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请看新作《青瞳之大出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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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觉得我的这五个短篇哪一个好看?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正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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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简介:短介绍

立意:立意待补充

  总点击数: 10433   总书评数:72 当前被收藏数:33 文章积分:2,415,746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类型: 原创-言情-古色古香-爱情
  • 作品视角: 女主
  • 所属系列: 无从属系列
  • 文章进度:完结
  • 全文字数:8547字
  • 版权转化: 尚未出版(联系出版
  • 签约状态: 未签约
  • 作品荣誉: 尚无任何作品简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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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里妖娆

作者:媚媚猫(青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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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 章


      天已经大亮了,冬日里少见的艳阳透过窗子,在屋地上打出方方正正的两块,正拢在张许身上,把他晒得暖烘烘的十分舒服。他把身子往稻草堆里使劲拱了拱,嘴里一连串的嘟囔,仔细一听却是‘玉米肘子、溜八件,芙蓉百合牡丹卷、福儿翅、糟鸭板,清蒸合欢脸对脸……’配合这嘟囔张许咕咚吞了一大口口水,肚子也雷鸣一般叫起来。
      他两天没吃饭了,此刻越躺越觉得肚里火烧火燎的难受。要说起早年张许的家境,那在方圆百里的通榆小镇可是头号!张老爷又是五十岁上才得了这个独生儿子,那真是娇惯的恨不能把天上月亮也摘下来给他。小时候张许也是极聪明的,五岁能诗、七岁能文,书画也是样样拿的起来,早早就得了神童美誉。可惜年龄稍大点,跟着镇子里那些游手好闲的富家子弟学起了风花雪月的花钱玩意。他若只是手脚散些原也不怕,张家堂堂家业,城里的宅子乡下的田,镇上的店铺屋里的古董,哪样拿出来不够张许吃喝一辈子的?可惜那些无赖朋友和他结交本来就是为了骗他的银子,慢慢将他带的赌起钱来,这一下就像进了无底深坑,没两年,偌大家业被他输个精光,老子也被他气死了。家业虽然没了,但张许好吃懒做的毛病却改不了,这不,没饭吃了他宁可躺着熬着等着,也不愿意出去干点活。
      又躺了半日,可真是实在坚持不住了,他爬起来寻思去厨房里找点水喝,一进门见光溜溜只有四面墙壁,才记起水缸几天前当了。
      “娘的,上好的定窑五彩釉荷花缸呢,就当了三十个铜子,这李扒皮迟早叫雷劈死!”张许万般无奈,去后院水井里提了半桶水上来,只累得他眼前群星闪耀,喘过气来就着水桶一气把半桶水都灌下肚,剧烈的饥饿暂时缓解。他望望徒有四壁的家,不由也发起愁来,这老宅两个月前被张许折价卖给一个姓陈的,以前张老爷在世时帮过这陈维一个大忙,念着这点香火情分,陈维容张许住两年年再搬走,就是说再过一年零十个月,张许就连容身之处也没有了。
      活一天算一天吧,眼下还是填饱肚子更重要,张许厚着脸皮出去借钱了,一整天,任他怎么说,半个铜子也没借着。张许头昏眼花往家走,突然,他的眼睛盯着一处移不开了。那是聚福楼酒家的小跑堂正往外抬泔水,当他一眼瞟过,泔水桶最上面正正的摆着半个白馒头,张许死死盯着馒头看,怎么也挪不了脚步,口水一口口溢出来,简直都来不及吞下去,正是晚上饭口时间,小伙计放下泔水桶就一溜小跑回去了,压根没看到他。张许踌躇良久心跳如鼓,终于猛地伸手过去,就在他刚刚碰到馒头的一瞬间,就听到一声断喝:“干什么的!”随着声音一个胖子厨师大步走出来。张许迅速收回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可脸上血红的颜色可掩盖不住。
      胖厨师瞪起眼睛:“小子,装什么装,我早盯着你了!想偷泔水?”张许急忙摆手:“没有没、有,我……随便看看,随便看看!”胖厨师打量他一下道:“小子,少和我打岔,人要不是饿厉害了,谁吃泔水?我老徐也是苦出身,懂得饿肚子的滋味!这泔水本来是要喂猪的,给你吃也没什么,不过你年纪轻轻,有手有脚的,怎么不干活,我这正缺个挑泔水的,你每天帮我把这两桶泔水挑到后院子猪圈,再把桶洗净拿回来,用不了多一会儿!我每天管你两顿剩饭,怎么样?”
      张许面色更红:“胡说!少爷是读书人,岂能吃你的剩饭、刷你的泔水桶?你、你这破酒楼顶着酒楼的名号,其实不过是个小馆子,以前少爷连吃饭都不会来,丢人!”
      “吔喝?!”胖厨师眼睛一翻:“你个小兔崽子腰子还挺硬,赶紧滚蛋!呸,老徐搭理你真晦气!我这泔水是给猪吃的,猪吃了还能长肉,给你这只会拉屎放屁的少爷吃有个屁用!”
      张许气得脸红脖子粗:“你你……你这样有辱斯文,我我我,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你懂吗?”
      胖厨师哼了一声:“读书?读书能读出个白馒头?我老徐是不会读书,可我看你是任啥也不会!你书要是读的好,怎么不去考个大老爷出来?老徐好歹做的菜是聚福楼头一份!你会个屁?”
      张许颤声道:“我没有考试的盘缠,要是有,我一定能考中,一定考中让你看看……”这话自己也不太相信的,他足有三四年没碰书本了,还怎么能考的中呢。胖子老徐冷笑一下,当面把馒头扔在地上,又狠狠踩两脚:“你这酸人碰过,猪也不用吃了!”说罢转身而去,张许眼泪直在眼圈逛荡,只觉真是走投无路了,他颤颤巍巍的说着:“顾不得了,顾不得了……”失魂落魄的回到家中,把手伸进睡觉的稻草堆里拿出一个画轴,抱在怀里摩挲了半晌,想到这画也要不保,忍了半天的眼泪刷的落下来。
      这是他家传的一副古画,画中用细致的白描笔触绘了一个华丽的房间,大到家具小到摆设,一瓶一花都细细描出,样样罗列偏又张弛有秩,一点不让人觉得繁杂。然而每一个看画的人眼光最后一定会被吸引到画的右上角,那里是一张绣床,床上挂着轻薄的帐子,一个体态娇柔的女子刚刚睡醒,她眼波惺松半开半闭,乌发柔柔的散在枕头上,上身微微抬起来起来一点似乎要叫人,画师技艺极为高超,这女子明明只是隔着帐子的朦胧身影,却让人顿觉百种风情千般妩媚都似活了一般,从画里一点一滴的涔出来,满屋子游走,直把空气也带的飘飘摇摇。张许从七岁起见了这画就爱不释手,睡觉也要抱着它,还磨着爹爹照画里的样子给他布置屋子,仗着张家钱多,一样的东西买不着就定做,几年下来竟然模仿到画里九成的样子,当然那美人是无处寻找了。过几年张许大了,没人的时候就对着画叫娘子,他觉得虽然画没什么变化,可越叫那美人眉眼就越透出喜气,心里就哄自己说她也是乐意的,慢慢真当这画是自己亲人一样了。后来穷成那样,屋里的东西自然是一件一件搬到当铺里了,然而舍得卖房子的时候他也没舍得这幅画,此刻真的是顾不得了。
      又摩挲两下,张许一跺脚:“娘子,相公带你去个暖和地方,也省的在这和我受冻。”抱着画一气跑到当铺门前,朝奉李满已经奸笑起来:“张少爷,今儿起的不早哇。”张许倒驴不倒架,这这人面前还想维持一些面子,故意打着哈哈说:“昨晚多喝了点酒,今儿睡觉棉被又蒙了头,没看见日头就略睡的迟了些。”
      李满故意点头:“可不是棉被蒙了头,现在还挂在头上呢。”张许随着他目光伸手一摸,从头发里摸下一根稻草杆子,那脸腾的就红了。张许以前手底下真有些好东西拿来当铺,他又好装少爷面子,些许给几个钱再恭维两句就能从这败家子身上骗出不少钱来,李满也不愿意十分得罪他,又哄上几句,张许面色才渐渐好了。
      “张少爷,今天拿什么给我开眼?”李满边奉承边用眼瞄着画轴,凭他的眼力,上眼就知道是有些年头的古画,心里已经准备了许多压价的话,接过画轴道:“书画行市这几年是不好了,早两年还红火。少爷这幅略宽了些,这画啊,窄不得可也宽不得,差一点就卖不上好价,画轴用的倒是好紫檀,偏又细了点,要不光凭这木料也值几两!哎,保存的也差了些,绢子都黄……”他的话音卡在喉咙里,画儿已经完全展开,李朝奉的双眼被紧紧锁在画里,渐渐露出震惊、欣赏、痴迷、贪婪种种表情,脸上的表情也跟着似喜似悲,一句话也说不出了,张许暗道:“被我娘子迷住了吧!”然而心里颇不是滋味,重重咳嗽一声,李满如梦初醒,叹道:“真美,真美!这姑娘要是不那么伤心就好了,哭哭啼啼的怕没人愿意挂在家里。”
      张许大吃一惊,从李满手里接过画儿一看,画上每一笔都没有变化,那帐里美人仍是半合眼微欠身,偏偏再没有一点慵懒,而是泫然欲泣,娇却的身子里满满都是悲伤,让人不胜怜惜。张许双手微颤,那姑娘目中尽是哀怨,随着画纸抖动活了一样看着他,突然亮光一闪,张许不知是不是眼花,然而他就是看见一滴眼泪从女子眼中流了出来,张许心里重重一颤,猛地抱回画轴:“我、我不当了!别哭……我不当了!娘子,我们回家。”转身从当铺出来,全不顾身后李满大叫:“哎!等等啊!画的也还凑合,能值个七八……十几两银子……三十两?一百两?……别走啊,我出五百两买下……喂--!”
      聚福楼的胖厨师老徐伸了个大懒腰,预备到巷子里坐坐透透气,一个晚饭口忙下来,油烟熏得眼睛也红了,一出门,就看见不久前气得他够呛的小子抱着一个画轴站在门口,他竖起眼睛刚要骂,张许开口道:“大爷,刚才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愿意给你倒泔水,你还愿意给我饭吃吗?”他的语气和刚才截然不同,带着悲伤和决心,老徐竟骂不出口,半晌才叹了口气:“你这娃子,早这么说嘛。”他回厨房拿了两个馍递给张许道:“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早点来,今天泔水已经倒过了。”
      张许抱着画和馍回到家,先把画重新塞回稻草堆里,才大口大口的吃起来,已经很晚了,想着明天就要开始平生第一次工作,张许钻进稻草像往常一样抱住画轴睡下了,临睡着前嘴里还含含糊糊的嘟囔:“真是邪门!饭都吃不上,到这地步,就是真老婆也卖了,怎么偏偏舍不得你个画上的娘子呢?你要是真邪门到还好了,也邀我去你家坐坐,省的我在这挨冻受饿……”
      睡到半夜,张许做了一个好梦,梦见屋子变成画中的样子,精致的摆设一样都不少,张许顾不得把玩,先去床边看那个女子,那女子也笑意盈盈的看着他。隔着帐子,还是看不清容貌,然而那模糊的眼波已经让他心醉,张许去掀帐子,手下摸了个空,马上就醒了。梦里甜甜的百合香好像还弥漫在屋子里,他满足的叹息一声,不想立刻睁开眼睛。
      又过了半晌,幽甜的香味一点也没有淡下来,反而更加馥郁,张许奇怪的睁开眼睛,这一下只惊得他从床上一跃而起,把两只眼睛横竖一顿狠揉。
      他的屋子和以前一摸一样,当眼处还是那张檀香色的酸枝花梨木宽几,几上摆着一套精致茶具和两个巴掌大的翡翠屏风,这对插屏是以前张许最喜爱的,读书累了总要在手里把玩一番。苏绣帘子旁边玲珑转心炉里正袅袅升起一缕甜香,焚的也正是他以前最喜爱的瑞脑百合。慢着!张许的心猛地跳起来,西壁不正是那床帐吗?这不是他以前的睡房,这是画里的睡房啊!临睡前虽然是他自己说要到画中坐坐,真的进来了那可是十分恐怖的事情。张许脸色不由白了,心中还希望这只是梦境,于是伸手猛打自己一个耳光,只疼得他眼泪也流出来了。床帐一阵轻颤,没有一点声音,张许偏偏清楚的感觉到是那女子在笑,这一下牵动心肠,屋也暖被也香,还有如此美娇娘,他把心一横,管他明天醒不醒的过来,张许冲着让他魂牵梦萦的床帐跑过去。
      这帐子十分奇怪,远远的看去就能朦胧看到女子的容貌,近了几步也一样朦胧,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人看的清楚。跑的急了,一下撞上宽几,没有一点预想的疼痛,张许低头一看,顿时吓得清醒无比。只见自己的腿下半截消失不见,半条腿立在桌面上,和桌子结合的天衣无缝,就像桌面上凭空长出他这大半个身子一般,他呆立着不知怎么办,试试看不见的脚还可以动,慢慢从桌子里退出来,他呆呆的看着自己的小腿一点点从木头里完好无损的露出来,什么感觉也没有。试着把手伸进桌子里,手指毫无阻碍的进了桌子,他心往下沉,冲到床边去掀那薄薄的红绡帐,仍然是毫无阻碍的伸进去,什么也摸不着。他发疯一般四下乱踢乱摸,这里所有的东西,无论金的玉的还是木的布的,都和空气一样,可以看可以闻,只是不能碰。
      这是幻觉吗?有那样真实的幻觉吗?张许可以看到帐子铜钩的金属光泽,可以看到红绡上压丝精绣的百蝶穿花,甚至可以闻到薰香炉里的香味。可是偏偏让他什么也摸不到。
      他去抓桌上的翡翠屏风预备狠狠砸出去,自然也摸了个空,翡翠屏风好好的呆在桌子上,张许把手指在翡翠里穿来穿去,这一夜大喜大悲,给一点希望又夺走还不如从来就没有这点奢望。他希望是真的时候只是做梦,他希望是做梦的时候却偏偏是真的。
      他指着床帐神经质的笑起来:“娘子,你到底是什么东西?诸天神佛,妖魔鬼怪?为什么要作弄我?还嫌我不够倒霉吗?相公这个样子很好玩是不是,啊,你接着笑啊!”他这边状似发疯,帐子又轻轻动了一动,帐中女子迷惑的看着他,似乎不明白他怎么了?就在这时,窗外听到鸡叫,那女子眉头皱起来,留恋的看了他一眼,身影迅速淡去,满屋子的摆设也随着消失不见,不留一点痕迹。屋子还是那个冰冷的空屋子,除了他睡觉的稻草堆,再也没有一点东西。
      张许掏出画来,那女子脸上还留着临去时那让人心疼的恋恋不舍,到底是真是假?张许几乎痴了。
      他收拾起精神,去上工了。这是他这个少爷有生以来第一次干活,干的还是挑泔水的重活,只是两次便腰酸腿疼,饭吃的格外香甜,到了晚上,天刚刚一黑,屋子里就立刻像海市蜃楼一样出现了满屋子的摆设,开始只是淡淡轮廓,迅速变得真切,和早上消失的时候一样,张许纵然有了心理准备,还是吃惊万分。那女子一见他就露出笑眯眯的样子,显得十分高兴。
      张许把稻草拖过来堆成床的高度,假装靠着床絮絮叨叨的和她说今天干活的事情,慢慢睡着了。
      早上鸡叫声中张许醒来,看着满屋子的东西变淡消失,那女子目光殷切的看着张许身后桌子,她的眼睛分明会说话一样,张许顺着她的目光回头,只见那宽几变淡消失,几上一只茶碗却没有跟着变淡,仍结结实实摆在那里,张许呆呆看着茶碗,不知为何这东西的幻象能保持这么久。正在他思考的时候,宽几完全消失,那茶碗失了承托,叮的一声摔在地上碎成四块,那女子似乎早就等着看这好戏,大笑一下才消失不见,完全是恶作剧得逞的样子。
      张许呆在那里,半天才走过去捡起瓷片细看,触手细腻微凉,只见碗口烧了一只大蝉,做欲低头吸水之状,蝉身突起,用的是釉里青,黑蓝晶亮,蝉翼则与碗边贴合在一起,局部冷热交替让这部分瓷炸出细密的开片纹,更使得这双蝉翼极为逼真,而且蓝绿颜色过度的十分舒服,张许眼里见过无数次好东西的,这茶碗要是没打碎,李剥皮再狠,也能换五十两银子。当然,更关键的是,这真是实实在在的东西,绝不是幻象了。
      一个茶碗五十两,一套就是三百两,还有那桌那屏风那香炉……张许眼红心热,他懒惯了的人,一心想着能不劳而获,当天哪里也没去,就守在家里眼睁睁的等着,结果到了晚上,盼的他眼红的幻像竟然没有出现。
      张许失望极了,只好老老实实去倒泔水,厨子老徐见他第二天就不来,狠狠骂了他一顿,又让他收拾完晚上的杯碟,活计全做完已经是起更时分了,张许又困又累,垂头丧气的回了家,一进门就见屋内烛光融融,那姑娘笑嘻嘻的看着他,见到他吃惊的样子笑意更浓。等着早上鸡叫一响,那女子眼睛在屋子里的摆设上四下一瞟,看着张许脑袋跟着她眼睛紧张的转,更是大笑起来。那女子仍迅速淡去,又有一个同样的茶碗化成实体,只是这次被张许及时接住,没有摔碎。
      这几日太多的事情让他弄不明白,张许不由捶了捶脑袋,突然想起那女子临去时狭促的笑,这个小调皮,如果看到自己砸脑袋,她一定又要那样笑了吧?看来只有好好干活,才会有东西变成真的,我这娘子是来监督我改过自新的啊,一天一样东西,只好自己一直努力,不出半年,这屋子就能和以前一样了。张许四下张望现在还是空空的屋子,回想着以前什么东西都摆在哪,突然他的心剧烈的跳起来——既然是一天一样东西,那有没有可能……有没有可能娘子也能变成真的呢?
      此后几日,张许干活买力的像是要拼命,老徐都不好意思起来,劝他说:“一天擦七次房粱,你小子有病啊?”
      他越努力干活,变成实物的东西就越值钱,桌子上的一套茶具凑齐了之后第二日,张许醒来看到地上孤零零立着半条桌腿,那情形实在滑稽,他不由大笑起来。
      等到桌上的翡翠插屏也化成实物,张许屈指算来已经倒了五个多月的泔水了,活忙的时候也帮着饭馆打打下手记记账,这日正收拾了碗筷要去厨房,路过雅间时突见一个熟人探头出来对跑堂的叫:“小二,上几个热手巾把子!”这人叫秦送,本是一个小商人的儿子,之前就是他蹿弄张许进赌馆,嘴里没口子的大哥少爷乱叫,两人好的亲哥俩一样,等张许落魄下来和他借钱,就突然没了交情,不但没借钱还大大挖苦了一番。张许此刻羞于见他,忙转过身子向回走,他要是若无其事的端着盘子过去别人还不一定能注意到他,可这突然一转秦送已经认出他来,脱口叫道:“张许?”
      张许下意识答:“不是!”
      秦送认准是他,怪笑起来:“张许张少爷,你怎么在这里啊?黄兄邀我过来逛逛,我还道这小破饭店能有什么吃头,没想到吃的也罢了,玩的倒真有!张少爷,你这也是来玩的吗?”
      张许面色涨红一片,一言不发。秦送还不肯放过他,又道:“少爷手里拿这么多碟子,这些都是你一个人吃的吗?少爷饭量可是长了不少啊!只是这饭馆真可恶,怎么让客人自己端盘子呢?”又冲跑堂的大喊:“小二!你聋了,还不快点来伺候张少爷,小心惹恼了张少爷,一会不给你打赏!”小二跑过来撇撇嘴:“爷你说什么呀,他是我们店道泔水的,还打赏?他身上的旧衣服还是大师傅接济的呢。”
      秦送又是一阵大笑,像打量斗败的狗一样打量着张许,道:“真的呀,张少爷,叫声秦少爷,我打赏你点剩饭如何?”
      张许只觉一股又热又酸的气在胸中翻滚,若不是要紧牙忍着,几乎就落下泪来,他将手中脏碗一扔,快步跑回家去,抓过翡翠插屏就往外跑,这东西翠色艳绿欲滴,是值得千两银子的好货色,张许只想卖了它挣回面子,谁知一跑出房门,手中插屏突然消失,张许握了个空,惊得低头乱找,一步退回屋子,插屏又突然出现在手里,如是几次出出进进,插屏也跟着骤隐骤现,张许颓然坐在地上,明白这东西是带不出去的。那就算化成了实物又有什么用处?仍旧是一场空欢喜。
      突然听到一声怪叫:“张许!你……你哪里来的这些东西?这个香炉我亲眼看这你赌钱输了的,还有这个插屏,你不是送到当铺了吗?你你……你偷回来的,来人,快去报官!”张许回头看,只见秦送眼睛瞪的灯笼一样,他刚才跟着张许回来想看热闹,没成想竟看见了满屋子的华丽摆设。
      不一会便有几个衙役来了,见到屋子里的东西无不吃惊,一拿就更加吃惊了。出了这样邪门透顶的事情,东西拿不出来,只好将张许锁了带走。
      张许在狱中呆到第五天,老徐来看他了。见到张许憔悴不堪,心里也有些难过,拍拍他肩膀道:“小书生,你别怕,大老爷带了三请山的老神仙来驱邪,老神仙神通广大,一定能让家宅平安。”
      “什么?”张许猛的从地上跳起来,三清山的老神仙在通榆十分有名,的确是神仙一样的人物,他心知自己的娘子多半是邪物,比起丢了娘子,那些摆设算的了什么?他哆嗦的几乎说不出话,狠狠抓住老徐肩膀:“他、老神仙说什么。”
      老徐挠挠头道:“真是有些奇怪,老神仙一到你家门前就笑起来,说‘地府里走失了狭促鬼,原来藏在这里,又有谁被这东西作弄了?不妨事,这东西只生幻像,还没本事伤人性命,贫道这就带它回去。’随后拂尘一挥,屋子里的东西都不见了。
      张许眼前发黑,颤声问:“都……都不见了?没有办法回来了?”
      老徐叹了一口气,道:“小书生,俺也知道你舍不得,那一屋子光闪闪的,我老徐看了也眼馋。县太老爷看见东西都没了,那摸样都跟哭了似的。也是缠着老神仙问有没有办法拿回来,老神仙始终笑眯眯的,就是说,本来没有的东西,去哪里拿?”
      张许大哭起来:“不是不是,我的……娘子,那幅画……我的画。”
      老徐从怀中拿出一个脏兮兮的画轴:“是不是要这个?满屋子东西就剩下这个,大老爷开始还高兴,打开看了就扔地上踩了好几脚,我寻思他不要肯定是不值钱,不过还是给你检回来了。”
      张许赶紧接过画轴,只见画上笔法并没有什么不同,可是画上神采全无,再看不出丝毫动人之处,灵气一失,以前细致入微的白描手法变的僵硬拙劣,的确只是垃圾了。张许颓然后退,唤着娘子坐在地上。始终,他连她的样子也没有看清楚过。
      没了钱,县老爷再关他也没什么意思,老徐使了几吊钱打点,将他救了出来,张许彻底变了一个人似的,白天劳作,夜里读书,再没有一刻懈怠。
      三年后,京城盛传着本科榜眼、新任江州按察使的轶事。这张大人年少英俊不说,竟是荣辱不惊,御史韩林回京途中在饭店休息时遇了响马,保镖护院给杀了好几个,逼着韩林要钱,韩林年纪大了,吓得哆嗦成一团。这时小店里一个伙计突然叫起来:“诸位英雄,小的刚才给这个官儿牵马时见一个保镖的马蹄入土很深,硬货多半就在这匹马上,马太多要一匹匹认太耽误功夫,不如等小人取来给诸位英雄!”强盗头子听了大喜,却不放心他,指着两个强盗跟着,不许他动手,只让他指出那匹马来就可。
      那伙计带着两个强盗到后院指着最里面的马说是这匹,等两个强盗进的远了突然抢上一匹马飞奔而去,得他报讯,官兵才及时赶到救下韩林大人。
      韩林感激他,仔细问才知道他不是这家店的伙计,只是上京赶考路上没了钱,来这里刷马匹挣几个馒头的。问他诗词文章皆对答如流,韩林就将他带到京城,三榜下来,这张许不负期望,高高中了榜眼。
      通榆县在江州境内,县令想到当年对张大人的得罪,早忐忑不安了很多日子,他半赎半要,将张大人当出去的东西都弄回来,重新布置成以前的样子,希望这番苦心能打动张许。张许在屋子里流连,看不出喜怒,只是指着宽几上一套猫儿戏蝶粉彩茶具说:“以前那套吸水蝉的呢?”
      县令擦擦头上的汗:“这,当铺保存不善,不知道怎么打了一个茶碗,下官配不上一样的,只好再给大人换一套,下官已经责令当铺找出打了大人贵器的人严惩,请……请不要见怪。”
      张许微微笑了:“是我自己打破的,大人不要责怪旁人了。”
      县令暗地撇嘴,这套茶具一直在当铺库房锁的好好的,一层层桑皮纸包的仔仔细细,当铺的人也说不出为什么单单打了一个。张大人竟然说是他自己打的,除非他会五鬼搬运!
      再看张大人竟然坐到地上,胳膊肘抬着做了个奇怪的动作,好象靠着看不见的床一样。
      他嘴里轻声说:“娘子你看,多了个狭促鬼,就少了我这一个懒鬼,就算你真的只是想戏弄我,世上的鬼还是没多没少,如此说来,地府的鬼该尽速放到人间才是。”
      他居然就维持着这个姿势睡着了,就像以前无数个夜晚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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