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法科技管理局

　　项岚把自己的酒杯往旁边推了推，既然萧大爷不能喝，我也算了吧。“今天聊什么啦？”他开始查岗，不是，讨论工作了。
　　“他想说服我加入他们。”
　　“啊？不装了？他们是谁们？”
　　“我不确定，目前我猜测是执政厅保守派的人。其实也没什么装不装的，他今天说的话，对他个人没什么影响，抓不到把柄的。”
　　“这么厉害？执政厅的人，上达天庭啊。”项岚想了想，“难怪能直接购买女娲。”
　　“也可能我猜得不对，这里面还有我没理顺的事。反正，他的背景挺复杂的。”

　　“没关系，水落石出，让水落。”项岚一贯乐观，“还聊什么了嘛？”
　　“其他就没什么了”。萧渊想，童少白问自己跟项岚的关系、还有威胁的言语，就别跟项岚提了。
　　“说了好久哦。”项岚抱怨。
　　“嗯，还说了些，以前然然的事。”

　　项岚不好意思了，“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想问的。”
　　项岚知道萧渊的儿子像一颗定时炸弹，埋在萧渊的心里，会爆炸、也会伤害他自己。项岚一直不敢问，虽然他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多奇怪，上次在萧渊家时，自己还故意避开他个人的事情，生怕交浅言深。现在，项岚想尽可能地多了解萧渊，越多越好。

　　萧渊的感受也比较复杂。萧然是他心里一道深深的伤口，深得有时他觉得已剖开了自己的心。偏偏萧渊打小就不喜欢与别人分享心事，哪怕是他的发小顾丰明，也只知道个大概。
　　现在萧渊突然意识到，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没人知道萧然完整的过去和现在。他看着项岚：“没关系，这不是你的错，不必道歉。”
　　“然然，他、他是个怎么样的孩子？”项岚鼓起勇气，勇敢地问出了口。大不了被拒绝嘛，萧大爷对自己的脾气还是很好的，应该不会生气。
　　“你想知道？”萧渊问他。
　　“想。”项岚如实回答，“不过如果你不想说，我也完全理解，不要勉强自己。”他体贴地补充道。

　　萧渊吸了口气。对于自己来说，项岚是亲近的人，事实上，亲近程度堪称前无类似者。他甚至觉得，项岚有权知道，至于是种什么样的权，他没想过。
　　萧渊其实也没意识到，他想多了解项岚，也希望项岚能多了解些自己。

　　不管怎么样，萧渊已习惯了答应项岚的要求—关于危险任务的要求除外，“那我告诉你。”萧渊下定了决心，站起身来。
　　“真的？”项岚有些意外，但也很开心，跟着站起。
　　“真的。”萧渊点点头，“你跟我上楼吧？”

　　他们上了二楼，站在锁着的那个小房间的门前。这个房间，萧渊已不知来过多少次。

　　萧渊回过身，“我不确定你能否接受，如果你觉得不能，请直接告诉我。我们回客厅，换个话题，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项岚见萧渊如此郑重其事，心里也增添了不少压力。项岚猜不出眼前的屋子里有什么，更不敢闭着眼睛保证，只能回答：“好的，如果我接受不了，我就告诉你。”

　　萧渊不再说话，径直打开门锁，推开房门。这曾是儿子的房间，现在还保留着天蓝色的墙壁，浅黄色的地砖，跟这座房子里的其他地方不一样。

　　大部分东西都撤走了，屋里只剩下一只一米半高的台子，台子面前放着一把简单的木椅。台子上端坐着一个漂亮的玻璃容器，旁边整齐地摆放了几根电线。

　　容器中，一个粉红色的完整大脑，大小与成年人的相差不多，轻轻漂浮在溶液中。
　　它还拥有生命力。

　　对于萧渊来说，儿子还活着，而他日以继夜地拼命研究女娲替代材料，就具有了最直观最迫切的动机。如果材料的获得轻而易举、技术上实现质的突破，是不是能够做到一个人整体的替代生成？

　　项岚呆住了。
　　他怎么都想不到，萧渊居然保留了萧然的大脑。

　　是对萧然的缅怀吗？项岚的目光立刻移向那几根儿电线。不对，不是缅怀。这些电线是用来刺激大脑，保存它的活力吧？也就是说，萧渊一直认为他儿子是活着的，至少，从某个角度来说是这样的。可怜的萧渊。

　　项岚不忍地看看容器中的大脑，又看了看萧渊。萧渊静静地看着容器，脸上的红色尚在，表情很柔和。

　　“儿子，”萧渊开口了，却是对着容器中的大脑说话：“这是项岚，项叔叔，是爸爸的同事，也是我的，好朋友。我曾经对你提起过的，还记得吗？”
　　项岚心中一热，看来萧渊经常与它聊天，还说到过自己。紧接着，他又想到，萧渊平时不爱说话，却在回家以后，独自一人，对着这个容器，说过多少话？项岚有些难过。

　　他学着萧渊，“然然你好，我听你爸爸提起你好多次，他很喜欢你，我也是。初次见面，以后你要多多关照项叔叔哟。”项岚故意说得很轻松。

　　萧渊松了口气，他想象过，如果将项岚介绍给萧然，项岚会不会认为自己是个精神病。现在看来还好，项岚的表现相当正常，甚至，很友好。

　　项岚靠近萧渊，小声地说，“我们还是回客厅，你告诉我然然的事情吧。不要在这里，我怕然然听见会伤心。”
　　萧渊点点头，很感动。

　　“萧然出生于1134年11月2日。都说婴儿刚出生的时候看不出美丑，可是我第一眼看见他，就觉得这孩子太好看了，像天使一样。虽然皮肤有些皱，还有些红通通的，但是他特别白嫩，眼睛像黑珍珠，闪着光，头发打着小卷儿。我从来没见过哪个孩子能这么好看。当然，他是我见过的第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萧渊坐在地上，双手放在膝盖上，眼神穿透墙壁，飘向过去。

　　“就像我之前给你提过的，童少白是武清远推荐过来的，萧然也是来自于技术手段。我一直没办法相信他。”萧渊继续说道。
　　“从他现在做的事情来看，你的防备是对的。”项岚问道，”你说童少白究竟是认识你的时候就已经是天启所属的组织的人了，还是跟你分开以后才走上那条路的呢？”
　　“就最近的情况来看，我倾向于怀疑他最初就是天启的人。天启商行的规模不小，他的地位也很高，一个新人，只有3年时间，要做到他那个级别，总归是难度太大，很难。”
　　项岚点头，“我打断你了，你继续说。”

　　“我本来早就决定，孩子出生，我就跟童少白分开。大都的法律，要求A类及以上特殊人才必须有后代，但可没要求必须有伴侣。既然萧然已经来到了我身边，童少白就可以离开了。但是，我很快就改变了主意。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然然，他太小了，几乎一刻都不能离开大人。我工作很忙，再照顾一个婴儿，捉襟见肘。另外一个原因，萧然毕竟不是我一个人的儿子，他也是童少白的儿子。他对然然的感情未必比我就少，而且然然也需要他。我不能那么强硬自私地强行让他们分开。”
　　项岚边听边点头，表示他理解萧渊的做法。

　　“想明白这些之后，我试着邀请他搬进来和我们一起生活。他的单位很清闲，照顾然然的时间比我要多得多。所以我后来想，等然然再大一些，上学了，独立一点了，我再跟童少白分开。我从来没考虑过要跟他生活一辈子。太累了，你知道吧？时时刻刻要防范身边人。所以不管童少白是什么样的人，从最开始就注定了我没办法喜欢上他。”
　　项岚把萧渊之前喝剩下的半瓶水递到萧渊手里，萧渊听话地喝了两大口，他放下瓶子，继续说：“然然一岁多的时候，我发现他有些不对劲。既然我跟童少白都有超能力，我俩的孩子拥有某种超能力的概率很高。我一直祈求老天，别让萧然有什么超能力，让他做个普通人……老天没回应我，萧然有他自己的超能力。远远超过我和童少白。”
　　项岚觉得不太对，“可是…”他说了两个字就止住了，让萧渊先说吧，有什么疑问回头再问。

　　萧渊温和地看了看项岚，他知道项岚的疑问是什么。

　　大都每月收集所有新生婴儿的基因信息，拥有超能力的孩子甫一出生就能从基因序列上看出异常。虽然无法辨认出是什么样的超能力，但有没有是肯定能看出来的，他们的序列与普通孩子有着明显的差异。
　　所以当萧渊说，一岁多才发现的时候，这句话本身在逻辑上就有问题，应该是刚出生的时候就能知道。如果真的着急知道的话，甚至在出生前也可以得知。

　　“我先问你一个问题吧，项岚，如果让你自己选择，你愿意成为T类人才吗？”萧渊看着他。
　　项岚仰起脑袋看着天花板，他认真地思索了几秒钟，坚决地回答：“我不愿意。”

　　是的，有哪个孩子愿意，从两三岁开始就被迫接受定期不定期的检查、测试、考核。他们被抽血、被提取DNA、被各种仪器反复扫描、被迫回答种种问题，而他们的父母不管是否情愿，对这一切都毫无阻挡之力。
　　又有哪个成年人，还不到12岁就基本上被规定了未来从事的工作，要么A要么B，最多还有个C选项，不选也可以，但是D到Z选项都不可以选。
　　此外，29岁之前必须成家生子，否则违法。
　　谁想要这样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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