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心

　　我与周仲南结婚五年了，虽是同性婚姻，但仍然十分甜蜜。他工作忙，但只要有空就会陪我搬个藤椅在阳台晒太阳，互相拥抱叠坐，耳鬓厮磨，笑着亲吻。
　　他与亡逝的前妻有个儿子，今年已经20岁，在外省读大学，和我关系一般。
　　主要我一个男人，没有生育能力，威胁不到他的继承权。既然双方没有拔刀相见的可能，也就懒得去经营。
　　反正我要的是他的父亲，既不是钱，也不是他。
　　表面能过得去就行。
　　当老公不在家，我们偶尔会在偌大的别墅中相遇，目光交汇之时，我微微笑，他点点头，也就过去了，双方全都一派漠然，关系真是寡淡如水。

　　其实在我和仲南刚结婚、他上高中时，我们关系还挺不错，毕竟因为某些原因，我们很早就相识了，早混了个面熟。
　　那时候，我在家无聊时会自己做饭，研究一些新奇菜色，只是食之味道惊悚，弃之心血可惜。仲南忙公司里的事，晚上才回来，家里就只有我和周亦柯，所以干脆“做人情”喊他一起吃。
　　邀约之前我会直接讲明，“此物用鸡蛋、牛油果和猕猴桃烹饪而成。”
　　而周亦柯这样挑剔的唇舌和胃，竟然也点点头应了，然后淡定地吃下去。而且吃完后还很绅士地对我表达感谢，“谢谢爸爸，十分美味，口感很丰富。”
　　我：“啊，真的吗？”

　　我还记得上次阿姨炒菜多放了一勺味精，周亦柯直接皱皱眉头，放筷子不吃了。
　　所以犹犹豫豫地，我望向周亦柯年轻俊秀的脸，上面是一派坦然的微笑。
　　莫非我厨艺大涨？
　　结果当我试探着吃了一口，立刻打起了干呕，眼泪呼啦一下就出来了。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难吃的东西！又腻又酸又甜。真佩服周亦柯能咽得下去。

　　周亦柯关心地递来一张纸，我刚想伸手接过，他却躲开了，自己给我擦起了眼泪。
　　嘴上还说：“爸爸，你怎么又哭了。”
　　又……
　　这话听起来像在嘲讽我软弱，而且每次听到他喊爸爸，我都很别扭，奇奇怪怪的。
　　但这是周仲南给他下的死命令，说要周亦柯多跟我“亲近亲近”，我也没办法改变。
　　于是我一把抢过纸来，说：“什么又不又的，这的确很难吃啊，你勉强自己吃下去干什么，不怕闹肚子？”
　　周亦柯露齿一笑，和仲南相似的眼睛弯了弯，“我真的觉得爸爸做的很好吃啊！”
　　我怜悯地想———这孩子可能傻了。

　　周仲南曾见过一次这样的场景，事后与我调笑，“你们这算是饭友吧？”
　　我眨了眨眼，辩解道：“小朋友的意愿是最重要的，一起吃个饭算是促进交流。若是我上赶着去巴结他，可能适得其反。”
　　仲南亲昵地刮了刮我的鼻头，道：“你也没比他大几岁，还是我的小朋友呢，哪里需要你巴结他，我让他多主动点儿而已。”
　　说完，情意绵绵地亲了我一下，接着道：“不过阿珀，我平日里很忙，疏于管教他，他年纪又不大，恐怕要麻烦你多看着他。”
　　我心下觉得有点麻烦，但是于情于理都不好拒绝，干脆争取利益最大化，扭糖葫芦一样在他温暖的怀里拱来拱去，撒娇：“那我这么麻烦了，你要怎么弥补我呢？”
　　仲南不说话，哼笑了一声，接着一把抱起我，在我的惊呼声中走进卧室，柔软的大床摇了又摇。
　　但是这我和周亦柯的父子感情还没培养多久，仲南就以“年轻人要多历练”为理由，给他转了校，到B市读书去了。
　　这大概就是我们后来关系一般的主要原因吧。

　　吃饭。玩乐。弹琴。画画。无所事事。无所事事。无所事事。
　　结婚后，我没了工作，我的日子是一个圆环，圆环的中心就是仲南。
　　但我没什么不满，而是觉得这样幸福闲适的过一辈子也很好。他人所谓的惊险刺激，我已经在人生的前二十年体验完毕，现在只想泡在爱情的温水里提前养老。
　　可惜某天忽然传来噩耗，我老公死了，死在了别的男人的床上。

　　看报告说是因为刺激过度突发心脏病，所以从床上滚落了下来。那个小三吓得几乎要发疯，爬出走廊，躲在角落里不停的尖叫，还是他们的邻居给他们叫的救护车。
　　哈哈，马上风。
　　真好笑。
　　我崩溃、痛苦、被过往美好的回忆与残酷的现实折磨的不愿求生，偶尔也会想想我那黯淡无光的未来。
　　连这样浓烈甜蜜的爱情也无法阻止另一半出轨吗？我开始怀疑世界、他人和自我。

　　在哭泣的空隙里，我沉溺于酒精，摇摇晃晃醉醺醺。我害怕天明，害怕清醒，害怕现实种种。甚至连老公的葬礼我也没有去，他死的这样不体面，虽然对外界封锁了消息，但是亲近的人还是多少知道一些，而且我一直非常懂事地在家里待着，与周家其他人缺乏往来，所以没人劝我。
　　各种事宜都让周亦柯处理了，可怜他也不过才二十岁，大学还没读完就父母双亡了。但我没有空去怜悯他人，我连怜悯自己都感到无力。
　　当点蜡挂白的灵堂上唱着送灵之歌时，我正呆呆地握着手机，看周仲南的照片。
　　照片中的周仲南没了翩翩风度，他不着寸缕，脸色苍白，嘴唇发紫，面色惊恐崩溃，扭曲着身体趴在床脚旁。
　　可怕。
　　想到我曾经用腿缠过、用唇吻过、用指尖寸寸描募过的躯体成了一块死肉，我就要作呕。
　　在这之外，我又感到伤心。
　　我求警察给我看看那个所谓小三的样子，或者别的东西也行，但是被严词拒绝了，说是保护隐私。
　　哈哈。

　　某个混乱的午夜，我照例饮酒，醉死在地板上，然后迷糊地睡去。过不多久，我被人疯狂地摇醒。瞳孔散漫悠转，最终对焦到来人熟悉的、写着担忧的脸上。
　　仲南，周仲南。
　　我就知道一切没有结束。
　　思念和痛恨开始争斗交织。
　　我狠狠吻了上去，开始撕咬他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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