　　他坠落的时候已经感受到了。
　　光那一层鬼雾，就足以剥离生死。
　　若华尝了块萝卜，很好，熟了。
　　他盛了两碗汤，放在居室的木桌上，然后走出门，在那个人身边老实地跪下，“主人，吃饭吗？”
　　他小心地扯了扯那个人的衣袖。
　　玉锵微微皱起眉，翻了个身继续睡。
　　...行吧。
　　若华端着一碗蔬果汤在居室的门口台阶上坐下，抬头望去，隐鬼之渊外的天空上几缕白云懒懒散散的飘荡着，偶尔有白鸟振翅掠过天空，附近的花草丰茸而柔软，而若华又隐隐约约地嗅到了苦涩清幽的淡淡气息。
　　这个人是丹修吗？
　　所以身上才有灵植的气息，所以这里才遍植灵植。
　　现在世间的丹修都可珍贵了，若华见过的丹修不多，但是记忆里他们一个个都是趾高气扬的，连最普通的只能炼制最低级丹药的丹修都是鼻孔朝天。
　　若华叹了口气，他想起之前有一次，一个抱着奄奄一息的女儿的母亲跪在地上哭着求一个丹修救救自己的女儿，她说已经求遍了凡医，但他们都只是摇头说药石无医，所以她只能来求仙人。
　　若华记得那个丹修很不屑地哼了一声，说他的丹药，比她母女二人的命都贵重，凡人有凡人的命，你若是舍不得你女儿一个人孤零零地上路，还不如陪她一程。
　　后来若华听说，那女人的女儿死了，那个女人吊死了。
　　说起来，这样的故事，那个人会喜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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