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过〗如果那时知道我此时所知道的

作者:茶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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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曼陀罗(1)


      第七章
      新地方离旧宅子不远,只不过是同条路上更深一点的地方,也更僻静一点。
      进门看到同样的格局,才想起来,这片贵得离谱的地皮,也由綦少风集团的子公司投资,换句话说,这里的一座座独栋别墅,根本由着他住,跟古时候的皇帝寝宫似的。
      大厅里,垂着一盏很漂亮的羊皮吊灯,我这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还是那天在香港,他带我逛名店时,我没太留心华服珠宝,倒是瞥到一间别致的家居店,叹了一句:“这灯真好看。”
      原先的宅子里,同样的位置有一盏巴洛克式水晶灯,30头,风一吹,璎珞叮当作响,声音很清脆,像一座塔。好看是好看,可就是太浮夸。
      我比较喜欢这种低调不张扬的美。不过,为了一盏灯换掉上上下下三层楼的装修风格,也真有他了。
      有时候,我觉得綦少风才像个孩子,任性,固执。

      我推开卧室门时,委实没想到他在家里。
      綦少风穿着一件灰色睡袍半靠在床上,听到动静,抬头看我一眼,“喜欢么?”他手里拿着的,居然不是笔电,不是手机,也不是文件夹,而是一本书。一本厚厚的,封面有些眼熟的书。
      我老老实实地说:“喜欢。”
      能不喜欢么,连床都告别宫廷式落地垂幔了,所有家具的线条都极简洁。老实讲,我一直觉得原先那种奢华欧陆风的装修,很可能是因为綦少风心里有某种童话情节。
      他的头发有点湿漉漉的,有一小撮软软地搭在前额,可能刚洗过澡,鼻梁上竟然还架着副黑框眼镜。我从来没见过他戴眼镜。看惯了他穿着各种昂贵的手工西装,乍看到他这副模样,总觉得有些滑稽,毛茸茸的,像个大学生。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讲?”綦少风再次抬头。
      他不提我差点忘了,“哦,对,是有件事,那个……”我有些犹豫,不知道他听到后会是什么反应。
      他开始皱眉。
      “我想去出去工作,就是上班,朝九晚五的那种。”我飞快地说完,然后盯住脚尖,不太敢看他。
      “我又从来没说要关你禁闭。”他重新看着书,神态专注。
      我松了口气。
      抱着要换的衣服去浴室时,身后传来他的声音,“什么工作?”
      我转过身,可他依旧是一副认真读书的模样。
      我告诉他唐蜜就职的那家周刊的名字,我应该是其中一个版面的摄影记者,不过暂时还没有确定具体负责哪个版面。
      他“嗯”了一声不知在书上写着什么,头都没有抬。

      等我擦着头发走出来时,綦少风居然还靠在那里,看样子,似乎连姿势都没变。
      我犹豫着,尽量缩小步伐,慢慢,慢慢地踱着。
      “磨蹭什么,”他看看床头的电子钟,像是很累,捏着鼻梁,“你该睡了。”
      “哦。”我嘟哝着走过去。
      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头发记得要吹干,”站起身就往外走,“我想起来还有点公事要处理,去书房了。”
      我听着他下楼的脚步声,心里空落落的,不知是喜是悲。

      最初的最初,我们并不是分房休息的。
      蜜月时,考虑到綦少风的肠胃问题,我们临时决定不在南美停留,于是去了免签的塞舌尔。那里真的像是人间仙境,海滩的细沙都是粉白的,世间独一无二的海椰树连果实都有雌雄之分,白天散步时,能看到百年巨龟自由自在地爬行。
      晚上我们就凑在一起,端着点心,跑到露台看星星,脚下是玻璃板,形态各异的鱼游来游去。
      他每天都有许多玩乐的新计划,我几乎没有机会想起那些伤心事。
      渐渐开始对他有点依赖,甚至喜欢跟他分享一些很细微的念头,有时候会聊起小时候的事。綦少风这个人永远好风度,他从不会出声打断我的话,哪怕我有时候讲着讲着,自己都觉得无聊透顶。
      住在那样浪漫的地方,他也不曾逾矩。我不知道是他天性冷淡,还是有什么其他原因,他从不会强迫别人。这一点,已经离开的刘嫂曾盛赞过。
      婚后刚开始,我们相处还算融洽,他有时候会忙到很迟才回来,有时候也会有点醉醺醺的。我睡觉有些轻,丁点声响都会醒,一听到他回来,自然就爬起来了。他喝多的时候,会有点低烧,需要刘嫂搭把手,我们合力把他抬到床上。然后我给他擦擦头脸,喂解酒药,冷水浸湿毛巾,垫在他额头上。定时换换毛巾,一个晚上也就这么过了。
      好在綦少风比较有酒品,并不会大呼小叫什么的,真正醉起来,也不过是低烧沉睡。也幸好大多数时候,他还是很有自制力的,即使喝了酒,也会勉力撑着,自己收拾好。
      在有意识的时候,他不喜欢麻烦别人。哪怕我是他法律意义上的妻子,哪怕我们已经有夫妻之实。
      第一年的情人节,我想起了遥安和温雅,有些感伤,白天出去闲逛,看到人人成双成对,晚上回家,却看到綦少风特别俗气地在门口用玫瑰花摆了心形,我吓了一跳,这太不像他会做的事了。
      但是屋里也同样铺满花瓣,一个个心形,就像是精心绘制的路线,我按照花瓣的指示,沿着楼梯一路走上去,就看到了他真正要送我的礼物。
      那是一个小小的花房,用花瓣搭起的模型,我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也不知道他怎么会心血来潮研究这些女生喜欢的小玩意儿,像读书时小男生似的。那个模型里,一家人其乐融融地生活,栩栩如生。我研究了一会儿,忽然落下泪来,那是我曾经拥有的家,那是我的爸爸妈妈,一切都仿照我曾经描述的搭建而成。
      他从后面走出来,“这礼物,”沉吟着,倒好像有些不好意思,“还行么?”
      我点点头,越点头,眼泪落得越急,狼狈得不行。他无奈地笑了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我就走过去抱住了他,然后踮起脚来轻轻地吻了他。
      那是我们第一回接吻,我只是亲了亲他的嘴角,后面却渐渐不受我的控制,他的吻逐渐急切热烈起来。躺在床上的时候,我的眼泪仍没有停,意识有点迷迷糊糊的,只听到他一直哄着我,好像是轻声叫着我的名字。
      是从第二年开始的吧,先是经常夜不归宿,我只当他是为了生意头疼。有一回,我看到他换下的衬衫领口有一枚鲜红的唇膏印子,还嘱咐刘嫂,让她别告诉他。
      也不知道从何时起,即使他回家,也不回主卧了。有时候留宿客房,有时候是在书房凑合一晚,反正家里的空房间很多。
      其实我忍不住问过一回的。那一次,我明明看到他脚步都有些虚浮了,就问他要不要赶快休息。结果他怎么说的?哦——“我还有些公事要处理,你先睡吧。”
      于是我转身,一声不吭地去厨房倒掉了那锅特地给他煲的解酒汤。

      我看不透他这个人。
      他也根本不在意别人会怎样看他。

      所以唐蜜问起的时候,我只知道,我们原先并不是这样的。

      前一夜我有点没睡好,去公司报道的时候,顶着两个黑眼圈。好在大家年纪都差不多,同龄人嘻嘻哈哈很快打成一片,我挂着名胡混了两天,然后被派去专拍美食。唐蜜负责财经版块的编辑工作,社里人手不够的时候,也会替别的版块跑跑
      腿,做做采访,写写稿子。
      下了班,我们两个人常常都累得要瘫倒,但还是会约出去打打牙祭,散的时候就猜谜,谁输了谁买单。唐蜜很不耻我这种行为,特别鄙视:“你身边就躺着坐金山,还好意思天天让我们人民群众请你吃饭!”
      我塞下最后一口蔬菜沙拉,冷静地擦擦嘴:“有本事你赢我。”
      她差点把我掐吐了。

      为了上班,我自己买了些平价衣物,通勤也完全依赖公共交通,做媒体的,最怕就是给人留下口舌。
      这天唐蜜跑外勤,去采访一个地产大亨,临走前,特地跑到我们这边打招呼,说是时间太赶的话,就不回来了,叫我不用等她。我正忙着修图,就应了声。
      结果下班后,我刚刚和同事们告别,就被一个女人拦住了去路。
      她脚上踩着细得快断掉的高跟鞋,个子仍是小小的,这种天色还戴着□□镜,傲慢地伸手挡住我的路。我看着镜片上反照出来的自己,觉得这个场景很有些好笑。
      “你就是少风的——”她歪斜着头,好像落枕一样,上三路下三路地打量着我,似乎有些不太相信。
      我听到她说个开头,就急忙拉她去了公司附近的咖啡座。开玩笑,綦少风现在风头正劲,主编前几天还在选题会上开玩笑,说谁能挖到他的独家就奉送一笔丰厚奖金,我记得唐蜜当时的眼神,特别的不怀好意,要是让他们知道我是他老婆……
      我可不想自掘坟墓。
      我们刚一落座,对面这个女人就开始不耐烦,翘起二郎腿,高跟鞋叮叮当当地点着地板。我暗自笑笑,应该是被人服侍惯了,这点耐心都没有。
      服务员终于过来,她翻翻单子,“我要一杯Cappuccino,”旋及极有深意地看我一眼,“哦不行,我现在是不能喝咖啡的——”
      她就这样东挑西拣了十几分钟,服务员一脸无奈地看着我。我说:“一杯美式,至于这位女士,”我扬扬下巴,“一杯热巧克力。”
      她挑了挑眉,没说什么。
      我反正不认识她,便抱着双臂等着看好戏。
      她真的很沉不住气,还没过多久,翘着尾指,摘下那副墨镜,闲闲地开了头:“坦白讲,我真没想到少风身边的人,竟然会是这副模样。”
      其实她的长相已经算是中上乘了,可惜眉眼中的戾气太足,妆又浓得艳俗,毁了一张脸最难得的秀气,连带尖尖的下巴,都令人觉得刻薄。
      她看我没有讲话,嘴角向右歪着,扬扬头,“哦,对了,我就是钱晓雯。”
      我笑起来:“抱歉,綦少风从来没提过,此刻之前,我是不知道钱小姐您的存在的。”
      她皱起眉,声音尖锐,“你!”食指直指我。
      其实她的手指生得并不好看,却突兀地涂了鲜红的甲油,真是白白博人眼球。我瞧着有点可惜,不知道可不可以请教她是什么色号的,回头买来送给糖糖,她涂起来,一定活色生香。
      服务员送来咖啡与热巧,看了我们一眼,逃难似的迅速闪了。
      钱晓雯安静的这片刻,我突然想起来了,难怪觉得她眼熟,好像是今年什么十佳影视新人吧,也可能是去年,总之登过一两次报,记不得了。
      她还是很在意公众形象的,等服务员走远了,才开始发动新一轮的攻击,食指若有似无地抚着墨镜的边沿。
      我顺着她的目光,才看了那墨镜一眼,她立刻挖苦起来:“看来,少风对你也不是很在意嘛,”她的目光越发肆无忌惮,打量着我,“啧啧,连钱都舍不得给你花。”
      我端着杯子抿了口咖啡,心里懊恼着,早知就该拎个像样的包上班,再不然,一双有牌子的鞋也行,总不至于在这样的女人面前跌份。嘴上却不经心地问:“这墨镜,是他买给你的?”
      钱晓雯点点头,娇笑着说:“香奈儿今年的新款呢。”说完,挑衅似的拿余光瞥着我。
      我淡淡地说:“是么?”低头转转咖啡杯,“唔,綦少风大概需要去检查一下眼睛了。”
      她的声音立刻又尖锐起来:“你什么意思?!”
      我有些抱歉地笑笑:“这些品牌,每年都会给我寄名录,香奈儿今年的设计虽然不怎么样,可却也没有这款丑到爆的墨镜,”钱晓雯的一张脸变得难看起来,我非常真诚地对她说,“真是对不起,我不知道綦少风在外面这么小气,一个墨镜而
      已,至多万把块钱的玩意儿,他这真是……他大概不太懂规矩,怎么能嫖完了不付账呢。唉,看样子,回头我得好好说说他。”
      果不然,这句话讲完,钱晓雯像是被人撕破了的面具,突然没了从容不迫的模样,尖着嗓子叫起来:“你——!”又像是忘了词,顿了顿才发挥下去,“你这个恶毒的女人!都是你!如果不是你缠着他,少风不会冷落我的!”竟然又伸出鲜红色的手指来来回回地指着我。
      我自认自己的耐心向来有限,微微笑着对她说:“钱小姐,出问题要先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说着不客气地一巴掌拍掉她的手,“别一便秘就怪地球没引力,你说,是不是?”
      钱晓雯被我打得一愣,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忽然又换了表情,“那算我求你,我求求你离开他吧,我对少风是认真的,我是真的很爱很爱他,”她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我都怀了他的孩子了,为了孩子,我一直躲在上海,孩子还不到两周……”
      我瞥了瞥她的小腹,认真地问她:“钱小姐也是出来混的人,你知不知道,什么最可怕?”
      她有些疑惑:“什么?”
      我弯起一边的嘴角,嘲讽地笑了一下:“肚子大不可怕,可怕的是大而无料。”
      这个女人真是太不聪明了,事前也不知道先做好调查,两周前,綦少风正专程带我去香港惹他老子生气,哪可能隔空打牛?
      她尖声叫着:“你、你、你——”说着还想指我,又不知怎么回事,半道儿把手收了回去。
      我的耐心终于告罄,站起来,对着她那张五颜六色的脸说:“钱小姐,骚有骚的贞操,贱也得有贱的尊严,我劝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拎起包便走,还没走出门,身后传来清脆的杯碟碎裂声。

      这件事我没告诉綦少风,最近又很少见到他了。
      唐蜜知道后,笑得直拍手:“肚子大不可怕……欸,你是怎么想到的啊,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哈。”
      我趁机抢过她盘子里最后一块鱼生,“谁知道,急中生智呗,”芥辣占得有点多,差点呛住。
      “果然,”唐蜜摇摇头感叹着,“再笨的女人,扔到修罗场,战斗值也会呈指数爆炸式暴涨。”
      我不去理她的胡言乱语,“地产大亨的采访顺利否?有何体会?”
      “你还说,”她白我一眼,“我要是能约到你家那位的采访,地产大亨算老几啊。”
      我有些心虚,可是心里明白,说归说,糖糖也不会逼我给她搭这个桥。
      她这个人,从来嘴硬心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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