隙

　　傍晚时分，夕阳西下，映红了半边天。严胺背着沉重的画板站在门外迟迟不敢开门。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最终，门前的人还是抬起了手开始输入密码。每按一个数字，严胺的心便每下沉一分。输完最后一个数字，门开了。

　　果然，陈霞正坐在沙发上等着自己。严胺一眼便看见她手里拿着的东西——自己在全国绘画比赛中参赛的作品。严胺本想直接回房间，却被叫住了，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画朝自己扑来，轻飘飘的纸张却重重的落在严胺的心上。

　　“你看看自己画的什么东西？养你16年是白养的吗？学了这么多年，有什么用?连个第一都拿不到！”陈霞大声吼着。

　　她一向对自己严格，严胺已经习惯了。只是默然的蹲在地上，将自己的画一幅幅的捡了起来，紧紧的抱在怀里。耳边的数落声还在继续，严胺一直没有出声反驳。直到听到了一个人的名字。

　　“去年有个余泽，你只拿了个第二，今年没了他，你居然连名次都拿不到了。你难道也想成个跟他一样的废人！”

　　“够了，你的眼里就只有名次吗？”严胺再也待不下去了，重新背上画板冲出了门，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跑下楼梯，33路公交车便刚好停在严胺面前，女孩儿没有任何犹豫的上了车。车上没有什么人，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天空应景的下起了小雨，打在玻璃上的雨点。一滴滴的顺着窗玻璃斜斜的流落下来。有的雨点从车窗的一端流到另一端，流着流着短暂停住，接着又流动起来。估计是太累的缘故，严胺觉得今天的眼皮格外的沉重，便睡了过去。

　　“终点站已到达。请未下车的乘客尽快下车。”终点站的播报声将严胺从睡梦中惊醒，脑袋还懵懵的，便背起画板下了车。33路班车扬长而去，严胺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整条街空荡荡的，每户的门都紧闭着，严胺朝着班车离开的方向向前走着。这条街像是没有尽头一样，周围一个人都没有。直到前面出现了一个拐角。严胺加快了步伐，转过了拐角。眼前的景象和先前的街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像是两个极端一样，让人有种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既视感。

　　街上人声嘈杂，喧闹无比。正对着的是一个石头砌成的大门，严胺走近两步才看清上面的字----远飞中学。校门顶部的正中央挂着一个时钟，墨绿色的藤蔓攀附在上面，将它笼罩，指针指向11:59。

　　远飞中学不是早就闭校了吗？正当严胺疑惑之际，三五个穿着带有远飞校徽的校服的学生。从旁边跑过，其中一个短发女生还险些将严胺撞倒。

　　短发女生道了句歉。看严胺还愣在原地，便拉着她一起朝校门跑:“别愣着了，要迟到了。”

　　严胺没有选择挣开她拉着自己的手。而是跟了上去。反正去哪里都无所谓，不如进去一探究竟。一路小跑进了一栋古老的楼，最后在一间教室前停了下来。还好。是一间画室，里面已经有许多同学在画了。严胺随便找了个靠窗的位置，放下画板。上课铃响起，一个大概四五十岁，身材微胖的男人走了进来，估计就是老师了。他将一个苹果放在讲台上，示意下面的同学画这个。这种简单的素描，严胺五岁便会了，没用多久就画完了。便重新抽出一张白纸夹在素描画的上面，开始画窗外的景色。

　　台上的授课老师走下讲台，观察着每一个同学的画，时不时指点几句。到严胺时，一看到她画板上的画便沉下了脸:“新来的?”

　　严胺点了点头。

　　“为什么不画我布置的作业。”中年男子的声音浑厚，显得严厉，面色阴沉。

　　“画完了。”严胺抽出上面的画，露出下面的素描。苹果栩栩如生的跃然于纸上。

　　那老师便没了话说，但脸色依旧没有转晴，阴沉着脸又继续去看下一个同学的。严胺这才注意到他右边的衣袖下空荡荡的。

　　待所有的同学都画完后，台上的授课老师便开始公布优秀作品名单:“第一名，新同学，严胺。”没出意外，毫无悬念的拿下了第一。一些同学的视线若有若无的投向这边，带着打量。严胺不太习惯这种目光，将头撇向一边。假装望向别处，一个熟悉的身影一晃而过。

　　“第二名，余泽。”

　　严胺身形一震，他怎么在这儿？角落的少年似是感受到严胺的视线回望了过来。额前的碎发几乎快将男人的眼睛全部遮住。严胺还记得自己之前跟他说过，他的眼睛是琥珀色的，很好看。可现在少年的眼里只剩一滩死水，再无光泽。皮肤泛着病态的白，穿着一件白衬衫，整个人显得颓废。男人率先移开目光继续完成面前的画。用的左手。

　　接下来的时间严胺没在集中过精力。下课铃一响，便背起画板想拦下他。结果角落的位置空空如也，早没了人影。严胺跑下楼追出校门。太阳还是悬在半空中，和来时一样。延安疑惑的看了一眼石墙上的时钟，11:59。

　　三五个穿着带有远飞校徽的校服的学生从身旁跑过。旧剧重演般又险些被其中的短发女孩儿撞倒“别愣着了，要迟到了。”又是被拉进同样的画室。

　　上课铃再次响起，中年男子走进教室。朝严胺这边看了一眼，再次拿出那个苹果。同样的剧情发展，同样的余泽第二，严胺第一。下课铃响起，中年男子走出教室。严胺这次没再去追余泽，而是慢慢的走出校门。墙上的时钟依旧指向11:59。

　　三五个学生第三次从身旁跑过。果然，自己没想错。这里进入了循环，但时间每次重置中间都会隔几分钟。可是为什么会这样？严胺陷入了一个死胡同。

　　这次依旧是画苹果，严胺故意没去认真画。出乎意料的，第一名还是自己。下课铃一响，严胺就快速的冲了出去，没有去回头看墙上的钟，一直跑到来时的那条街才停下来，边走边观察两边的房屋。试图从中发现点什么。所有的房屋结构都各不相同，唯一的共同点是都关着门，无人居住。严胺在一栋复古的房子前站定，发现了点异样。

　　是一栋全木质的房子，外面刷着一层暗红色的油漆。经过岁月的洗刷，有些地方的油漆早已脱落，却仍然干净，无尘染。疑点便在这里，和其他脏乱，落满灰尘的房屋比起来，这里显得有点儿过于干净了，像是被人打扫过。

　　严胺踏上台阶，站在木门前抬起手想敲门，结果手刚碰上门，门就开了----门没锁。屋内摆着许木架，上面放满了花盆，花盆里的花早就枯萎了，枯死的藤耷拉在盆边。房子内部装饰偏古典风格。严胺朝里走了两步，伸手摸了摸木架，没有落灰。

　　“吱——”古老的木门发出呕哑的声音。门被关上了，视线暗了下来。

　　严胺警觉的转过身，灯光亮起，看清了眼前人。

　　“为什么来这儿?”余泽抱臂靠在墙上，黑眸审视着面前的女孩儿。

　　“你能来，我为什么不能。”严胺赌气般撇过头。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他说的“这”不是指这个房子。

　　“你知道这是哪儿?”

　　“时间缝隙，又称时间之城，被社会淘汰的人便会坐上33路车来到这儿。”余泽绕过木架坐回椅子上，用左手继续画着画。周围的地上扔满了被揉成团的画纸。

　　这件事严胺是知道的，半年前天意弄人，本该因出色的画技享受无数鲜花和奖杯的少年。因为一场车祸，右手再也无法拿起画笔了，此后的每一场比赛都不尽人意。渐渐的大家都对他失了望，之后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在学校出现过。曾经同学们口中的风云人物，大家眼里的天之骄子，堕落成了现在的模样。

　　“这里只会让你变得更加堕落。

　　“那又怎样？你也看见了现在的我废人一个，这里能让我拿到想要的第一，而你的到来抢走了这个第一。”余泽再次扯下画本上的画揉成团，随意的扔在地上。

　　“这里的第一根本算不了什么，跟我一起出去。谁说画画只能用右手？我相信你可以。”

　　“别多管闲事。”余泽眼底尽是漠然。

　　严胺如坠冰窟，冰冷的话语打在心上。一直以为他也是对自己有感觉的，两个人相识相知，可以说是灵魂上的伴侣。

　　“你就是不敢，你怕再次让他们对你失望，不是说这次全国大赛要打败我的吗？大骗子。”去年的全国大赛其实两人是并列第一。“是我多管闲事了。”严胺边说着边向后退了两步，转身走到门口，攥紧了手中的带子，“醒醒吧，阿泽。”

　　直到严胺离开后，余泽才放下画笔，握了握右手。

　　你不属于这里，胺胺不应该被任何人束缚，你还会有更好的前程，别再被我影响了。

　　严胺再次回到校门口，估计那个授课老师也是一样的，这其中一定有什么机制。第四次被拉进那个画室，等中年男人布置完作业后，延安没有立马去画，等过了两分钟才开始调色画画。过了一会儿后，中年男子走下讲台开始一路检查，待看到严胺的话后，突然脸色大变“你画的什么东西?我布置的作业呢？”男人脸气的通红，伸手想扯掉那张不符合“规则”的画。

　　严胺扯住画的一角，将先前的所有的画掀向空中，每张画都极具个人色彩，冲击着人的眼球。像是赋予了生命一般。随之转动的还有大门上的那个时钟。

　　“别想困住我。”严胺趁着中年男人还未反应过来，赶紧背上画板冲出画室，被早已等在门口的人一把拉住。

　　“走这边。”余泽拉着严胺从右边楼梯跑出，直到回到那间花房里才停下来。

　　余泽从木架上取下一个小花盆，花盆里的花开的正盛。“你一来它就开了，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有用，带着吧。”严胺接了下来 。“行了，胺胺就是要天天开心的，替我拿下国一。”余泽抬手用力的揉了把严胺的头发。

　　严胺打掉了还在头上作乱的手，“我才不要代替你呢，有本事你就自己来全国大赛上打败我，完成约定。”

　　“叮——”时钟指向12:00，33路公交车准时到达。

　　严胺将一幅画塞到余泽怀里便跑上了车。班车启动，严胺透过车窗向后喊道“余泽，我会一直等你的！”

　　余泽看了一眼怀里的画，画上的少年额前的碎发刚过眉，肆意的笑着，右耳的耳钉泛着光，一点儿也不显得女气。黑t左边胸前印着个嚣张的字母“z”，琥珀色的眸子带着光泽，颈上的金牌在阳光下无比耀眼。

　　严胺直到下了班车都还觉得一切都像一场梦，但手里的花盆却明晃晃的昭示着这一切都是真的。

　　什么是空间之城，时间缝隙，都是些冠冕堂皇的词。世界上哪来的世外桃源，它只是抓住了你的欲望，让你适应它的规则，潜移默化的去改变你的思想。那你觉得只有在这个地方自己才是有用的，使你变得更加堕落，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现实世界的时间还只过去几个小时。严青和陈霞正在到处寻找自己，回到家后，两人又就着离家出走这一行为数落了严胺一顿，但最后陈霞还是软下性来心平气和的跟严胺聊起来画画。回到房间严胺将花养了下来，放在窗边。生活还在继续。

　　又是一年全国大赛，头上的太阳火辣辣的照着。主持人在台上滔滔不绝，严胺在台下昏昏欲睡。又过了20分钟才终于到了关键环节。

　　“第三名，丁艳。”

　　“第二名，杨浩言。”

　　“第一名，严胺。”

　　严胺兴致缺缺的走上台接过奖杯，礼貌的笑了笑。

　　“别急，还有一项新增的特等奖得者是——”主持人卖关子似的故意拖长声音，严胺也抬起了头，特等奖?

　　“是——余泽！虽然他没和其他的参赛者一起……”

　　旁边主持人的声音还在继续，但严胺却已经听不见了。少年从后台来了的走出来，朝严胺笑着，和画中的人重合。

　　阳光永远炽热，少年依旧耀眼。

　　注:1.这是一篇oe，开放结局，最后可能只是严胺做的梦。

　　2.33路公交车返程只能上一个人，余泽知道，严胺不知道她以为是余泽单纯不想走。

　　3.33路公交车司机也是时间缝隙中的一员。

　　4.返程车出现时间是不定的，几年几个月都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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