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秧子的故事

　　四条胡同里大宅的主人家只有一个人了，苹果少爷生得很漂亮。
　　小厮荔枝签的不是死契，却还是死心塌地地跟着不成器的苹果少爷很多年。
　　一、

　　苹果溜着鸟从四条胡同经过的时候听见里面接生稳婆报喜：

　　“恭喜大老爷！是个梨姑娘！”

　　“姑娘！姑娘！”八哥转着脑袋学着。苹果一乐！这姑娘生得好，爷的八哥可就学会说话了！

　　“老爷家的姑娘真俊呐！咯咯咯！”稳婆的笑声尖锐得穿过了隔墙的爬山虎，苹果只觉得听见了“嘎嘎嘎”的乌鸦叫，他吹着口哨和小八哥说着话。

　　“咯咯！咯咯！”

　　“哥儿，你这可就说得不对了！”苹果担心那稳婆再说些什么给八哥鸟学去了，提着鸟到了宅子东边儿。

　　二、

　　“梨姑娘，梨姑娘唷！您可慢着些跑！”老嬷嬷在后边儿撵着路走，急得跟逮兔子似的，圆滚滚的身子像个大浆果似的在后院儿窄窄的细长的石子儿路上来回兜着圈儿“梨姑娘！梨姑娘！唉哟我的梨姑娘喂！那边儿院可去不得呀！”

　　给鸟儿洗了澡，苹果正在喇叭花儿架下漱口，他身边的小厮荔枝在旁边双手托着从前那只鸟笼。苹果一口盐水呜噜呜倒进盆里，拿着巾子擦着嘴。八哥鸟儿在笼子里跳来跳去。

　　“哟，咱家哥儿今儿高兴！”

　　苹果回头唤了声荔枝：“去西大门，合芳斋的大口酥拿一盒；西口那家炒肝不错，肠子洗的干净，味儿也地道。回来路上整好过天香楼，再跟那儿定几个菜。我想想，四喜丸子，红烧鱼翅，烩海参，高丽虾仁，四样正好一食盒。”

　　荔枝说：“少爷，厨房里剩下半把虾米，半碗杂面，不如就吃疙瘩汤。”

　　苹果倒不再坚持要高丽虾仁了，荔枝去厨房调汤那会儿他正仰着脸往墙头看。

　　“你是谁？”梨姑娘坐在墙头，含着手指，大眼睛一眨一眨的。老嬷嬷在那边墙头下面急得直跺脚。

　　三、

　　梨老爷同苹果是同辈，远方亲戚。

　　苹果那天看到梨姑娘坐在墙头以后就常到梨大爷家里拜访。他喜欢梨姑娘软乎乎的叫他“果子哥哥”,梨姑娘呢，喜欢苹果一张清秀脸和一幅磁嗓子。

　　四、

　　苹果家里是前朝大宰相后代，到他爷爷这一辈儿做了个兵部尚书，就这样，他曾爷爷还嫌儿子不上进。苹果家祖传一脉单传——独苗苗向来就有。可想他爹对他该是又爱又恨的。幸好他爹死得早——翰林院老编修留给儿子一幢宅子和几十亩地。

　　“少爷，该收租子了。”荔枝从外院里进来，手里端着一盆小肉虫。苹果叫他去四条胡同口那棵大槐树边儿给蝈蝈捉的小食，他回来时候碰见米铺老板，老家伙说明儿米粮涨价，荔枝算了算日子，回来跟苹果说了声。

　　“梨姑娘昨儿问爷事儿呢。荔枝，咱家里还有多少库存。”苹果从蝈蝈罐子里抬起脸看了眼荔枝手里的肉虫，拿挑子挑了几只喂着蝈蝈儿，“吱吱”地学着蝈蝈儿叫，整个就一大蝈蝈儿。

　　“少爷，统共三套金银头面，两只玉如意。都是老夫人陪嫁里剩下的。余下的小玩意儿是老爷的字画和玩具。”

　　五、

　　少爷根本就不担心三套金银头面和两只玉如意的嫁妆娶不回梨大爷家里的闺女，他还是过着每天太阳老高了才打着哈欠踱出门的日子。遇见喜欢的虫鸟儿，典当个鼻烟壶或者扳指的小玩意儿换回来逗着。梨姑娘才八岁，他一点儿都不着急。他的八哥儿便是他的宝贝，每天早晨他得先给鸟儿洗了澡梳了毛才给自己洗漱。

　　荔枝有些急。

　　“少爷，您把厨房里那套汝窑碗碟放哪儿了？昨儿盛打卤面的那套！”

　　“哟，昨儿刘三儿攥着老压着我们大将军的青头蝈蝈儿急出呢。”少爷好半晌才悠悠地说了一句。荔枝掂了掂钱袋，算着铜子儿去杂货店里选了套最好看的青花碗。

　　六、

　　少爷再吃打卤面的时候看见荔枝新买的青花碗碟子谈兴就上来了：“这青花呀，样子好看，就是色不纯，显见的是二窑的次品。蕉叶的梗留白得明显，显见的洪武年的风格！嘿，要说这造假的人也忒不地道了，再烧纯一点儿叫人看着也舒服呀……老爷子留下的那儿明洪武青花瓷呢？”

　　荔枝端上一碟鹿角菜，擦着洒出来的面汤：“少爷，屋里哪还有什么青花瓷器，早不着给您拿去典当了。”

　　少爷这才记起来，上个月跟东六条胡同的胡家二公子斗鸟儿，也不知怎的他平时能唱出十个音儿的八哥那天死活不给脸，他顺手拿了老头子留下的一对儿明洪武青花瓷花瓶做了彩头。

　　荔枝看着少爷满不在乎的样子，幽幽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七、

　　梨姑娘很久没有来找苹果少爷了。宅子里西院墙头的爬山虎又长得密密麻麻的，梨姑娘不翻墙过来的日子里，没有人给它们剪枝。

　　八、

　　苹果少爷的念书师父是少爷的橘子舅舅。舅舅心疼唯一的侄子，念叨少爷父母早亡，年少无依，总嘱咐舅母招呼少爷上门走动走动。

　　“娘，苹果表哥生得真好看。”橘二姑娘在屏风后悄悄地告诉橘子舅母。舅母也喜欢苹果少爷——纤弱的一个美丽少年，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小口小口地吃着枣糕，一点都不讨人厌。

　　苹果少爷跟橘子舅舅家的孩子玩不到一块儿，他嫌橘子家的孩子糙。细腻的苹果少爷只喜欢橘大姑娘一个人。橘大姑娘在新式学堂里念女子大学，会唱青衣。只要橘大姑娘在家，苹果少爷总是要钻到她屋里去。橘大姑娘比苹果少爷大了8岁，看着十五岁的少爷总觉得像看孩子——少爷生得脸嫩。

　　九、

　　“你怎么很久没有来看我了，果子哥哥？”梨姑娘再串门那天走的是正门儿，手里拿了一串儿糖葫芦。

　　苹果少爷看着那串儿山楂馅儿的葫芦直皱眉——“糖葫芦应该是山药馅儿，大冰糖。你怎的拿了山楂馅儿的？”

　　然后少爷逛遍了东西大街没找到他说的那种口味，回来的时候正好遇上荔枝收完租子。二话没说，他取了荔枝手上的钱袋转身进了市坊兜兜转转买了材料要自己做山药糖葫芦。

　　荔枝安慰着生气的梨姑娘。少爷一个人进了厨房捣鼓。

　　十、

　　后来少爷大了，到了必须娶媳妇儿的年纪；梨姑娘也大了，十五六岁可以嫁人了。

　　苹果少爷的隔壁宅子每天总有很多客人来，其中不乏年轻的才俊。

　　橘子舅舅管不了少爷嫁娶，他只能给少爷荐了份儿闲职工作——在礼部里抄文书。苹果少爷读书不上进，但是一手字却是得过翰林院做编修父亲的赞的。

　　“少爷，礼部里的抄写一个月十五块，抵得上咱们一半的租子了。”荔枝给少爷顺气儿。

　　苹果少爷那双好看的眼睛恹恹的，不说话。

　　“您只要做上仨月，就能给大将军换一个新窝儿，青玉造的，不潮不燥，大将军一准儿喜欢！”

　　苹果少爷犹豫了一下，抬起头问荔枝：“咱们屋里那玉缕衣……”

　　荔枝立马会意，不假思索的拒绝道：“嘿哟我的少爷哟！玉缕衣可是随着老爷的身子一起进了祖坟了您可忘记了？”

　　少爷皱着眉不说话，算是应了这份儿工作。

　　荔枝心里有些苦，梨姑娘从上回起就再也没有理过少爷了，少爷有时在家里坐着，呆呆地，也不说话。

　　十一、

　　苹果少爷的性子好，不急不躁的。又生得一副好样貌，说话也斯文有礼还有趣，磁磁的声音让听的人特别舒坦。

　　礼部里的抄写大多是岁数不算小的，不少是少爷家老头子故年旧交，没多少人为难一个孩子；少爷的那几笔字也确实好看，不久传到了宫里，都说老编修家里的公子风流写意，好相貌配上一手好字，真是少年芳华惹人喜爱得紧。

　　偶尔，苹果少爷在一众公子哥儿的撺掇下玩儿票似的唱几把青衣词，眉眼之间，情意绵绵。

　　十二、

　　容王爷喜欢上了苹果少爷。

　　苹果少爷在荔枝的劝说下，满心欢喜地做满了三个月的礼部文书领了俸禄准备去琉璃厂给心肝宝贝的蝈蝈儿淘青玉造的罐子去。容王爷在四条胡同口拦下了少爷。

　　十三、

　　荔枝家的苹果少爷一晚上没回来，急得小厮荔枝跑断了腿。

　　“橘子老舅爷，我们家少爷昨儿晚上没回来！”

　　“老丈，您手里的青玉蝈蝈儿罐就是跟路口这儿捡的吗？”

　　“少爷，少爷……，少爷你在哪儿啊！嘤嘤嘤！”荔枝小厮坐在地上，连帽子也忘记了戴，一头乌黑滑亮的头发披散开——这小厮竟然是个女子。

　　十四、

　　苹果少爷第三天才回了四条胡同的宅子，披头散发失魂落魄地一个人一瘸一拐地走到了胡同口，一点儿往日里晃晃悠悠踱步的气定神闲都没有了，漂亮的脸蛋上满是泪痕，大眼睛无神得紧。

　　“少爷，少爷是你吗！”荔枝天不亮就出了门，正好遇见苹果少爷。这几天她哭得嗓子都哑了。

　　苹果少爷看见了荔枝，本来无神的眸子一下子悲痛万分，娇俏的脸竟然变得狰狞，然后又死心了一般大颗大颗地流着眼泪，没有呜咽出声。荔枝抱着自家少爷坐在胡同口，两个人互相依偎着。

　　橘子舅舅过来的时候看见都快哭晕了的两人，他在朝里做侍郎，消息灵通，刚打听到容王爷拦下了苹果少爷就听人回报苹果少爷失魂落魄地回了四条胡同。他心里有了猜测。

　　十五、

　　这几个月忙着给少爷看病，宅子里入不敷出。小娘子荔枝给苹果少爷做了饭就出去找活干。临走前和少爷招呼了一声。

　　橘子舅舅本来要替苹果少爷把礼部的差事给辞了的，苹果少爷在屋里关了一个月不见人，听到这消息，趁着荔枝外出颤颤巍巍推开门就要去舅舅家

　　橘二姑娘搀着苹果少爷只抹眼泪：那样丰神俊朗的的表哥，现下胡茬儿乱发一团糟，瘦的皮包骨，脸色苍白，双眼赤红，眸子里透着绝望——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

　　苹果少爷和橘子舅舅在书房里谈了老久，橘子舅母送了次茶点就再没有人进去打扰过他们了。一直到傍晚苹果少爷才出了舅爷府上大门。又变成了小厮的荔枝在舅爷府外边儿小路背风的地方冷得打着哆嗦。

　　“少、少、少爷，下次出门，记得要告诉我！”荔枝上下牙打着颤。少爷看着荔枝两颊被冻得红红的，抬手给他捂上了。

　　十六、

　　梨姑娘是事后很久才知道苹果少爷出了事儿，她红着眼睛握着苹果少爷的手：

　　“果子哥哥，我应该早些来的。我不该和你怄气！”

　　苹果少爷这时候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大半风采，他学会了安慰人：

　　“我没多大事儿，你看，这会儿不是挺过来了嘛！”说着拍了拍梨姑娘的头，“荔枝，去把合芳斋的大口酥端过来。”

　　小厮荔枝垂首去了厨房。

　　十七、

　　苹果少爷后来没再跟容王爷来往，接了王府送来的礼物钱财膏药却遣了王爷派来打探消息的心腹。容王爷后来亲自上门，不明真相的荔枝客气地带他去书房见了苹果少爷。

　　苹果少爷差一点一口气背过去了，忍了忍，再忍了忍；容王爷就要上前去扶他，关切的神情毫不作伪。少爷只觉得自己一口气快要怄死了。

　　“容王爷自重。”

　　“卿你、你何苦！”容王爷摇头叹气。

　　十八、

　　苹果少爷和容王爷讲清楚了，他自甘下贱地接了王府的财物只愿从此两清，只当作是夜渡费。容王爷自认风流，前次莽撞后他也后悔，此时少爷这样的话真是一刀一刀剜他的心。

　　再无打扰。

　　十九、

　　苹果少爷还是少爷秧子的做派，偶尔去礼部上班。

　　小厮荔枝每天早晨送少爷到胡同口大槐树下出门，若是少爷没有午休，晚上还从胡同口大槐树下等着。

　　苹果少爷偶尔看着荔枝的脸发呆，醒悟过来的时候却是一脸嫌恶，但是又从未责罚过他。

　　二十、

　　书局能这么快建起来多亏了容王爷帮忙打通关系。苹果少爷皱着眉没有反驳。

　　荔枝又往杯子里添了水：

　　“少爷，您白天就不要再装模做样，斗鸡遛鸟了。见天儿这么黑白天里折腾，您这身子……”

　　苹果少爷又开始盯着荔枝发呆了。小厮荔枝叹了口气，少爷这呆症从那晚她抱住低声安慰起就有了。那时天冷，整个宅子里只有他们俩；少爷遭了罪睡不熟，她就在房里守夜，夜里苹果少爷大孩子似的呜咽出声，荔枝只觉得心疼得一抽一抽的。

　　二十一、

　　苹果少爷学会了安慰人，但是从来没有机会安慰小厮荔枝。荔枝从来不在少爷面前哭。

　　也对，一个大男人，哭什么呢。苹果少爷想着，脑海中浮现出小厮荔枝清秀的脸。可是，荔枝那么清秀！

　　少爷忽然狠狠地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你当初不也是因为长得不像个汉子遭了罪么！

　　荔枝给少爷拿来冰块敷脸，苹果少爷又开始呆呆地看着他，不说话。

　　二十二、

　　小娘子荔枝最近愈发的苦恼：少爷的呆症越来越厉害，平日里休息就少，这身体，可怎么熬！梨姑娘也不知怎么想，素日里梨家上门的公子才俊本来就络绎不绝，莫不成是梨姑娘和少爷，离了心？

　　拾掇拾掇菜篮子，今儿的豆角菜够了。也不知怎么的，苹果少爷白日里仍叫着西口天香楼的饭食，私下里却一口都不吃，只让她弄几个小菜，偶尔撒着娇要一碗海鲜打卤面。

　　“荔枝，荔枝！”苹果少爷在书房里看着这书局近几个月来的发展规划，一手拿纸一手握笔，头也不转的喊着小厮，“给爷盛一碗冰冻绿豆沙！”

　　小厮荔枝端了来，轻手轻脚地放在案头。苹果少爷一会儿做完了事儿伸手一摸就能摸到。

　　“呵，凉快！”少爷满足道，抬头看见荔枝静静地立在一旁，皱着眉吩咐道：“你自己去厨房里再端一碗来。”

　　“少爷，冰的不能多喝，您昨儿还咳嗽呢。”

　　“多事！爷是叫你给自己端一碗！”苹果少爷一扬手吩咐荔枝下去。

　　二十三、

　　苹果少爷的八哥快要死了，这只鸟儿陪着少爷十二年了。当初为了它，苹果少爷没少挨老编修的训。跪大堂睡柴房，寒冬腊月里在院子中罚站都有，可是少爷一声没吭的忍了下来——他就是想养这只鸟儿。

　　后来少爷养了它，每天遛，每天逗，洗澡梳毛喂食一个不少；再后来少爷喜欢上斗蝈蝈儿也没忘了它——这是苹果少爷自己争取来的鸟儿，既然当初要养它，他就一定好好对它。

　　小厮荔枝想，这就像我一样。

　　二十四、

　　小厮荔枝五岁的时候被八岁的苹果少爷捡回了家，在一堆闹事儿的小乞儿里属她跑得最慢，少爷没一会儿就抓到了她。

　　“你长得挺好看的，就是太瘦小了。”苹果少爷长得美，对周围服侍的人要求不多，只一个，不能太丑。小荔枝因为长得不丑，被苹果少爷带回家做了他的小厮。没有人知道这个小厮其实是一个女孩子。

　　小荔枝本来对苹果少爷像是对待兄长一样敬重，但随着年岁日长，苹果少爷的性子却依旧像孩子一样，随性玩乐。

　　那么，就让我一个人长大，来保护少爷吧。小荔枝看着斗蝈蝈儿的苹果少爷，坚定的表情不曾变。

　　二十五、

　　容王爷终于被扳倒。

　　天家贬他出京的时候，苹果少爷在城楼上远远的看着。

　　小荔枝在人群里挤来挤去，听见人们的议论：

　　“这容王呀，也真是！生得俊俏风流，干得一手腌臜事儿！不晓得玷污了京里多少俊俏儿郎呢！”

　　“可不吗！就因为这，天家打发他去守边城呢！”

　　“胡说，这容王被贬，听说，可是因为谋…反…”

　　“噤言！噤言哟！”

　　“嗨，瞧我！不过听说这次里，苹果少爷办的书局可是出了大力！人家呀，那一头在地里，直通民意；另一头连着天家，上达天听呢！”

　　荔枝听着人家赞自家少爷，心里很得意，笑眯眯地就走到了少爷的跟前。

　　苹果少爷本来在城楼上看着天边的云朵想心事，一晃眼看见自家小厮在人堆里眉开眼笑的，就踱着步子下来了

　　——和当年一样的气定神闲。

　　荔枝看着少爷一如当初的一身风流，心里一酸，不知怎么的，眼眶就热了。

　　“少爷，可惜了，八哥不在了。当年的少爷多光彩，现在您这身板熬得！瞧瞧昨儿夜里没睡，这黑眼圈……”

　　苹果少爷看着唠叨的小厮，从袖子里掏出一方手帕。

　　苹果少爷嘴上说着：“走，今儿爷去西口喝豆汁儿。”可是心里却想着，是可惜了，可惜荔枝是个男儿身。

　　总归不过是此生不娶了，反正，身子已经不干净了，再求荔枝，就是奢望了。

　　二十六、

　　苹果少爷又成了京城里的纨绔——不是那种游手好闲的纨绔。据说少爷求了道圣旨，只愿一生游离官场外——本来，天家要封他翰林院学士的。

　　“有什么意思，老爷子做了一辈子学士，我们家难不成都得做学士？”苹果少爷躺在藤椅上用巾子遮脸挡住亮光，荔枝在一旁打扇，“不若现在，奉旨纨绔，只要爷不出格，随着心意有什么不好。”

　　荔枝又挪座儿准备去给苹果少爷捶腿：

　　“少爷，您眼见着就得二十八了。总得，总得成个家呀！梨姑娘那儿，现下，可好说亲吶！”

　　苹果少爷突然坐了起来，拿着旁边儿凳子上放着的凉茶壶不说话，对着壶嘴大口灌着茶。

　　二十七、

　　后来梨大爷下了马，赋闲在家成了梨大员外。梨姑娘十八岁。苹果少爷二十八岁。

　　下了马的梨大爷门外车马渐息，上门求娶梨姑娘的士子们都少了。梨姑娘更加频繁的出现在苹果少爷家里。荔枝私下里开始悄悄准备起底老夫人留下的两套银头面和玉如意来。

　　“果子哥哥！”梨姑娘看见苹果下班，脆脆的声音甜甜的传得老远。

　　苹果少爷慢慢地从大门外面悠悠地踱着步子走回来。

　　“哟，来啦？”少爷冲她笑了笑，转身换上荔枝递过来的居家服。荔枝接了少爷退下的袍子低头进了侧屋。

　　“果子哥哥，你，你，你什么时候娶我呢？”梨姑娘也不扭捏，她觉着自己受了这么多年都是为了等她的果子哥哥。

　　苹果少爷一笑：“再等等，不着急。”

　　“可是再等，我就成了老姑娘啦！”梨姑娘跺跺脚，气走了。荔枝这会儿正端了两杯茶水上来，却只看见自家少爷一个人。她语重心长地跟少爷道：“少爷，女孩子得小心地哄着才能讨回来做老婆的！”

　　苹果少爷睨她一眼，喝了口茶，过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掏出一小沓纸币：“诺，这个月的薪水。去给爷买一个青玉造的蝈蝈儿窝，不能潮不能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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