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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记01 恶女才是真绝色
今年开春女权主义在中国闹得沸沸扬扬，当一群女性通过集体发声和行动，努力让这个充斥不合理的社会变得更加平等的时候，距离我们不远的邻国早在半个世纪前就已经拉起了为女性争夺平等的大旗。而这种意识在东野圭吾的作品中，得到了一种强烈的表现。特别是有几部著作因为构筑了一种特别反传统的女性犯罪形象而名扬海外。高明的女性犯人在各国推理小说中都不乏有典型代表，有鲜明女性形象的作品总是能够得到在读者群中的传诵，甚至是无数影视公司热衷的电影或电视剧题材。在他的《白夜行》、《幻夜》这两部小说中，一种散发着恶毒气息却背负着无奈捆锁的女性形象得到了极度淋漓尽致的诠释。
《白夜行》的女主是唐泽雪穗和桐原亮司，她从小就拥有出众的容貌和优雅的气质，谈吐从容，十岁起就喜欢独自坐在图书馆阅读着斯嘉丽的《飘》。她全身散发出温柔的光芒，是一位比想象更加美好的女性，但成人之后的她眼神中偶尔却会流露出难以察觉的险恶和卑劣。她家境贫寒，4岁时父亲死于意外，11岁被母亲逼迫卖春，在心理上造成无法弥补的创伤，一生都在掩饰内心。小时候在图书管里认识的竹马桐原亮司的父亲正是她的卖春对象。为此10岁的亮司杀了自己的父亲，她为了替亮司遮掩制造不在场证据，亲手杀了自己的母亲。从此两人相依为命，在黑夜中彼此扶持，做对方的太阳。高中时期，有人在背后造谣中伤她，不久之后这名中伤的女生惨遭□□。大学时期，她喜欢的学长喜欢自己的好朋友，结果不久之后好朋友闺誉被毁，无法和学长在一起。总之，只要和她在一起的人就好像衰神附体，总会遭到不幸的事。而杀养父、弑养母，用非一般的手段得到自己的有钱未婚夫这种种看似巧合却难掩种种罪恶本质的坏事，都是如同夜一般鬼魅的亮司替她完成的。亮司一直在背后替她挥刀报仇。那些前进路上的拦路虎都被他们一个一个地除掉，就连到最后，当亮司为了保护雪穗而选择自杀的时候，她也不能出面承认。当警察问她这个人是谁时，她面无表情地说“我不知道”。人们只看到她沿扶梯上楼，她的背影犹如白色的影子。她一次都没有回头。
《幻夜》中讲述了一位美丽妖艳，懂得利用外貌优势吸引和陷害旁人的女性。她野心勃勃，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但她特别高明的地方在于她选择不让自己的双手沾上血腥，染上人命。因此她很懂得凭借自己的外貌优势利用男人帮助她达成目的。在大地震中，她目睹了水原雅也对自己伯父的行凶，能够泰然自若地编造自己的新身份——水原雅也邻居家的女儿新海美冬。为了让这个男人方便她控制，她又不惜利用了无辜的采访过她的女记者，拿回了对方手中掌握的雅也行凶的录像带，并让对方经历了噩梦。两人到了东京后，她为了当上珠宝店的名牌销售员，不惜付出自己，自导自演了珠宝店的纵火逼走了原先的上司以取而代之。当她得知自己的身份快要暴露的时候，她又以各种借口操纵雅也除掉知道他身份的真正新海美冬父亲的下属，当一直调查她的侦探终于发现了有关她真实身份的眉目时，被她的花言巧语耍的团团转的雅也拼上自己的性命与这个侦探同归于尽。当整个世界再也没有人知道新海美冬的真实身份时，她在自己那个温柔的丈夫怀中露出了娇媚的笑容，她说，“这么美好的夜晚还是第一次看到，简直像幻夜一般。”
唐泽雪穗和新海美东这两个女性形象简直就是东野圭吾笔下的“双生花魔女”，具有这种性质的女性在日本亦被称为恶女，但她们并非首次出现。什么是恶女呢》这么解释吧。日本时代剧《大奥》中的春日局，从一位被丈夫抛弃的可怜女子，耍狠招放毒计，从将军府最低贱的一个小奶妈变成了“大奥女帝”，是恶女模式之一。这么看来，恶女其实就是日版甄嬛有木有一路开启宫斗模式杀上人生巅峰，成全自己牺牲别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是她们的人生信条。当然还包括为了保护自己而身不由己犯下恶行的被动型恶女，这种模式常见于我们社会版的边角或者花边新闻，情杀啦什么的我就不一一列举了，就拿东野圭吾的《圣女的救济》中的女主绫音来说，因为不满中年丈夫与自己烹饪教室的助理外遇而设下了一环环的圈套害死丈夫，甚至早在结婚之际就暗设机关，在家里的净水器里下了满满的砒霜，让读者惊异于这十几年的婚姻中她到底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态为自己的丈夫洗手做烹汤？是保护？还是一种玉碎瓦全的驱使？难以想象。正是种种难以想象的动机，日本银幕上从来不乏心机伶俐的恶女形象，而东野圭吾却在此基础上做了一个全新的推进，令人感慨万千的同时也耳目一新。
（二）恶女形象产生的社会根源
与江户川乱步重视犯罪逻辑推理的本格派推理小说不同，东野圭吾的推理作品更注重的是导致犯罪的社会动因的社会派。因此，这两部作品受到的突出关注不仅是因为犯罪手法的特殊。而是因为其形象的出现与日本国内乃至东方的女性地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们颠覆了以往女性美丽、温柔、善良的传统印象，女主人公不再是兢兢业业操持家务，一切感情、怨恨乃至杀人动机都是围绕男人展开的附属物，相反，她们极度自私利己、为了达到自己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她们的出现并非巧合，而是带着时代的印记，从反面反映着女性与社会之间的某种不可调和的矛盾。因为只有当社会无法全然满足她们的需要，女性才会伸手去夺她想要得到的一切。当我们先从日本时代背景进行切入点去理解时，便可窥见一二。《白夜行》的故事背景开始于日本经济起飞时，《幻夜》的故事背景始于日本经济高度发达后的增长停滞期，两部作品在时间上有一定的连续性。在这一段时期内，虽然男女地位仍不可同日而语，但她们拥有了通过奋斗并最终出人头地的可能性。比如,这一时期日本涌现出一批女性政治家与企业家。这为《白夜行》与《幻夜》这两个文学世界的建构提供了现实的理解基础。反观现实世界，不难发现日本是一个极其讲究长幼尊卑的国家，每个阶层的人都有着严格的上下等级之分。它们的“社会结构中始终保持着传统的父系家长制结构，妇女是丈夫的奴仆，是为了实现家的延续目的而生儿育女的工具，在社会中处于无权地位,被认为是‘无行为能力的人’。”
但明治维新后，长期受压迫和歧视的日本女性接触了西方文化，渐渐形成了男女平等的思想体系。在男权占话语主动权的日本社会中，女性主义由书斋走向社会，从知识精英走向大众，却经历了一场艰苦卓绝的努力和争斗——二战后的日本女性可以接受教育，甚至到欧洲学习。但由于社会的发展仍旧以男性为中心。女性或多或少在政治、经济、法律、教育、就业等方面受到一定的歧视和排挤。大多数女性作为妻子、母亲被限定在社会性别角色内。男人作为一家之主挣钱养家，女人在家相夫教子的传统思维仍旧甚嚣尘上。那些走出家庭、踏入社会的女性，在工作中也普遍受到歧视，尤其是在生育、哺乳期时，没有任何福利待遇。虽然表面争取男女平等的运动一直在持续，但于彻底改变女性地位的不平等方面却收效甚微。这种状态一直持续50年代中期，当时有大量妇女离开家庭去社会工作，在70年代更是有许多高学历的女性走出家庭的牢笼进入社会，去实现自己的价值。这些女性在谋求发展的道路上，处处存在着现实与理想之间的矛盾，她们在处理这些矛盾时，不可避免地使用了一些非常办法。在经历感受、寻找和启蒙三个过程之后，现实中的矛盾在东野圭吾的文本中的女性角色身上便产生了更富有理想主义的传奇色彩。
（二）恶女形象折射的社会意义
另一个令这两个人物形象充满着“反派魅力”的因素则在于东野圭吾的塑造手法。他并未从传统意义上出发，去塑造自由、上进、独立的白领形象来肯定社会中的女性价值，而是反其道行之，以恶为维度建立人物模型，倾力跨刀塑造出两个“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女性形象，更令人拍案的是这样的绵里藏针笑里藏刀却能毫无称和感。
与诸如《圣女的救济》中女性犯罪者绫音是出于丈夫不轨以至突然激发了高能杀人模式的动机不同，《白夜行》与《幻夜》中的恶女的犯罪动机完全不是因为“被辜负”，而是为了最大程度地争取自己的幸福。
米利特在《性的政治》中说过，“两性关系就是一种权力关系。它表现为男性有权支配女性，年长的有权支配年少的。这种支配和被支配已经成为我们文化中最普及的意识形态，并体现出了它的权力概念。”
当许多女性追求个人价值却苦于家庭藩篱的时候，当她们努力追求自我价值却因为社会舆论而不得不成为男人情感的附属物的时候，东野圭吾塑造的女性犯罪者横空出世，以反社会的形式，成为女性自我价值救赎的另外一种形象。《白夜行》中，女主人公唐泽雪穗从孩童时期的一个瘦弱的甚至遭受性侵犯的小女孩成长为一个事业有成、地位卓然的成功女性，中间以自己的聪明才智不知算计过多少被她温柔表象蒙蔽的男性。虽然她有一个为她不断付出的桐原亮司的帮助，但这也正可以看出，男人在雪穗面前不仅恭顺，而且无能。《幻夜》中，新海美冬不去依靠任何人，只与他人进行合作，且这样的合作中她几乎都占主导地位。她从一开始就有了人生规划，一有机会就往上爬，为达目的不惜不择手段。她看到雅也杀人，马上就想到以此控制他。她与雅也结伴去东京闯荡，在东京，没有人伤害她，但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她仍肆无忌惮地伤害其他人，雅也之后出现的各种男性角色，只要是阻挡了美冬事业发展的道路，非死即伤。甚至对于全心全意爱着自己的雅也，一旦与自己利益冲突也能毫不留情地丢卒保车。残忍和狠心使她一步一步向上爬，到最后她成了唯一的那个强者，几乎可以说，新海美冬温柔皮相下的邪恶本质，是社会对恶女情感投射的最大公约数。
对于这些女性形象的塑造，“东野圭吾本人曾不止一次地自承，他的最大愿望是缔造一个‘穷极魔性之女’。”出于这样的意图，东野圭吾塑造了多个“恶女”犯罪者。小说中的雪穗、美冬这类恶女，被刻画成为男性、强者的天敌，她们表面看来温顺柔美娇柔亲切，内心其实自我意识十分强大，不甘于现状，又倍感外界的压力，身处在这种极端的矛盾之中，使她们产生畸形和变态的心理。于是在主动追求理想生活的过程中，一直伴随着对社会、对男性的反抗，是对男权社会的一种反动。“恶女”是对这个男权社会的反动。《幻夜》中新海美冬的反抗达到了最大化。她们在争取的过程中充斥着各种犯罪行为，但和以往罪恶被胜利结果是最后这两部作品中的女性都获得了很高的地位，似乎在对这个男权社会的反动中取得了胜利。试想，如果雪穗与美冬是男人，那么她们会不会取得更大的成就呢从这个角度上看，“恶女”是对这个男权社会的反动。这种对男权社会的反抗情绪始终存在于作品中，这也是“恶女”这个形象的社会意义所在。
（三）总结
总体来说，东野圭吾这种女性角色的塑造表达了东野圭吾的女性观点，即女性并不天然地输于男人，之所以说是女性政治，并非实际意义上的政治，而是一种可以概述小说中她们与众不同，用行为和智慧表现出来的行为，让我们彻彻底底地明白：女人是政治。因为政治是不需要道德的，政治是暴力或者实力征服，政治是虚伪的，政治是说一套做一套，政治是讲究表面的装饰，政治是需要掩盖残酷的真相，政治是需要给人远大幻想的，政治是做了再说的。这两点在这两位女性身上表现得很突出。同时，他又以另外一种方式表达他对女性的观点，那就是——女性一样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取得成功，虽然是通过非法的手段。当社会越来越文明的时候，女性在其中的地位将会不断提高，也许有一天恶女并不需要用作恶的手段来取得成功，男女在社会中可以得到真正的平等。东野用其作品告诉我们，男权社会下被压抑的女性一旦奋起反抗，对男性也没有什么好处。他的作品中恶女形象的发展就证明了这一点，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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