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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身为吸血鬼,最清楚的便是寿命的差距。虽然我很想将他变为吸血鬼,但是我还是忍住了,因为拥有无尽的岁月,便代表着拥有无尽的寂寞。
我看着他一天天老去,看着他慢慢地闭上眼睛,看着他堕入那永不开合的坟墓,我已经死去的心仿若在此时跳动了一下,骤然刺激着我,去扒开那黄土堆成的土丘,然后将他摇醒,咬他一口。
是的,我后悔了。
然而,所有的一切都已晚了。理智告诉我,我现在的做法是正确的,对我好,对他也好。
他只是我无尽生命里的一位过客,匆匆地来,匆匆地去,只是相较于其他过客,他在我万年平静的生活中,掀起了微微的波澜。
我至今仍在想,当初他若是提出他想变成吸血鬼的话,我定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一代亲王血脉传给他,并将他好生抚养,教他如何成为一只优雅且强大的吸血鬼。
但是他却没有。
他一直都是那么的坚定坚强,从我将他掳来的那一刻起,他就从未向我低过头,我想,这大概就是他吸引我的地方。身为亲王,我走到哪儿不都是众星拱月般的存在吗?可是他却毫无自知地用他漂亮的眼神恶狠狠地直视着我。
他大概是不知道,我只需弯一弯手指,就可以将他的头颅掰下来。正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这大概就是指的他。
我见他这眼神笑了,他让我提起了兴趣,不止是出尘的容貌,还有那毫无畏惧的眼神。
我道:“就这么急着送死吗?”
他哼了一声,清冷的声线配上那绝美的容颜宛若天人一般:“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哟,还是个硬骨头。
我这个西方来的吸血鬼对上他这个东方的修道之人,还真有些束手无策了。
是的,我是来自西方世界的吸血鬼,但是却是个地地道道的东方人,一副东方人的面孔,黑发黑眸,除了比正常人白一些偶尔因刺激眼眸会变红以外,并没有多大的差别。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我醒了,就已经是吸血鬼了,且在这东方大陆,一呆就是几百年。
东方大陆也有类似于我的存在,比如那些僵尸什么的,他们虽然尊敬我如同首领一般,但是我骨子里却知道,我和他们相似,但却不同,因为我身体内的血脉告诉我,它来自西方大陆。
我眯了眯眼,对着眼前的男人勾唇一笑,道:“这可由不得你。”
说罢,我便一甩衣袖走了。
【2】
回到自己的墓穴,我才想起来,我抓他来不是当口粮的吗?怎么说了几句就走人了?
感觉到自己智商下降,不由折舌,这难道就是美色误人吗?
我有些悻悻然,想到今日出门其实是有其他事的,因为我约见了一位吸血鬼,不是这里的土著僵尸,而是真正的吸血鬼,终于找到同类的我有些激动,结果去的途中却见到了正在和一树妖斗法的他。
秋季翩飞的落叶,光影交错的长剑,加上他泼墨般的长发,以及那一身飘飘白衣,如画一般地在林间与树妖斗着法。
这一瞬,万物失色。
我再也迈不出前行的步伐,脚下一拐,便直袭树妖与他。
正在生死斗法的二人当然没料到会悄无声息地窜出一个人,不,应该是一只吸血鬼,纷纷避之不及。
即使如此,树妖仍被我掏了个透心凉,当场现了原形,而他,则急忙用剑格挡,不过也敌不过我这不知道多少年的老吸血鬼。我直接一个手刀,就将他敲晕了过去,扛在肩上,屁颠屁颠地跑了回来。
然后他醒了,接下来便是刚才的那一幕。
我撑着脑袋思索着,今天我见色起意放了另一个吸血鬼的鸽子,有些不太好,虽然身为亲王血脉,但是还是要懂得礼仪。
于是,我又约了个时间,找了个地方,和那吸血鬼见了个面,然后,他便成了我当今的管家,莫林。
只管我一个人的管家,听起来有些寒酸,但是奈何这儿吸血鬼缺乏,也只能如此。
其实,在叶凌轩还在的时候,他是管我们俩的,但是叶凌轩去了以后,就只能管我了。
叶凌轩,便是那位飘然若仙的修道之人的名字。
【3】
自那天我将他掳回来的时候,他就没给我好脸色看,虽然被我初定为口粮的他,却一根毛都没有少,简直就是奇迹。
就这样,我们生活在了一起,经过了一段时日的磨合,叶凌轩看我的眼神也不似之前那样凌厉,但也好不了哪儿去。
就这样,又过了一段时间,某日我在洞府里闲逛,叶凌轩坐在一边的蒲团上打坐修炼,我百无聊赖无聊得发慌,于是悄咪咪地凑近了他。
那本就没有一丝瑕疵的脸,在近距离的观察下,让我这个冷血的吸血鬼都觉得热血翻涌,这长相真是作弊呀。
我啧了啧嘴。
入定进入自我世界的叶凌轩,本意是让我给他护法,毕竟他那劳什子修炼一入定就几个月,还好他可以辟谷,不然真担心他饿死。
所以,对于护法且没有恶意的我靠近,叶凌轩一点反应都没有,且仍然畅游在自己的三千世界中,这算不算是一种信任呢?
不过我此时没有功夫想这些,因为我看见叶凌轩那一头青丝中,骇然出现了一根扎眼的白发,这让我心中一紧,莫名的惶恐充斥心头。
算一算,叶凌轩已经跟着自己一百多年了,听说他们修炼都是追求延年益寿,长生大道,而在我看来,都不及我的一口。
成为了吸血鬼,别说延年益寿,长生大道,一般情况下,想死都难。
等到叶凌轩醒来时,他便看见巴巴蹲在他身前的我,好看的眉不自觉地皱了一下,薄唇轻启:“你有何事?”
我大概就是被他这一幅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所迷惑,忘了他其实还是一个人,只要没有飞升,那便会老会死。
我挠了挠头上的毛,已俨然没了当初的故作姿态,嘿嘿一笑道:“你境界提升了吗?”现下,这已成为了我最关心的问题,只要境界提升,那便代表着可以活得更久。
可是事情却不是我梦想中的那样,他摇了摇头:“追求大道,哪有那样容易。”
听了他的话,我已经焉了,他见我如此神色,于是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我看了看他,没有经过他的允许,便伸手将他头顶的那抹银白拔了下来,递到了他的眼前。
可能见我神色太过委屈巴巴,在我伸手的时候,他并未阻止我,在见到我手上的那根银发时,嘴角却微微一勾,道:“生老病死,人之所常,不必太过在意。”
我被他的一抹微笑闪花了眼,但却未被迷得头晕眼花,大脑当机,因为我有更重要的问题:“你们不是追求长生大道吗?”
他听后,笑着摇了摇头:“长生并非最终所愿,重在追求大道,飞升成仙,世间也没几个人,如果只是单纯的长生,那并没有意义。”
我咽下了后面的话。
是的,追求长生,我可以给你,但是你却不需要。
【4】
就这样,我看着他一天天老去,即使老去,也阻挡不了他那出尘的风骨,我时不时地在他耳边试探,却未得他回应。
“你知道吗?我们吸血鬼是有办法让人长生的,那就是把那个人变成吸血鬼,如果是你,你愿意做一只吸血鬼吗?”
而我如此直白的试探话语,如同石头抛入无底洞,没有得到一丝回响。
他大概,是不想的吧。
他话很少,一般都是我主动撩他,他才会说几句,随后便没了动静,我不确定我为何这么执着地在他身前晃荡,即使惹他厌烦。
直到他走时,我才从他口中听到一句主动说出的话,三百年来,第一次,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谢谢你。”
说完,他便慢慢闭上了那双不再清亮的眼,苍老的嘴角噙着最后一抹微笑,慢慢淡去。
我终于摸上了那张脸,已经布满了皱纹却仍可以看出绝美容颜的脸,触碰到耳侧如缎子般的银丝,我没骨气的哭了。
莫林站在我身侧,一言不发地看着我,直到我哭够,才将我从床边扶起来,拿起身侧的白布将叶凌轩盖了起来。
就这样,莫林陪着我,按照这边人间的葬礼,将叶凌轩安葬了。
【5】
虽然我知道叶凌轩只是我漫长生命中的一位过客,但至今我还是会时不时忍不住回想起来。我已记不清他的容颜,印象中只有他的绝美出尘以及倔强。
时过境迁,万物更迭,如今的世界已和当初大不相同,妖魔鬼怪逐渐减少,大概只有我们这种不老不死的吸血鬼生命力仍旧顽强。
这天,我小饮了一杯从医院偷运的新鲜血液,便晃晃悠悠地下了楼,在不远处的冥币店里买了一大叠纸钱,往公园走去。
这些年来,我一直都没有搬家,曾经的荒山老林如今已建起了高楼大厦,我便在此买了一套房子,住了进去。而埋葬叶凌轩的地方,则变成了一座公园,当初插在叶凌轩坟头的小树苗,如今已成了参天古木,公园里的绿化主打。
我来到了公园里最大的那棵树下,将塑料口袋里的纸钱拿出来,傍着树烧了起来。
今天是叶凌轩的忌日,这棵树下,便掩埋着他的尸骨。
我一边感慨着叶凌轩的棺材可能都化为了黄土,一边烧着钱纸,当最后一张钱纸扔进火光中时,我背后阴侧侧地响起了一道男声:“公园里不准随意放火,还不灭了!”说着,一只穿着运动鞋的脚便要往火里踩。
我赶忙制止了他飞向我钱纸的大脚,抬头看着他有些难过地道:“这位大哥,我前几天做了噩梦,梦中那人说让我在这儿给他烧个纸,大哥,我也害怕啊,不是我要违反规矩的啊,这次就放过我吧,下次我再也不敢了!”我说着,挤出了两滴眼泪,看得城管大叔眼角一抽,只说了句下次不准再犯,就急匆匆地走了。
看着城管大叔的背影,我心里暗想,看来以后还是晚上来烧吧。
我拍了拍飞在身上的灰屑,离开了那颗古木。我并没有回家,因为家里就只有我一个人,现在是法治社会,不能烧杀抢掠,所以莫林就出去打工赚钱去了,独留我一人守着空房子。
我走进了一家咖啡厅,点了一杯咖啡,坐在沙发上发呆,咖啡厅有个小电视,上面正放着广告,是个仙侠电视剧的预告片。
片中,男子宛若天人一般从天而降,落在一个女子的面前,那个女子含笑着看着他,男子亦是如此,随后,男子便拉着女子走进了一片花海,蜜蝶纷飞,美不胜收。
我呆呆地看着这一切,并不是那男子和叶凌轩有什么相似的地方,而是这古香古色的一切,让我怀念起了曾经的那个人。
【6】
“好看吗?”
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那这位小姐,有兴趣加入我们星动经纪吗?”
我被这句话问得回过了神,发现不知何时,对面已经坐了一个穿着时髦的年轻人。
我有些不解地看着他,他似乎也察觉到我没明白,于是解释道:“星动经纪公司是我国目前最大的影视机构,致力于电影电视明星的培育发展,业余还包括一些影视作品的制作。”他看着我笑了笑,“我们公司有很多大牌明星,包括刚刚你看的电视剧里的男主女主,也是我们公司的,对了,忘了说,我是一名星探。”
我被他的话题所吸引,于是问道:“你的意思是说,你们看上我了?”
那人点了点头道:“小姐美貌,不加入娱乐圈可惜了。”
活了不知道多久,我虽知道自己生得不错,但他若是看见过叶凌轩,怕是不会这么说了。
我皱着眉考虑着他的话语,他可能以为我怕他是骗子,于是伸手递了一张卡片在我面前道:“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联系方式以及公司认证,小姐也可以在网上查一查,若是小姐想加入的话,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说罢,他就准备离开。
见他就要走了,我直接抬手止住了他的动作,道:“我决定好了,我要加入。”
那人显然没想到我做决定如此迅速,于是再次问道:“小姐真的考虑清楚了?”
我点了点头:“嗯,走吧,去公司签合约。”
说着,我拉着还没反应过来的星探往就外走。
其实我已经想好了,我一个活了n年的吸血鬼,怎么会怕人类的骗术,而且我想了想,我不能一直依靠莫林,我也需要一份养活自己的工作,还有就是,那飘然的广袖长裙让我很是怀念,若是可以,我愿意去演。
我用一目十行的眼力看完了合同,那里面的条约比吸血鬼还吸血鬼,于是我选择性签了三年,毕竟刚去,也没什么话语权,先干干再说。
大概是天赋异禀,我演艺技能满点,演了几出戏后,便小有名气,最后借由《吸血鬼新娘》一炮而红。从此,我也成了一名靠脸吃饭的一线明星。
其实我觉得,我能走到这个地步,靠得还是演技,至于脸嘛,也无所谓,反正事实就是我成为了一线明星,拿着不菲的收入。
【7】
这日,我接到了一个电影,说是一名外国巨星主动申请和我一起演的,我好奇我的名声难道已经传到国外去了?
不过我也只是好奇了片刻,注意力又转到了其他方面去了,就比如,这明明是一部我梦寐以求的古香古色的仙侠电影,但是为何外国人会想着演?这不奇怪吗?
我发表了我的疑问,随后便得到了解答,原来那人只是是外国国籍,品种还是本国的。
我明白地点了点头,愉快地接受了这个电影。
这段时日,我在家里看着剧本,感受着剧本中溢出的一丝丝古典韵味,回忆着那久远已经模糊的容颜,再无其他关注。
直到电影开拍前一天,我都不知道男主究竟长什么样子。
第二天,我喝了早餐,莫林便开车送我去了片场,他老母鸡般地叮嘱了我一些事后,便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我知道,他是怕我在人多的地方不小心暴露自己的身份,我能理解,也很感激。
我来到了大鹏中,反复琢磨着手中的剧本,过去的一点一滴悄然在我眼前走过,我似又回到了从前,那如画的容颜,清冷却捎带温柔的声音,他似呼喊着我,呼喊着我的名字,他叫我……只是那一瞬间,我就清醒了过来,因为他,从来不会主动和我说话,也从来没有喊过我的名字。
我觉得有一抹灼热的视线正在注视着我,我猛然抬头,对上了一双含情若水的桃花眼,只是,眸中尽是红意。
但是那一模一样的容颜,却让我快要窒息,我用我沙哑得快要听不出原声地声音艰难喊出了那隔了千年的三个字。
“叶凌轩。”
对方只是笑了笑,眸中的红意渐渐消退,露出灰色的瞳仁,不是美瞳,而是真正的瞳色,此时的他一头银发,却别有另一番风情。
我有些呆愣,不知道说些什么,也不确定,他究竟是不是叶凌轩,还是只是相像而已,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就是那源于骨血的熟悉感,仿佛穿透血脉,呼啸而出。
只见他动了动唇道:“怎么,不认识你父亲了?”
他的这句话,戳穿了我所有的幻想,我呆呆的看着眼前的男人,有些不敢相信,但是心里却了如明镜,是啊,那来源于血脉的熟悉感,不就是如此吗?
【8】
我整理好情绪,随着感觉,恭恭敬敬地对着自己的父亲大人行了一个礼,却在收手的同时,被他拉入了怀抱。
他将头埋入了我的颈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后便试探地轻轻咬了下去,虽然不重,但我感觉是溢出血了的。
他用灵巧的舌头在那两个小洞上舔了舔,我有些不自在地挣扎,却被他紧紧地按住,他声音有些沙哑,沉声道:“别动。”
于是我乖乖地不动了,如同一只咸鱼一般。
这只初代老爸,惹不起。
但是顶着那张与叶凌轩一模一样的脸,让我心里还是有些隔应,虽然知道这种行为只是亲人经久未见交流感情罢了。
不停地开导自己后,我便没了感觉,然而当事人却不消停,后面的一句话,便惊得我大脑一片空白:“悠幽,其实……我还是叶凌轩。”
我不敢置信地推开了他,看着他又转红了瞳仁,道:“即使你是我的父亲,我的创造着,也不能这样无所顾忌的开玩笑,还有你的脸,不知道你用的什么方法,趁早换了吧。”冲动起来的我,连父亲大人的威严都不顾了,等一顿爽完,才深觉自己闯祸了。
“怎么?现在才反应过来?”他一脸好笑地看着我。
我硬气地挺着肩膀,给自己打气,表示此事上绝不服软。
他笑着摇了摇头,道:“你别这样看着我,这件事我没有说谎。”说完,他也不笑了,开始回忆了起来。
大概就是,他刚转化了我,一个没看好,我就不小心穿越了,结果穿到了他变成吸血鬼之前,然后那个叶凌轩其实是他前世,而他,自从我不在了之后就到处找我,至今才找到。
我:excuse me
古老的我觉得整个人都斯巴达了,可以说是三观尽毁。
我看着眼前和叶凌轩一模一样的人,不知道该如何界定,然后我动了动唇,还是问了出来:“那你究竟是叶凌轩……还是父亲。”
我声音有些小,可是吸血鬼各方面都敏锐,相信他还是听到了的。
他半天未回应我,正当我准备直接改口喊父亲的时候,他却道:“你……喜欢我吗?”后面他想了想,觉得不对,改口道:“你喜欢叶凌轩吗?”
我有些呆,但还是回想了一下和叶凌轩生活的点点滴滴,经过了几千年的沉淀,我顿了顿,用肯定的语气对他道:“喜欢。”
我觉得我说这话可能有些大逆不道,但是我说的是真心话。
却见他傻呵呵地笑了起来,道:“刚好,我也喜欢你。”他笑了一会儿便停止了笑意,脸上的神色蓦然变得严肃起来,他双手撑在我肩膀上,怔怔地看了我一会儿,叹了口气道:“你知道当初我为何要转化你吗?”
我茫然地摇了摇头,对于当时的事,我一点记忆都没有了。
“因为当时你已经奄奄一息,而我,由于觉醒了初代血脉的缘由,保有前世的记忆,所以……请原谅我的自私。”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但还是说完了下一句:“我不想再离开你了。”
说完,他将我紧紧地拥入怀中,这个怀抱虽然没有体温,却出奇地温暖,让我沉溺其中,不知何时,已经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腰,再也不想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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