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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隔着暗红的线帘，她果然坐在那里，面前摆着一大份冰欺凌，用小银勺一点一点盛起来，放在嘴里慢慢的品味着，和四年前吃东西的样子一样，四年前他就笑话她是幼猫，把给她买零食称为：“买幼猫猫粮。”
励震涛走进去，站在关楠面前，手抄在口袋里，看着关楠抬起头，看着她的表情瞬间凝滞错愕，看着她像是被噎到一样的半天不说话，她手里的银勺子掉了下去，落在桌面上，当啷一声又掉在地毯上，暗哑的一声就沉静了。
“你回来了！”励震涛笑着，坐在关楠对面，掏出一支烟点着了，服务员不敢过来提醒他这里禁烟，没人敢惹励震涛，他是社团的堂口老大，腰里此时就别着一把手枪。
关楠全身紧绷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励震涛就这么悠然的坐在她对面，手指间的烟袅袅升起来。“这几年过的怎么样？”
“挺好的。”关楠的声音像是一只被卡住了脖子的幼猫，小的连她自己都听不清，励震涛噗嗤一声笑出来，她还是老样子，弱的像是一只幼猫，以前每次他训她的时候，她总是一副倒霉相站在自己面前，低着头两只手在身前扭来扭去。
有多久没看过她笑了呢？励震涛眯起眼睛看着她，心里抽了一抽，应该是很久了。他回忆着，面前的关楠突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的抬起了头，他一愣，回头，是熟人，自己手下的一个小弟，穿的人模狗样还拿了一束雏菊，傻在线帘后面，连撩起帘子的勇气都没有。
“滚。”励震涛低低的吼了一声，那小弟是他派去温哥华跟踪关楠的，跟踪了一个月回来报告说关楠并无异常，他就再没问过，后来这个小弟时不时自请出国跑业务，他并没怀疑，现在才明白原来和关楠搞在了一起。
小弟的脸惨白了，站在线帘后面，看着关楠的眼神变得绝望，咬了咬牙，转身走了，关楠低了头，到底还是躲不过，没人救得了她。
励震涛回过神来继续看着关楠，他幻想过关楠某一天再回来的时候会变成什么样子，幻想着她会不会从一只幼猫变成张牙舞爪的豹子，可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关楠还是那么一副受气包的模样。
第一次见到关楠，是把她从学校里绑架出来，为了收拾她那不合作的老爹，关楠被吓得腿都软了，瘫在水泥地上看着一屋子凶神恶煞，几乎晕过去。他看着她胸口剧烈的起伏着，莫名的觉得口干舌燥，上前一把将她拎起来拖进了旁边的库房，在一堆塑料布上强行占有了她，他当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就这么冲动，或许是因为仇恨，励震涛的老爹跳楼就是因为关楠的老爹偷奸耍滑，害他欠了一大笔钱还不上，他当时站在楼下，听着自己母亲声嘶力竭的哭喊，看着老爹像是一只鸟从楼顶俯冲下来。
整个过程里，关楠惨叫的像是被他拆了肋骨，他丝毫不怜惜她，完事后任由她双手被捆赤身裸体在那里蜷缩着，外面的弟兄朝里面探头探脑，他吼了一声：“谁敢进去谁就死定了。”
所有人都知道励震涛说话向来算数，没人敢进去，直到关楠的老爹送了钱来，他带着兄弟们扬长而去，听着身后关楠的父母凄惨的哭号，他丝毫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对，只是心里莫名的有些空落落。
大哥知道了这事儿，当着兄弟们的面抽了他两个耳光，让他去关家提亲，他就是不肯，大哥气的把茶杯扔在他头上：“不去你就滚，在别说跟我有关系。”
他只能去了，大咧咧的带了一盒喜饼，领着一干小弟，坐在关家的沙发上，笑着看着关玉海：“你姑娘我已经玩了，再给别人我估计你也给不出去了，不如给我吧，我今天就带她领证去。”
那时候励震涛其实看见关楠站在二楼，看见她从墙角探了头出来，看见她脸色被吓得惨白，他不以为然，因为关玉海一定会把女儿嫁给他，无论是为了家族名誉还是为了以后好混。
励震涛结婚，在黑白两道都是大事，他的别墅被手下一群没有审美观的小弟打扮的无比俗艳，到处都是喜字和花卉，他喝得醉醺醺被人抬回来，迷迷糊糊看见关楠缩在角落里紧张的盯着自己，他一咧嘴：“看什么看，过来！”
他让她过来，她却仍旧缩在那里，他醉得一点力气也没有，睡了过去，直到第二天一早他头疼欲裂的醒来，翻身下床找水喝的时候才发现她竟然仍旧缩在那角落里，睡得像是一只幼猫。
关楠给他的印象就是一只受了惊吓的幼猫，走到哪儿都缩着肩膀，一脸受气包的模样，他领着她去声色场所，看着她被人当做是公主调笑，看着她吓得朝自己身边跑，心里莫名的高兴，至少在陌生的环境里，她是信任他的。可是每当他将她搂在怀里，就莫名想起老爹像是鸟一样冲向地面的景象，心里有种刺痛久久不能散去。那时候关楠最怕的就是进卧室，被他拎进去，总是哀哀的带着哭腔，完事儿后总像是受了很重的伤一样躺在床上直到第二天下午。
记得那时候有一次带着关楠去参加大哥的派对，四哥的女朋友恰好是关楠曾经的同学，见到关楠之后纳闷的念叨一句：“她以前挺开朗的，怎么变成这样了。”他才知道，原来她也有活泼的一面，只是被他抹杀了而已。
励震涛开始努力，想要看看关楠开朗会是个什么样子。他宠着她，带她逛街，只要有一见东西她看了两眼以上，他立马买下来送给她，他不会小心呵护，却也知道过马路拉着她的手，吃东西给她擦嘴，关楠一点点适应着励震涛的改变，声音也渐渐大了起来，面对他的时候终于不再企图将脑袋缩紧脖子里去，甚至开始学着手下公主们的样子叫他：“涛哥。”
他带她去韩国谈生意，看着她有些没出息的吃冷面吃到胃痛，将她搂在怀里睡了一夜，那是头一回他搂着她睡觉，第二天一早他的手臂都麻木的没有知觉了，皱着眉刚刚抽出手臂，却看到关楠满脸的感动，一下子扑进了自己怀里，热泪流在他胸口上，抽抽噎噎的说爱他。
爱？
这个字猛的又刺痛了他，又让他想起了老爹的身影，他一巴掌推开了她，打得她一脸错愕，趴在床上张大了嘴不能说话，他指着她的鼻子歇斯底里，骂她是贱货，将那些上一辈子的纠缠仇恨用最恶毒的话全都说给她听：“我告诉你，我娶你是因为大哥让我娶的，其实我就是想玩玩算了！”
回了国，他夜夜在夜总会度过，将不同的女人领回家来过夜，在卧室里弄出很大的声音，关楠缩在书房的电脑前面，戴着耳机听摇滚乐，听的她泪流满面痛彻心扉。他知道她不会做饭，以前给她请了保姆，如今却辞掉了让她自生自灭，她没问他要过钱，他也不去过问。
又一次他领了女人回来，关楠站在二楼，软软的扶着楼梯扶手，看着励震涛搂着女人一路热吻上楼，终于大胆张嘴叫了一声：“求求你，别在家里了，好么？”女人不敢多话，只能看着他的表现，他嗤笑一声，甩下一句：“你算什么。”拥着女人进了卧室，他装修豪宅的时候，从没想过要一间客房，关楠就只能睡在沙发上或者书房的贵妃椅上，他想看她痛苦的样子，却有些气闷，因为关楠的抗议紧紧只有那一次那一句，之后他做出些更过分的事情，关楠只是低着头缩着脖子不言不语。
励震涛莫名的觉得愤然，他想要刺痛她，而不是想被她无视，他开始找茬，借着酒意把她捆在床头，做了很多令他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的事情。最恶劣的一次，他醉酒，关楠不肯跟他在一起，撕打着叫出一句：“你去找别人吧。”
他一巴掌将关楠扇倒在地，将她按住在她耳边啧啧的笑：“让我试试跟男人玩儿是什么感觉。”
那一夜，关楠的叫声那样熟悉，像是他们的第一次，活像是被他拔了皮。事毕后，他去睡了，却不知道关楠趴在那里直到第二天天亮才爬起来。
说来也奇怪，就是这样折磨她，每天他回家总能发现她仍然在家，他曾经想过她会逃跑，后来不担心了，他太凶悍，早已无形之中绑架了她全家，她不敢逃跑。
某一天他又醉酒，这次没带着女人回来，他意兴阑珊，也没想去招惹关楠，却不防关楠出现在自己视线里，满脸的惶恐：“涛哥。”那时候，她已经很久没有开口叫他涛哥过，他来了兴致，笑了起来：“怎么，想我了？”
“涛哥，我有了。”关楠看着他朝自己走过来，一步步后退：“我有了你的孩子。”
“别找借口。”他当她是推辞，醉酒的脑子已经僵硬，任凭她凄厉的惨叫和踢打，将他想做的全都做了，然后醉倒在床上鼾声大作。
凌晨，窗外铃声大作将他吵醒，他以为警察夜袭，跳起来打开床头柜抄了枪，转脸时吓得手抖将枪都扔掉了。励震涛不是没见过大场面，多血腥的场面都经历了，却在看到当时眼前一幕的时候几乎腿软，关楠趴在床头柜旁边，赤身露体，手里抓着电话听筒已经奄奄一息，两腿间全是鲜血，已经是暗红一片，在地摊上流成了很大一片，她流产，疼到不行的时候想要叫醒他，却怎么也不能把酣睡的他叫起来，只能挣扎着去打电话。
那一夜，励震涛沉默了一夜，铁青着脸坐在急诊室外面直到第二天下午关楠脱离危险他才站起来，大夫不敢对他说什么厉害的话，只能埋怨似地说：“怀孕三个月了，严重营养不良，孩子就算不经这一次折腾也是保不住的.....”
他励震涛的孩子会营养不良？谁听到都是笑话，他也觉得不可思议，关楠昏迷着，他回家去收拾关楠的睡衣和换洗衣服，一时好奇心起去厨房看一眼，傻在厨房里。冰箱里只剩了半个皱巴巴的苹果，柜子里只有方便面、挂面、咸菜一类的东西，他从不给钱，她从不开口要钱，于是他不知道她每天在家里只吃这些，她本就瘦弱，他又从不假以辞色，所以他从没发现她营养不良到了面黄肌瘦的地步。
关楠醒来的时候，两眼都空了，她有太多不懂，不懂为何要深陷在励震涛的感情了，不懂自己为何要爱上他，不懂自己为何不逃跑，曾经她每天都思考这些问题，现在已经全都不想了，她最后的一点点期望，已经被励震涛亲手断送。
“放我走吧，求求你。”励震涛看着眼前低着头盯着冰欺凌的关楠，那是她醒来见到自己的时候说的第一句话，也是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他看出来当时她并没有奢望自己会同意，但是他却没脸拒绝。
“原谅我好么？”堂堂励震涛头一次软了下来，关楠却闭上了眼睛，眼泪流下来像是两条溪流，他懂，她不肯。
“你走吧。”他拂袖而去，在某一日醉酒醒来时被小弟告知：“嫂子昨天早晨的飞机去了温哥华。”
而如今她回来了，四年了，他每一天都在回想都在后悔，她居然又回到这座城市，他打听到她的行踪，兴致勃勃的跑来，想着无论用多么没尊严的手段，也要将她留在身边，他要补偿。
“你这次回来打算待多久？”励震涛没话找话，关楠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很快低下头：“打算待一段时间。”
“一起吃个饭吧。”励震涛忍不住心里的跳动，伸手出来拉住了她放在桌面上的手，她猛地夺了一下，没夺出去。
“我错了。”励震涛看着她惊恐的表情，三个字出口，关楠心口像是被大锤击中，眼泪猛地涌了出来。
吃饭是在韩式餐馆，励震涛看着她食不甘味，只喝了点汤就放了筷子，似乎也没有话题可以聊，吃完了饭才刚刚过了七点，励震涛执拗的搂着她的肩膀：“跟我回家好么？”
好么？
关楠想拒绝，话到了嘴边，咽了回去，打心底，她鄙视自己，为什么要听他那句“我错了”，感动在哪儿？可是没办法，就是把她感动的说不出拒绝的话，她叹了口气，任由他搂着她进了车里，回到了那房子里，然后一切都发生了。
励震涛竭尽所能的想要温柔一些，可是关楠仍旧是缩着身体十分痛苦的模样，他索然无味，放弃了，紧紧搂着她躺在床上，喋喋不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对不起你，我想你想了四年，我真的是个混蛋，你原谅我吧，再给我一次机会，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会让你再失望的，在失望你就一枪蹦了我，给我一次机会吧......”
“晚了。”关楠低低的说了一声，励震涛一震，看着她流泪的双眼：“为什么晚了？”
她流着泪，用一种平静的几乎残忍的口气将一切和盘托出，他僵硬在那里，忽然觉得很讽刺。他玩弄了她的命运，却妄图用几个道歉来挽回一切，殊不知他励震涛在命运面前一文不值，从前施加在她身上的一切，终于反噬。
她胃癌晚期，医生开了足够她用的止疼药，她回国来等死，想要死在故乡。
“啊......”他说不出任何的一句话，从前的一切，全是他咎由自取。
“没有再一次机会了，只有这一次。”关楠慢慢的把脸埋在了他胸前，他心口疼的像是被撕开，只有这一次机会了，无论怎样，励震涛都是失败者。
他倾尽全力来对她好，虫草灵芝，几百万的药买回来给她熬汤，逼着她喝下去。她开玩笑，说想去北海道泡温泉，他第二天就买了飞机票，她笑着说没跟他一起看过电影，他包下了整个情侣厅一整天，看到两个人都有些头晕才出来。他怕了，每一夜睡觉的时候都祈求，求老天爷原谅他所有的错，再给他一次机会，可是那一天还是毫无征兆的来了。
她突然陷入了昏迷，长久的昏迷，在医院里插满了仪器，他坐在她床边，死死握着她的手，不停的跟她说话，祈求她再多给他一点时间，哪怕多给他留一句话也好。
大年三十前一天晚上，她终于醒来，窗外下着雪，雪片撞击在玻璃上，微微发出批驳的声音，她看着他憔悴的模样，脸颊都塌了进去，好几天没换衣服了，领子油腻腻的塌在他脖子上，她伸手摸了摸他的眉头，吵醒了他。
励震涛一脸欣喜几乎流泪：“你终于醒了。”
“我想吃那个。”关楠无力的抬手指指外面的雪，他瞬间明白她想吃冰欺凌，飞快的跑出去：“等我，我给你买。”励震涛的小弟进来，代替他盯着仪器，关楠招招手：“我有话，帮我转告他。”
小弟瞬间明白了，想要奔出去，却被关楠叫住：“你不听，他就听不到了。”
小弟掏出录音笔，摆在关楠枕头边，奔了出去。
春雨下的淋淋沥沥，励震涛穿着黑西装，小弟们站在远处，遥遥望着他站在雨里一动不动，他握着录音笔，眼泪跟着雨水一起落下来，眼前的墓碑上他执拗的刻上了“吾爱”二字。
涛哥，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了。我恨你，可是我也爱你。我要走了，别难过，走了对于我来说是解脱，如果有来世，希望能再遇见你。以前你问过我，原谅你好么，当时我没回答，是因为我恨自己太没出息，其实我那时就原谅你了，这么久都没有告诉你，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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