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路德维希魔王大人

　　“不管是格林德沃大人指派的，还是斯古雷特老爷准许的，作为你的代理监护人，我想，我至少是有权利向你提出一些忠告吧，路德维希？”格瑞斯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为了你身体和精神上的健康成长。”

　　路德维希“咕”地一声把嘴里的饼干咽了下去，动了动腿，稍微坐正了些，舔着牙齿点了点头。当初他跑去纽蒙迦德抱怨格瑞斯死板得就像个教礼仪课的老修女的时候，他导师是这么说的：“哦，总得有个人在你发疯的时候把你拉回来，不是？”于是莱特家主就成了斯古雷特少爷的代理监护人，仅仅两周又把某个在老对手面前嚣张了不到半个月的小鬼压了一头。

　　这倒是件好事儿，至少是对于某个把“花儿说的就是真理，花儿没说的，就可以随心所欲”当做信条的心智并不算成熟的小鬼来说，有个负责的、冷静的、实力上不会被压制的监护人在日常生活中时刻紧盯着他，确实对他的身心健康十分有益。

　　当然，路德维希向来是不领这个情的，而格瑞斯也是知道的。

　　“你这四个半月的变化非常大，路德维希。”格瑞斯慢条斯理地说着，路德维希不以为然地扬了扬眉毛，“你在发育，路德维希。”

　　“嗤——”路德维希忽地笑出声，从沙发上窜了起来，扬着下巴俯瞰着椅子上的红发青年，“那是当然的！我会长到你这么高，或许还会比你高，格瑞斯。”确实在十三岁以前，路德维希看起来就像是个八九岁的男孩，连他的导师都不敢肯定“血亲引导性魔力暴动”会不会影响到小孩日后的生长发育。要知道，两年前刚入学的时候，他才到格瑞斯的胳膊肘。

　　“是的，身高确实证明了你正在成长。”格瑞斯没有给这个正撩起袖子准备用肱二头肌证明自己正在变成男人的小鬼继续说话的机会，“但是我想说的并不只是你身体上的发育，路德维希。”

　　路德维希放下手臂，对上了格瑞斯那深棕色的眼睛，一咧嘴，笑了起来：“呵哈哈哈哈哈……情绪性魔力不稳，你担心的是这个？”

　　“虽然不是所有人在青春期都会经历情绪性波动导致的魔力不稳，但是你最近的情绪……”没等格瑞斯说完，路德维希已经大笑着仰面倒回到沙发上去了。

　　“哈哈哈哈哈哈……这是不可能的，格瑞斯。”路德维希从沙发上坐起来，撑着下巴看着格瑞斯，仿佛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情绪性魔力不稳是成长性魔力增幅的副产物，就是赫尔[注1]从冥界跑来亲你一口我也不可能在二十岁以前碰上第二个魔力增幅了，格瑞斯。”

　　“我知道，你上一次……”

　　“八岁，烧了我的第一根魔杖，然后去死神面前逛了一圈。”路德维希 “啪”地躺了回去，枕着沙发扶手望着自己逐渐细长的手指，语气十分肯定，“等下次，就算是臭老头子也不是我的对手了。”

　　“是的，我明白。确实从理论上来说，五岁魔力稳定到八岁时暴动性魔力增幅后，你在青春期是不会再遇见成长性魔力增幅了。”格瑞斯揉了揉额角，面无表情地继续说，“但我担心的不是这个。”

　　“那你担心什么，小格瑞斯？”路德维希翻了个身，手肘抵着扶手，撑着头歪着脸朝比他大了六岁的代理监护人露出坏坏一笑，“说起来，要是算上我在‘地狱’里的那七年，我可是你哥哥哟，格瑞斯。”

　　格瑞斯感觉不仅头疼，胃也有点疼了：“在梅林猜想[注2]被破解之前，七天不会是七年，路德维希，你今年十三岁。”

　　路德维希撇了撇嘴，没说话，示意格瑞斯继续说。

　　“我确实没有从你身上发现魔力不稳或者魔力增幅的迹象，但是你一直以来的情绪变化十分不稳定。”格瑞斯顿了顿，看着一脸无所谓的路德维希，“而且你开始变得嗜血了，路德维希，这才是我最担心的。”

　　“嗜血？”路德维希有些讶然地挑了挑眉毛，耸了耸肩，“或许有点，可我一向对血腥味很敏感。”

　　“我知道。但这不一样。”

　　格瑞斯还清楚地记得两年前在维京战船酒吧，某个隔着三张桌子的小鬼吸吸鼻子就闻出来维希涅夫斯基的鸡尾酒里放了婴儿血，但这跟在猪头酒吧里对一杯肝脏血水研磨液感兴趣的表现不同——敏感和上瘾一般地嗜血有着本质上的差异。

　　“我想，作为你的监护人，我是有权利从你的家养小精灵那里得知你的近况吧？”从西装马甲的内侧口袋里拿出一本记事本，格瑞斯眼神冰冷地朝路德维希勾了勾嘴角，脸部的其他肌肉却几乎没有动。

　　路德维希抿了抿嘴角，皮笑肉不笑的格瑞斯看上去可讨厌，他就不该老是抱怨很久没见过格瑞斯笑了。

　　格瑞斯一边慢慢翻页，抬眼看着某个一脸不以为然的小鬼：“实验后用剩的新鲜血浆你是怎么处理的？”

　　“当然是——”路德维希卡壳了，脸上终于多了一丝小男孩犯错时的神色。

　　“喝掉。”格瑞斯看着他微微挑了挑眉毛，垂目瞥了一眼记事本，往回翻了两页，“以前我没注意，但我敢肯定，四月以前你肯定还没有这个习惯。”

　　“不浪费。”路德维希嘀咕着，但格瑞斯肯定听见了。

　　“一开始我以为你只是在战斗中表现得嗜血，因为你现在用切割类咒语的频率越来越高，已经可以说是攻击时几乎不用其他咒语。”天天跟路德维希打架的格瑞斯对他行为上的变化最是敏感，“但这两周我注意到，你似乎是喜欢血的味道，”红发青年眯了眯眼，“嗅觉上和味觉上都很喜欢。”

　　路德维希不说话，盯着格瑞斯手里的小本子。

　　“你从开学发现学生可以自由出入厨房后，每周至少有三次正餐是找索利做的，在必点的中式甜点之前，你喜欢带血的嫩牛柳或者带血的羊排。”还不到二十岁的男巫抬头看了对面沙发上那个正在坐直身子的男孩一眼，严厉的眼神与其说像是个哥哥，更像是个当父亲的，“开学以前我不负责你的饮食起居，当然也不知道老爷是不是也会这么纵容你。”

　　不过斯古雷特老爷身边有只非常擅长做亚洲菜的小精灵，再看路德维希现在几乎微不可查地垮了跨肩头，格瑞斯肯定这习惯是来霍格沃茨后养成的。

　　路德维希终于收起脸上所有狂妄的表情，一副闯祸遭批评的模样，乖乖地坐在沙发上，手搭在膝盖上，似乎还有些委屈。当然，格瑞斯一眼就看出来这小子是装的。

　　“我两周前让索利在你日常点心里加了血浆，你似乎很喜欢。而你刚才的反应，”格瑞斯顿了顿，扬了扬下巴，指了指桌上的那盘点心，“很有趣。”

　　路德维希一瞬间反应过来了，索利一般做的饼干都是圆形的，而桌上那盘点心里方形的才是加料的，他是凭着直觉拿的，但事实上影响了他的判断的是他敏锐的嗅觉——即使他的嘴里还残留着血腥棒棒糖的味道，而房间里最大的气味源头是格瑞斯手边的那瓶没有盖上盖子的鲜血，但他依旧从饼干里挑出了他更喜欢的那个。

　　“如果只是喜欢血腥味的东西，我倒是并不在意，但是——”格瑞斯的眼神变得深邃了，接着垂眼把记事本上的记录念了出来，“‘周二，少爷对着被游走球打出血的扎比尼少爷舔了舔嘴唇。请莱特先生原谅索利又开始在少爷的饼干里加您给的血浆了，因为少爷看上去饿了。’”

　　路德维希的表情很微妙，他不觉得自己会对着布雷斯的鼻血垂涎欲滴，但在格瑞斯的眼神下张了张嘴没有反驳。

　　“而当天晚上在公共休息室里，你把诺特家少爷的额头在壁炉上撞出血了，而你似乎并不觉得这样的打架已经超出了玩闹的范围。这只是个例子，我想说，这似乎跟你越来越捉摸不透的脾气有点关系。”格瑞斯扳着脸说，虽然他每天都面无表情，但现在看上去明显非常严肃，“似乎嗅到血腥味后，你会变得特别躁动，而如果有血腥味的食物时，则没这么明显。”

　　见路德维希没有说话，格瑞斯继续说：“上学之前你已经有些表现出来了，柯埃格之所以一直躲着你，大概也是因为你当着他的面把乔纳斯-费格尔钉在墙上。”地下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也就没有使用暗语的必要。

　　“是他先袭击我的！”路德维希忍不住要反驳一下。

　　“一个没有瞄准的缴械咒，但是你转身就给了他一个‘阿尔斯特千荆棘’，路德维希。”费格尔家的继承人差点就成了五十六年来第一个死于失血过多的黑巫师——上一个这么死的是惹怒了自己的吸血鬼情人在睡觉时被吸干了血。

　　“但是——”路德维希张了张嘴，但格瑞斯没有理他，继续说了下去：“重点不是你用了什么咒，而是之后意犹未尽地舔干净了一手的血，甚至想给赫尔曼也来一下！”

　　可最终并没有这么做，不是吗？路德维希摆出一副无辜脸，但格瑞斯不吃他这一套，冷冷地说：“我更惊讶的不是你想要杀掉费格尔，而是你被罚去金斯瓦特家后真的就喝了牛奶安安分分睡了一觉，甚至连着三天都没有找康拉德麻烦。”

　　难道乖乖听话有什么不好吗？路德维希撅着嘴，表情更加委屈了。

　　“把你那虚伪的表情收起来。对于你来说，一杯牛奶还没有奥兰多的一勺血更有镇定效果。”

　　路德维希做出一副惊讶的表情：“所以说你给索利的血是来自奥兰多？你做了什么让他这么乖乖地给你放血？”

　　“不要试着转移我的注意力，路德维希。”格瑞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你在离开德国之后表现的更加明显了，不管是马尔福少爷的血还是梦魇的祝福的副作用，只是一点点的血腥味都能让你的暴躁持续将近一天！或许你的新朋友们不会注意到，但是索利一直在向我汇报你的不正常表现！”

　　路德维希脸上的所有表情一扫而空。索利是个巴不得连他上厕所都想跟进去捧上各种手纸的小精灵，而格瑞斯作为监护人不管是家规还是法律上，都有权利从小精灵那里得知他干了些什么。

　　“你在生长发育，路德维希！”格瑞斯用他那不知何时变成了鲜红色的眼睛盯着眼前这个喜怒无常的小鬼，“你那时只有八岁，很多变化可能会延迟在你青春期才出现！你应该明白我在担心什么。你应该还记得斯古雷特家的第二个‘辉煌’——”

　　“那是——当然——”路德维希拖长了音调打断了他，扬着下巴看着格瑞斯，金色的眼睛有些冰冷，“疯子——诺亚。”

　　诺亚-斯古雷特，这个从棺材里爬出来的疯子，抛弃了自己的妻子和整个家族，每天沉浸在杀戮之中，血洗了大半个欧洲他所认识或者不认识的家族与部落。

　　正如同所有的“辉煌”一样，诺亚有着和初代家主一样的金色眼瞳。而路德维希，则是斯古雷特家的第三个“辉煌”。

　　“格瑞斯，你在担心我变成和他一样的‘吸血鬼’吗？”路德维希站起身，踩上茶几，弯腰俯视着莱特家主，嘴角勾成了好看的弧度，但眯起的金色眼睛里却没有笑意，“放心吧，那只是些不靠谱的传闻罢了，斯古雷特家可不会有那种见不得光的肮脏血统。”

　　传闻那个疯子杀死血族亲王仅仅是为了一个可笑的理由——“不要抢我食物，杂碎。”

　　没有人知道一个巫师是怎么杀死初代吸血鬼的，也没有人知道，六百年之后，这个跟疯子流有相同血液的男孩用着一样的表情、一样的口吻，嘲讽着一个永生不死的种族。

　　“我担心你会跟他一样失去理智，路德维希！”鲜红色无所畏惧地对上了金黄色，“只要你还清醒着，哪怕你把费格尔的心脏挖出来吃掉我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认为我当初没有变成疯子是因为我还是个小孩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几乎癫狂的笑声，男孩站在茶几上笑得前俯后仰，就在他扑到格瑞斯肩膀上的一瞬间，笑声戛然而止——

　　“如果我真的疯了，你会怎么做，格瑞斯？”几乎轻不可闻的耳语，略显稚嫩的声音却带着丝丝的冰冷。

　　没有丝毫的犹豫，没有一点的停顿，仿佛是个再正常不过的答案，轻描淡写地作出了一个血淋淋的承诺——“杀了所有您认为比您更加理智的人。”

　　脉搏正常，心跳正常，自然得仿佛说了一句客套的“乐意为您效劳”。路德维希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手指从格瑞斯的颈侧滑至他的喉结，而后用力地在锁骨上方两指的位置划过，一个带着杀意的割喉动作，慢悠悠地说：“我说过，莱特不会是斯古雷特的附庸。”

　　“但我永远是您的追随者。”格瑞斯没有做任何谦卑的动作，就这么看着路德维希。

　　男孩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这才是他没有任何伪装的神情，但格瑞斯却能从那双仿如琥珀化石一般的眼睛里看出一丝复杂。

　　他太熟悉路德维希了。

　　——男孩在期待，期待着格瑞斯哪怕只是一丝的违抗。

　　但是没有，所以他在失望，在窃喜，也感到无趣。

　　即使路德维希再聪明，再强大，他也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就像每一个这个年龄的孩子一样，他是矛盾的，也是情绪化的。

　　他会给长老会制造各种各样的小麻烦，但也会在认真完成任务后向格林德沃邀功，他也曾把家里药箱里的备用药水恶作剧地从二楼砸碎在门厅的地毯上，事后又把自己做的药水放进药箱里——他厌恶被人管束，但同时也期待着长辈的认可。

　　而格瑞斯不一样，路德维希从来没把他当做是长辈。在圣王格林德沃将格瑞斯派给自己徒弟之前，他一直是路德维希在学校时从实力上唯一认可的对手。

　　他曾经因为格瑞斯是圣徒而失望，为他成为斯古雷特家族的附庸而为他感到不值，却也因为他落到自己手里而沾沾自喜，也更嫉妒着他献给格林德沃的忠诚——

　　——“他很强，而他应该站在更高的地方。”男孩面无表情，但语气十分肯定，带着一丝不甘。
　　——“孩子，他更适合做你的朋友而不是对手。”老巫师这么回答他。

　　路德维希遵守着他的承诺，不会违抗自己的导师，所以他只能去期待格瑞斯终有一天会反抗。
　　但是，没有。

　　其实路德维希一直也明白，格瑞斯永远不可能背叛他——因为这是“圣王”对他下达的最后一个命令，他会用一辈子去遵从。

　　但是存在的那一丝侥幸总让他忍不住去试探，去挑衅，去激怒莱特，期待着那么一天，他们将再次站在对立的位置上，一如曾经那样，毫无保留地决斗一场。但路德维希也在一次次的试探中感到乏味，或许过不了多久也就会失去了兴趣。

　　“我是不会疯的，格瑞斯。”男孩的声音很轻，但这却是一个非常重的承诺，“只要我的花儿还在我的心里。”

　　哪怕获得“辉煌”的力量的代价是失去理智，他也会为了他的花儿而存留那一丝名为爱的清醒。他愿意把自己的一切献给她，所以路德维希-斯古雷特永远只会是“路德维希”而不会成为一个自认为是怪物的疯子“斯古雷特”。

　　看着路德维希躺回到沙发上，格瑞斯-莱特几乎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但是眼里似乎多了一丝了然。路德维希的变化他看在眼里，也并不像这个小鬼头一样乐观地认为血统的觉醒不会对他造成精神上的负面影响，更何况斯古雷特家的上一个“辉煌”可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家族甚至羞于在家史上记载他抛弃家庭之后的经历。但也没有人能否认，在拥有金瞳之前，诺亚-斯古雷特也曾是个认真负责的家主。

　　不过至少在现在，“墨夜明”这个名字或仅仅是“未婚妻”这个词，就能把路德维希从暴怒的边缘拉回来。

　　格瑞斯已经把他担忧的事情说出来了，不管路德维希会去试着改变自己也好，放任自己嗜血的天性也罢，即使日后他也会变成一个跟诺亚一样的疯子，格瑞斯也永远是站在他身边的人。

　　“马尔斯回来了。”将话题放过去，格瑞斯开始汇报近况，翻到记事本的最后，那里夹着几封信。

　　“我——知——道——”路德维希懒洋洋地回答，一边朝格瑞斯伸出手，“周四应该送到的杂志，怀特今天早上才给我送过来，左边翅膀下面的伤口虽然愈合得七七八八，但一直延伸到爪子，背后羽毛秃了好几块。你说，作为他的主人，我要不要替他出出气？”马尔斯是莱特家的黑雕，而向来在“信使”里面横着走的怀特也只有在这位“专业长途信使”面前会吃亏。

　　格瑞斯愣了愣，倒不是因为路德维希的调侃，而是他十分确定斯古雷特家的未来家主从来是懒得看他所谓的盟友们那又长又臭的例行问好信。

　　格瑞斯扫了一眼茶几上的点心，但路德维希的手理直气壮地又伸得更直了，然后年轻的莱特家主反应过来了，嘴角有些抽搐地用一个飞来咒把墙边柜子上的一包糖果召到了手里。

　　“啪”，路德维希稳稳地接住了格瑞斯砸向他脑袋的糖果，然后反手又扔了回去：“包装，麻——烦——”

　　最终，斯古雷特家的少爷带着一丝小得意地舔着蜂蜜公爵的血腥棒棒糖，对面的莱特家主面无表情地一把厉火烧了手里的糖纸。

　　呃，看样子是有事要说。路德维希乖乖的坐起来了，等着他的代理监护人继续说下去。

　　“都是例行问候。奥斯特的船队现在回到了托尔斯港附近，问您有什么吩咐。”

　　“现在才回来，玩得快活呀。”路德维希轻哼了一声，嘴里含糊不清地抱怨着，“我能有什么吩咐，我还在上学！我现在要是已经在中国了，我能付给他三万金加隆叫他轰了卡卡洛夫那个蠢货！”

　　“还有就是茹拉夫廖夫的信里带来了另一封信，说是您的蒙古朋友托他送过来的，中文。”格瑞斯没有接话，继续汇报着，但将信递过去的时候眼神暗了暗，“这是否是个威胁？”

　　路德维希挑了挑眉毛，他可不记得他有什么能找到顺着这么偏的关系找到他的蒙古朋友，不过在他看见信件内容之后就忍不住笑了出来：“噗哈哈哈哈哈哈……威胁？这是个威胁？哈哈哈哈哈哈……格瑞斯你认为现在除了墨先生谁还能威胁到我？哈哈哈哈哈……”对，单手伏龙的墨家家主一哼鼻子，他未来的小女婿都得抖三抖，生怕未来岳父取消婚约。

　　信里面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只有一张照片一句话。

　　而格瑞斯认为是威胁的，定然不是他看不懂的那句话，而是因为他认出了照片里的那柄镂刻着斯古雷特家徽的匕首和被撕开的半张老照片里的人——那个衣衫褴褛大口地啃着一块大骨的“小乞丐”正用一种几乎可以说是野兽一般的眼神瞪着镜头，细细的手腕上坠着粗重的铁链，可那张脏兮兮的小脸不是路德维希还能是谁。

　　路德维希终于笑够了，脸上还带着笑意，他知道格瑞斯是哪里误会了，但是他没作解释，而是掏出了他那个厚厚重重的改造怀表，从表背一个小小的机关暗匣倒出来了一个没有指甲盖大的东西，一边念着逆还原咒一边在指尖转了三圈，接着把那个刻满了保护符文和缩小符文、现在恢复正常大小的相册扔给了格瑞斯。

　　“是青城陆氏家族族长的信，想要跟我结盟。”路德维希一边说着从靴子里抽出了一把蒙古刀，扔到了茶几上，“匕首换了刀，照片是那个我跟你说过的老萨满照的，另外半张你自己翻。”说完又一抬腿躺回到了沙发上。

　　古旧的蒙古靴刀躺在茶几上，还带着主人身体的余温，格瑞斯只看了一眼，就注意到侧面新打上去斯古雷特家徽，而金属刻纹与宝石上都闪动着一丝丝魔法的光泽。这即使不是路德维希喜欢的刀，也会是他用的很趁手的一把武器。

　　手里的相册并不大，但不用翻开格瑞斯就知道，这是路德维希很重要的东西，他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个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小鬼也会把一本相册随身带。

　　第一页是他跟墨家小姐的订婚照，但翻过来第二张却是更早以前的照片——路德维希的眼睛不仅不是金色的，而且还是一种几乎透着血色的白，消瘦的脸颊和木讷的表情竟判若两人，相较之下倒像是他身边那个纯白色的女孩一直没有变化。

　　格瑞斯一愣，觉得这不是他应该看的相册，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愿意让人知道自己的过去，但他抬起头却看见路德维希正盯着陆家家主寄来的那张照片背后的字发呆。

　　既信任他又想逼他反抗，格瑞斯承认自己永远搞不清路德维希那黑色的小脑袋底下到底在想些什么。

　　格瑞斯敛目继续翻动相册，寻找路德维希要他找的那半张照片。但即使他不去细看，翻动间也会留有些一闪而过的印象。

　　和墨家小姐的合影不过三张，但之后却又空了三页，接着才是一张结婚照，格瑞斯没有细看，但他可以肯定，那是斯古雷特夫妇，路德维希已经过世的双亲。而后是斯古雷特家的合影，三个人，四个人，最后只剩下一老一小两个人。

　　照片从静止到活动，在空白了两页后又变成了不动的麻瓜照片，而格瑞斯的呼吸却猛地一滞，翻页的动作停住了，因为这很明显是一张在某个牢房里拍摄的照片，那么画面中央那个坐在床板上身形枯槁，目光却炯炯有神的老人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圣王”盖勒特-格林德沃。

　　路德维希躺在沙发上慢慢地舔着嘴里的糖果，盯着那行“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思考着怎么样的措辞回信能够压对方一头，却听见格瑞斯的呼吸变得沉重了，还有些急促。微微惊讶地抬眼瞄了瞄，他这才忽地想起来，里头似乎有张偷拍老头子的照片来着？原谅他已经快大半年没有翻过那本相册了，自从他的花儿开始时不时给他寄照片。

　　除了“圣王”本尊和路德维希以外，没有人能够进入纽蒙迦德，而除了这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小鬼，没有人敢偷拍格林德沃，还是用麻瓜相机拍的——但从照片画面来看，在按快门的瞬间就被发现了，老巫师那完全糊了的手臂似乎正准备发射咒语。

　　而事实确实也是如此，胆大包天的小斯古雷特差点跟他的照相机一样撞碎在了纽蒙迦德的石壁上。当然，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下一秒就一手捂着他几乎断裂的肋骨，一手捏着用封闭术包裹的胶卷，幻影移形跑路了，成功得到了史上第一张格林德沃的偷拍照片，嗯，还是不会动的。
　　这张千辛万苦搞来的照片，可是连沃尔夫老先生都没见过，格瑞斯倒是路德维希以外第一个看到的。这也代表着他是除了路德维希以外，在“圣王”自我囚禁的这将近五十年里，第一个见到了格林德沃本尊的人。哦，黑魔法防御术课上的那个意外不算。

　　赫卡忒[注3]在上，格瑞斯的脸上居然会有如此狂热的神情！天呐，激动得手都有点抖呢！于是路德维希翻了个身，撑着下巴饶有兴趣地观察着格瑞斯的表情。

　　舔着格瑞斯给的棒棒糖，路德维希把“你果然深爱着老头子”这句话也咽了下去，一边暗叹着自己是多么地善良，一边思索着把“莱特家主暗恋‘圣王’盖勒特格林德沃”这个消息悄悄放出去会发生什么，奥兰多大概会第一个拍手庆贺。当然，路德维希认为就算格瑞斯真的喜欢男人，那位把“有着火焰的外貌与冰寒之心的大帅哥”放在理想男友位置上的碧塔-弗赦尔小姐也不一定会考虑一下奥尔特加先生。

　　看着看着，路德维希又觉得无趣了，翻身仰躺在沙发上，“嘎吱嘎吱”地咬碎了嘴里的糖。

　　就像路德维希不会介意崇拜他的克雷尔-斯托卡扑过来一样，他不能理解纽蒙迦德里的那个老疯子为什么会把格瑞斯推出来，而且还是在第一次把人单独召到纽蒙迦德的时候。他觉得格瑞斯可比“最忠实”的金斯瓦特家祖孙三代加起来都忠心，就算格林德沃叫他去死，他肯定连眼都不眨一下地百分百执行。

　　路德维希最终还是没有出声告诉格瑞斯那半张照片似乎被他夹在了最后面，因为那样看起来就像是在阻止格瑞斯看他心中那“至高无上的王”一样，未免也太无情了。反正他也不介意格瑞斯翻他的相册，多看某个老头子一会儿也没什么。

　　当然，一分钟之后路德维希就后悔了。

　　因为调整好情绪的莱特家主向后翻了一页——路德维希忘了那里有一张“绝对不能让格瑞斯看见”的照片。

　　这也是一张偷拍的照片，上面有格瑞斯、一张床、以及一块纸板。

　　如果这不能说明问题的话，那描述得再详细一点——脸色苍白还带着泪痕的莱特家主躺在斯古雷特家书房的沙发上身边还有一块用花体字写着“泽兰丁娜公主[注4]”的纸板。

　　也就是一瞬间，这张照片就能勾起格瑞斯最糟糕的回忆——再没有什么比被一个小疯子用摄神取念折磨了一个下午，反反复复地把最痛苦的回忆最耻辱的回忆展示给人看更糟糕的事情了。

　　哦，莱特家主现在可又知道了，某个胆大包天的小鬼头还在他昏睡过去之后拿他开玩笑。

　　格瑞斯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了一眼，沙发上的那个小鬼不知什么时候背过身去，面朝沙发内侧假装啥都不知道，不过那紧绷的身子还是出卖了他的心虚，肯定正眼珠子滴流滴流转，竖着耳朵注意着背后的动静。

　　呼出一口气，压下那心头的怒火，格瑞斯垂目微微摇了摇头，跟路德维希相处久了，有时候明明正在气头上，但还是会莫名地发不出脾气。大概也是因为总被各种撩拨，他总觉得自己要是发火了倒是真就如了这个小鬼的愿了。

　　然而就在格瑞斯准备翻过那一页决定不去理会的时候，背对着他的那个小鬼慢悠悠地飘过来一句话：“我只是准你看而已，绝对不准用任何方法毁了里面的照片，格瑞斯，心里想也不行。”

　　妥妥的，仇恨拉得真稳。

　　停顿了一秒，只听“嗖——”的一声，路德维希迅速转身——“咒立停！”——用一直握在手里的魔杖迅速化解攻击。正如他所料，格瑞斯那一瞬间的犹豫并没有扔出手里的相册，朝他脑袋飞过来的还是之前的那包糖果。

　　但是——

　　“嗷！嘶——”小斯古雷特捂着肚子从沙发上滚了下去。他显然低估了格瑞斯的生气程度，以及他的代理监护人对他的熟悉程度——半路被拦截的那包糖果是幌子，真正被金属刀鞘击中的最柔软的腹部那才是真要命的疼。

　　由衷的感谢神明，路德维希在地毯上一边抽搐着一边庆幸，再往下半英尺才是真正要他的命，虽然这一下也是够疼的。

　　格瑞斯手腕一抖，面无表情地把魔杖收回到袖子里，充耳不闻某个在地上扭来扭去的小鬼头的□□，继续一页一页地往后翻着相册。

　　终于，在最后一页，格瑞斯看到了另外那半张照片。

　　上面是个看上去比路德维希要稍大些的男孩，一样的破破烂烂、脏兮兮，似乎正在努力地从半截断骨里吮吸骨髓，那眼神看上去就像是深渊里爬出来的饥饿的魔鬼。而他手腕上铐着的粗重的铁链另一端消失在了照片被撕开的地方，格瑞斯知道那一端连着的是谁。

　　“我跟他并不熟悉，但比起魏无契，我甚至更愿意去信任他。”刚才还躺在地上装死的路德维希翻了个身，一手揉着肚子，朝格瑞斯勾了勾嘴角，“很有趣不是吗，格瑞斯？”动了动手指，把糖棍弹向了格瑞斯，当然，还没有接近目标就化成了灰烬。

　　格瑞斯扬了扬眉毛，看了路德维希一眼，他知道这个小鬼从来不会轻易相信一个人。

　　“大概啊……”路德维希伸长了四肢，在地毯上舒舒服服地躺成了一个大字，“是因为我跟他一起分享过一块腐肉吧。那滋味可真糟糕，你不会想知道的。”

　　男孩嘴角勾起了一抹坏坏的笑——

　　“那么，我也会给你想要的”——这会是他对陆氏族长的答复。

　　[注1]赫尔：北欧神话中的冥界女王，此处路德维希的比喻等同于英国巫师常用的“就是梅林踢了亚瑟王屁股我也不相信”句式。

　　[注2]梅林猜想：此处引用了《生而高贵》里的内容——“魔法界里的奥秘像个永远也探究不完的黑洞，关于生命、灵魂和时间，这三大课题更是被标为‘梅林猜想’，从来没有哪个巫师能真正的对这三个课题有突破性的研究，哪怕是霍格沃兹的四大创始人。”

　　[注3]赫卡忒：希腊神话中，象征着暗月之夜的“月阴女神”或“黑月女神”，代表魔术，巫术，夜，月亮和鬼的女提坦。

　　[注4] 泽兰丁娜：Zellandine，《佩塞福雷传奇》里的公主。王子特洛伊勒斯与沉睡的公主交合，生下的孩子吮吸出了她手指里的亚麻刺，使公主重新苏醒，两人在王子的冒险结束后结婚。这也是麻瓜童话故事《林中睡美人》的最早版本。佩塞福雷传奇（Perceforest），一本无名作者写于1340（维基注明时间有争议）的法语散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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