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南/快新]大众情人

　　黑羽快斗 21:22:02
　　我醉了，来接我。[坐标]

　　发讯几乎没过一分钟，手机“嗡嗡”震动，LINE的消息提示就从屏幕上方弹出。

　　工藤新一 21:22:42
　　自称醉酒的人不算醉，自己骑车回去。

　　一句话光看文字就像能听见对方那种冷淡的语气似的，黑羽快斗忍不住咂咂嘴，整个人懒洋洋趴在吧台上，伸长手臂，姿势幼稚地摆弄手机。

　　黑羽快斗 21:23:54
　　外面好像下雪了，大冷天骑摩托很冷啊。我记得有希子姐姐上个月送你了一把布加迪的钥匙？把那个开出来，今天正好是联谊会哦。

　　工藤新一 21:25:44
　　喂喂，我为什么要大晚上开跑车去联谊会接一个男人啊。

　　黑羽快斗 21:27:01
　　咦？难道小新的副驾驶已经被什么人署名了么？

　　工藤新一 21:28:12
　　……没有。你在乱想什么啊。

　　黑羽快斗 21:28:56
　　那就来接我吧！要赶在我被拉到第二场的卡拉OK之前来哦！

　　接下来就是一张少女风很浓的图片，粉嫩滤镜里的猫咪做了一个wink的可爱表情。工藤新一注视着屏幕的时候不免思考黑羽快斗就是用这种风格和那些女生们卖萌聊天的么？
　　确实是这个善于讨人欢心的家伙能做出来的事。这样想的同时他也转动了车钥匙，点火启动，放下手刹。夜里很静，侧窗外一片片雪絮飘落下来，在沥青道路上着了薄薄一层白色。道路湿滑，他降低了车速，左手控制方向盘，另一边右手却支在车窗旁，撑着侧脸，显得有些慵懒。
　　今年是冷冬，临近年关，气温已经在零度附近徘徊，东京的深夜总是雪花飘飞，晚上鲜有行人。这一周是大学的冬假之前最后一天，很多来自外地的同学将会返回家乡，也有人准备到其他地方游玩，或者出国旅行，大部分人只能明年再见。虽说实质上只有两周多左右的分别，一些人还是有心地筹备了这次联谊会来联络感情，各自邀请相熟的朋友参与聚会。
　　其中黑羽快斗作为社交的名人自然也在名单之列。
　　所谓的联谊会，意义自然如其字面所述，实质上就是联结情谊的聚会，更具体直白的说法，就是一群堪堪成年的年轻男女们相互结识、寻觅中意的对象的场所。年轻人释放着过剩的荷尔蒙，在热烈酣畅的氛围中把酒言欢，男男女女各自聚集着谈论最新的潮流和八卦讯息，一并消磨青春和夜晚……这样的场合，原本工藤新一自然是没必要涉足的。哪怕是后来和男女朋友的兰回到了青梅竹马的位置，变成独身，他也向来对此兴致缺缺，相较起来更乐意用这时间去解决事件。

　　汽车驶入新宿六道宽的市区主路，缓缓提速，深冬时节两旁的行道树早已落光了叶子，细长的枝干上堆积了少许雪，映在错落街灯的光晕中仿佛开满了云霞般的银白繁花。当然国际大都市不可能仅有黑夜与白雪的着色，鳞次栉比的高楼投下霓虹的缤纷光色，将东京变作流光溢彩的不夜城，扑簌光影在车辆前行间从各处投来，争相跃进车内，流淌于暗色的角落，也落在工藤新一的发梢。
　　充当导航的手机上方弹出收到新邮件的提示讯息，是今日委托人发来的感谢。他分出视线余光扫过一眼，想着明天早上再回复对方，又重新将目光移向黑羽快斗发来的定位上。

　　工藤新一是一名私家侦探，私家，也就是说不在任何官方单位的编制之内。无论时代如何变迁，总有隐秘的、不愿被外界知晓的秘密藏匿在每个人的心中。个人的隐私、他人的把柄、左右时局的情报，或者是任何由于种种缘由无法开诚布公的信息，都可以统称为秘密。这世上有想要永远保守秘密的人，相应的，自然也有刺探和揭开秘密的人。所谓侦探，就是这么一个常常使人感到不快的存在。
　　特殊的地方在于，工藤新一通常不接受为人谋求利益、居心不良的私人委托，而且经手的探查很大比例包含了来自警方咨询的刑事案件。可能很多人以为随着知识发展，检测的方式更新换代，很多案件已经可以通过先进的科技手段得出结果，但倘若受限于环境、或者嫌疑人拥有相当水平的知识和反侦察能力，作案手法相当高明，种种缘由导致犯罪现场无法直接检出决定性的证据，也无法判明嫌犯人选，这往往就是工藤新一作为侦探的出场时机——也就是，一种对策疑难案件的侦查专家。
　　这其实没什么值得自夸或是炫耀的，只是对于他来说，人生中很大一部分的激情与兴趣都汇聚于解开谜题与揭穿真相的过程当中，并毫无保留地为之倾注智慧与才学、时间和精力，作为代价，他的生活也相当程度上偏离了普通人日常的轨迹线。作为侦探工藤新一的声名越是远扬，作为东都大学生工藤新一的行踪就越是出没无常。
　　我愿意永远站在新一的身后，守候你平安归来。以前是女朋友的毛利兰曾经很温柔地对他说。但这绝非我的心愿，而是无可奈何的妥协。我希望能站在你的身边，帮上你的忙，可惜事与愿违，我追不上新一离开的脚步，只能长久地、长久地注视着你的背影。
　　我知道新一对我的心意，我也……知道，自己对你有着同样的心意，可我更清楚，工藤新一这个人的生命里应该有一条道路是永远一往无前的。你现在可能会困惑、不解我的想法，说不定还会反思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做错了……不，都没有。你一直以来都是做了最正确的决定，也许不是最好的，但是我——毛利兰，认为你没有错。
　　你应该，永远坚定不移，一直这么耀眼下去……这样的想法说不定有点一厢情愿，每次看到你回头来保护我的时候，我一边满心欢喜，一边也有点责备自己的私情。不应该总是这样的，明明应该毫无犹豫地迈步出去，追上你的身影的，但我还是缺少了一些像是你的妈妈那样不顾一切的气魄和勇气。
　　站在她面前的年轻侦探张了张口，想说他不在乎这些，想说点什么安抚心上人，抬眼看见对方敛下眼睫露出的寂寞表情，想起无数个隐匿身份的日日夜夜所见的，安静望向窗外的少女，一息间心里似有什么东西倾天覆地般地坍塌成灾，废墟从心间堵塞到喉头，一时竟动摇到说不出任何话来。
　　当时难过得不能自已，不甘地想做什么去改变这一切，然而随着时过境迁，各自又升学到不同的高校，渐渐地……意识到以前的自己有多么自以为是。原以为会不顾一切去挽回的，结果什么都没做，就读于附近大学的青梅竹马，周身的氛围也更轻快自由。
　　那这样就好。
　　成年以后的工藤新一兼顾着大学的学业，尽量维持了最低限度的出勤率，同时也以独立私家侦探的身份开始接受他人的委托。虽说相较旁人少享受了许多青春散漫的校园时光，追逐案件的刺激感却总令他心潮澎湃、激动不已。

　　照黑羽快斗的话来讲，解密就是工藤新一的灵魂养料。

　　这个人是工藤新一的同校生，以首席成绩毕业于本地江古田高中的名人，大众意义上广受推崇的天才，对任何知识都能够触类旁通、举一反十，文学、数理、艺术、哲思、运动各个领域都造诣极高，入学大学的两年间就已凭借破格般的特权辗转了数个学科专业，并且非同一般地取得了备受赞誉的成果，其广博的兴趣与其风趣开朗的个性一并令人称道。由于对方为人处世的情商也十足高明精妙，又是精通魔术的天生的表演家，在同学之间的人气很高，尤其是女生当中。
　　东都大校内有个流传甚广的共识，说同一届里出现了犹如双星的两个人，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却奇迹般地有着无比相似的俊秀容貌，以及聪明过人的天才头脑。对旁人而言，那极受欢迎的二人有多耀眼就有多难接近，一者是高岭之花的工藤，因为总是追逐着案件导致旁人难以找到接近的机会，一者是游戏人间的黑羽，因为任何人都能被一视同仁地欢聚在他周围反而没有人得到特殊的地位。
　　自然而然地，与之同时出现了一种“王不见王”的传言。
　　说是大学这四年间，终有一日工藤新一将与黑羽快斗狭路相逢，届时同为天才的两个人必然如同永不相融的水与火，龙争虎斗直到彼此分出真正的高下为止。
　　对于这个说法，黑羽快斗的反应是：
　　“欸——”这么睁圆了漂亮的蓝眼睛，拖长声调，脸孔浮现出毫无作伪的惊讶表情。在联谊会，被年轻大学生们包场了的夜店酒吧，吧台上方的冷色灯光将他精致眉眼勾勒一层神秘的朦胧银辉，漆黑的发梢与冷蓝的眼睛，光影魔法将他的标致五官、乃至眼梢微微上挑的睫羽弧度都映照得非常清晰，唇边挑起一个好看弧度，轻轻笑问：“是从哪里开始的？挺能想的啊——这种夸张的说法。”
　　在旁人的注视中，他稍稍举起手上一杯金色香槟，不远处舞池那边五彩的斑斓光点漂浮到那双近距离看来更为修长的手上，肌肤是冷白色的，光线将手指骨节照得更加分明，显得非常雅致。
　　黑羽快斗从语气到神情都颇为漫不经心，仿佛话题不是在说大众眼里自己的那位竞争对手，而是听笑话般表露出暧昧难测的态度，叫人以为他仿佛对那位在外更加声名远扬的年轻侦探有什么意见似的。说来也是，像是这种自小被捧到大的天之骄子，这个年纪的男生又是斗争意识和荷尔蒙分泌最旺盛的时期，肯定不喜欢平白被大家和另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相互比较，甚至结果还是难以界定的五五开，会对同龄人的工藤抱有不爽的印象也在所难免。
　　“我其实呢，是非常崇敬工藤新一君的，一直觉得和他成为朋友会很有趣。”总有人习惯自以为是地把自己的思维方式带入到他人的一举一动加以解读，当黑羽快斗摇晃着酒杯，带笑的语调却被附近有些男生视作只是装模作样的客套，同时，也同样吸引了一些心理上比较偏向工藤派的同学。
　　“是啊是啊，工藤可是我们帝丹毕业生的骄傲啊！”有个男生说，“虽然从高中那时候他就经常忙于一些侦探的事情，但只要交谈过就知道，他是个很好相处的家伙。”
　　“以前还是我们足球社团的明星社员呢。”
　　“这我听说过，要不是工藤君自己另有想法，好像还有职业俱乐部有意邀请他。”
　　“该说名人的子女也不会差么？其实我还是他父亲优作先生的小说迷。”
　　“工藤君现在也是独身呢。”女生也兴致勃勃地说，“哪怕和快斗君的样貌相似，这么不可思议的气质差异也会让人觉得非常不同，像是王子般礼貌而且风度极佳，是另一种优等生风味很足的帅哥啊。真让人向往——”
　　“没错没错。”其他人也脸颊微红地附和。
　　“咦？”快斗被女生们的话题吸引了注意，歪过头，眼睛瞧着她们眨了眨，故意用有些受伤的委屈语调说：“明明我就在这里，你们却都想着那位名侦探了吗？”
　　并且他在心里想着那个面对自己的时候总是任性指使又有点粗鲁暴力的侦探大人莫非属于工藤新一的另一个人格么？选择性地忽视了这些表现往往出现于一些行动不可告人的惊险月夜，还有彼此在对应场合的身份之差。
　　“不不不，快斗君也很有魅力！”顿时有人受不了帅哥有小情绪露出的可爱表情，微微吃味的样子好似很不甘心被别人夺走了女孩子们的心，谁能抵抗这种撒娇般索要关注的话语呢，他蓝眼睛里闪动的美丽光彩仿佛能蛊惑人心……
　　工藤新一推开店门时，看到的就是黑羽快斗被一个个精心妆扮的女生们围绕其中，受欢迎的万人迷指间还捏着一枝妖冶的红玫瑰，正要递给面前一位面带红晕的女孩。

　　靠近门口的地方发生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居然出现了……”“好帅……”“谁邀请……？”“没想到……真的会来……”
　　只言片语的悄悄话传到耳边，黑羽快斗心念一动，抬起眼就碰上了工藤新一直直望来的视线。他才收了伞，一点点碎雪落在足边，年轻侦探将手抄在衣袋里，黑色长款的呢子大衣看起来非常厚实，自带的腰带却将他的腰线勾勒得极为纤细，灰蓝格纹的羊绒围巾微微挡住唇下的肌肤，白皙的面庞看起来非常俊秀标致，那双看穿过无数罪犯的眼睛显出过分锐利的冷调蓝，这样看过来的时候虽然还没表露出什么情绪，却已经足够给人一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这就是名闻天下的侦探，工藤新一。
　　联谊的发起人热情地邀他来喝上一杯，被新一淡定又礼貌地婉拒了，然后他隔空对着快斗喊话：“喂，发什么呆呢，不是你叫我来接你的吗？”
　　“啊……我喝醉了。头很晕，要小新过来扶我。”刚才还陪女生们跳舞、又表演了魔术的黑羽快斗歪歪地靠站在吧台边，对工藤新一露出很漂亮的笑，理直气壮说出了让周围人目瞪口呆的胡话。
　　“欸、欸？快斗君……？”边上拿着玫瑰的女生微微错愕，欲言又止。
　　“唉……笨蛋吗你？”工藤新一半垂眼皮瞧着他，表情有些微不可察的嫌弃，谁也不怀疑他一眼就看出黑羽快斗在胡说八道。只是他虽然抱怨，倒也没有让对方下不来台，停了一会儿就走向快斗。
　　聚在周围的人不由自主给他让出一条路，黑羽快斗非常主动地伸手攀上工藤新一的肩膀，新一看了他一眼，眼神威胁他别再搞事，对方以无辜得不能再无辜的目光纯情回视。很好，看来还懂得见好就收，他接住快斗微微靠到自己这边的重量。
　　先前……是谁说那两个人“王不见王”的？不是说他们没有血缘关系，高中不是同校生，大学的专业也不重合，都没有参加社团，按理说应该没有交集……结果是那么熟悉的关系吗？其他人几乎是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两个仿佛是亲兄弟的人走到门口，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要回去了吗，黑羽？等下还有卡拉OK。”
　　“嗯，抱歉哦，这次已经喝得够多了。”黑羽快斗背对着其他人摆了摆手，明眼人都看得出只是一个借口的说辞，可连那个工藤都被他喊来接人了，陷入震惊的旁人都一时不知道做什么才好。刚才好像还有人为了讨好黑羽说了一些工藤的坏话，对方只是笑吟吟地没有接话，原以为是天才的矜持，现在看来恐怕自己才是被当作笑话了？说到底，那两位风格特异的天才怎么看也不像气场合得来的样子啊，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即将风传全校的全新流言混杂着无数蠢蠢欲动的猜测之中，碍于近在眼前的冬假，怕是要先挨过一段不短的冷却期让现场的年轻男女冷静大脑，然而着眼当下，随着门上叮铃的声响，那两人已经离开了酒吧。

　　“嘶——好冷啊。”
　　一到室外，搂在脖子上的力道顿时变大了。工藤新一微偏过头，黑羽快斗几乎要蹭到他的肩窝，微卷的发梢冰冰凉凉，滑过肌肤的触感非常柔软，这种仿佛自己被什么大型猫科动物扑在身上取暖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先进车里，忍耐一会儿就回去了。”他无奈说，被推开的黑羽快斗发出一声含糊抗拒的声音，原地搓了搓手指，瑟瑟发抖地钻进车里。
　　坐上驾驶席的新一看了眼左边对着掌心呵出热气的人，才不到一会儿，指尖就冻出了浅浅的粉，实在看不下去了就从旁边拿出一瓶热饮抛到对方手上。
　　“嗯？这是什么？”黑羽快斗双手捧着热饮罐子，好奇地举起来看了看，“唔……年糕小豆汤。”
　　“自贩机买的。”工藤新一启动了车子，看着一边看着指示仪一边倒车出库，缓缓驶向主路，“刚才想买点热饮，但是这个太甜了，不是很合我的口味。”
　　“哦哦！Thank you！”
　　余光瞥见黑羽快斗拉开拉环，连着喝了好几口，接着对新一抱怨：“刚才那边的酒都是冷饮，明明都冬天了，组织人因为大家都想要跳舞所以选了酒吧聚会，可以的话我更想去吃寿喜锅或者烤肉啊，冬天就应该去这些地方。”
　　“下次有空自己去吃不就行了。”
　　“这种食物一个人去吃就太可悲了！一定会被店员看成是没朋友的人，在我位置对面摆上玩偶熊，想想我的眼泪都会滴在锅子里面的。至少也要新一陪我去啊。”
　　“是是……”
　　“或者在家里吃火锅也可以，食材也很好准备。”
　　“是是……”
　　工藤新一又看了黑羽快斗一眼，对方的脸颊鼓起来，忙着咀嚼年糕所以终于安分了下来。倘若时间回到两三年前，他绝不会想到彼此会有如此亲近相处的机会。

　　东都大的天才学生黑羽快斗，另一个身份是国际通缉的宝石大盗，犯罪编号1412，累计盗窃过的财宝价值高达上千亿日元，日本这边的通称是怪盗Kid，工藤新一在16岁的时候就与他初次交过手，是难得在智谋水平与自己难分高下的厉害对手。
　　后来因为意外身涉某一跨国犯罪集团的交易现场，工藤新一被灌下组织自行研发的毒药，却意外死里逃生，变成自己幼年时的身体。借居青梅竹马家中的时期，新一利用对方父亲的名义继续追查真相，那段期间他也陆陆续续遇上Kid作案的预告，并全力以赴地解开了对方设下的一个个谜题，看穿他以魔法般的技艺构筑的精巧骗局。途中由于种种意外被对方揭露了自己就是工藤新一的真正身份，因为彼此间都怀有相互欣赏的心情，追逐现场以外的场合渐渐掺杂一些沟通的机会，两边都默契地不再深究对方背后难言的隐衷，后来就变成了亦敌亦友的隐秘关系，有时候甚至可以交付后背并肩作战。
　　哪怕立场对立，也能够认可对方高洁的品格。工藤新一从心底将Kid引以为知己，同时更将对方视作与自己的日常线永不交织，从某种意义上却只在自己面前才真正凝格为现实的——都市传说。
　　这种想法很矛盾，但他知道面对自己的Kid才是个性鲜活跳脱的同龄对手，更清楚Kid象征着这座都市里一个永不破灭的幻想传说：绝对不会被任何人抓住，也不会堕落到罪恶的黑暗阴影。就像皓月一般，永远皎洁明亮，引人追逐、引人着迷、引人癫狂，胆大无畏而且恣意妄为。
　　变回原来成人的身体以后，从不牵扯白天现实的身份，他们这样仅限月下相遇的关系一直默契地延续了过去。饶是工藤新一也没想到，升学到东都大的自己为了上学方便，租住了东都大附近的一套高层2LDK公寓，隔壁邻居竟然就是同样也就读于东都大的怪盗Kid本人——黑羽快斗。
　　命运作人。
　　对他们来说，身份保密这种事只有彼此日常的距离相隔很远的时候才有意义，只要真身相遇……说实话，工藤新一嘴上是没说，但从黑羽快斗渐渐放松下来对他袒露本性的表现来看，显然对方也接受了被知晓身份的现实。
　　后来工藤新一发现，这个地方曾是对方精心挑选的安全屋之一，用于完成一些怪盗工作的准备、联络，以及作为临时落脚地之用。谁知没几月隔壁就搬来了个自己这个宿敌身份的侦探，公寓的合同又签了整整一年……当时几乎欲哭无泪的黑羽快斗干脆破罐破摔，把假身份签的合约转签到自己名下，也堂而皇之将这处地方当作大学期间使用的住所，两个人成为了相互关照的邻居。
　　只是这个人……黑羽快斗，和工藤新一的其他挚友，像是关西那边京都大学的服部平次，对他的意义是截然不同的。

　　回到家的工藤新一靠坐在客厅的沙发，两腿交叠，单手使用放在膝上的笔记本电脑完成先前做了一半的课题作业，另一手拿着一罐也是从自贩机买来的热饮，是玉米浓汤，香浓微甜的口感与西餐厅里提供的汤品口感无异。
　　喝到快见底的时候身后的沙发靠背微微下陷，黑羽快斗的双手揽住了他的脖颈，凑过来的人身上散发出暖热的湿气，还有非常柔和的茶花香，显然刚刚才使用了浴室……然后穿过两间公寓之间被他们擅自打通的隔墙，来到新一的身边。
　　“这是什么？”耳边传来对方好奇的声音。
　　“作业啊……”工藤新一喝了最后一口浓汤，罐子精准地抛进垃圾桶里，他头也不回说，“不是假期的，是之前欠的……最近一直在忙目暮警官拜托的事，还特地向教授求情给我宽限点时间，已经被下最后通牒必须这两天完成了。”
　　“哈哈，真辛苦。但我不是问这个哦。”
　　“嗯？”
　　黑羽快斗总是擅长出人意料，工藤新一被他的手指抚过下颌、微微转脸、舌尖舔舐唇瓣的时候表情还有些怔然，轻柔湿润地轻轻辗转摩擦，乃至被撬开齿关，此刻才意识到被窃夺了亲吻似乎已经稍显太迟。
　　呼吸变得紧绷起来，隐隐发颤还透出热意，唇齿间勾缠的空气掺杂着水液牵连发出的声音，进一步侵犯了听觉，酥麻的知觉涌入到脑海之后很快又窜过脊骨。
　　“是玉米浓汤味的啊……”对方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被意犹未尽舔舐着唇角的侦探有些恼怒，这不是看一看饮料包装就能知道的事吗——他狼狈地撇过脸，伸手去拉黑羽快斗缠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臂。
　　“放开我，你忽然间发什么疯——”
　　“好无情啊小新……”对方毫无放开的迹象，反而把他搂得更用力了一点，“喂，新一。今天我遇到了一个很喜欢的女孩子，但无论我怎么做，她好像还是比较喜欢你呢……”
　　工藤新一不想玩笑这种有关陌生人的话题，持续与他力道僵持。
　　“这才正对你的恶趣味吧，越是得不到的越是兴趣盎然……”他的口吻不耐，眼睑微合，“每次看上的都是心有所属的人，我看你就是喜欢受虐，不如坦诚一点，承认你是人//妻控的类型如何？”
　　“哈哈……”闻言黑羽快斗笑了起来，笑声里的情绪却叫人很难探明。工藤新一不期然间略略走了点神，想起酒吧里好像是有个女孩接了黑羽快斗的花，侦探过目不忘的记忆力甚至还能聚焦对方看到黑羽快斗被自己带走时脸上无意间流露出的失望表情，还有少女纤细手指紧紧捏着的……去了刺的玫瑰花茎。
　　但他很快就被打断了思绪，因为黑羽快斗的呼吸、以及温热唇瓣已经碰到了自己的耳畔，若有似无地触碰流连。
　　“名侦探。”他轻轻说，很低的很低的、有点失望、有点寂寞的声音绕在耳边，犹如缠绕着夜的寒凉呼吸，又软又热的唇一下又一下轻吻他薄薄的耳廓。
　　“……稍微，安慰我一下吧。”
　　新一的耳珠被舌尖滑过，仅仅极短暂的一瞬，神经末梢却足以被潮热的湿意浸没。他不自觉打了个颤，下一刻愈发露骨的舐吻就缠绵蜿蜒到后颈，黑羽快斗的气息好似沾着火星，顷刻间径自燎烧起了肌骨深处的热度，工藤新一忍不住闭上眼。

　　天顶冷白的灯光刺入瞳孔，也许是连日的奔波影响了他的状态，视野里扩散的晕黑竟足过了两三秒钟才缓缓退去。新一毫无反抗地被推倒在沙发上，他不做声，只是注视着撑在上方的黑羽快斗。
　　对方也垂下眼凝视着他，整个人唯有轮廓和发梢的边缘还微微透亮，逆着光的年轻脸孔完全沉在阴影中，不怎么笑的时候就很难让人忽视那双仿佛能够探取人心的眼睛，手指轻柔地拂开新一脸上的碎发，掌心抚摸颊边。
　　心脏似乎微微发麻，工藤新一没有办法承受这样幽深的注视，淡淡别开视线，可这样就来不及避开黑羽快斗的亲吻了。“别……”他蹙起眉，局限的空间限制了他闪躲的动作，接着连呼吸都被不由分说地强行掳夺，辗转的摩擦升温了彼此之间交错的气息，新一眼尾染上一抹轻薄狼狈的红，断断续续喘息，手指揉得快斗肩头的衣料都起了皱。
　　这可能是理念一直相合的他们……唯一永远无法取得共识的地方。
　　拥抱、亲吻，还有这种事难道不是对心意相通的人才能做的么。别人珍视无比的那种感情，曾经懵懂着悸动着胆怯着又守护着的那种心情，你知道那是鼓足了多少勇气才能对喜欢的女孩诉说出口的吗。想要为她带去幸福，却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本身就不断破坏着对方的安宁，让那么坚强温柔的青梅竹马陷入长久不安和看不见尽头的等待。我曾是那么欣喜地抓住、如今却遗憾无比地放开了那只手，而你为什么对人的喜欢和放弃为何都如此轻易？难道你没有心么。为什么你总能表现得那么游刃有余？工藤新一实在难以压抑内心的恼火，在被黑羽快斗温柔亲吻的时候，眼帘垂落着也掩不住眼睛深处影影绰绰激烈浮荡的光点碎片，为什么人类总是要有那么多边界感，既然存在了边界为什么又不间断地伸手去触碰，永无止尽地犯禁，心里更加恼恨的其实是说不出拒绝话语的自己……
　　这个任性无比的宿敌，一直独自奋战、孤零零地飞翔在月夜里的同龄人，倘若他把对方推远了出去，那这个人还会去哪里呢？今天所说的，有着可爱性格的女孩身边？还是昨天说的，那个有着漂亮眼睛的女孩？一如怪盗那般穿枝拂叶，招花惹草，结果任何人都没有放在心上，一昧寻欢作乐的行为又有什么意义？工藤新一真看不惯他视为知己的黑羽快斗这样……又觉得倒映在宿敌瞳孔深处，无法挣脱对方怀抱的自己也分外不可理喻。
　　工藤新一觉得他不能再这样想下去了，这两年一直觉得自己就算一个人生活也没有问题，没有刻意地期盼或等待一段新的感情，他对同龄人所热衷的恋爱话题也失去了兴趣，某种方面而言甚至觉得仅仅专注在侦探的事情上的自己才是得到了真正的自由。黑羽快斗的事情，也压根不需要自己多管闲事，游戏人间的是他，扮演大众情人的人是他，做出选择的是这个一贯理智清醒程度从来不输自己宿敌，是他无论何时都能笑着蛊惑人心，也无时无刻不封闭着心门。
　　那明明彼此都是异性恋，为什么一直和身为男性的对方发生关系，工藤新一还是搞不懂。
　　“——别把我当成你戏弄的对象！”他咬牙切齿。
　　“我知道。”黑羽快斗说，“我知道的，小新。”
　　那你三天两头发什么疯啊……
　　工藤新一心理上对这种事根本没有兴趣，他曾经挣扎过却被对方仗着体位优势压到沙发里，用膝盖顶开他的两条腿逼着他完完全全敞开自己，中间想要开口的话语一概强行被不讲道理地以吻封缄，僵硬的身体任由魔术师灵巧的手指轻柔触碰爱抚，很快就悖逆了意志彻底沦陷进去。
　　真的做之前黑羽快斗就把灯关了，没有动作没有提醒也没有声音，不似魔术的表演习惯，倒有几分怪盗往日凛冽利落的气息。工藤新一懒得深究那背后藏着什么机关把戏，黑羽快斗此人对秘密的执着是铭刻入骨的，平生最厌恶一丝余地都不留的冒犯行径，他无意血淋淋地剖开对方的内心，对这个人每一步的距离拉近都必须非常小心。
　　任性狂妄而善于回避的秉性像是野生的猫，但倘若从危险性来说，应该是孤狼，一不留神工藤新一自己就会被啃噬干净。
　　阳台之外，夜晚的城市又飘飘飞起了雪絮，一切寂静无声，寒意悄悄侵袭，距离明日和黎明还有很长很长一段距离。他们从沙发做到了床上，好几次，过程不算激烈却极其漫长而旖旎，喘息的热气一点点融化在空气里，不知不觉中外面的天地覆满了苍茫白雪，微弱而稀薄的光线透过透明的玻璃拉门，越是深夜反而越是清亮起来。
　　工藤新一觉得有点累……主要是精神上的精疲力竭，黑羽快斗从身后把手臂伸过来揽住他的腰，把自己当成抱枕一样抱住的时候他也没力气去挣开，肌骨深处微微漾着热意，腰也太酸，侦探整个人都懒散得不想再折腾了。这都几点了……就当床上躺了个八爪怪吧，先睡要紧，明早八点还得起来补课题……
　　黑羽快斗在工藤新一的衣橱这里留的是一套和式的浴衣，是和新一身上黑色的是相近的款式，白底蓝纹，月白线条绘着弯月和云纹，以前他陪侦探一起在北海道某处温泉乡的探案旅行中被店主作为谢礼赠送的，冬天的时候快斗穿着总喜欢把两手收进袖子里。此时就算他昏昏欲睡地把手臂缠了过来，白皙的指尖也只从衣袖里探出了一点点，叠在另一只手上方。
　　莫名其妙的啊……工藤新一闭上眼。
　　“……一直都像是个小孩啊，你这家伙。”
　　“嗯？”黑羽快斗发出一声鼻音，随后笑了一下，声音很轻，“你知道的……因为就是Kid嘛。”
　　“那两个完全不同吧。强词夺理。”
　　“哈哈，别那么严格啦。”
　　两个人安静了一会儿，工藤新一几乎要睡着了的时候，黑羽快斗默默地收紧手臂，额头靠在他的后背。
　　“喂，名侦探，你知道永无乡的故事吧。”他说，“彼得·潘是永远不会长大的男孩，他能够将孩子们带往他的国度——快乐无忧的永无乡。在那个梦幻之岛，孩子们不会长大，不会变老，永无止尽地享受玩乐。你不觉得彼得·潘很令人憧憬么？在这样一个地方成为了无冕之王，永远为世间的孩子们带去奇迹和幻想，就像个魔术师一样，虽然他自身不是神明，但……”
　　“不觉得。因为我已经长大了。”工藤新一淡淡打断他，“广经流传的童话故事是隐瞒了重要真相的版本，梦幻岛上之所以没有大人，是因为彼得·潘会杀死他岛上长大了的孩子，他们一旦长大就不再是他的玩伴。那黑羽快斗，你会杀了我么？”
　　“欸？我没——”
　　“所以，你不是彼得·潘，你也不是神。”新一说，“别太瞧得起自己了，你就是个寻常凡人，没有比旁人多一只手或是一条腿，也变不了真正的魔法。和其他人没什么两样，一样真实存在，有些惹人喜欢的优点，也有很多让人讨厌的地方，真要说区别，也就是自诩有点小聪明就放纵自己恣意妄为的傲慢之徒而已。”
　　闻言黑羽快斗哑然半晌，微微失笑：“真刻薄啊，亏我还觉得我至少是这世上稍有点特别的人类呢……”
　　他们谁也看不见对方的表情。
　　窗外的雪渐渐停了，工藤新一凝视着遥远的白月。
　　“……也只有你了，小新。”对方沉默片刻，对他说，“其他人的评判我多不屑一顾，只有你说出这句话，才使我感受到自己没有那么孤独。”
　　“很荣幸。”工藤新一应得很坦然，还稍微笑了一下，“这么多年了……你倒是，没怎么变啊。”
　　还是那个在高楼林立的都市月夜，猎猎高风里俯瞰和嘲笑着他人的愚昧与短见、庸碌与乏味的狂妄怪盗，不畏风，不畏雨，永远心怀侠义与美德，无论何时都面带游刃有余的美丽笑容。
　　这种人往往不是天才就是疯子，像工藤新一时常能感觉到黑羽快斗的性格深处有多么冷冽，而不是像九成九的人们踩中他活泼开朗的表象陷阱，也是由于自己从思考方式而言和他是一类人。能够意识到彼此之间的性格差异，能够理解对方的行动理念，这可能同样是黑羽快斗从工藤新一身上看到的东西。
　　“你和我是一样的，无论是你，还是我，都是站在与世隔绝的地方看着这个世界。”黑羽快斗说，“有时候会恍惚觉得自己要坠落到梦里了，但你的存在就像一根连接真实世界的丝线，牵系着我不至于脱离一切。我也很庆幸自己手中也握着一根绕在你手腕上的丝线，以免你一个人为了追着世界深处的真实，独自跑得太远太远。”
　　是么。我倒觉得自己一直都是个普通人。工藤新一心想着，他只是热衷于观察和思考，在黑羽快斗身上看到的灵性，是其他人那里都没有的东西，这种美丽的特质某种程度上也是他对这个人特别宽待的原因。有的星星燃烧坠落划过的轨迹线就足以定格为一生中最璀璨绮丽的瞬间了，但黑羽快斗不是流星，他并不是为了一次闪耀而燃烧所有的类型，这个人是恒星，是天生吸引着万千视线的光源，总是情不自禁去维护他，因为自己不想看到这样的光芒熄灭。
　　黑羽快斗不在意他出神间短暂的沉默，声音里带着软软的笑意：“像这样入睡之前抱着你，会有一种‘那个工藤新一’将被拉到我的梦里的错觉。”
　　“你还真是唯心啊……”还是说，自我中心？工藤新一不得而解。
　　“没办法，我和你这个侦探不一样，是不可救药的梦想家啊。”背后的黑羽快斗无可奈何地笑了两声，是自嘲吧，随后声音停了片刻，将额头靠在身后的年轻人轻轻抽了抽鼻子，声音沙哑说，“做什么都不那么认真的话，事情也会自然而然地简单很多。”
　　这是什么惹人羡慕的天才式发言啊。
　　工藤新一叹了口气：“对感情就不一样吧。你对任何人都喜欢，也就是说，你对任何人都淡漠。”
　　“随意一点不好么？越是认真，就越容易受到伤害。”
　　“……喂，你该不会是挖苦我吧。”
　　“哈哈哈，没有啦……说不准是自嘲呢。”黑羽快斗说，“我早就把一切搞砸了，这样还有重新来过的机会吗？”
　　工藤新一心说我也没好多少，但渐渐袭来的睡意使他失去了继续交谈的耐心。
　　“明知故问最好也要有个限度，别告诉我你连这都不懂。”他打了个呵欠，“不是说还有我牵着你么……放宽心，没有那么多人会杀气腾腾地把你赶尽杀绝，至少我不是，只要别随心所欲得太过分……”
　　后面的话太模糊，像是只动了动口，喉咙里却没发出声音。黑羽快斗也只顾埋着头，忍着呼吸的时候就来不及处理一滴一滴从眼眶涌出的眼泪，被工藤新一那句话弄得离丢盔卸甲就差那么一点点。
　　“那么……”他低低说，声音深处带着微不可察的哽咽，“就请你来到我的梦里吧。”
　　工藤新一没有说话，似乎已经睡着了。

　　后来黑羽快斗难得在安静中默数工藤新一的心跳，听那怦怦跳动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撼动着自己的心音。
　　喜欢他这件事，又一次、无限次地趁虚而入了。
　　可惜连他自己也分辨不清那是对过往的心情习以为常还是自己渐渐动情太深，保守秘密的习性使他从不考虑将一切如实坦白的选择。可惜工藤新一似乎对他不再那么追根究底了，所以黑羽快斗也无法看见潘多拉宝盒被打开的结局究竟指向漆黑的灾祸还是希望和光明。或许最好，还是别将其打开了，就让一切都保持在未知。
　　然后外面雪停了，月光也消失了，时间走到世界最寂静的时刻，黑夜里他缓慢地闭上了眼睛，感觉到所有深邃的黑暗已经从四面八方围追过来，将他覆没，那些胡思乱想也停止了。

　　“笨蛋。别做梦了。”
　　这个时候，躺在前面的人说。
　　“是你应该来到我的世界，成为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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