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念

　　物念
　　蔓草萋萋，有虫唧唧。
　　不见君子，思之狂之。
　　既见君子，载酒宴之。
　　蔓草荒荒，有虫切切。
　　不见君子，念之妄之。
　　既见君子，配乐怡之。
　　一一题记
　　第一幕
　　人物 旁白 龙映辰 楚钰清 萧易尘 徒弟
　　旁白：“很多年后，龙映辰拂去木匣上的尘埃，取出这把剑，只见皓皓一汪月色，流于匣中，当真是剑如其名。”
　　龙映辰：“此剑名唤流月。本是故人留于我相念之物，已经闲置了多年，与其明珠蒙尘，不如就赠予你吧。”
　　徒弟：“师娘，容许徒儿多问一句，这故人是……”
　　龙映辰：“要说起来，也是个很长的故事。所谓故人，一位是我的师兄，楚钰清，另一位则是曾经的信平王，萧易尘……”
　　旁白：“十年前，信平王王府。”
　　【笛声插入】
　　楚钰清：“哎哟，我的师妹啊，求求您别吹了，这也忒难听了些。再这么吹下去，怕是师父他老人家，就要从地里爬出来骂你污了他耳朵。”
　　龙映辰：“呵，你说什么呢？我爹最疼我，才舍不得骂我。倒是师兄你，整天不练剑，没个正型，我爹才要怪你辱没了师门。”
　　楚钰清：“什么叫没个正型，我这是为了王爷做事，一般人还羡慕不来。你还是停了笛子，乖乖地练你的剑去，不然只怕未来的夫婿都要被你的笛声吓跑。”
　　龙映辰：（生气）“师兄，你！……”
　　萧易尘（笑）：“这一大清早的，只听见两只鹦哥儿在拌嘴，聒噪得紧。”
　　旁白：“只见来人一袭白衣，头戴琥珀束发冠，腰间挂着一块冰种碧玉双鱼佩，衣上绣着金丝四爪祥云蟒纹，面容雅致俊秀，眼眸熠熠如星辰，薄唇带笑，手持一把紫檀木雕花扇，向着二人走来。”
　　楚钰清：“属下见过王爷。”
　　龙映辰：“王爷，楚师兄又欺负我，您可得评评理。”
　　萧易尘：“这府里，还有谁能欺负得了你。前些日子，管事的还在说，你可是又闹了一次坊市？若不是京兆尹陆安大人，看在你是我门客的份上放你一马，你现在可还在狱里关着呢。”
　　龙映辰：“王爷，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嘛，我以后一定乖乖的，哪儿也不去。”
　　萧易尘：“本王也不指望你能成什么二门不出，大门不迈的深闺小姐，行了，先去练剑吧，我和钰清还有事要谈。”
　　龙映辰：“是，奴婢这就退下啦~”
　　楚钰清：“还奴婢呢？都半个主子了，也不知是谁惯的。”
　　萧易尘：“钰清这是在怪本王咯？”
　　楚钰清：“属下自然不敢。”
　　萧易尘：“这里也没外人，不用拘着规矩了。龙映辰的爹，你的师父于本王有救命之恩，他的女儿，我自然是要当妹妹看的。还是说，钰清其实在吃醋？”
　　楚钰清：“王爷可又在说笑了。”
　　萧易尘：“哈哈哈，不过有时候，我还真是羡慕龙映辰那样，恣意随性，又没心没肺。即使天塌下来，也有人顶着。”
　　楚钰清：“王爷…….可是宫里那位又为难您了？”
　　萧易尘：“他终究顾忌着我。哪怕我这几年，遣散门客，拒不上朝，这府中也是丝竹不断，夜夜笙歌，可他还是觉着我暗中结党营私，要谋他的位子。前些日子，还派了人来了府上，说是例行封赏，实则对本王旁敲侧击，莫存二心。接下来，也不知道这般的清闲日子，还能过多久。”
　　楚钰清：“王爷何不索性讨一道敕令，离了这京城，真正做那庙堂之外的闲云野鹤，悠游山水间。”
　　萧易尘：“生在帝王家，何来自由之说。不过若真有那一日，钰清，你可还愿陪在本王身边？”
　　楚钰清：“那是自然。哪怕只是草庐一间，薄田三分，也自有一番滋味。”
　　旁白：“永宁二十三年，先帝驾崩，新帝萧循羽继位，改元熙乐，其异母弟，萧易尘封信平王，留于京畿。萧易尘才学八斗，礼贤下士，延揽门客，又于先帝时，献治国十三策，驻兵屯田，守得边疆安宁，国富民丰。如此才学，终致新帝猜忌，不予重任。
　　熙乐三年，信平王萧易尘遣散门客，日日游玩巡猎，甘酒嗜音，不复出仕。”
　　第二幕
　　人物：旁白 萧易尘 萧循羽
　　旁白：“熙乐三年，皇宫，太清阁。”
　　萧循羽：“朕与皇弟已许久未见，今日召你入宫，便是想叙叙旧情。朕还命人备了酒菜，今夜还需尽兴。”
　　萧易尘：“承蒙皇兄费心了，那臣弟就却之不恭了。”
　　【丝竹管弦声】
　　旁白：“两人宴饮正酣，忽一内侍进入，在萧循羽身边耳语数声。听罢，萧循羽面有忧色，急欲召集大臣议事。”
　　萧易尘：“可是出了什么要紧事？”
　　萧循羽：“刚刚前线军情来报，说北狄发兵来犯，已至边境。”
　　萧易尘：“皇上无须担忧，不过是北狄亲王出猎而已。”
　　萧循羽：“此事，皇弟怎么知晓？”
　　萧易尘：“当下北狄亲王的内侍，曾与我有旧。故北狄亲王身边之事，我俱知晓。”
　　萧循羽：“呵呵，朕还以为皇弟已无心朝堂，原来还是心系戍务。”
　　萧易尘：“臣弟虽不问朝政久矣，然国事如家事，总需尽心。不过，身居朝堂，倒不如游山玩景来得自在。”
　　萧循羽：“朕可不知皇弟何时起，竟志在江湖？”
　　萧易尘：“天下有明君坐镇，臣弟自然乐得当个闲散王爷。前些日子，还说道，想请皇上赐处封地，好山好景，又无案牍之累，岂不快活？”
　　萧循羽：“暂不论朕是不是明君，可皇弟定是良臣。不等到天下海晏河清，朕怎么舍得你这样的肱股之臣。”
　　旁白：“闻言，萧易尘先是一愣，紧接着便收敛了眼中的诧异，回之一笑。
　　他知道，自己到底是天真了。
　　忘记了两人都不复当初年少，什么兄友弟恭，在权势面前，不过都是笑话。”
　　第三幕
　　人物：萧循羽 刘怀
　　萧循羽：“不知此事，丞相大人怎么看？”
　　刘怀：“陛下，恕老臣直言，信平王积威已久，颇得民心，莫论朝堂，就是这民间，都说……”
　　萧循羽：“说什么？”
　　刘怀：“说这信平王才是天命所归。毕竟，当年那一道治国十三策，施行之后，而百姓也的确获益颇多。因而这坊间才有如此传言。”
　　萧循羽：“好一个天命所归！只怕不只是民间，这朝堂之上，作如此想的人还会少吗？！”
　　刘怀：“皇上息怒啊。”
　　萧循羽：“息怒？朕要怎么息怒！昨日这信平王还与朕道，国事如家事。真是好一个家事，只怕他觉着朕这个位子，只如探囊取物般易得。”
　　刘怀：“陛下若是不放心，就给信平王封个地儿，离这京城远些。到时他就是再有本事，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萧循羽：“这样的法子，朕不是没想过。怕就怕这样一来，便如放虎归山。难道朕还要等着他一路杀上京师，再将皇位和性命奉上不成？”
　　刘怀：“如此……便唯有下下之策。”
　　萧循羽：“下下之策吗……”
　　第四幕
　　人物：旁白 楚钰清 萧易尘
　　旁白：“自梁文帝那日召信平王入宫之后，就再无动作。信平王王府的日子也就照旧过着，王爷每日逗逗鸟，听听曲儿，偶尔微服出访，散散闲心。无甚波澜的时光，萧易尘却总觉着不安。”
　　萧易尘：“钰清，你跟了本王这么多年说起来，本王还真没赏过你什么东西。今日闲暇，想起这把流月来。所谓宝剑配英雄。本王就把它赠予你吧。”
　　楚钰清：“王爷，这流月可是您的佩剑，随侍多年，属下怎么能……”
　　萧易尘：“赏你就是赏你了，哪来那么多缘由。何况，也不是让你白拿。过几日就是清明了，你带着龙映辰去趟淮南吧，看看龙师父，也让这王府清静几日。”
　　楚钰清：“这一去，非一月有余可回不了京师。难保皇上不会有什么动作。”
　　萧易尘：“放心去吧，从前可不见你这般婆妈。本王呆在这京城里，再不济也能自保，嗯？”
　　旁白：“后来，楚钰清想，王爷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遇事喜欢藏着掖着，不让你知道。不然，说什么，那一天，他都是决计不会走的。
　　可是，有些人就是这么残忍，他们为你安排好一切，笑着和你说再见。
　　当你满怀期待回到原点，迎接你的，只有飒飒的风声，和飘零的悠悠落花。”
　　第五幕
　　人物：旁白 萧易尘 刘怀
　　旁白：“熙乐三年，四月初六，丞相刘怀上书言信平王与外族勾结，意图谋反，又呈上书信若干，字字违逆。梁文帝震怒，下令搜查信平王府，于王府内寻得兵甲等禁物。帝念往日情分，免信平王斩刑，毒鸩赐死。”
　　萧易尘：“想不到，临死之前，还能让当朝丞相亲自为萧某送行，萧某真是好大的面子。”
　　刘怀：“王爷说笑。你我于朝堂之上相争多年，这最后一程，总是要来送送的。”
　　萧易尘：“萧某这一去，刘大人恐怕内心窃喜得很吧。毕竟死人再怎么也不会说话，某些做过的事也就尘归尘，土归土。”
　　刘怀：“王爷也真是个妙人，将死之时，还有心思考量这些？”
　　萧易尘：“不过有感而发罢了。这最后一杯酒，就祝刘大人仕途坦荡，尽享天年，一生荣华。”
　　旁白：“四月初八，一场大火席卷了朱雀坊。曾经煊赫一时的信平王府毁于一旦。
　　有传言道，那日大火，王府中隐约穿出击筑歌声。歌曰：
　　采三秀兮于山间，石磊磊兮葛蔓蔓。
　　怨公子兮怅忘归，君思我兮不得闲。
　　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君思我兮然疑作。
　　雷填填兮雨冥冥，猨啾啾兮狖夜鸣。
　　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
　　第六幕
　　人物：旁白 楚钰清 龙映辰 陆安
　　旁白：“等到楚钰清和龙映辰接到消息，匆匆返回王城，已是月余。站在阔别不久的朱雀坊里，热闹依旧，车马兴龙，衣香鬓影，王公贵胄，络绎不绝。可在楚钰清看来，总有一股淡淡烟味萦绕鼻尖，经久不散。”
　　龙映辰：“师兄，我们难道要一直待在这客栈里？王爷的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停顿）
　　喂，师兄，问你呢？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点熏香？”
　　楚钰清：“映辰，你给我在这好好待着。王爷当时让你走，可不是让你现在去送死的。”
　　龙映辰：“那师兄你呢？你又要做什么？！”
　　楚钰清：“映辰，你不是一直问我，到底为何要跟在王爷身边吗？
　　我初遇王爷，正是饥馑之年，不少流民都走投无路当了劫匪。恰逢朝廷来青岩山剿匪，山越的匪贼，哪里敌得过官兵。我又是个孩子，没多久就被擒住。
　　我只记得当时身边乌压压的都是官兵和百姓，一个个喊着杀了这土匪。那时候，只有还是世子的王爷站出来，说服了老王爷留下我。
　　当时我只当他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贵族小子，刚开始那几天，我也没给过好脸色。后来，知道了王爷不一样，他给我饭吃，又让师父教我武艺。他一直把我当个人，而不是一条可有可无的狗。所以啊，我这辈子就认定他了。
　　我也曾好奇过，到底王爷为什么留下我。他就说，当时我被压在地上的时候，眼神像极了他养过的一只狼崽子。人人都说，狼崽子养不熟。可他不信，偏就要试试。”
　　龙映辰：“师……师兄……”
　　楚钰清：“我的命，我的武艺，还有这些年的时光，都是王爷给的。如果不是他，我早就死了，死在十二年前的青岩山。既是如此，现在我，也合该把这条命还他。
　　你跟着我那么多天都没合过眼，好好睡一觉吧。等你醒了，就一切都结束了。过个安生日子，就当，是为了我和王爷，活下去。”
　　龙映辰：“你……你在……熏香里……下药……你们……一个个的……都要……丢下我……”
　　楚钰清：“别多想了，好好睡吧，映辰。”
　　【吱呀开门声】
　　楚钰清：“劳陆大人久候了。”
　　陆安：“你可想好了？王爷可是让我拼死，也要护着你们两个。兴许你这一去，可就回不来了。”
　　楚钰清：“那就劳烦陆大人照顾我的师妹了。”
　　陆安：“啧啧，摊上你们这对主仆，真是我为官不幸。这是王爷曾经托我查的文书，现在交给你了。你好自为之吧。”
　　楚钰清：“多谢陆大人。”
　　第七幕
　　人物：旁白 龙映辰 徒弟
　　龙映辰：“后来，待我醒来，身边就只剩下了陆安，和这把流月剑。他连夜带着我离开了京城，连官儿都不要了。也是因此，我连你师伯的最后一面都没能见上……”
　　徒弟：“师娘，师父这也是好心，您，您总不会怪他的吧？”
　　龙映辰：“嫁都嫁给他了，还怪他作甚？只是心中到底遗憾，这两个清风霁月般的人物…..”
　　【BGM《梦望断》插入】
　　楚钰清：“王爷，属下可能问一事？”
　　萧易尘：“嗯？何事？”
　　楚钰清：“当年，王爷究竟为何要救属下？”
　　萧易尘：“嗯（沉吟），大概是因为，那时你被压在地上时的眼神，就像本王养过的一只狼崽吧。”
　　楚钰清（失笑）：“狼崽？”
　　萧易尘：“是啊。人人都说狼崽子养不熟。可本王不信，偏就要试试。”
　　旁白：“史载，熙乐三年，五月十二，一玄衣剑客，持二尺长剑，从玄武门单骑突入，期间，杀侍卫七人，重伤十六人，其势无人可挡。至太清阁，终为御林军所阻。双方混战，剑客寡不敌众，死前大喝：“我主信平王绝非谋逆之人。真正奸贼，应是宰相刘怀！”遂倒地而亡。
　　仅百步外，梁文帝闻言大惊，命人查之。左右在其人身上搜到文书一张，上列宰相刘怀勾结地方，私营漕运，又涉盐铁，变更军需，贩卖军马，更卖官鬻爵，私相授受。
　　《梁文帝起居注》载：“熙乐三年，五月十二，夜，帝独坐太清阁，一宿未眠。
　　隔日上朝，帝悲叹：“诛杀良士，滥用奸臣，致使是非颠倒，天道失常，孤之过也。”遂诛奸佞，任贤良。施仁政，减徭役。是使政通人和，物阜民丰。史称“熙乐之治”。
　　【BGM《山鬼》】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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