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归

　　“今天我要加班，应该回来的挺晚的。”曲怀旭临出门前，对着一边哀嚎着“快迟到了”，一边急急忙忙往嘴里塞食物的穆奇说，“晚饭我都提前做好放冰箱里了，你晚上回来自己热了吃，然后早点睡吧。”
　　餐桌边的穆奇觅食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含糊地“嗯”了一声，继续与相当丰盛的早餐展开殊死搏斗。
　　曲怀旭和穆奇现在正处于同居中。虽然说作为情侣，成年的两人同居其实很正常，但问题是同居的环境略显凄凉——四十五年以上屋龄、远离繁华市区、可怜巴巴的一居室出租屋。只有力图尽可能缩减支出的家庭，才会选择这里居住。
　　曲家是书香门第，父母均是大学教授，虽然说不上大富大贵但起码不会如此拮据。穆奇家更是商贾大家，在闹市区买套好房子绝对可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原本依照两人的家庭条件，他们是不可能居住在这种简陋的环境的。但无奈的是，他们目前与各自的家庭，正处于一个略显微妙的状态。
　　老人大部分都盼着能看着自己的儿子娶妻生子，然后膝下儿孙满堂，度过幸福的晚年。所以当自家的儿子带着另一个男人出现，并且表示要和对方过一辈的时候，两家的老人均是感受到了晴天霹雳级的打击。
　　所幸，毕竟两家老人都是见过大世面的，身体也都算健康，没有当场表现出什么心脏病发作一类的过激反应，而是表示“需要冷静一下”。
　　然后，在两个小辈不知道的情况下，两家老人碰了头——有着相同境遇的人，更容易处在统一战线上。于是便有了后来——
　　“你们如今已经成年，有了自己的工作，有自己决定人生方向的能力和权利了。”中文系教授的曲爸爸作为两家老人的代表，进行了如此的发言。
　　“但是，”——对两个年轻人来说，这绝对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一个词——“我们同样希望你们不要因为一时冲动而毁了一生。”
　　“生活不是浪漫的小说，不是光有爱情就能活着。”
　　“如果你们下定决心了，那就试试吧。”
　　随后，曲怀旭和穆奇被“赶出”了家门，同时切断了来自家庭的帮助。
　　——生活本身才是最磨人的。坚持不到最后，两人自己就会分开。这种方法，可比大吵大闹弄得双方都心里难受要好。
　　这样一来，原本几乎用不上的工资，突然一下子显得不够了。
　　最后不得已，没有自己的房子的两人，只好挑了个远点旧点，但是同时也便宜很多的老房子租了下来。穆奇原来买的车倒是没被扣押，让给了工作地点更远一些的曲怀旭用，自己每天挤地铁去上班。原本容易犯懒喜欢叫外卖解决口腹问题的习惯也改了，自己买菜回来做要便宜的多——多亏了曲怀旭还算会炒菜。
　　面对冷处理，两个年轻人凭借着叛逆期留下来的那点倔劲儿，当真是咬着牙应对了下来。
　　辛苦。
　　但同时他们也知道，熬不过这关，那么他们之间就没有未来了。
　　实打实的两个孝子，还真做不出电视小说里那种放弃一切就为了跟对方在一起这种事。甚至他们还心怀感激，条件虽然艰苦了些，但毕竟父母给了自己一个机会。
　　至于会不会像两家父母想的那样，被生活耗尽了感情，磨光了爱意……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
　　当曲怀旭再次踏进家门的时候，他只想深深的叹一口气。
　　果然如他猜想的一样，看上去已经洗过澡的穆奇在灯火通明的客厅里坐着，对面的电视里正放着他其实最不喜欢看的肥皂剧。
　　“都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走到沙发旁边，拿起穆奇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打算替他擦干湿漉漉的头发。虽然屋里的暖气让房间维持在一个还算温暖的温度上，但穆奇头发上的水已经完全凉了。
　　不难猜想他在客厅里坐着发了多久的呆。
　　“啊！没什么……”穆奇说着，眼睛还看着电视的方向，“刚刚洗完澡觉得肚子饿了，吃了点宵夜。也不敢立刻躺下，不是说那样对胃不好么。
　　曲怀旭没再说什么，替穆奇擦干了头发，“好了，去睡吧。我洗完了也睡了。”说完，自己也进了浴室。
　　洗完澡出来，穆奇已经睡着了。

　　第二天，两人依旧早早的起床。
　　穆奇睡眼惺忪，却因为工作不能迟到，依旧不得不艰难地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看得曲怀旭都有点不忍心叫他起来了。
　　“这几天年末加班，回来的都晚。你也别等着我了，还是早点睡吧！”两人相对着坐在小餐桌上，消灭着早餐，曲怀旭有点无奈的说着，“昨天回来的晚，也没来得及提前做好今天的晚饭。要是不行，你就叫外卖吧。”
　　“我今天在公司吃完了再回来，放心吧！”穆奇消灭掉自己面前最后的煎蛋，拿起一杯牛奶往下灌。
　　得到对方的保证，曲怀旭也就没什么需要再多说的了。收拾了碗筷，看看时间也差不多该走了。
　　“我走了，你上班也注意安全。”
　　和穆奇交换了一个浅吻，曲怀旭拿着自己的公文包，走到门口。临到最后，还是不放心的叮嘱了一句。
　　“今天早点睡，别又耗到那么晚。”
　　“知道啦！”
　　而当他当晚再次进门的时候，不由得觉得也许不该相信穆奇的承诺。
　　只见某人还穿着衬衫西裤，明显连澡都没洗。
　　刚要开口，却被打断了，“不是我说话不算数，今天我们公司也加班了。我也是刚到家没多久。”穆奇说得理直气壮。
　　“你……”被人以正当理由堵回了话，曲怀旭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你那个公司不是也算是你父母熟人开的么？怎么还这么压榨你？”
　　被这么一提，穆奇眼神飘忽了一下，“这不是……也是年末了嘛……”
　　对方看天看地就是不看自己，个中缘由曲怀旭稍微一想就能明白。
　　手抚上穆奇的脸颊，也许是因为睡眠不足，那手感都不似前几天水润。“只有这么几天而已，乖。”
　　看穆奇轻咬着下唇，赌气一般的偏过头。曲怀旭也只能在内心酸甜混杂地叹息了一下。
　　“加班到现在，晚饭好好吃了么？”最终还是曲怀旭开口打破了有点微妙的气氛。
　　“吃了。”有了台阶下的穆奇也是松了一口气，“不过做的没你做的好吃。”
　　曲怀旭闻言一笑，“你就瞎说吧！人家那都是专业的，我一个业余的怎么跟人家比。”
　　“反正你做的最合我的胃口。”
　　“那要不要吃点宵夜？昨天你晚上不是也饿了么？”曲怀旭说着就要进厨房。
　　穆奇马上拦住他，“别别！你上班一整天了，早点休息吧！”
　　“没事，我还不是特别累。”
　　“鬼信你！眼睛下面都发青了。赶紧去洗澡睡觉！”
　　没再等他发言，穆奇就把人推进了浴室。
　　看着随后洗完澡爬上床，窝到自己怀里没两分钟就睡熟的穆奇，曲怀旭默默打算着，明天一定要让他早点睡了。

　　“今天我打算通宵加班，争取搞定全部，之后就不用加班了。所以今天不回家了，你好好睡觉。”曲怀旭收拾着碗筷，说着。
　　正在折腾领带的穆奇眉头一皱，“今天不回来了？”
　　“嗯，争取今天完工，所以应该会通宵，就不回来了。”曲怀旭解下围裙，也去找西服外套和领带，准备上班了。
　　领带被穆奇拿在手上，走过来围在曲怀旭的脖子上，打了个半温莎。然后，手上一用力，拽着领带往下一拉，将对方略高于自己的视线拉到水平。
　　“今天不回家，那明天就不用加班了？”左边的眉毛挑起，眼睛对着眼睛。
　　曲怀旭能清楚的看到对方眼里满溢的不满情绪，被赌气地扯着脖子，自己只能在心里苦笑了一下，开口还是安抚，“真的，今天通宵做完了就全部完成了。”
　　穆奇听了终于松开了曲怀旭的领带。
　　“我走了。”
　　“路上注意安全。”
　　“你也是。”
　　交换了一个道别吻，曲怀旭今天依旧先一步走出了家门。

　　合上手里的资料，曲怀旭长出一口气。
　　“终于，都完成了。”
　　看看时间，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3点。
　　——应该已经睡了吧？
　　想到之前两天穆奇找各种借口拖延着时间，非要等到自己回去才睡觉。那份心思，自己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两个人都想尽可能做好工作，好让双方父母知道——不是一时冲动，也不是年少轻狂，他们是真心想和对方在一起，同时也愿意携手一起面对生活的磨砺。当然，不可否认也有一定赌气的成分，想让家里的二老相信，他们一起即使没有别人的帮助，也可以努力过好。
　　住的离公司远，每天只能早早走，回家却较晚。除去吃饭睡觉，两人能面对面呆在一起说说话的时间都少了许多。
　　自己这两天加班，如果不是穆奇任性不听话地等自己，那么也许他们能说话的时间，也就只有每天早上起床后到出门上班前，那短短的一个小时吧！
　　若是两人立场互换，说不定自己也会做同样的事情。
　　让对方知道家里有一个人在等着自己……那本身不就是一件让人觉得幸福的事情么？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凌晨4点了。
　　房间里果然是漆黑的。
　　在心中感慨了一下“今天终于听话了”，曲怀旭轻手轻脚地挪到卫生间，草草地清理了一下自己，换上睡衣，爬上床。
　　“不是说今晚不回来么？”
　　刚刚躺平，耳边就想起了穆奇的声音。
　　曲怀旭吓了一跳，以为吵醒了他。结果侧头就看到了穆奇正看着他，眼神是清明的，完全不是被吵醒的样子。
　　怎么看，都是一直醒着的。
　　“怎么还没睡？”曲怀旭下意识地脱口问出。
　　穆奇没有回应。
　　窗帘透过微光，不足以照亮室内，但却可以让离得很近的两人看清对方的眼睛。
　　最后，还是穆奇闭上眼睛，在曲怀旭的唇上啄了一口，窝进了对方怀里。
　　“晚安。”
　　晚安。

　　后记：
　　Q：两家老人的“拆散计划”果然还是失败了么？
　　A：（发言代表穆妈妈）谁说这是拆散计划了？

《彩蛋游戏》
西皮的挑战不同以往的文风，相当刺激哦~=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