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纸鹤

　　今天的天空湛蓝，只见几缕云丝，躁热，亮度也高，千鹤心中阵阵烦闷。也不知是怎么了，越靠近教室就越抗拒，于是一步步挪，却还是踏进了教室。
　　风扇在转，带起含着热气的风，打个转，从窗户跑出教室。零星的几个人坐在位子上安静地畅游知识的海洋，千鹤习惯性去看通知栏，发现上面张贴了新的座位表，她一排排看过去找自己的名字。4排…6列同桌是……方纸！
　　下意识地，目光便移开，指尖纠缠在了一起。怎么会是他？千鹤心下大骇，鼓起勇气再看了一次。真的是他啊……确认的刹那，千鹤便似失了魂，再回过神来，已经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后知后觉，心跳加快，心尖那抹欣喜雀跃蔓延开，在心中与惊骇抗拒的心理势均力敌。双方斗争的结果便是皆化为一声轻叹，“唉，顺其自然吧。”千鹤轻声呢喃，带着一丝无奈。
　　哪怕有一早上的心理准备，在兵荒马乱地换座位后，在方纸的旁边一坐下，千鹤依旧紧张的手都不知该往哪放。静坐了会儿，千鹤耐不住开始叠起了千纸鹤，这是她的爱好之一，可以用来静心的。一只，两只，三只，四只，五只……绿色，黄色，紫色，蓝色，白色……
　　中午放学的铃声骤然响起，方纸起身将椅子推进桌子，千鹤原本趋于平静的心因这声音又乱了，手一抖，第六只粉色的千纸鹤被撕烂了。千鹤呆呆地看着手上烂掉的千纸鹤，心中泛起一丝“悲凉”，她又猛然抬头，看向那个已远去的背影，于是就又有了止不住的落寞。“和他做同桌的第一个十分钟，在寂静中度过。”千鹤略带埋怨地想。
　　“啪”的一个响指声伴着轻笑调侃的声音“嘿，回神了，人都走远了还看呢？”千转过头，看到了正一脸姨母笑的林风，“别这么念念不舍啦，你都和他成同桌了，以后慢慢看嘛。”
　　千鹤接不住这句话，只能轻抿了一下嘴，直视林风：“阿风，我有点紧张。”林风闻言愣了一下，随即笑得弯了腰，“小鹤儿，你这也太……”平复了一下呼吸，林风拍了拍千鹤的肩，说：“鹤儿，没必要，以后和他慢慢熟悉就好啦，走，吃饭去！”千鹤轻声应了一下，便起身与林风离开。
　　她们身后，风起，千纸鹤的翅膀抖动，欲飞，终未飞。
　　日子总得过，更何况高中的学业不可能轻松。于是，在和方纸成为同桌的第一天，千鹤就对着镜子说：“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加油！”还傻傻地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反应过来的千鹤忍不住扶额叹气。心想，我真是个智障。
　　千鹤也许不智障，但是一定很怂。从第二天开始，千鹤努力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让自己看起来只是个泯然众人的普通同学，哪怕她其实隔着两层衣物与方纸手肘相碰都会胆战心惊。
　　每当她静不下心来，她就尝试刷题——像方纸一样。但几天就坚持不住了，千鹤本就不是那种很爱学习的学生，更何况心中总有个魔鬼般的声音在蛊惑，“他现在可就坐在你旁边呢，去搭话呀，去和他熟悉起来呀……”
　　千鹤一边将手上刚与林风传的纸条叠成千纸鹤，一边在思索怎样与方纸搭讪。还未想出个法子，手上的千纸鹤已经折好，完美地将纸上的文字隐藏，单从外在看来，压根发现不了里面有字。
　　咦？千鹤微微睁大眼睛，下一秒又笑弯了眉眼。既然看不出来，那些不敢说出口的话也许可以通过这个方式递过去，假装自己早已大胆地表白过，若是哪一天他折开了，便是意外之喜，若是一直不拆，也没有损失。
　　思及此，她偷瞄了一眼方纸。干净清爽的少年哪怕不笑也足以让怀春的少女悸动。方纸端端正正地拿笔写着数学卷子，认真专注地攻克最后一道大题。千鹤略微紧张地把玩了一会儿手中的千纸鹤，才等到方纸放下笔。
　　“送给你。”千鹤将千纸鹤放在了方纸的桌上，迎上方纸疑惑的目光微微笑了一下，没有多说什么就收回了目光，开始“认真”地收拾桌面。看似毫不在意，实则余光里盛满了他的一举一动。
　　方纸没有收到回应也就收回了目光，拿出了物理试卷来写，没有去动那只千纸鹤也没有再说什么。
　　千鹤略微有些失望，手上的动作不由自主地放缓了些，只觉得四周的欢笑渐远，连风都不再窃窃私语。她察觉到自己此时的心态太过压抑，于是起身出去吹风。
　　方纸依旧沉浸于做卷子，千纸鹤也保持着展翅的模样，头对着热爱学习的少年，仿佛要帮自己害羞的主人看个够。
　　高中生活不是只有暗恋，尽管千鹤好像总在想有关方纸的事，但实际上大部分时间她还是用来写作业的。"No one steps……in the……same……river……twice&……”
　　“老师。”千鹤被方纸怼了一下手肘，听到他的话后赶紧揉了揉太阳穴，再次看向手上这篇英语文章。
　　呃……又有点晕了，千鹤努力撑住，将这篇英语阅读往方纸的方向递过去了一点，小声问“学霸，你能不能教教我怎么写呀？”
　　方纸接过，边在纸上圈划，边教千鹤。“你看题干，What can we learn about the author？这题问的是我们可以知道作者的什么信息。然后再回原文去找，一般第一题的答案都在一、二段，比如说这里，He is……”
　　千鹤专注地在听，但时不时也会走神，偏移了注意力，“他念英语好好听啊……”
　　“……所以最后一题选D。听明白了吗？”
　　千鹤闻言，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嗯，谢谢你。”
　　在这节自习课下课之前，千鹤又问了方纸几道题，包括但不限于英语数学，方纸一一解答，且都给千鹤讲明白了。
　　千鹤感叹于其能力之强的同时，心头那怀揣着情感的千纸鹤开始扑扇翅膀，在千鹤的心里带起了阵阵微风。“他会给我讲题，那……也许我有那么一丁点的机会呢？”
　　心头的那只千纸鹤的翅膀扇啊扇，扇得千鹤心痒。她翻出了一只早就折好的千纸鹤，犹豫了一下，将千纸鹤的嘴涂红后放在了方纸的桌上，“谢谢你，这个给你 ^_^ ”
　　方纸瞟了一眼，说了句“不用谢”下一秒被一位同学叫过去讲题。
　　千鹤听着那边讲题的声音，忽然意识到，她有什么特殊的呢？对于方纸来说，讲题只是巩固知识点的一个方法吧，给谁讲都无所谓的。
　　千鹤将目光收回，转向了桌上的千纸鹤。粉色的千纸鹤舒展着翅膀，红色的嘴尖让它多了丁点儿鲜活，但不足以摆脱纸制的生硬。千鹤的目光微微散涣散，仿佛她看的不是千纸鹤，而是千纸鹤的肚子里那句说不出口的话。
　　“我不特殊，我的纸鹤也是，想必他是不会拆开了。”千鹤抿了抿嘴，觉得有点失落。
　　千鹤正趴在桌上调节情绪，林风过来直接坐在了方纸的座位上，手搭在了千鹤的肩上。“嘿，鹤儿，你咋啦？”
　　千鹤偏过头，发出一声“唔嗯…”稍稍思索了一下，将刚刚发生的事及自己的心情都一一告诉了林风。林风看到了桌上的千纸鹤，边听千鹤说话，边拿起了那个千纸鹤，左右翻看，心里嘀咕了一句“还真挺用心。”
　　稍加思索，林风信誓旦旦地对千鹤说：“鹤儿，别丧气，你现在可是他的同桌哎，再说他不都收下了吗？感情啊，都是一步步来的。今天他收下了，明天说不定就明白你心意了！”
　　千鹤有点无语，明天就明白心意什么的，怎么可能啊？千鹤还是心烦，又不自觉叠了一只千纸鹤。“唉，还是算了吧。”千鹤喃喃自语。
　　林风斜睨一眼低着头的千鹤，又说：“行啊，别那么麻烦了，你直接表白吧！”千鹤顿时感到脸上烧了起来，“不不不，不行的。我，我再多叠些千纸鹤吧！”
　　林风看着千鹤晃出残影的手，笑得止都止不住。
　　第二天开始，千鹤将她与朋友们传的纸条叠成很多很多的纸鹤，堆在桌上。再总是让几只顽皮的千纸鹤“不小心”地“飞”到了方纸桌上，且总有一只粉色的，涂了“口红”的千纸鹤。
　　但方纸看向千鹤的时间很少，就更别提发现什么了。但方纸的不理睬对于千鹤来说反倒相当于一种纵容，每一个没有被拒绝的千纸鹤，她都将其当作已被接受。
　　于是，她开始越堆越多，直至一周后的下午。方纸的一方桌角已经被填满了千纸鹤，在某个课间，他双手捧起了他桌上的所有千纸鹤，向教室后面走去。站在垃圾桶旁，将手中的千纸鹤全部扔了进去。
　　心思一直追随方纸的千鹤在看到这一幕时触电般的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她压抑自己的情感，调整自己的表情，确保等会回来的方纸不会发现端倪。
　　千鹤捏着笔，想装作自己在认真的写作业，但心却怎么都定不下来。她想强迫自己忘掉刚刚那一幕，却适得其反。
　　方纸那一秒不到的动作在千鹤心里被不断放慢，放慢，像一把钝了的刀捅进千鹤的心里。为什么，他要讨厌我了吗？千鹤忍不住心想，带着绝望。他不会喜欢自己的。
　　突然间，千鹤意识到，怎么过了那么久方纸还没坐回座位。她转头去看，发现方纸正在和他的朋友说笑。翘起的嘴角，笑弯的眉眼，映进千鹤的眼里。多好看啊，千鹤觉得自己很可笑，他可从来都没有对自己笑过，哪怕只是礼节性的。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总之，等千鹤回神时，她已经站在了垃圾桶旁边，低头看去。
　　纸鹤仿佛只是点缀，又仿佛已经融入，零散着成为了最上面的一层垃圾，红的，白的，绿的，蓝的…也包括那几只粉的。
　　上课铃将千鹤的神唤回，她缩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再慢慢紧握成拳。提步回到座位，机械地拿出这节课需要用到的东西，脑子里却已经在胡思乱想。胡乱，却围绕着身边的那个人。
　　一节课很快就过去，当下课铃打响，千鹤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开了一节课的小差。果然，专注于一件事的话，时间就会过得很快，哪怕那件事并不正经。千鹤心中嘲讽的想着。
　　低头收拾着桌面，看到了摊开的英语书和书上不明意义的几道荧光笔的痕迹。千鹤不由得在心底“哈”了一声，苦笑着摇了摇头。
　　千鹤啊千鹤，最差的英语课都敢不听，你真的是失心疯了。
　　这样想着，千鹤将书收了起来，决定去买个冰淇淋，让自己冷静下来。
　　走廊上，一阵微风吹过，天上的云悠悠地飘远，露出身后的太阳。阳光洒满整条走廊，晃到了千鹤的眼睛，她微微低下头，让头发遮住自己的眼睛。啧，真烦，太耀眼了。
　　千鹤叼着冰棍走向教室，在路过楼梯间时，一只手从阴暗的角落伸出来，拍了下她的左肩。千鹤向左看去。嗯？没人？错觉？这时从右边传来了林风的声音：“嘿，小鹤儿！”
　　再次转头，千鹤一脸懵地看着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的林风。林风其实就是想和千鹤打个招呼，但当千鹤看向她了，她的关注点就瞬间转移了。
　　“哇，千鹤！你去买冰棍都不叫我！”林风装作一脸振惊，晃着千鹤的手说，“给我也咬一口嘛。”
　　千鹤将冰棍递过去，待林风接过，她轻捻了一下指尖，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很快变得坚定。她将正一脸满足地吃着冰棍的林风拖入阴暗的角落，一脸严肃地望向林风。
　　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很快变得坚定。她将正满足地吃着冰棍的林风拖的角落，一脸严肃看向林风。
　　林风一脸懵逼，但看到千鹤认真的神色，她忙不迭地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千鹤定定地看着林风，一字一句地说：“风，你知道吗，方纸他从来没有对我笑过，哪怕只是礼节性的。”说完，紧张地抿起嘴，看林风的反应。
　　而林风听闻此话，放松的长吁一口气。嗐，她还以为是什么大呢。随即不甚在意的安慰千鹤，“没事啦，这多正常，毕竟你们性别不同，又还没有发展出什么关系。”
　　千鹤看着林风一边说着“安啦~”一边又啃了一口冰棍，就小小声嘟囔了一句，“要是性别一样，我说不定就不喜欢了呢。”
　　林风听到，无语地看向千鹤。而千鹤顶着这“你怎么听不到重点”的谴责目光，张了张嘴但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心中暗想，连笑一下都没有，我又怎么可能追得到他呢？跟阿风说的话，她能理解吗？果然，追一个人什么的，还是我太痴心妄想了吧……
　　把剩下的冰棍全都给了林风，千鹤回到了教室。在座位上坐下，不用侧头，余光就能看见方纸又在写题，千鹤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觉得有点累。下一秒，上课铃打响，千鹤逼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希望能认真地听懂这节课的知识点。
　　日子一天天去，那个问题始终困扰着千鹤，没有解决。从那天之后，再没有一只千纸鹤会长久地停留在方纸的桌上，所有千纸鹤的归宿，都是被千鹤亲手扔进垃圾桶。

　　“还有两周就期中考了啊，都收收心。你们已经高二了，明年就高三了，时间不多了啊。行了，放学吧。”班主任说完这句话就挥挥手拿着水杯走了，教室里又活跃起来，收拾东西的，呼朋引伴的。林风提溜起早就收好的书包，两三步来到千鹤身边，“鹤儿，走吗？”
　　千鹤微笑着冲她摇摇头，“不了，你先走吧。拜拜，路上小心。”林风撇了一下嘴，“哦，那我走啦，你也别太晚，记得吃晚饭。”千鹤还是保持着那个微笑，点点头应了一句“好。”
　　千鹤目送林风出了教室门，看着她走几步就得跟几个人打个招呼，轻轻笑了一下。真好啊，真受欢迎，阿风没有我也可以很开心啊。不，不对，是和我在一起反倒会变得不开心呢。
　　千鹤收回目光，拿出要补的作业，戴上耳机。余光里，方纸也没走。千鹤又忍不住嘲了一下自己，人家是给自己加练，你却是老师布置的作业都写不完，得找时间补。千鹤打开音乐，开始补作业。
　　旁边起身的动作惊动了千鹤，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写着写着又走神了。懊恼涌上心头，千鹤气自己实在不争气，却又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方纸收拾好书包，往教室外走去，但突然顿了一下，转头看了一眼呆呆的坐在那里的同桌。犹豫了一瞬，要不要提醒她已经六点了。但仅一瞬，接着他就转回了头。算了，关我屁事，该回家吃饭了。
　　千鹤是在方纸出了教室之后，才从极端负面的情绪中抽离出来，重重叹了一口气，举起手表看了一眼。啊，六点都过了呀……
　　“啧，作业都没写完，还想吃饭？”千鹤吐槽了自己一句，摸出一块糖含在嘴里，接着写作业。
　　待千鹤再次放下笔，教室内的光线已经算得上是阴暗。千鹤清点了一下，确定所有老师已布置的作业都写完了后，她看了一眼手表，19:46。
　　啊，这支离破碎的时间。千鹤突然有了点强迫症的心思，决定等到八点整再走。感到肚子有些饿，她又摸出一块糖，再次欺骗了自己的肚子。
　　千鹤看着方纸的桌子出神，这样静静待一会儿挺好的，可以思考一些事情。不知是不是黑夜总能给予怯懦者一些勇气，千鹤突然就想，自己是不是应该主动一点，是不是应该把想说的话都说出来？
　　自己想说什么呢？千鹤拿过一张粉色的方形便利贴，在上面工工整整地写下了“方纸，我喜欢你。”这几个字。也许有更华丽的词藻可以来修饰，但这就是千鹤想说的。千鹤盯着它，盯了好一会儿，然后把它仔仔细细地叠成了一只千纸鹤。
　　呵，说不出口……
　　千鹤任由它停驻在作业本上，不去理会。她把头瞥向窗外，发着呆，直至“滴滴”两声，电子表八点准点报时。将所有东西扫进书包，千鹤边听歌边走出教室。
　　那些说不出口的话啊，还是藏在千纸鹤的肚子里吧。

　　喧哗人声将千鹤吵醒，她揉了揉眼睛，发觉已经下课了。啊……怎么又睡过去了！千鹤快被自己气死了，总说要认真听课，但总是会睡过去。
　　千鹤环顾一周，发现大半的同学已经走了，心下一惊。正迷茫时，林风从外打水回来，看到刚睡醒的千鹤，笑着问了一句：“鹤儿，你是不是忘了下节是体育课呀？”
　　千鹤抿了一下嘴，确实忘了，再说了，她又不喜欢上体育课。
　　林风拉着千鹤在打上课铃前跑到了篮球场，同学们三三两两地站着，目测不止一个班。
　　体育老师清点人数后说：“知道你们要考试了都很紧张，自由活动吧。”
　　话音刚落，排好的队伍瞬间散了，千鹤同林风往教室走去。但，鬼使神差地，千鹤偏了一下头，看到了班上几个男生拿着一个篮球在同隔壁班的男生说话，看样子是要打个小比赛。这再正常不过，而让千鹤在意的是，方纸也在其中。
　　千鹤的心小小的雀跃了一下，对林风说：“你先回去吧，我去小卖部买点东西。”
　　“哦，好。”之前并非没有这样过，林风不疑有他，答应一声就继续往教室走去，千鹤则转身向小卖部走去。
　　这天气这么热，方纸打完球之后肯定要喝水的吧？千鹤在心中对自己说，给自己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炎热的天气使小卖部的冰水被抢购一空，赶在被小卖部的老板娘训斥之前，千鹤从冰柜的深处掏出了一瓶冰过的水。结账后，捏着那瓶水，千鹤忐忑地把自己挪回篮球场附近。却在转过那个拐角后，再无法往前一步。
　　烈阳下，少年肆意挥洒着汗水，活力的身影映入少女的眼。千鹤又不可避免的紧张了，心跳如擂鼓，手上用了点力，握紧了那瓶水。
　　这时，场上的男孩们停下了动作，要换人了。千鹤吞咽口水，想趁这个机会去送水。才踏出一步，却看到在场边，一个同班的男同学下场后接过了班上一位女孩子的水。
　　千鹤想起了林风前两天讲的八卦，这两位同学是一对的。意识到这个事实，千鹤又把脚收了回去，忍不住问了自己一个问题，你有什么资格去送水？
　　呵，千鹤低下头，遮掩露出的苦笑。他又有什么理由接过你的水？注定被拒绝，还试什么啊……
　　千鹤定在了原地，就这么看着方纸和其他男生打篮球，笑着闹着，一次又一次投篮。在千鹤目光开始微微涣散的时候，被一只手猛地拽着往后，跌跌撞撞的到了楼梯间。千鹤抬起头，看到转过身来的林风，脸上是毫不遮掩的愤怒。
　　林风真的很气，看着有中暑预兆的千鹤，厉声质问：“千鹤！你有毛病吗？”
　　千鹤瞳孔一缩，嗫嚅了一句“对不起……”再次运转起来的脑子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在大太阳底下站了很久。
　　林风抢过千鹤手里的水，贴到千鹤的额头上，千鹤被冰了一下，下意识“嘶”了一声。林风得到了反应，没好气地将水拧开，怼到了千鹤嘴边。千鹤接过，喝了几口，又被林风扯到了台阶上坐着。千鹤把水拧回去，整个瓶身贴在脸颊上，盯着地板出神。
　　“你刚刚……到底在干嘛呀？”林风看着这样的千鹤，也不想再骂了，只能一脸心累的这么问一句。
　　隔了几秒，千鹤好似才反应过来，“嗯？”
　　林风快疯了。
　　千鹤收回了目光，看向林风，缓慢地说：“哦。送水啊。”
　　林风听到这个回答，气笑了，直接怼回去，“送谁？鬼吗？你面前那块区域可是半个人都没有。”
　　千鹤将水换了一边，叹气般说：“方纸啊……”
　　林风的眼里已经没有光了，“你们俩之间隔了一个完整的篮球场，你是打算以投篮的姿势送给他吗？”
　　千鹤又换了一边，没有理她。林风用手指点她，恨铁不成钢地说：“你不是鹤吗？那么厉害的一种鸟。”
　　“纸做的，谢谢。飞都飞不起来，呵。”千鹤这回有了反应，但依旧没什么气力。林风皱了眉，没有说话。
　　就这么静静地坐着，两人都没有说话。感觉脸上的红晕应该已经褪去了大半，千鹤打算问林风回不回教室。但林风抢在千鹤之前开口，“鹤儿，你要不别喜欢他了，他到底有什么好的啊？”
　　千鹤看着林风，有点发愣，在心里对她说：你的能力与他不相上下，不会明白对于我来说他是多么值得仰慕；你那么多爱慕者却从未留心一人，不会明白对于我来说喜欢一个人意味着什么。
　　千鹤想了很多，想该怎么和林风说，林风能否明白，自己又到底是怎样认为的。想了太多，还是不知所措，憋了半天，却只喃喃，“他……很好啊，我……不可以，喜欢他吗？”
　　林风舒展开了眉头，她看着千鹤眼睛泄露出来的慌张，突然就不想计较了。她抓过千鹤的手，捏了捏，笑着问她，“鹤儿，你这是喜欢呢？还是执着呢？”
　　习惯了林风的动手动脚，千鹤没有把手收回来，但是被她的话问蒙了。让自己不停地看向一个人，让自己不停地想着一个人，算是一种执着吗？
　　质疑的种子发了芽，那份情感被轻而易举地添了杂质。暗恋了太久，可还记得最初的那一瞬间？
　　上课铃打响，林风拉着千鹤跑进教室。

　　根据相对论，考试中的一小时相当于平时的一分钟。两天的期中考，哗啦一下就过去了。
　　紧绷后放松，脑子还有点适应不了，千鹤在走向教室的途中还有点恍惚。两天啊，48小时呢，就这么没了，嘤嘤嘤。
　　更何况，她这次感觉很不好，虽然不是高考，但怕是以后没大学上了，千鹤抿起了嘴。
　　千鹤一步一步蹭进教室，还是从后门进的，总之就是不想面对。
　　教室里人不多，两只手数的过来的数。方纸已经端正地坐在了座位上，难得的没有刷题，正在看书。
　　千鹤见到他，有那么一点点不想回座位了。可林风还没来，千鹤无处可逃，只好回到座位上。
　　她这几天想了很久，发现自己当初只是听其他同学犯花痴才开始关注方纸的，之后便像追星一样仰望着他，但又想靠近他，进入他的圈子。久而久之，千鹤就觉得自己喜欢他，非常喜欢。
　　原来自己从来都不是想要得到这样的人，而是想要成为这样的人。
　　如若说这是一道数学题，那自己从一开始就代错了公式。既然是数学题，那对付它的终极绝招就是：放弃，下一题。
　　千鹤坐在座位上，给自己换了一道题：班主任快生日了。班长前几天还提醒同学们，可以考虑考虑送什么。思来想去，还是折千纸鹤吧，这是千鹤唯一能让自己骄傲的东西了。
　　步骤早已烂熟于心，千鹤很快就折好了要给班主任的千纸鹤，放在内侧，防止被过路的同学扫落。然后拿出之前没看完的小说，继续阅读，让自己沉迷于小说世界里。
　　几不可闻的“咔嗒”一声，头顶的风扇“嗡嗡”转响，突如其来的强风掀翻书页，千鹤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余光里的是什么……靠！那只千纸鹤！
　　千鹤赶紧去抓，可还没追到千纸鹤，手先碰到了方纸的手臂。下意识的，千鹤触电一般缩回了自己的手，紧握成拳。
　　而那只千纸鹤趁机畅通无阻地翻滚落至方纸的书上，卡在书缝中昂首振翅。
　　进教室后第一次看向方纸，千鹤发现他好像本来就有点不高兴，看到这只不速之客，眉头皱的更深。风还在吹，碎发糊了眼，千鹤却觉得自己这一块的空气有点凝固。一句“对不起！”脱口而出，却也没了其他动作，千鹤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动不了。
　　方纸很快打破了沉默，他抓起那只千纸鹤扔进了垃圾桶里。回到座位上，没有立马坐下，而是难掩焦躁地对千鹤说：“不要总是让你的垃圾飘到我桌子上。”
　　千鹤抬头看着他，一言不发。也不知道是自己的神色看着太可怜，还是方纸反应过来不该迁怒他人，千鹤看着他顿了两秒，脸色恢复日常的平静，又说：“你别总把时间浪费在没有意义的事上了，多做题吧。有不会的我可以教你。”
　　千鹤想着“没有意义的事”这几个字，心中不是滋味，却又不想解释。赌气地想：可能对于他来说，只有学习和做题才是有意义吧。
　　千鹤低头，收敛了目光，吐出一句“好的，谢谢你。”就起身出了教室。
　　太闷了，哪怕开了风扇，千鹤还是有点窒息。她站在走廊，眺望着远方，开始思考人生。
　　她能清晰地听到身后的各种声音，脚步声，笑闹声，但好像又很遥远，就好像把自己关在了一个独属于她一人的小空间。
　　微风拂面，千鹤放任心中的酸涩漫延，她想起林风问她的那句，“他到底有什么好的啊？”突然觉得不重要了，她不想再执着这些了。
　　“想”曹操，曹操到。林风终于到教室了，一眼就看到了独自惆怅的千鹤。她快步跑到千鹤背后，给千鹤来了个锁喉，“怎么站着不进去啊，小鹤？”
　　千鹤突然被袭击，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她拍了拍林风的手，示意林风放下。然后转身看向林风，盯了她几秒，在林风觉得有点毛骨悚然时开口说：“阿风，我想好好学习了。”
　　林风一脸了然，“要我去帮你借方纸的笔记？”
　　但出乎意料的，她看到千鹤笑着摇了摇头，又转回去继续眺望天空。
　　“我不要他了。”千鹤侧了一下头，问林风：“阿风，你，方不方便放学之后给我补习？”
　　林风看着千鹤的眼睛，一阵欣慰，忙不迭地答应：“好啊好啊！走走，我给你拿笔记。”边说边将千鹤扯进教室。
　　千鹤随着林风往教室里走，叹出了一口气，她发现自己不得不承认，学习真的很有意义。
　　第二天，成绩、排名全部出了。在班会课上，老师调出了一张新座位表，上面没有名字，而是数字。
　　第三天，“以后我们班的座位就按照这张表来，上面的数字呢，就是排名，以后每次大考后就根据这个换位置，明白了吗？”同学们齐声回答“明白了——”
　　班主任点头，“行，那就把座位换了吧，都动起来。”
　　千鹤很快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向着方纸微笑着说了一句“再见。”方纸也回了一句“再见。”没再说其他什么，两人很快坐到新的座位上。
　　千鹤收拾好自己的桌面，和新同桌打了招呼，往方纸那看了一眼。他们的成绩天差地别，座位自然也分的很开，千鹤看着少年的背影，感觉自己又放下了一点。
　　在明白自己的真实情感之前，还是先专心学习吧。

　　喀，喀，喀，指针走过一格一格，随着时光向前不断绕圈。
　　哒，哒，哒，林风给千鹤补习时，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喀哒，喀哒，喀哒，好像只是一晃眼，可是高考结束了。
　　“解放啦！今晚回去收拾东西，我要把那些试卷都撕了！”林风叉着腰对千鹤笑着说。
　　千鹤也很高兴，开玩笑说：“你可别把准考证也给撕了。”
　　林风一摆手，“不会。明天毕业聚会，我去接你，一块去。”
　　千鹤应了一声“好”，正好到了校门口，林风的父母迎接了林风，她便与林风道了别，转身往家走。
　　到家后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书本，试卷，书包……她将书包里的东西抖落在床上。零零碎碎的小东西，其中颜色最鲜艳的，是粉色，那只未被送出去的千纸鹤。
　　千鹤将其拎起来，盯了几秒，突然就产生了一股强烈的冲动，她想把这个送出去。明天就是毕业聚会，所有人都会送礼，不会被拒绝……千鹤把这只千纸鹤收进了小包里。
　　第二天，在去参加毕业聚会之前，千鹤先被林风拉去商场玩了一通，美其名曰“毕业礼物”
　　晚上的聚会其实也很简单，就是最后再聚一下，选了个自助餐厅，专门承包这种的。
　　当千鹤和林风到的时候，已经有一小部分同学到了，班长就在门口微笑着迎接每一位同学，“来啦！饮料就在那边，自取哈！”
　　林风听到这话，嬉笑着把手搭在班长肩上，问：“班长，我们都毕业了，有没有酒啊？”
　　班长回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当然，种类还不少，就差白的了。”
　　林风把手收了回去，“可以啊，班长。小鹤，我们过去吧。”
　　一直在林风后面笑着听的千鹤点了点头，跟着林风往里走，在路过班长时说了一句：“班长，毕业快乐！”
　　班长听到这句眉眼更弯了，回了一句：“你也是，毕业快乐！”
　　到了的同学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换着同学录，过去后不少同学招呼林风过去。千鹤知道自己会有些尴尬，就跟林风说自己先去角落里坐会儿。林风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去找之前叫她的同学了。
　　千鹤找了个角落坐下，看着林风和同学们写同学录、合影，看着其他同学陆陆续续的进来，看着餐厅里越来越热闹。
　　方纸进来时，千鹤也看到了，她下意识低了一下头。又反应过来，“怂啥？！”随即若无其事地抬起头来。
　　方纸并没有看向千鹤，他进来之后受到了和林风一样的待遇，很多人围上了他。
　　林风因此得了机会抽身往千鹤这边来，顺手还接了杯鸡尾酒。千鹤还坐在角落，仰望了一下方纸，一如两年前。但就一下，千鹤便偏了目光，看向走过来的林风。
　　何必总看向不会回头的人呢？我自有朝我吹来的风。
　　千鹤笑着问走到她身边坐下的林风，“怎么就过来了。”
　　林风被这话气得哼笑了一声，自己还被嫌弃了？将手中的杯子递给她，说了一句：“我要不来，你是不是打算一个人在这一直坐着？”
　　千鹤接过酒放到一旁的桌子上，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不啊，等会不是还要吃饭吗？”
　　林风咬了咬牙，但看着千鹤没忍住勾起的嘴角，还是选择换了一个话题。下巴往那杯酒那一指，问：“怎么不喝？”
　　千鹤垂下眼眸，轻轻地摇了摇头，嘴角的笑意更加幸福，“阿风，我明天早上八点的飞机。”
　　林风瞬间挺直了背，神色严肃，“已经决定了？都定好了吗？”
　　千鹤点了点头，拿出手机给林风看机票和订好的酒店。林风接过，仔细看了看，点点头，“挺好的，都没什么问题。”
　　千鹤抬起头，与林风对视。那双眼睛里有不舍，却什么话都没说出口，只是对她笑笑。千鹤终于感到了离别的愁绪，鼻头一酸，愤愤的想，毕业也没多快乐。
　　相顾无言，千鹤先忍不住了，拿起手边的那杯酒一口干了，对林风说：“阿风，毕业快乐……”
　　话还没说完，千鹤就已经上头了，脸上泛起红晕，眼前晃了一下。林风看着觉得好笑，“小鹤，你之前是真没喝过酒啊，不是这么一口闷的。”
　　千鹤的大脑有点迟钝，呆呆地“哦”了一声。她想到明天就要离开了，一下酒壮怂人胆，起身往同学们那边走去。
　　林风一开始有点担心，但看到千鹤还是走的直线，人也没怎么打晃，就放下了心，跟在千鹤后面看看她打算干什么。
　　千鹤走到了离的最近的一群同学面前，开始挨个说“XX，毕业快乐”，虽然看起来千鹤整个人都不太清醒，但她准确地叫出了每一个人的名字。她手里还拿着那个杯子，说几句觉得渴了，还拿起来喝一口，也不管里面有没有。
　　有个同学十分豪爽，看着千鹤在喝，也拿起自己的杯子，倒满啤酒要与千鹤对饮。
　　林风赶紧拦住，笑着说“别别别，你也不看看她杯子里还有没有了，她刚刚在喝空气呢！”一边抓起千鹤的手展示给大家看。
　　周围人一阵哄笑，千鹤不明所以，但也跟着傻傻的笑，她觉得今天果然好开心啊。
　　没几个人过后，全班除了方纸就都说过一遍了，千鹤就呆呆地站着。
　　林风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笑着问她“小鹤，你醉了吗？”
　　千鹤循声回头，笑着眯起了眼睛，“嗯，醉啦～”
　　反正都说完了，林风于是赶着千鹤去洗把脸。
　　千鹤其实也就上头了那么一会儿，说了几个人就已经清醒一些了，然后出于某种干脆完完整整的思想，就把剩下的人一个不落的都说了一遍。
　　千鹤在洗手池往自己脸上扑了两把水，手指搭在水池边，任由水从自己的下巴上滑落。不由自主地心想，其实没有说完，还有一个人，刚刚正好不在。手指下意识蜷缩了一下，那个人是方纸。
　　也不知道人去哪了，要不要去找他呢？千鹤边想边从包里拿出纸巾，擦掉脸上的水，擦完下意识一抬头，就看见镜子里倒映出了眼睛有点红的她，以及她身后的方纸。千鹤瞬间瞪大了眼睛，退到一边，侧身面向方纸。
　　“啊，抱歉！我是不是挡到你了，对不起！”说完就抿住了唇，紧张地看向方纸。方纸闻言，转头看向千鹤，说了一句“没关系。”就继续洗手了。
　　千鹤没动，站在原地，她觉得那几口酒可能又在她体内烧起来了，脸又开始发热，理智摇摇欲坠。
　　方纸洗完手，发现千鹤还站在他身后。而且，方纸在内心叹了口气，看表情应该和之前的那些女生是一样的。他觉得有点烦，什么时候能结束啊。为了速战速决，方纸主动开了口，“还有什么事吗？”
　　正在纠结的千鹤就像被惊了一下，飞快地抬头看了方纸一眼。然后低头，慌乱但坚定地翻起了自己的包。从包里翻出那只千纸鹤后，也不抬头看方纸，就这么将千纸鹤塞到了方纸的手中，快速地说了一句：“方纸，毕业快乐！”然后转身就跑。
　　“谢谢，可……”方纸看着千鹤落荒而逃的背影，将后半句话咽了下去。
　　可我的手还是湿的。
　　原来不是表白吗？方纸低头看了看手中娇小的粉色千纸鹤，觉得可能还是表白吧，忘了说而已。
　　方纸抽出一张纸放在洗手台上，将千纸鹤放了上去，再抽出一张纸巾擦干净手，把两张纸巾扔了后，拎着千纸鹤往聚会的场地那边走。
　　衣服上没有口袋，方纸把那只千纸鹤放进了一个朋友给的毕业礼物的袋子里。
　　而千鹤给完就跑回了一开始坐着的地方，感觉心跳好快，仿佛是一块大石头从心口挪开，心脏便报复性地猛烈跳跃着。
　　刚刚风中好像有句“谢谢”？算了，不重要。
　　其他同学还在那边谈笑风生，没有人注意到她。她平复了一下心跳，等好一些了，就走到林风身边，加入了和同学们的聊天。
　　有不少同学不停地吐槽说千鹤怎么这么内敛，分班后这两年就没怎么听过她说话，特别神秘，他们也不怎么敢去找她。
　　千鹤有些难为情，但同学们吐槽一下也就过了，主要还是挖掘千鹤身上他们不知道的秘密。
　　千鹤在同学们一个接一个的问题中放开了，笑着说了比之前三年加起来还要多的话。
　　越来越多的同学围了过来，一个男同学扯着方纸挤到了林风旁边，其他同学都看向他，那位同学看着千鹤说了一句：“刚刚千鹤跟咱们说‘毕业快乐’的时候方纸不在，来补上吧，一个班就要整整齐齐啊！”
　　其他同学开始附和，起哄。千鹤愣了一下，她还是第一次遇上这种情况，不知该如何应付哄闹的人群。但随即回神，打算开口。
　　旁边的林风瞥了一眼千鹤，再看向开心的同学，也打算开口。但在她们俩之前……
　　“千鹤，毕业快乐。”
　　方纸开了口，千鹤的嘴角上扬，浅笑着回了一句，“你也是，毕业快乐！”
　　不过一个小小的插曲，身边的同学们很快又开始聊起了其他的话题，有千鹤知道的，也有她不知道的。
　　他们聊总是第一第二的林风和方纸，聊被隔壁体委追了三年的班花，聊班上最甜的班对，聊老师的小趣事。
　　千鹤听着，却还想着刚刚那一幕。再正常不过的微笑，再正常不过的一句祝福，无人察觉到任何异样，千鹤却在那一瞬间，意识到了两年前的自己有多可笑。
　　若有似无，千鹤的心中响起了一声纸被撕碎的声音。
　　六点，餐厅上菜了，大家全都涌去打菜，千鹤被林风拉着一起过去。在站起来的时候，千鹤觉得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禁锢，消失了
　　在吃喝玩乐之中，时间走到了八点。即使已经高考完了，在父母眼中他们还是孩子，陆陆续续地大部分人都走了，就剩下林风和千鹤。
　　林风联系了她家司机，千鹤蹭她的车回去，两人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等着。
　　林风今晚喝了啤酒，而且前前后后加起来差不多喝了有一瓶，她就懒懒地靠在千鹤肩上。喧闹散去，此时两人都没说话，离别的愁绪又漫上心头。
　　还是林风先开的口，“小鹤，明天早上六点，我去你家接你。”
　　千鹤愣了一下，“会不会太早？有点麻烦你家司机了吧……”
　　林风翻身坐起，揉了揉千鹤的头，“不会。而且，明天我自己开车送你。”
　　“你有驾照了？”千鹤觉得有点不可思议，瞪大了眼睛反问林风。
　　“嗯，两个月前考的。”
　　“那你还是新手啊，不太好吧……”
　　“早就会开了！只是得等成年了才能拿证而已。”
　　看着有点无奈的林风，千鹤眯起眼笑了，她觉得她能有阿风这样的朋友真是太幸运了。
　　“哈哈，好～那明天就靠你啦！”
　　林风对千鹤向来没什么脾气，恰好此时司机的电话打来，就没再说什么，拉着千鹤坐上了车。
　　方纸是快八点的时候走的，他父母开车带着她姐姐方墨一块来接他。车停在停车场，方墨下车去把她弟领过来。
　　方墨一进去就看见自家弟弟守在大袋小袋的礼物旁边，一队列的同学从他身边路过和他道别。心里“啧”了一声，感叹自己弟弟人缘还挺好。
　　还差几步路，方墨直接开了口，“哟，弟弟，这么多礼物啊。”走过去揽着方纸的肩。
　　方纸听到她的声音转过头叫了一声“姐”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到旁边同学此起彼伏的惊呼。
　　“方哥，你姐姐好好看呀！”
　　“姐姐你好，你好好看！”
　　方墨一一微笑回应，大方得体，又吸引了不少后面出来的同学围过来。方纸已经对自己姐姐免疫了，拎起那些礼物就招呼方墨带路。
　　最后向弟弟的小同学们挥了挥手，方墨就着揽肩膀这个姿势，把自己弟弟往大门口拖去。方纸被拖得踉跄了一下，挣开她的手，自己走。
　　“你都收到了些啥礼物啊？”
　　“杂七杂八，我也记不全。明天早上我收拾的时候你自己看吧。”
　　“啧啧，人缘真好。要不你今晚就收拾？”
　　“我不，累死了，就明天收。”
　　“行吧，你的礼物你说了算。”方墨耸了耸肩，拉开车门坐了进去。方纸跟着坐了进去，关上了门。
　　方父方母见到儿子又是一连串的问题，方纸挑了几个回答，也差不多到家了。
　　聚会过后，可能就是真的散了。回到家中，不同的人做着不同的事，向着只属于自己的未来。

　　第二天早上，方纸难得睡了个懒觉，八点钟才起来。去洗漱前，就瞄到方墨已经洗漱完，在扒拉自己那些礼物。
　　等洗漱完一出来，就看见方墨拎着个粉红色的千纸鹤，笑眯眯的看着他。秀眉一挑，张口就破坏了形象，“哟哟哟，这是哪家的小姑娘送的？长得好不好看，人怎么样？”
　　看着那只千纸鹤，方纸回想起了昨天晚上那三分钟不到的情景。犹豫了一会儿才说，“不是你想的那样，一个女同学送的毕业礼物而已。”
　　又顿了一下，补充道：“你要是喜欢也可以拿走。”
　　说完，他就走过去把其他礼物提进房间。刚放下，就听见方墨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听说……千纸鹤的肚子里，藏着说不出口的话。”
　　方纸转头，看见不知何时走过来倚着门的方墨手中拎着一张粉红色的纸，是那只千纸鹤被拆开了。方纸接过，那纸上清秀的笔迹清晰地写着几个字，
　　“方纸，我喜欢你”
　　他不由得叹了口气，结果还是这样吗？
　　看着这张纸，方纸觉得有点可惜，千鹤折的千纸鹤确实很好看，可他不会折。
　　他抬头看了一眼一脸揶揄的姐姐，淡淡地“哦”了一声，就将这张纸扔进了垃圾桶。拿起桌上的手机对方墨说：“你去看一下那些礼物里有没有你能用的吧，喜欢你就拿去。”
　　方墨盯着开始耍手机的弟弟，叹了一口气，问他：“不给人家小姑娘一个回复？如果不喜欢，得让人家死心啊。”
　　这话倒是有理，方纸抬头看向方墨，脑中浮现昨晚那个毫不留恋的背影。整理了一下措辞，方纸开口，“可能……她已经不需要回复了。”
　　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方墨相信自己弟弟那么多年被表白的经验，耸耸肩，走过去翻起了礼物。
　　方纸收回目光，低头看向了手机，一打开是微信的界面，班群被顶到了最上面，最新信息还在不停跳动。
　　点进去刷到最上面，才知道是千鹤今天早上已经坐飞机离开了这座城市，同学们在送上祝福。方纸有点诧异，跟着排了个队形。
　　但这毕竟与他无关，他退出了微信，看了些其他的就听方墨说挑完了，于是放下手机去收拾东西。
　　此时，千鹤的飞机已在云层之上，而有的人刚刚起床。晨曦照耀，每个人都继续着自己的生活，向着自己的未来。

　　早上五点半，夏日的朝阳已经冒出了头，白色T恤加牛仔喇叭裤，再配一双小白鞋，正好。千鹤在自家楼下乖巧的等着，低马尾搭在背上，低头最后确定一遍行程。
　　突如其来一阵风，鬓边的碎发被吹起，千鹤抬头，眼前刹车声传来，是林风。
　　千鹤对车不了解，不知道这是什么车，但以林风的家世来说，估计不便宜。车窗降下，林风戴着墨镜，妥妥一个飒爽的美女。
　　“哟，谁家的小妹妹呀，要不要上姐姐的车啊~。”
　　千鹤扑哧一声笑出来，没有理会林风的玩笑，径直将行李箱放进了后备箱。再坐进了副驾驶，边扣安全带边对林风说，“辛苦你起那么早啦，你知道怎么去机场吗？要不要导航？”
　　林风发动了车子，目视前方对千鹤说，“嗯，还不太熟悉，你导一下吧，自己研究一下那个显示屏。对了，你吃早餐了吗？”
　　“还没。”
　　“那就还是去前面那家店吧，还是一样？”
　　“好呀。啊，搞好了！”导航发出电子音，伴随着千鹤惊喜的声音。
　　林风瞥了千鹤一眼，也勾着嘴角。车开到了早餐店前，千鹤降下车窗，边扫码边冲老板娘打了声招呼。
　　“老板娘，早上好！还是老样子。”
　　老板娘很和善，麻利的装好，笑着递过来，回应说：“早啊，你们起那么早去玩呀？”
　　千鹤心里涌上一阵怀念，但还是笑着回应：“去赶飞机，我要去外地上大学了，以后可能不怎么回来了。”
　　“是吗？”老板娘觉得有些意外，也有些不舍，搜肠刮肚，最后说出了一句祝福：“那就祝你，未来可期！”
　　“谢谢！”千鹤朝老板娘挥了挥手道别，林风将车继续向前开去，千鹤看到老板娘也在向她挥手。
　　拐过这个路口，千鹤将手收回来，就听到林风和她说：“等你安定下来了，记得把地址发我，我好把那些东西给你寄过去。”
　　“好哦，我已经联系了一些，等去看的时候和你视频，你也帮忙看看。”
　　“没问题。”
　　之后千鹤与林风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一个小时后，车开到了机场。
　　林风开进机场的停车场，稳稳的停住，招呼千鹤下车。她自然而然地从后备箱拿出千鹤的行李，就准备拖着走，被千鹤强硬地抢了过去。
　　“阿风，是我要走，你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要走了呢！”
　　“哎呀，没事，我帮你拖一段路呗～”
　　“不要！我要自力更生。”千鹤朝她咧嘴笑了笑，看得出来，终于要离开了，她还是比较开心的。
　　林风也不勉强，收起墨镜，吆喝了一声“走了”，便带着千鹤往值机柜台走。
　　千鹤之前没坐过飞机，就跟在林风后面，亦步亦趋。
　　其实也没送很远，送到安检那，林风就没法再进去了。千鹤朝她挥了挥手，就往里继续走，没有看见林风在她背后，拍了一张背影照。
　　林风将这张照片发了朋友圈，配文
　　“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她的缘分就是目送她的背影渐行渐远……
　　千鹤闺女，一路走好（＾ｖ＾） ”
　　瞬间，班群里掀起了轩然大波。一个个都在艾特千鹤跟林风，问这是怎么回事。
　　林风不慌不忙地发了一句，“哟，都醒那么早？”
　　瞬间就有个男生接茬，“啥呀，打游戏打了一通宵，赶紧说，千鹤怎么就走了？”
　　下边附和了几条，冒出个不一样的答案，“不是，我是被人call醒的，睡得正香呢，被电话吵醒说千鹤走了，吓我一跳，到底怎么回事？”
　　千鹤此时刚过了安检，手机一拿到手上，就发现一直振个不停。本想在候机楼坐下再说，结果才拿了一会儿手就麻了，不得不点开班群。
　　了解了始末，她忍不住勾起了嘴角。看到林风已经帮她解释了，千鹤把手机振动一关，往兜里一揣，向候机楼走去，心里盘算着怎么回应。
　　林风在千鹤过了安检之后就往停车场走了，等她坐到车上，随手一刷，就发现千鹤发了个朋友圈：两张图，第一张是课桌上一只千纸鹤压在一张方形纸上，方纸上写着四个字“未来可期”，第二张是在候机楼拍的落地窗外的飞机，一只剪刀手摆在画面最左侧；配文“纸上写着未来可期，小鹤终将临风远去”
　　下面已经有一堆同班同学点了赞，送上了祝福，都是昨天晚上毕业聚会加上的。林风忍不住笑了几声，也点了个赞。
　　她又切回班群，还是几分钟前的祝福，可林风眼尖地发现倒数第四条，是方纸发的，即使是千篇一律的话语，明显的是在排队形，可那确确实实是方纸发的。
　　林风点开了和方纸的对话框，思索着要不要说些什么，但还是退了出去。
　　算啦，小鹤都说了，未来可期，就不拘于过去了。林风这么想着，把手机往置物槽一放，启动车子离开了机场。
　　千纸鹤扇动翅膀，向着未来飞去，不必再回头留恋，因为，未来可期。

　　千鹤等飞机停稳，才把飞行模式关了，给林风报了个平安，“飞机安全落地啦～！”林风秒回：“恭喜，小鹤，你会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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