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人杀之誓约灰烬

　　二零二五年夏天，我第一次进入“小7”的狼人杀直播间时，就被他那种冷静又带着疲惫的声音吸引住了。他在警徽流里总能打出令人意想不到的操作，却在点评时语气平淡得像是内蒙古草原上永不改变的风。
　　“我是小7，专职狼人杀主播。”
　　每晚5点，他都会用这句开场白准时开播，然后便是长达六七个小时的游戏对局。直播间常驻观众不过百人，偶尔有新来的路人发出“这主播粉丝这么少，怎么还是全职”的疑问，很快便被寥寥几条“7神技术很强”的弹幕淹没。
　　我是那百人中的一员，不只是观众，后来还成了他游戏里的“徒弟”。
　　这个身份得来偶然。某晚我大师场偶遇了他，结束后看到id追来直播间，看到写着在线收徒，我顺势在弹幕里开玩笑说“那7神收我吗”，经过半个月的死缠烂打，于是我就成了他游戏列表里的关门徒弟。
　　成为徒弟后，我更是每天蹲守直播间，他话不多，但狼人杀玩得很认真，狼人杀的格式、抿人技巧、警徽流的变化，会在直播中告诉我们。只是每当我想探听些他过去的事，那道无形的墙便会立刻升起。
　　“7神，你直播多久了？”
　　“五年了。”
　　“一直全职吗？”
　　“嗯。”
　　简短，干脆，不留任何延续话题的可能。
　　直到那个晚上，我在整理游戏好友列表时，无意中点进了他的礼物墙。发现很多“商商”送的，需要绑定誓约，亲密度很高很高才能送的礼物。
　　这个名字像一枚细针，轻轻刺了我一下。
　　我回到直播间，在弹幕记录里搜索这个名字。寥寥几次出现，都是悄无声息地来，又悄无声息地走，从不发言。只有一次，被我逮到她在直播间挂机。
　　“商商姐来了？”我下意识在公屏上打招呼。
　　几秒后，系统提示：“商商为主播小7上舰长。”
　　一个月舰长，138元。然后她便消失了，像受惊的鹿。
　　后来我又逮到她几次，被我点出后，她迅速退出直播间。直到最近一次，她只是默默地看着，也不再回应我的招呼。
　　我开始像侦探一样搜集线索。
　　在B站的打赏榜单上，“商商”这个名字高居榜首，从2020年10月开始，断断续续持续了四年多。按照B站的分成比例，我粗略估算，这些打赏加起来近十万元，小7大约能拿到一半。
　　五万元，对于一个大主播来说微不足道，但对于一个日均百人观看的小直播间，这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更重要的是时间——2020年10月，正是小7开始全职直播的时候。
　　某天深夜，我翻遍了小7早期的直播录像。2021年3月的一段录屏中，我找到了想要的证据。那时的小7声音青涩许多，在一局游戏结束后突然轻笑一声，背景音里有个女声说了句什么，他随即压低声音回应：“别闹，商商。”
　　那语气里的亲昵，与如今判若两人。
　　更让我震惊的是在游戏的师徒系统里。我偶然发现小7的大号曾经收过一个徒弟，ID正是“商商”的小号。而那个账号，与他已经一年多未登录的小号是誓约关系。
　　他们不仅大号绑了誓约，小号也绑了。商商的小号还是小7大号的徒弟。
　　双重关系，如同两条缠绕的丝线，紧紧系住了两个虚拟身份。
　　然而2024年初，这一切都结束了。大号的誓约解除，小7的小号再未登录，商商也从常来的观众变成了偶尔出现的幽灵。
　　我曾鼓起勇气问过他：“7神，你和商商姐是不是以前...”
　　“都是过去的事了。”他打断我，声音里的寒意让我不敢再问下去。
　　今晚，小7的状态有些异常。在一次明显的预言家悍跳失误后，他竟然没有察觉，被全场玩家投票出局。直播间的弹幕稀稀拉拉地飘过几条“7神今天状态不好啊”。
　　他没有解释，只是默默开始了下一局。
　　就在这时，我看见了那个熟悉的ID——商商，进入了直播间。
　　我克制住打招呼的冲动，只是静静观察。她也没有发言，只是挂着，头像旁边的等级标志显示她已经看了很久。
　　一局结束，小7赢了，却没有任何喜悦的表现。他轻轻叹了口气，说：“今天有点累了，早点下播。”
　　然后他关闭了直播。
　　我退出直播间，打开窗户。夜晚的风带着初春的微凉拂面而过。两个相隔千里的人，一段无疾而终的关系，在时间的流逝中变成了无人知晓的秘密。
　　而我，这个偶然闯入他们过去的旁观者，最终决定让这个秘密继续沉睡在2021年那个他们共同绑定誓约的夜晚。
　　有些故事，不必有结局；有些人，只需在记忆中留下一个模糊的影子。
　　就像草原上的雪，终会融化，不留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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