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丹燕的快活日子

　　01

　　陈丹燕刚穿到古代的时候，一度非常绝望，很想死一死看能不能穿回去。

　　即使作为一个没爹没妈的单身社畜，并没有一个人在那边的世界等着她，她也想回去。

　　——书单里还有十七部未完结小说，收藏里还有七部连载中电视剧，还有电脑里还没来得及打通关的《某町物语》……

　　这叫她如何死的安心！

　　还不如叫她真死了算球！

　　试图绝食自尽的计划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

　　——怪只怪府上的厨子手艺太好，精致的糕点哪一块她都不忍辜负。

　　至于其他死法？

　　太疼了，算了吧、算了吧。

　　听说熬夜可以猝死？

　　没小说没游戏没剧追，四个丫鬟看着你躺床上，躺着躺着就睡着了，根本熬不起来啊。

　　一直睡一直睡，把大脑睡缺氧了，也是可以死一死的嘛。

　　屁勒！亲娘以为你得了啥怪病，一碗一碗的黑药汁一天三顿地喝。娇娇弱弱的小丫鬟也被折腾没了，膀大腰圆的中年大妈往你脑门上贴黄符，叫魂一样地喊“陈丹燕”“陈丹燕”，爹娘在床边一起跟着边哭边喊，这可真让人没法儿。

　　心一软，七天白躺了；一睁眼，还多了个姐姐。

　　想死，真的太难了。

　　…分割线…

　　“哎，听说了吗？陈员外家的小小姐得了癔症，好好的小姑娘，傻了。”

　　“哟，怎么弄的？前几天还看着陈老夫人带着她那小孙女去慈恩寺上香呢，怎么这就……”

　　“说是路上遇着强人，从马车上跌下来了，八成是撞着头了，城西的李麻子就是这么傻的。”

　　“这你就不知道了，我在药铺当伙计的亲戚和我说了，他们堂里的大夫去瞧过了，那小小姐身上一点伤都没有，就是躺在床上起不来，跟被什么魇住了似的……”

　　“你们没瞧见吗？这两天陈员外请了好些道长进去，我还看见西林村那个很有名的黄大婆了，她都去了，你说这小小姐能是什么毛病……”

　　新来的姐姐生得自然是极好的。

　　陈丹燕对着小姑娘如花似玉的漂亮小脸蛋，能多吃两大盘点心。

　　便宜姐姐陆明珠，今年八岁，比陈丹燕现如今的萝莉壳子大两岁，据说是陈丹燕她亲娘陆夫人的远房亲戚，算是陈丹燕的表姐。但很显然，真相并不是陈丹燕所了解的这样。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彼时，尚是青葱少年的陈员外外出行商，路遇强人，身边家丁护卫一个个地被这些悍匪抹了脖子，眼看那闪着寒光的大刀就要砍到自己脖子上……骑着大马的恩公就这样帅气地出现了。

　　陆姓恩公少年风流，同岁的陈员外捏着自己身上这一层层肥膘，纵使恩公生得一副好亲近的温和样貌，自觉貌丑“恐污了恩公玉颜”的小胖墩也没敢与其深交。

　　穷得只剩钱了的小胖墩想要重金酬谢，却发现恩公家世显赫又素有清名，一车白银是送不出去了。

　　报恩无门的陈员外在京城待了两年，时刻关注着恩公的一举一动，一步步地发展成陆小将军的低调迷弟。

　　而即使后来陈员外回乡继承家业，也没忘了关注恩公的状况，前两年还匿名给恩公驻守的边城送去一大批物资来着。

　　眼看恩公发展得是越发好了，陈员外还想着，这辈子都没机会报答恩公的救命之恩了。

　　谁成想，这机会来的可真是太突然了。

　　威名赫赫的大将军转眼就下了狱，隔天就被贾后的人砍下了头颅。

　　乍闻噩耗的陈员外哭晕在书房，大把银子撒下去也只捞回了一个小女孩。

　　威远将军府被贾后派去的乱兵屠戮一空，好在派去活动关系的人说，陆恩公在外游学的大公子也逃过一劫，这让陈员外心里好受了一些。

　　所以，被残暴太后抄家的罪臣之女，这才是陆明珠小姑娘的真实身份。

　　收留这个孩子，对于陈员外一家来说，有着不小的风险，编造一个新的身份是必要之举。但该怎么和夫人解释，那又是另外一个问题。

　　为这，陆夫人气得回了娘家。陈老夫人感慨家宅不宁，决定带着孙女去庙里拜拜，这才有了后面的事。

　　心系女儿的陆夫人从娘家匆匆赶回来，看着小女儿躺在床上好几天也醒不来，对着陈员外的一通气话被当了真。傻乎乎的陈员外还真让人去把“外室生的女儿”接回来。

　　却没想到，陆明珠进府那天，躺了七八天的陈丹燕正好被黄大婆的“母子连心汤”给吓醒了。

　　——这黑心眼的老太婆叫不醒装睡的小姑娘，张口就要陆夫人的心头血来做药引子，被怒发冲冠的陈员外给撵了出去。

　　说来也巧，眼中含泪寻摸着给自己来一刀的陆夫人，在卧房里前脚接到门房传话“陆小姐到了”，后脚她安排在小女儿房里的小丫鬟就笑中带泪地跑来喊“小小姐醒了”。

　　原本心如死灰的陆夫人冲进女儿的卧房，怀里抱着软乎乎的小女儿，终于在心里放下了对丈夫隐隐的怨恨。

　　她认下这个丈夫的“私生女”来做自己的侄女，甚至迷信地认为“这孩子说不定该是燕燕的福星呢”。

　　打那天起，陆夫人不仅待陆明珠如亲女一般和蔼可亲，还让陆明珠和陈丹燕吃住都在一起。

　　这前后态度反差之大，让原本准备和她站一边的陈老夫人十分诧异，也让战战兢兢的陈员外松了一口气。

　　02

　　陈丹燕穿越过来的第十个年头，陆明珠的身世被公之于众，陈员外背了十年的黑锅也终于可以卸下来了。

　　事情的起因并不复杂——骄横跋扈、祸乱朝野近十年的贾后，被她一手提拔上来的崔侍郎亲手绞死在怀英殿。

　　改名为蒋复的陆大公子带着千名西南军精锐以护驾为名闯进宫中，成功砍死了现任皇帝，也就是贾后亲子，把素来有“绣花枕头”之称的渔阳王给推上了皇位。

　　当上了大将军的陆大公子自然要恢复本名，平反不过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陈丹燕知道这场宫变的消息是在茶楼。

　　台上说书先生吐沫横飞，那位动不动就杀人全家的贾太后被说成妖怪转世，不仅貌丑无盐还喜食人心，反派人物形象塑造十分饱满。

　　于是乎，等到他说到“崔书生忍辱负重一朝功成，陆将军披坚执锐浴血而来，两人相视一笑”时，台下的听众还在为前面那段“妖后伏诛”而心潮澎湃，只有陈丹燕一人，为“陆崔”二人终于再会而激动不已。

　　私底下砸钱让说书先生多加点陆崔二人相处的情节的陈丹燕，坐在茶楼里快乐吃瓜时，从来没有想过，这瓜，还能长到自家的田里去。

　　刚坐上皇位的新皇帝要娶媳妇了，对象就是扶他上位陆将军的亲妹。

　　树皮脸的老嬷嬷带着乌泱泱一票人冲进陈府，后面跟着的十来车箱子是给陈府的谢礼，他们要带走的也只是人自家的姑娘。

　　陈丹燕本就没有立场来阻止他们。

　　“我不想你走……”两位姑娘共同的闺房内，陈丹燕抱着她含辛茹苦养了十年的乖女儿，哭成了一个泪人。

　　“……”陆明珠摸摸傻妹妹的头，神情温柔，没有说话。

　　“怎么这就要嫁人了呢……”陈丹燕终于体会到了，那些提枪怼女儿男友的父亲们内心的悲痛。

　　这一刻，她感同身受。

　　再想想闺女儿的结婚对象，她更是悲痛欲绝。

　　“还特么是个三十多岁的老男人，艹，我好想打死你那个垃圾堆里蹦出来的垃圾哥哥。什么玩意儿，十来年不管的妹妹要用的时候倒是想起来了……”

　　“早知道会是这种结果，当初我就不该阻止那个姓姜的傻逼来追你。他虽然没钱脾气差还不守规矩，至少一张脸还能看，招回来做个上门女婿好好管管，应该也还能用。怪我、怪我、都怪我啊……”

　　想起当初和登徒子斗智斗勇的岁月，陈丹燕捶胸顿足、悔恨交加。

　　陆明珠：“……那是我哥。”

　　陈丹燕：“啥？”

　　“姜福是他的假名，他那时候悄悄来看我……”所以并不是什么想要骗闺阁小姐私相授受的混子。

　　陆明珠试图给自家哥哥洗刷冤名：“我们也是那个时候联系上的。这次的事，他是不愿意的。是我主动要去的。”

　　陈丹燕愣住了，张嘴就想说“当皇后有什么好的”，话到嘴边却硬生生忍住了。

　　她只能扯开一个勉强的笑，憋着口气告诉自己：要尊重孩子的选择。

　　“……我听说新皇上虽然三十多了但看着比二十岁小伙子还俊，好看到贾太后都想睡他，可见长相还是很不错的。”

　　“再说他这天上掉馅饼当了个皇帝，全靠你哥给他撑排面，那等你进宫了他还不得敬着你，你在里面想打谁打谁，哪个女的敢招惹你？哎，想想都觉得爽……如此看来，说不定还真是门好亲事呢。”

　　陈丹燕试图把自己先给说服了。

　　“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做委屈自己的事……”陆明珠温声道。

　　这倒是真的。陈丹燕点点头，心里开阔了点，转而又烦恼起另一件事。

　　“明珠，你以后在皇宫里面，我要怎么找你啊……”

　　“京城离这儿好远，皇宫也不像是能随随便便进去的地方……”

　　“我们以后，是不是见不着面了？”

　　皇后娘娘和商户的女儿，这种地位悬殊的友谊，怎么看都长久不了……

　　一想到和她同床共枕十年的闺密，在以后的日子里终将与她渐行渐远，陈丹燕又陷入新一轮抑郁中。

　　对此，陆明珠却早有打算。

　　在陆明珠看来，燕燕天真单纯，自十二岁意识到女子终要嫁去别人家时，她就为她发愁。

　　即使培养出两个机敏忠心的丫鬟放在她身边，也总是不能放心。直到，她的亲生哥哥找到她。

　　虽然年纪大了点，但这真是再好不过的选择了。

　　只要燕燕嫁给她哥哥，不仅从此以后，她们就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而且她还可以继续像现在这样时时看顾着她，不用担心她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受委屈。

　　而她的哥哥，和她的父亲一样，实在是位君子。

　　就像他不会因为昏庸的皇室害了陆家满门，就选择取而代之一样，即使他对燕燕没有男女之情，他也会给燕燕“陆夫人”该有的一切。

　　他确实是很好的丈夫人选。

　　陆明珠露出了有些局促的神情，她的心却是平稳的：“燕燕，我哥哥在京城有好几座宅子……”

　　这段准备了很久的演说却没能继续下去。

　　“不然我也进宫算了，当宫女还不用嫁人，进去了还能给你做个伴……呐，到时候你可要记得罩着我啊。”这当然只是陈丹燕在说瞎话。

　　她只是小小地抱怨一下而已，听的人却有了新的思路。

　　陆明珠想到了一个更好的办法。

　　03

　　皇宫可真大啊。

　　跟着树皮脸嬷嬷走了大半个时辰的陈丹燕，此时此刻，只想坐在椅子上好好歇会儿，最好再来点茶水点心什么的。

　　但这一切注定只能是想象。

　　现在的她，在教导嬷嬷严厉的目光巡视下，只能目不斜视、仪态端正地站好，老老实实地听着宫中女官的训诫。

　　不要误会，她可不是进宫选秀来的。

　　距离陆明珠进宫已有一年，皇上今年开了选秀，不少官宦人家都要把适龄的女孩送到府城进行层层选拔，陈丹燕本来也该是其中一员。

　　——陆小将军给陈员外弄了个“皇商”的名头，陈丹燕由此获得了选秀资格。

　　本来陈丹燕对这次选秀的态度还是很纠结的。

　　她是很想借此机会进京看一眼乖女儿的，但疼爱她的家人却不希望自家傻孩子进宫受罪。

　　毕竟以他们这样的家世，陈丹燕中选的几率太低了，也没什么机会分给宗室子弟作妻妾（贾后在位时几乎把宗室子弟屠戮一空），真要参选，十有八九是要做宫女的。

　　出于这种考虑，陈员外带足了银子想去“赎”女儿。

　　这种事情本有先例，可谁想到那眼皮下拉严重的老大人竟然对这一盘盘黄金无动于衷，板着脸，一副要奉公执法的模样。

　　得，又被京里那垃圾将军连累了。

　　心里并不怎么忧愁的陈丹燕暗暗翻了个白眼，心态极好地催促着他爹多给她备点银子，只想着进宫见闺蜜。她想的简单：就是去当宫女，这上面有人、手里有钱，想来也没有什么好怕的。

　　这姑娘完全没想过，是有人蓄意要把她弄进去做皇上的妃子，好仔细看一场“姐妹相争”的戏码。

　　好在陆明珠一年的皇后也不是白当的。

　　府城的初选还没开始，跟着请来的退休老嬷嬷学礼仪的陈丹燕，就接着京里来的消息。

　　她被皇上点名，马上要进宫了。

　　不过不是做妃子，也不是当宫女。

　　她要去做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官了。

　　乖女儿果然还是惦记着她可怜的老母亲啊。

　　陈丹燕深感欣慰。

　　一年没接着陆明珠回信的陈丹燕，就这样快快乐乐地，跟着老嬷嬷进了宫。

　　在经历了两个多月的培训后，这人终于见着了她的乖女儿。

　　两位姑娘人前端庄有礼，到了晚上，就毫不顾忌地滚到一张床上，聊了半宿才睡。

　　“明珠，你都不想我的，给你写信也不回我，我都以为你要忘了我了。”

　　“宫里的东西出不去，之前也不太方便写信给你。现在好了，我们又能天天见着了。”

　　“你在这边过的还好吗？有没有人欺负你啊？我看话本里面说宫里的女人都可怕得很，杀人不见血的……”

　　“刚进来那会儿，有几个人喜欢来找麻烦，被我应付回去了，现在还好，大家相处得都还不错。”

　　“嘿，我就知道你行的。对了，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外边都说后宫佳丽三千，宫里真有那么多妃子吗？”

　　“三千只是虚指，正经有品级的妃子不过十余人而已。”

　　“那你觉得这些妃子里谁最好看，给我说说呗。”

　　“就知道你要问这个。宫里最好看的是琴贵人，相貌娇美，身段柔软，跳起舞来若惊鸿飞燕，皇上很喜欢去她那儿，今天就去了。明天她要来我这儿一趟，到时候你就能看见她。”

　　“唔……我们的人？”

　　“嗯。以前是淑妃娘娘的宫女，我看着不错，就要来了。后来皇上来了，就收作了答应。”

　　“这个皇上怎么这么好色，看上了就收了，我有点嫌弃他。天天跟那么多姑娘来来往往的，也不怕坏了身子。”

　　“……”

　　“……你笑什么？”

　　“想起以前，你也这样说过我哥哥。”

　　“额，那时候是我瞎编的，但那不是怕你被小白脸迷住了嘛……”

　　“那时我还以为你喜欢哥哥……燕燕，你喜欢他吗？”

　　“我喜欢啊，他长得还挺帅嘛，长的好看的我都喜欢。但我觉得他有点黑了，我果然还是更欣赏那种白白净净的病弱美人。”

　　“……太过孱弱于子息不利。”

　　“噗！明珠你好认真啊，我只是在瞎侃而已啦，哈哈……”

　　“……”

　　04

　　正月初一，宫里的娘娘们都来长乐宫给陆明珠请安，陈丹燕跟在后面把几位娘娘的脸认了个全。

　　实话说，中年老皇帝的后宫规模，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大。

　　照这位皇帝继位前的名声来看，这后宫佳丽怎么着也得有个十来二十位的吧？

　　结果，除了陆明珠来了之后才有的琴贵人和玉美人，宫里就一位年近三十的张淑妃和木头似的董才人了。

　　这皇帝“好色”的名声也太名不符实了。

　　想想贾后在位时的“十常侍”，怪不得明珠得张罗着给人选秀“以充后宫”。

　　几位娘娘的性格，在陈丹燕看来很有意思。

　　先说位分仅次于明珠的张淑妃，皇上继位前的王府侧妃，是个明艳挂的成熟美人，有一个六岁的儿子，据说曾经很受皇上宠爱。根据来自陆将军的可靠消息，这人说不定和中年老皇帝是真爱。

　　——当初陆将军从宗室选皇帝的时候，现今这位皇上是个谨慎本分的人，本来是没打算掺合进这一滩浑水的。偏偏陆将军矮子里面捡高个，比起宗室里其他浪荡子，觉得他勉强能看。两人为这事来回拉锯了半个多月，还是靠吹枕头风才搞定这位皇上。

　　这“枕头风”嘛，自然来自这位淑妃娘娘。

　　可惜，当年的队友这会儿已经成了仇人。

　　淑妃娘娘费劲心思吹这枕头风，为的不就是自己能跟着做皇后，陆将军当时答应得很爽快，谁想到后面出了问题。

　　将军的手下人说：将军，你不愿意做皇帝，咱们能理解，但干了这种大逆不道的事，下一任皇帝的位置，咱得攥手里。总不能等个十来二十年，又让人给清算了。

　　于是明珠姑娘主动请缨入了宫，一屁股坐到了淑妃娘娘望眼欲穿的皇后宝座上。

　　这仇可结大发了。

　　偏偏这位娘娘也不是多么聪明的人，看不清形势，毫不顾忌地把对陆明珠的敌意与怨恨，通通摆在了明面上。

　　老皇帝自己都不敢甩陆明珠脸子，但她就敢。

　　瞧瞧这一身正红色的大裙子，这大脑袋上顶着的大东珠，哪一样是她这种身份能用的东西，啧。

　　算上在家里的时间，学了大半年礼仪宫规的陈丹燕，恨不得把她那身衣服给扒下来。

　　当着明珠的面，给谁没脸呢？

　　说话还夹枪带棒的，知道你们家皇上都得供着咱闺女吗你？

　　哼，这种常规属性反派，在明珠手下根本不值一提。宫里的四位娘娘，除了她，可都是明珠的人。

　　琴贵人，明珠盖章了的自己人，是个和淑妃娘娘有点撞人设的明丽大美人，胸大腰细，脸小下巴尖，有着和明珠轮廓相似的丹凤眼，所以陈丹燕对她的好感度还蛮高。

　　而且，这人说话是真的好听，对自己小弟的职责，也履行得十分到位。

　　琴贵人是请安的妃子里来的最早的那个，一进来，刚给陆明珠行了礼，就亲亲热热地把目光投在了陈丹燕这儿，开口就把陈丹燕一顿夸，恨不得连头发丝都给人吹到天上去。

　　而且吧，明明她说的都是些一听就明白的奉承话，偏偏人家那小嗓子，说话跟唱歌似的，听的人浑身都舒坦。不光陈丹燕被吹得舒坦，旁边的陆明珠看她的眼神也和善了几分。

　　等淑妃娘娘阴阳怪气起来，琴贵人也勇敢冲在第一线，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那白净净的脸蛋上一片红印，陈丹燕看着都觉着心疼。

　　等晚上皇上来长乐宫，陆明珠委婉地提了淑妃掌掴琴贵人的事，皇上神色不自然地罚了淑妃一个月月俸，陈丹燕这傻子光在那儿感慨“皇上包庇真爱，心疼我家女儿”了，完全没体会到琴贵人的敬业程度。

　　相较之下，同为明珠小弟的玉美人就显得非常小透明了。这位很有解语花气质的姑娘，全程都是一脸与世无争的表情坐在角落。就连张淑妃掌掴琴贵人的时候，她也是一脸雨我无瓜的样子坐在椅子上，也不知道她是来干嘛的。

　　陈丹燕后来有和陆明珠吐槽过这位美人，觉得她这种干活不积极的手下纯属凑数的，倒被陆明珠教育了一通。

　　“皇上心里烦的时候，总是要找些不爱惹事的人来说说话。与其他自己找一个不知深浅的，倒不如我直接给他一个进退有度的。”

　　至于有个病怏怏女儿的董才人，那也是皇上做王爷时的老人了。虽然也不声不响的，但就凭她能在那疯狗似的淑妃娘娘强压下，把女儿拉扯到九岁，陈丹燕就觉得她不简单。

　　宫里人际关系复杂，陈丹燕担心被人利用害着陆明珠，也不爱出去遛弯了，整日里就跟着陆明珠一起窝在长乐宫看些志怪故事，当然，都是她在看，陆明珠还要处理宫务，今年的选秀才进行到一半呢。

　　日子这么悠悠闲闲地过着，宫里终于迎来了一件大事。

　　中年老皇帝的生日到了，皇上要和外面的官员臣子开宴庆祝，这宫里的嫔妃娘娘，不也得开个宫宴为皇上庆生。

　　宫宴由陆明珠一手负责，没有老皇帝在边上看着，老母亲就想着要宠一下自家宅了好久的闺女，让陈丹燕捧着戏单子挑自己喜欢的节目。

　　古代劳动人民的娱乐方式其实也不算贫瘠，陈丹燕乐滋滋地帮陆明珠拟了节目单和菜单，就等着九月十六那天赶紧来。

　　九月十六，一大早，陈丹燕就起了。安安静静看着陆明珠和昨夜留宿于此的老皇帝相敬如宾，对他们这种奇怪的夫妻关系依然不太能适应。

　　在边上看了这么久，陈丹燕也发现了一个问题——老皇帝他好像有些怕陆明珠。

　　明珠今天在他面前说琴贵人送来的荷包绣工精致，老皇帝明天就歇琴贵人宫里了。明珠说董才人因为女儿的病面色憔悴，看着可怜，老皇帝晚上就带着太医去访问董才人了。

　　陈丹燕时常觉得，这皇帝在后宫里，简直就像明珠手里的工具人一样。

　　而工具人皇帝唯一没松过口的地儿，可能就是淑妃娘娘了。

　　进宫当差前，陈丹燕就听过这疯女人干的事。

　　琴贵人刚被临幸时，其实和玉美人一样，封的是琴美人。就因为皇上连着三天都歇琴美人那儿，淑妃娘娘就在花园里，直接让人把琴美人按水里了。

　　要不是琴美人身边的小宫女够机灵，跳进水里把琴美人从另一边岸上拉起来，这宫里现在指不定就没有琴贵人这人了。

　　陆明珠处理这事时，老皇帝非说淑妃娘娘是被有人落水吓住了，这才见死不救的。不仅给景淑宫送了药材，让淑妃娘娘在自个寝宫养了三个月病，还给收到惊吓的琴美人升了位分。

　　这种明目张胆的包庇，以这位皇上谨小慎微的性格来看，绝对是真爱了。

　　但真爱归真爱，淑妃娘娘每逢初一十五，在皇上留宿陆明珠处，派人来说小皇子身体不好，请他去看看时，只要陆明珠不说话，这位皇上也就是派两个太医过去，他自己是绝不会离开长乐宫的。

　　对这俩人，陈丹燕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同情归同情，陈丹燕还是坚定地站在自家闺女这一边的。

　　宫宴设在中午，只是陆明珠需要派人提前一些到现场看着，几位女官都挺忙，陈丹燕想着也不是什么太复杂的活，就和另一位女官一起去了。

　　由于陆明珠对陈丹燕摆在明面上的偏爱，陈丹燕和同事之间的关系还是很和谐的。

　　两人带着一群宫女太监，一路说说笑笑走到花园，陈丹燕听到了点不一样的动静。

　　“二十三、啪、二十四、啪……”

　　清脆的巴掌声连着那熟悉的计数声，陈丹燕知道，这是张淑妃身边的张嬷嬷又在打人了。

　　这位老嬷嬷手上茧子厚厚一层，打别人巴掌，她自己不疼，却能把别人小脸给挂出血丝来。

　　陈丹燕本来是不打算管闲事的，毕竟她现在干什么事，都得想着后面给她兜着的陆明珠。张淑妃这人没多大本事，但后面有皇上宠着，陈丹燕不想给陆明珠找麻烦。

　　但人不找麻烦，麻烦也追着人跑。

　　“哟，我说这是谁呢？这不是陈司仪吗，这么着急，往哪儿去啊？”

　　陈丹燕悄悄瞄了眼她的同事，同事表情淡定，垂在身侧的手抚了下系在腰上的长乐宫令牌。

　　懂了，这是不用怕事的意思。

　　陈丹燕腰杆一下挺直了，恭恭敬敬地行了礼：“淑妃娘娘安好，下官正去凌波馆，为午宴做准备。”

　　“也是，奴才就该做奴才该做的事。”

　　这……女官是有正经官位的好吗……

　　二品司仪和你的二品妃位是平起平坐的你知道吗？没文化。

　　陈丹燕悄悄翻了个白眼，瞥见低着头跪在地上的小太监。

　　这人衣服头发都湿透了，秋日里风来的勤，他在张嬷嬷庞大身躯投下的阴影里抖成一团，看着实在可怜。

　　“淑妃娘娘的裙摆好似湿了一块，午宴还有一个时辰，秋日寒凉，娘娘不如先回宫换身衣裳。”

　　也许是撒完气儿了，张淑妃对着陈丹燕冷哼了一声，就带人走了，只留下三个吓得脸色发白的小太监，和一个跪在地上的小可怜。

　　“刚才是怎么回事？”

　　“我、我们从这儿过，淑妃娘娘的小狗突然跑出来，永春、就是他，他没看见，被拌了一跤摔进水里。淑妃娘娘说他吓着她的狗了，要罚……”

　　那这个叫咏春的小太监也太倒霉了些吧，陈丹燕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想了想，从袖子里掏出来一个小孩巴掌大的银制盒子，递过去：“哎，小孩，拿去用吧。里面的白色的药丸防风寒的，褐色的药丸退热，黑色的药丸止腹泻，我没带外伤药，你……”脸上的伤让它慢慢长着吧……后面这句直接被陈丹燕憋回肚子里去了。

　　至于原因，实在是太朴素了。

　　小太监抬起脸来接她的药，露出一张细眉细眼的阴郁美人脸，十四五岁的年龄，湿漉漉的头发贴着脸颊顺着脖颈往下滴水，冻得发白的皮肤，搭配脸上残留的红痕……

　　这种战损状态，实在有点戳陈丹燕的性癖。

　　“……跟姐姐回去拿药吧。”陈丹燕热情地伸出了援助之手。

　　同事：你可还记得我们要去干嘛……

　　05

　　梁永春这孩子，生的实在好。

　　陈丹燕回回看见他孱弱地立在那儿，都忍不住给他手里塞点东西。

　　开始不熟的时候，她给人塞点心果脯小银稞，怕人不收，还得浪荡地说些“姐姐喜欢你，给你你就拿着”之类的霸道言论，常常把这孩子搞得小脸煞白。

　　后来熟悉一些了，小春顶着一张妖里妖气的阴郁美人脸，极老实地和陈丹燕说：“燕燕姐，我那时候可怕遇见你了，怕你馋我身子，想和我对食。每次收了你的东西，晚上我都要做噩梦。”

　　宫里的女官也不全是不知事的大姑娘，这时候免不了有人逗这孩子：“小春都做的什么噩梦啊？和姐姐们讲讲嘛。”

　　虽然长乐宫里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这个“长了张不安分的脸”的老实孩子，但因为陈丹燕明目张胆的喜爱，倒也没人欺负他，甚至还有十五六岁的小宫女对着他喊“小春哥”。

　　说起来，长乐宫里头，把对小春的那份不喜，表达得最明显的人，可能就是陆明珠了。

　　“这孩子看着没福气，倒有幸叫你多看了几眼。”陆明珠话说的不咸不淡，但对梁永春的不喜欢却很真切。

　　一来，她和陈丹燕的审美不太一样，她喜欢的是清俊文雅的长相，最好是天生的笑模样，看着人心里就舒畅。所以长乐宫的高级宫女太监，甚至女官嬷嬷也都是很有气质的温和模样。

　　对小春这种气质阴郁的妖艳病秧子，陆明珠和陈老夫人一样，是怎么也欣赏不来的。

　　二来，陈丹燕和这小太监结交时用的手段，让陆明珠看着有种似曾相识的既视感。

　　——她刚进陈府时，也是和陈丹燕不大亲近的。只是陆夫人把两个小姑娘安排在一块住，陈丹燕又表现出热情过分的模样，她们才渐渐熟络起来。

　　本来，和陈丹燕一起那么多年，也再没见过她对谁那么殷勤，陆明珠以为她们二人之间是特殊的。

　　但梁永春这人出现之后，倒叫陆明珠明白了，对陈丹燕来说，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缘分天定，不过都是见色起意而已。

　　综上，陆明珠不是很待见梁永春，索性打发这个祸水脸小太监到后殿养花，眼不见心不烦。只是回回听见陈丹燕又去后殿挑花时，她免不了有些心塞。

　　算了算了，深宫寂寥，不能让她出去看戏听书，也总要让她找些乐子。

　　日子这么一天天过着，就在冬日雪落，小春不用养花，陈丹燕张罗着要教他写字读书的时候，长乐宫出了件大事。

　　陆明珠，长乐宫的皇后娘娘，怀孕了。

　　白胡子的太医向皇上道喜：恭喜皇上，皇后娘娘已有三个月身孕了。

　　皇帝的神情却有些阴晴不定，顿了好一会儿才露出笑来，扶着陆明珠的胳膊让她注意身子。

　　陈丹燕看着中年老皇帝白净面皮上和煦的笑，心里突地有些发冷。

　　“明珠……我怎么觉得，你怀孕了，皇上却好像、好像不太高兴呢……”夜里熄灯之后，陈丹燕没忍住，和陆明珠说起这个。

　　“……”黑暗之中，陈丹燕看不见陆明珠的表情，只听见她依然是用平稳的语气安慰她：“别瞎想，皇上可能是看我马上要有自己的孩子，怕我会对张淑妃的儿子下手吧。”

　　是这样吗？

　　陈丹燕不明白皇上的恐惧，小春却悄悄和她说，皇上可能不希望皇后娘娘那么早就有自己的儿子。

　　“你还懂这个……”陈丹燕有些好笑，小春这老实孩子还懂这些？

　　她这么聪明的人都搞不明白这些，更别说他了。“快点把药喝了，趁热喝，药效才好。”

　　病恹恹的小春前天夜里着了凉，高热了一整晚，到早上才叫来找他聊天的陈丹燕看见，这会儿只能躺床上休养。

　　这孩子有些羞涩地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接过陈丹燕递来的药碗，乖乖地一口气喝掉，额头上立马见了汗。

　　“快进被子里，出汗了小心凉着。”

　　被陈丹燕摸了下脖子（测温度），小春脸红红地躺好，但他还记得之前陈丹燕问的事。

　　“皇上继位时间太短，朝堂上肯定还是陆将军的人多，不仅武官，连崔丞相就是陆将军这边的。”

　　“之前的皇上，陆将军说杀就杀了，皇后娘娘要生下来小皇子，皇上就得担心陆将军杀他了。”

　　“所以，他现在肯定不想皇后娘娘有孩子。”

　　陈丹燕被小春的话惊住了，越想越觉得老皇帝要害她闺女，不免在心里埋怨陆将军做事不干脆。

　　——当初都做到这份上了，直接当个皇帝它不香吗？要真那样了，作为唯一的公主，还有谁敢给明珠气受，真是……

　　小春看出来她在担心，连忙安慰：“不过皇上肯定不敢直接对皇后娘娘下手，最多也就是让皇后娘娘这一胎落了。陆将军厉害着呢，他不敢做得过分的。”

　　话是这么说，但陈丹燕还是决定，连老皇帝也一起防着。

　　也得给明珠提个醒，不能稀里糊涂地就被老皇帝给害了。

　　06

　　就在陈丹燕草木皆兵般地防备老皇帝时，张淑妃的景淑宫却出了大事。

　　张淑妃膝下的小皇子，在花园玩耍时落进了结着冰碴的湖里，待救上来时，人已经没了。

　　届时陆明珠的肚子已经显怀，长乐宫的女官都不放心她就这么去见那个疯女人，于是去景淑宫慰问的只有两位女官。

　　因着同样的缘故，陆明珠也没有让陈丹燕去那边，还是回来的同事和她说了景淑宫的情况。

　　“……淑妃娘娘扯着皇上的袖子哭，非说是皇后娘娘害了她的皇子，咱们过去的时候她扑上来要打人，要不是我躲得快，非被她那指甲在脸上留道印子来……”

　　“……那孩子是怎么掉下去的？”

　　“……被人抱起来直接丢水里的。”

　　“就是景淑宫照顾小皇子的嬷嬷，之前淑妃娘娘不是杖毙了一个宫女吗，那是这嬷嬷的亲女儿，为了报仇，就把别人家孩子给沉水里了……”

　　“亲女儿？这宫里的嬷嬷还能……”

　　“嗨，以前是王府的嬷嬷，女儿也是那时候有的，淑妃娘娘进宫时非要把她院子里的人都带进来，皇后娘娘后来给她分的宫女太监，她一个也不要，就是怕别人害她。谁想到最后是她的自己人把她给害了。”

　　“也算是报应吧。我听说她以前在王府的时候就不是什么善茬，皇上三十多岁就两个孩子，听说都是她在后面使的手段。还有董才人的女儿，病恹恹的，听说也是她给弄的。”

　　“……我还听人说，这事啊，董才人也在里面掺了一手。不然哪儿那么巧，小皇子在湖边那么久，就一个老嬷嬷在边上照顾……”

　　“……”

　　那么大的孩子，说没就没了。陈丹燕看着陆明珠圆圆的肚子尖，心中忧虑更甚。

　　早知道宫里的小孩那么难养，当初就该加倍努力地劝劝明珠。

　　陈丹燕对着小春咕咕唧唧说这些的时候，小春倒显得不怎么担忧：“皇后娘娘不是淑妃娘娘，长乐宫也不是景淑宫，而且，我总觉得，皇后娘娘应该有别的打算。”

　　“嗯？”

　　“淑妃娘娘的小皇子没了，若是皇后娘娘又为皇上生个小皇子，皇上就更睡不着觉了。”

　　“所以，皇后娘娘本该是最希望淑妃娘娘的小皇子平安无事的人，可现在，就在皇后娘娘眼皮底下，小皇子却被人害死了……说起来，琴贵人已经好久没来长乐宫了，皇上最近也都是在玉美人那儿歇着……”

　　张淑妃丧子半个月之后，流韵斋的琴贵人极为高调地宣布：她怀孕了。而且，太医诊断后说，月份和皇后娘娘差不多。

　　冷落长乐宫半月的皇上转头就抛弃了“解语花”玉美人，开始日日光顾起流韵斋，而一向对陆明珠十分恭敬甚至谄媚的琴贵人突然反水，不仅非常高调地拒绝了长乐宫送去的一干物事，还开始在皇上面前给陆明珠上眼药。

　　现在好了，老皇帝直接对着陆明珠说，皇后怀孕不宜多思，照顾琴贵人的事就交给太医吧。那几个太医还是新入太医院的新人，这防备之心可真就摆在了明面上。

　　陈丹燕因为这事气得不行，陆明珠倒是安之若素，顺势请老皇帝给玉美人和董才人升了位分，把宫务移交两人共同管理，自己安安心心地养起了胎。

　　老皇帝对陆明珠交权的行为倒很满意，两人初一十五又开始在一块相敬如宾了。

　　现在最让陈丹燕厌烦的，已经不是因为伤心过度而卧病在床的张淑妃，而是隔三差五来一回的老皇帝，还有反水后耀武扬威的琴贵人。

　　每次老皇帝一脸假惺惺地来慰问，过不了多久，流韵斋就得来人，老皇帝就一脸为难地说要走。走就走吧，还非要说两句阴不阴阳不阳的话，也不知道要扎谁的心。而且，这才两个月，琴贵人已经荣升琴婉仪了，距离妃位也就差三级跳了。

　　陈丹燕严重怀疑，这老皇帝就是故意来破坏孕妇心情的！

　　小春对陈丹燕的怀疑表示肯定：“皇后娘娘虽然把宫权交出，但实际掌控力还是很强，玉贵人和董贵人做不了什么。而朝堂之上有陆将军，皇上也只能寄希望于这些小道了。”

　　“而且，琴婉仪背叛皇后娘娘一事，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曾经的王府旧人，相貌过人却能在淑妃娘娘手下安安稳稳待那么多年，进宫之后才在皇上面前显露出美貌引来张淑妃嫉恨，然后被皇后娘娘赐美人位。”

　　“琴婉仪并非无脑之人，却在这时候做出不智之举。”

　　“而且，和皇后娘娘同时怀上龙种。这事，未免太过巧合。”

　　07

　　春三月，秀女入宫，陈丹燕跟着陆明珠一起来到选秀现场。在那儿，她看见了大病一场后好像老了好几岁的张淑妃。

　　她穿着宽大的衣服坐在椅子上，眼窝深陷，紧抿着唇，用非常可怕的眼神，看着下面穿得花枝招展的秀女们。

　　皇上笑着挽着琴婉仪进来的时候，她只冷漠地看了他们一眼。

　　陈丹燕有些唏嘘，皇帝的真爱，也就这样而已了。

　　回去和小春说起这个，他却说，“皇上未必是不爱淑妃娘娘了。”

　　“只是和淑妃娘娘比起来，皇上更珍惜自己。”

　　“等琴婉仪为皇上添了皇子，皇上或许又能想起淑妃娘娘了。”

　　选秀结束后，宫里并没有多几位娘娘出来。

　　倒是宗室里的王爷府上多了几个侧妃娘娘。

　　皇上没心思选秀女，陆明珠也没有硬给他塞老婆的意思。

　　那次之后，陈丹燕有分出精力去关注张淑妃的情况。

　　听人说，皇上选秀结束那天去见了她一面，后来又走了，倒没有去琴婉仪那儿，他去找了“解语花”玉贵人。

　　景淑宫的小宫女说，感觉淑妃娘娘有些疯疯癫癫的，整日地待在屋子里不说话，不许别人进去，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陈丹燕想起关于她的事，觉得张淑妃可能是后悔了。

　　后悔让她的渔阳王做了皇帝，从此便不能只宠着她一人了。

　　四月末，陆明珠生了个小皇子，与皇上并不开怀的笑做对比，陆明珠笑得很含蓄。

　　陈丹燕看着被陆明珠抱在怀里的、连呼吸都十分细弱的小婴儿，突然感到一阵难过。

　　“燕燕，怎么了？”道喜的人都走了，老皇帝又去陪他的琴婉仪了，陆明珠拉着陈丹燕的手问她。

　　她是来给陆明珠陪床的，刚刚生产的人总是有诸多不便，交给别人她不太放心。

　　“明珠，我一想到这孩子在宫里头出生，我就难受。”陈丹燕也说不出来她哪儿难受，只是一想到这个孩子不被父亲喜欢，以后还得和他的兄弟，为了一个并不美好的位置争得头破血流，她就觉得不值。

　　要是大家都能跟我一块穿回去就好了。

　　要是明珠真是她表姐就好了。

　　她们就嫁在陈家附近，他爹那么能耐，就是婆家混蛋，也能靠手里大把的银子作威作福。

　　那个狗将军干嘛就得回来找他的妹妹呢？

　　干嘛就非得把那么好的妹妹带到这火坑里呢？

　　优柔寡断！婆婆妈妈！沽名小人！

　　想着想着，陈丹燕眼泪都要流下来。

　　陆明珠只拍拍她的背，温声安慰：“快了，快了……很快就要结束了……”

　　的确，事情很快就落下了帷幕。

　　08

　　老皇帝死了。

　　被他的真爱张淑妃捅死在景淑宫。

　　琴婉仪给老皇帝生了对龙凤胎，老皇帝高兴极了。

　　这琴婉仪真是个妙人。她抱着两个孩子，笑着对皇上说，臣妾幼时在王府多蒙淑妃娘娘照顾，臣妾愿意把其中一个孩子给淑妃娘娘，一来安慰娘娘丧子之痛，二来，也为这孩子争个好身份。

　　奴婢出身的琴婉仪，要封做高位，总是有许多困难的。

　　而且，皇上没能保住他们的孩子、心里对淑妃娘娘也是有愧的。又有了一个小皇子的他，这会儿终于有心思，去见他的淑妃娘娘了。

　　他抱着刚得的小皇子来到景淑宫，被他的淑妃娘娘拿着磨尖的钗子刺中了脖子，怀里的小皇子也掉在了地上。

　　在宫人的保护下，摔在地上的小皇子只被淑妃娘娘划伤了脸。这是好事，脸上有疤就做不了天下共主了。

　　而且，一个农妇之子，以后能有这样锦衣玉食的生活，还得感谢琴婉仪只生了个小公主。

　　09

　　六月，陆明珠抱着襁褓里的小皇帝坐在朝堂之上。

　　殿下的陆将军深深地看了眼垂帘之后的妹妹，沉默地低下了头。

　　陈丹燕坐在长乐宫的花圃里，看着小春拿着小剪子给花修枝，想着这会儿正坐在龙椅上的陆明珠，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好的。

　　虽然可以预想到明珠以后的生活大概会和平静安宁没什么关系，但想想事业型女性在古代本就得不到多少理解，护崽的陈丹燕还是选择和陆明珠站在了一边。

　　嗯，大家都有美好的明天。这不是很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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