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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宝应二年,虽非新年,但也算辞旧迎新。
太极宫一事到底是皇家秘闻,新皇登基要处理的事实在太多,能用的人手全数用上,顺手把我这个能当牛做马的驴派去外交显然也是正常的。然而伊丽川实在太远,按流程来说队伍仍要集结准备几日,我百无聊赖地四处转悠,捕获黑猫一只,并幽天君一位显然也是人之常情。
久别重逢双方显然都很激动,感情十分深厚的师兄妹痛哭流涕涕泗横流流连忘返返璞归真……不是,总之大家都很感动,至于鼻青脸肿什么的……哈哈,不重要,我纯脚滑摔的。王玄砚?谁知道呢,我又没碰到他。这家伙到底上哪加训去了,本来就比我能打,现在更是连衣角都够呛碰到了,我寻思我也没摆烂吧?
一场架打得我单方面灰头土脸,王玄砚带我回隐元会在皇城的落脚点休息顺便上药,我看着这明显刚刚翻新的酒楼雅间,感慨:“隐元会这么有钱啊,给我掰点,师妹我走江湖很缺钱的,玄晶都拍不——嘶,轻点轻点,我错了师兄。”
王玄砚翻个白眼,到底还是放轻了动作,柔顺的白发从斗篷里滑出来一点,我看得眼热,很想给他把帽子掀了,但是不敢,说他两句他就急眼,真掀了他不得偷偷给我绷带上抹辣椒?也不知道跟谁学的这么装……不会是王毛仲那老东西吧?话说他俩见过面没?
虽然好奇,但我还是没问。王毛仲这事是师兄要解决的,不归我管,需要我的话他自然会找我,不需要的话他也有得是方法躲。我后来跟其他门派的侠士聊天的时候才知道,原来时至今日只有我没见过幽天君本尊,东海九天开会的时候我正在遥远的浮丘岛上一边啃月泉淮同款果子一边和大蛇搏斗差点把命搭进去,冷龙峰他来与会的时候我又忙于打扫九老洞和帮纯阳那帮人找月泉淮的骨灰没去,以至于直到这次太极宫里遇见王毛仲,我才听见他们提起还有一个幽天君王玄砚。
我在皇城也不完全是闲逛,王毛仲在此我不信王玄砚本人没来,一半的隐元会也是隐元会,他不可能一点消息没收到。只要他敢来我就敢堵,我好歹混迹江湖这么多年,又与他做过一段时间便宜师兄妹,不说了如指掌,总不能真的毫无察觉。
给我涂完药,他把东西收起来,叩叩桌面,便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个隐元武卫把东西收走了,给我吓得一愣一愣的,扭头问他:“怎么比凌雪阁还神出鬼没的?”
他显而易见地一噎,说:“不神出鬼没怎么捡满世界重伤的你?保底一天二十次?”
我:“……”
我:“哈哈。怎么隐元姐姐这种事都往外说的,真讨厌。”
我:“说到这个,你能不能分两个隐元姐姐或者大哥给我,带我打名剑大会,我输麻了。”
王玄砚没答话,沉默地看着我,场面一下子分外尴尬,感觉有两只乌鸦飞过。我刚准备造作地抹泪起身装柔弱绿茶一下恶心他,就听见他生硬地转移话题:“你什么时候走?”
我本来找他打一架气已经消得差不多,闻言又心头火起:这许多年不见,我好歹时不时寄信回去报平安,他做了什么?隐姓埋名,杳无音讯,生死不知,如今好容易见上,还没说两句话,屁股都没坐热乎就赶我走?哪有这样的道理!要不是我打不过他我真要把他打晕了塞麻袋里运回泉州去了!还没起来的屁股立刻稳稳当当地在隐元会总部属于无名的位置上鸠占鹊巢,吊儿郎当地往后一靠把脚翘上桌面,抑扬顿挫地说:“不~急~”
一个字转出九曲十八弯的音调,尊贵的幽天君额角显而易见地蹦出十字,咬牙切齿地把我的腿拍下去说:“你能不能别这么匪气?这么大人了,皇帝还让你出使,也不嫌丢人。”
我鲤鱼打挺坐起来,盯着他,试图穿过他的面具直视他的眼睛——未果——但仍然气势汹汹,一边伸手试图摘他的面具,一边理直气壮地质问:“你也知道我这么大人了?这都多少年了?你杳无音信,大家都很担心你!还有你这个面具,在师妹我面前装什么神秘呢!”
他格开我的手,同样大声道:“也没多少年啊,师父都——”他话说到这里声音弱下去,大约是终于知道心虚,小声嘟囔,“师父又没醒……”
我轻嗤一声,嘲讽:“你竟然还知道师父没醒?你不会派了人在无相楼监视吧?”
“你话说的也真难听,”王玄砚一面摘面具,一面辩解,“就不能是我回去亲自看过吗?你分明也数年没回过泉州,怎么好意思说我的。”
他的样貌其实和当年没什么差别,只是轮廓成熟了许多,配上这些年长高的个子,也称得上一句青年才俊。然而眼里的光没法同少年时代相比,大约这就是稳重的代价。仔细想来,他一直到乾元元年侠客岛九天会议时才算正经接过幽天君位置并在九天诸人那里过了明路,那之前他经历了什么,谁也不知道。
……越想越气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别拿你跟我比,”我没好气地说,“我一没音信全无二没隐姓埋名,全天下哪个不晓得我这大侠名姓?哪像你,别说王玄砚了,就是隐元会这三个字都不是寻常人打听得到的!我知道你在做很危险的事不想连累我们,可你也不想想,无相楼师承的是谁?你当初又是为何拜入师父门下的?你就这么想和我们划清界限?!”
“我没有!”王玄砚沉默地挨了我半天骂,到最后一句终于听不下去了。他看向我,又放缓了声音,解释道,“我没有。我只是……这是我和王毛仲的事,我觉得你们没必要因为我掺和进来。”
我气笑了,这人怎么十几年还是这个狗脾气:“我掺和的事还少了?差你这一遭?不过也无所谓了,”我站起身,说,“反正九天中人各怀鬼胎离心离德……后面忘了,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你加油,我还有事先走了。”
大约是我语气实在冷硬,王玄砚捉住我的手腕,难得急了声:“你等一等。”
我站定,没回头,等着他说话。他叹一口气,默默把我背上灰扑扑的牵丝轮取下来,又窸窸窣窣地不知道掏了什么出来,感觉屋里都亮了不少。我本来还想维持一下我冷漠的表情,但该死的好奇心驱使我偏过头看了一眼……
一把水流环绕泛着水蓝色光芒的牵丝轮正静静躺在他掌中,轮心一朵莲花安静悬浮,漂亮得像艺术品一般。
“知晓你要出使,给你备的。”他握着我的手腕,把牵丝轮交到我手里,“它叫静雨,以昆玉玄晶打造而成……我觉得你应当会喜欢。”
我一时哑然。其实一别经年,很多事情都已经在时间的长河里逐渐远去,可有些记忆却反而愈发清晰,正如我其实并没有在稻香村住多久,却一直将稻香村当作我最初的故乡,我一样忘不掉永宁湾,忘不掉师父深夜单独为我备课和做傀儡,忘不掉我问王玄砚如何提高学习效率时他给我喝的那一碗加料的四果汤。
这些年他也并非全然杳无音信,师姐传信于我时会提到门中莫名其妙收到的钱财药物,我行走江湖也时常收到来自隐元会的东西,如今想来……他确实一直在看着我们,看着我。
“你之后的计划是什么?”我问,“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吗?”
王玄砚笑了,他的眼睛弯起来很好看,终于透露出一点我所熟悉的少年模样,轻飘飘地说:“你忙你的去吧,人都要去伊丽川了,心还要留在中原么?”
“怎么不行?”我将静雨收在背后,笑道,“吃人嘴短啊。”
“那你嘴很短了。”他将我原本用的牵丝轮收起来,顿了顿,又说,“注意安全。”
“放心吧,”我竖起大拇指,指着自己信誓旦旦地说,“我可是名满江湖的大侠!”
“喔?”他语气上扬,“那可别让我的隐元武卫再捡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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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怀疑我出幻觉了。
在伊丽川又一次被踏实力苍狼营地的那帮家伙围殴到重伤被隐元武卫捡回去疗伤之后,我一睁眼,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裹成黑坨子的人影站在我的草席子旁边,立刻重新合上了眼。
生前何必久睡,马上就要长眠——下一秒,我的额头被敲了一下。
“还装?”他声音里透着点幸灾乐祸,“名满江湖的大侠,嗯?”
这人什么意思啊!我怒气腾腾地睁开眼,面前这坨黑影还是没有消失,甚至对着我露出个看热闹的笑:“怎么这么狼狈?”
他的面具在手里,笑意轻松,然而眼下青黑还是昭示着他实际上状况并不算好。我拍了拍身下的草席子,招呼他:“坐下说,你太高了,我有点怕你一脚踩上来——不对,你刚刚拿什么敲的我?”
王玄砚勾勾手指,有什么冰凉的东西从另一边碰了碰我的脸,我扭过头,看见一只傀儡站在我脑袋边上,还对我摆了摆手。看起来仍是师父给他的那只,只是伤痕颇多,看起来修复过许多次,已经和原本的样子差距甚远。
“总不会是用脚。”傀儡的嘴巴动了动,声音却从王玄砚嘴里出来,我瞪他一眼,他笑意未减,一提袍子坐下来,问我,“这次是怎么重伤的?”
“他们没跟你说?”我手不老实,拿傀儡的手当宠物一样捏来捏去地玩,扬起下巴点点站在不远处的两位隐元武卫。王玄砚捉过我的手腕给我把脉,随口道:“刚到,怕吵醒你,还没问过。”
“哦。”我老老实实道,“帮弓月城清理一些沉疴烂淤,对面人有点多,我没来得及跑。”
我看着他给我把脉,很是好奇他什么时候学的医术,然而观此人手法完全只是瞎摸了一下就放回去了,继续言语挑衅我:“你一个人?”
“你在质疑什么啊!”我不满,“我一个人足够了!只是不小心而已!倒是你,自己的事忙完了吗就跑来伊丽川?”
“没有。”他倒是难得坦诚,“只是刚好在附近,想着顺路过来看看你,谁知道才过来你就醒了。”
我立刻警觉起来,问:“什么意思?你原本打算看我一眼就走?你之前不会经常干这种事吧?听起来好像什么话本里的痴情男二。”
王玄砚:“……”
他似乎有点恼羞成怒,撑着腿站起来,丢下一句“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自恋”就走。
然而他的傀儡出卖了他,小傀儡报复似的地踩上我胸口,没用什么力气,被我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抱在了怀里,于是王玄砚就站在两步外瞪着我。
“干嘛?想我松手?”我坐起来,得意地说,“我才不要。”
王玄砚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转回来:“既然有人如此不想我离开,那我……”
“那你走吧。”我及时松开手,“其实也没有很不想你离开。”
“你!”他站在我面前,以至于我不得不仰着头看他,笑嘻嘻地撩拨他:“哎呀师兄,你怎么十几年都没变啊,这种性格的男主角早八百年就不吃香啦。”
“真的吗?”他俯下身,墨色的瞳孔里倒映着我的脸,表情玩味,“那师妹……你怎么脸红了?”
我毫不畏惧地盯回去,直视他的双眼:“那应该是我穿得有点多热红的。”
“在山顶穿这么薄还觉得热吗?我刚刚为你把脉时还觉得你手凉,”王玄砚蹲下身与我平视,又去拉我的手,“师妹似乎应当降降火气了。”
我的体温确实比他低,毕竟重伤初愈,我好得再快也需要打坐,然而一醒来就在跟他拌嘴,我还没来得及恢复。但这个时候不能认输,我嘴硬道:“是的,你去给我弄碗丝瓜汤,我降降火。”
王玄砚却不说话了,视线垂下去,褪了手套,以内力暖着我的双手。他手指上全是厚厚的茧和累累的伤,想来这些年也不好过。我任由他拢着我的手,许久才低声问:“快结束了吧?”
“嗯。”他说,“等我回去,很快了。”
很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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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嘿嘿嘿小师兄……
从剧情赏出就想搞了,查了半天资料(并没什么用)终于还是动手了!可能不是很暧昧但是本人确实是很喜欢搞一些对抗路(……)总之希望大家吃的开心!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