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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子不才
这几日大雪,我为先生织好红色围巾,先生肤色白,配上红色再好看不过了。可是先生一直很忙,我又没出息,一直不敢送给他,于是将这围巾压在身边一天又一天,就不知何时出息些,将围巾给先生,好让他暖和些。
先生年二十五,是我们这儿唯一留洋归来的文化人,他时常与他一样的年轻人,四处奔波,宣扬他们口中民主革命思想,这些我都不懂,我不识半点字,我只知道只要看着先生平安归来我就再欢喜不过了。
前夜隔壁的阿虎被一群军阀带走,说是反动分子,直接当街给毙了。阿虎临死前都在高呼:“军//阀//乱//国,民不聊生,革//命万岁。”
他妈直接哭晕过去,之后就连阿虎的尸体都没法带回来。那些人说要杀鸡儆猴,阿虎的尸体被挂在高高的竹竿上,谁去解下来,谁就要枪毙。
茫茫大雪,阿虎在外面冻了几夜。
我心中不安,我虽然是妇道人家,不知家国大事,但是也经常看见阿虎时常与先生在一起,也看见过那群年轻人悲切无比说道:“若是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那么以身殉义又有何不可?”
我担心先生的安危,他前些日子去了北平,不知可还安好。
谢天谢地,先生回来了,他带着一身风雪,仰着头,站在高挂阿虎尸体的竹竿旁,紧紧抿着嘴唇不发一言。
“先生,”我唤他。
先生回过头,苍白着脸,“没事,我们回去吧。”
先生走在前头,我跟在他身后,地下滑,我裹着小脚的布鞋走得歪歪斜斜,可是不曾停留半步,生怕落下先生身后太远。
“翠姑娘,”先生还是回过头,他向我伸出手,“路太滑,我牵着你回去吧。”
我想我的脸一点很红,我伸出手搭上先生的手,先生的手很大也很温暖,直暖到我心里,我忍不住,弯弯了眉眼。
一路上沉默,总该说些话的,我咬咬嘴唇,还是说了心中的话:“先生,我不知道你和阿虎在做什么事情,但是我知道一定很危险,既然如此,先生何苦再这般执着?何不....”
何不生儿育女,不管这天下太平与否,不管那革命鲜血,就这样与一个女子过完一生呢?
这些话我没说出。
先生声音温柔却是坚定:“翠姑娘,国不安平,民不聊生,我若安生,今生便不得安心。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即使何某他日也高悬于桅杆,也不会半点后悔。“
他眉眼精致,说起话来也带着软糯的江南腔,我知晓他家道富贵,若是他安心做一个富家公子,闲来提笔作画,附庸风雅,应是最为适合不过。
可是,先生就是先生,他另有选择,我虽然不解,也不能帮助他半点,但是唯有理解先生,日日祈求他平安,他日他要是能围上我给他的红围巾,那便是最好了。
我点点头,“先生所说所做,我总认为是对的。”
先生笑,笑红了我的脸。
这些时日,局势越来越紧张,又有几个年轻的人被当做革命分子在街头处斩,鲜血流满了整个闹市街,冻成冰冷的血锥。
这些年轻人,我都曾在先生的家中见过。
其中一个叫“阿朗”的少年才十八岁,每次见到我给先生和他们送热饼,他就会笑着打趣,“哟呵,翠姑娘从来都是最偏心,给先生的饼子更热更大些。”
我羞红了脸,恼怒:“你胡说。”
阿朗便会哈哈笑道:“先生,你说是不是,翠姑娘每次都盯着先生看,先生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好几次咳嗽提醒翠姑娘,可是咱们翠姑娘啊都看先生看呆了。”
其他人也拿我打趣哈哈笑起来。
我心里是万分欢喜的,我偷偷去看先生,先生也红着耳朵,斥责他们:“别胡说,小心翠姑娘一生气,下次不给你们带饼子了。”
我也顺着先生的话道:“你们这群小孩再这样笑话我,我不给你们饼子吃了!”
他们赶紧嘻嘻哈哈的求饶,“好姐姐,是我们错了,我们给你道歉......\"
我看着那些冰冷的血锥,似乎那些年轻人的笑声依旧在我耳边,突然觉得浑身冰冷,若是先生.....我转身跌跌撞撞地跑回家,也不知道是什么心里,我从家里拿出那藏在箱底几日的红色围巾,来到先生家。
先生比前几天看来更瘦了。
他见我跑得气喘,问道:“翠姑娘,有什么事吗?”
我将手中的红色围巾递给先生,”先生,天寒地冻,先生是南方人,我怕先生受不住这北方的冬天,特意给先生织了围巾。“
我的手微微颤抖。
先生沉默了片刻,他接过来,弯弯了眉眼,“谢谢翠姑娘。”
我说:“我想给先生系上。”
先生点点头,我踮起脚,将围巾搭在他的脖子上,慢慢地给他系上。
“翠姑娘,我明日要去北平....\"
\"那先生何时回来?“
先生摇头,“不回来了,翠姑娘,今生就此别过,望翠姑娘珍重。”
我系着围巾的手停了下来,我仰头看着先生,“先生是去北平做何?先生可有危险?”
先生的眼神闪了闪,他说:”正如你所说,我不想再过这颠沛流离的生活,去北平寻一良人,生儿育女,共度一生。“
温热的泪水落在我的手上,“先生,我....”
我到底还是没出息,不敢说出,那句“先生,我不可以吗?”
先生围着我织的红色围巾,甚是好看,像是洁白的大雪,骤然盛开的一朵冷梅。平凡如我,自是配不上他的。
先生看着我,又说:“对不起,翠姑娘。”
我后退几步,轻声道:“先生莫要自怪,是我不才,未得先生青睐,望先生日后,良人寻求,这寒冬腊月,她莫让先生受了冻受了寒。”
先生不再说话,只是站在门前静静地看着我,我转身离去,一路眼泪烧酌了我的脸颊,我抬起眼,看着那路边寒冷中白梅,伸出手,想要攀折,到底太高,攀折不了。
我哪敢有所求,天南海北,先生若是能够寻一良人平安一生,即便不是我,也是最好的事情了。
先生走后十五天,有人给我做了媒。
母亲应了下来,说那家小子老实本分,身强体壮,不像那迟早要杀头的精致公子哥,她又说,他走了最好,也好过你天天把心系在他身上....
我全都应了下来。
先生走后,日夜思念,哪有半点停歇,可我终是要过下这没有先生的一生,再想也是枉然。
明日便是我成婚之日,我随着母亲去街上办理嫁妆,隔壁的阿婆,让我去买几份报纸,她的小孙也在北平,怕他又惹了什么杀头的祸事。几乎每一天,从北平过来的报纸上,都有几个所谓“革命分子”被处刑。
母亲去置货,我去为阿婆买报纸。
我是半点字都不认识。
却是再接到报纸看到那张黑白的照片后双手颤抖,报纸直接掉了下来。
我捡起报纸,拉着街上青年学生,让他给我说说这写得是什么,为何会有这个人的照片?
那学生读道:
“何青辞,浙江绍兴人士,于1920年12月20日参与革//命反//叛,被处以绞刑。”
我看着报纸上的照片,他还围着我给他的红色围巾,我将报纸抱在怀里,失声痛哭,“先生....”
-------------------根据歌词改编
《公子向北走》---李春花
小女子不才,未得公子青睐
扰公子良久,公子勿怪
公子向北走,小女子向南瞧
此生就此别过了
难以忘怀
愿你三冬暖
愿你春不寒
愿你天黑有灯
下雨有伞
愿你善其身
愿你遇良人
暖色浮余生
有好人相伴
所有爱慕之意,止于唇齿间
掩于岁月,匿于将来
与君今生无缘,请无需挂念
雨打芭蕉,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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