羔羊没有停止尖叫

　　陶灵犀在晚自习结束后的小平台上向江童和梅盛林说完自己的计划后，又向他们强调到，这次计划的一切行动全部出于自愿原则，她绝对不强求谁非加入不可。
　　“这也是为了你们的安全着想。”陶灵犀一脸认真地说道。她想，毕竟这件事背后可能会牵扯到巨大的秘密，而明村又是一个如此鱼龙混杂之地，像他们这样的普通初中生硬着头皮往里闯，和闯龙潭虎穴也没区别了。
　　听到这里，江童一时有些语塞，扯着嘴角不知道该笑还是不该笑。正当她表情僵硬地沉默着时，梅盛林直接把她的心里话说了出来：“陶灵犀，你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怎么人都给看傻了。”
　　“哈哈哈！”江童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揶揄道，“灵犀，你每天到底在想些什么呀，咱们这里就是一个城乡结合部的小村子，又不是哥谭，用得着玩蝙蝠侠cosplay吗？”
　　“她说不定以为是寂静岭。”梅盛林憋着笑转过头对江童说道，说完后两人又“哈哈哈哈”地笑作了一团。
　　陶灵犀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嘻嘻哈哈的两个人，她没有把他们的调侃放在心上，甚至还因此无端生出了一丝仿佛忙里偷闲一般的轻松感，好像今天一整天的压抑沉闷在此刻终于有了一个释放的口子。在此之前她对明村和这个计划心里只有好奇、恐惧、紧张和兴奋，而现在听到他们的话后她又突然间多出了一份侥幸的希望。她希望一切都只是她疯狂的幻想，明村不是哥谭也不是寂静岭，而她的生活最后能一如往常，一如从前每一个乏味无聊到快要逼疯她的平凡日夜。她真挚又虔诚地希望着。

　　第二天是周五，下午的课才上到一半，教室里躁动的气氛就已经像蒸笼里的水蒸气一样不断膨胀着，争先恐后地想要从缝隙中弥漫出来。一到课间时，班里的其他同学就自发地围成了一个又一个小圈子，热烈讨论起了放学后的行程。陶灵犀趴在桌子上休息，听到座位后面几个同学正在议论旺旺超市的老板。
　　“我觉得他虽然看起来有点凶，但是实际性格好像还可以。”
　　“对啊，他脾气很好的，而且感觉他好腼腆呀，上次我们去超市买东西的时候和他搭讪，他都不怎么说话的。”
　　“你们居然还和他搭讪？”
　　“我们只是想找他要超市电话而已，结果他就说了句‘没有’，然后就没然后了。”
　　“你们要电话干嘛？想给人家打骚扰电话？”
　　“当然是为了点外送啊，学校外面的店铺就他家不能外送，不知道为什么有钱不挣。”
　　外送是燕瑶湖中学学生在不能出校的情况下购买校外物品的唯一方式。学生在学校里面拨打校外商店的电话点单，商家准备好货物之后趁校警不注意，偷偷将东西送到偏僻的交易地点，学生再隔着围栏和商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燕中校门口对面的商铺全都将自家电话印在了广告牌上，挂在店门上方最醒目的位置，生怕对面的学生看不清。陶灵犀仔细回忆了一下旺旺超市的门头，好像确实从来没有在上面看到过电话号码。
　　“难道是因为跑太慢，怕被校警抓到？”
　　“不是说他会泰拳还是什么来着？我忘了，不过我想总不至于连我们学校那些校警都跑不过吧。”
　　“我觉得他好像不太愿意和燕中学生接触呢。”
　　“不愿意和学生接触干嘛还要把超市开在校门口，这不是自讨苦吃嘛。”
　　陶灵犀听到这里，也在心里默默地点了点头。她想起昨天中午在超市听到老板说，因为走读的学生早上上学前会来买东西，为了多挣些钱他每天一大早就开店做生意了，这样的人居然会舍得放弃外送的收入吗？
　　正当陶灵犀趴在课桌上专心思忖着其中可能的隐情时，江童和梅盛林两个人一起走到了她的座位旁边。江童伸出食指点了点她的肩膀，小声喊道：“灵犀！”
　　“嗯？”陶灵犀从桌子上支起身子，直到看清了眼前的来人后，心里顿时有了底，问道，“你们想好啦？”
　　江童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语气随意地说：“陪你去玩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下个月就要期末考试了，各科老师布置的学习任务很重，文段翔也每天都在不停地给六班学生施加压力。但是对于江童来说，越是临近考试，她就越是容易对除了学习以外的其他事情产生奇特的兴趣和热情，总想找点乐子来逃避现实，陶灵犀的提议其实正合她的心意。
　　“我也是这么想的，反正在学校也待得无聊。” 梅盛林也紧跟着附和道，说着便拿出了他两年前精心制作后来被迫“雪藏”的北门地图，有些得意地展示给陶灵犀看。
　　“这么大方，把原版都请出来啦。”江童调侃道。梅盛林把这份地图保存得很好，班上其他同学偶尔周末想找他借用两天，他是从来都不肯借出去的。
　　陶灵犀注意到地图上面一个熟悉的名称，突然想起了昨天听到的一些事，本想开口问梅盛林，却又不知为何最终没能问出口。她暂时压下心中的疑问，只是对他们简单嘱咐到放学后三人一起出校，然后就将地图还给了梅盛林。

　　下午五点半，燕瑶湖中学六月的第一个周末开始了。
　　陶灵犀三人走出学校时，校门口已经被车辆和人群围得水泄不通。在此起彼伏的汽车喇叭声和行人吵嚷声中，没人注意到旺旺超市门外不远处，有三名初中生正凑在一起商量着一件“大事”。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江童问陶灵犀。她故意压低了声音以避免被街上其他人听到，虽然这一举动完全没有必要。
　　“直接问。”陶灵犀淡定地回答道。
　　“什么？”江童和梅盛林都傻眼了。
　　“直接问他隔壁邻居是谁、住哪里、在哪里上班，不就行了。”陶灵犀一脸理直气壮，表情像在说“我不知道你们有什么好惊讶的”。
　　“可是人家根本不认识我们，你怎么直接问呢？你问了他就要回答你吗？他回答的就一定是真的吗？”梅盛林急吼吼地抛出了三连问，他觉得陶灵犀根本没搞清楚状况。
　　陶灵犀抬眸看了他一眼，轻飘飘地说：“你急什么，后面的事后面再说呗。”
　　说完，陶灵犀便抬手示意两人跟着她一起往超市走去。江童对她这股不知从何而来的自信很不放心，只能跟在后面一个劲儿地小声祈祷：“老天保佑，千万不要被打……”

　　旺旺超市整间店铺面积大约150平米，虽然空间不大货物不少，却意外地给人一种很宽敞明亮的感觉，陶灵犀觉得这是因为货架上的商品陈列非常整齐，地板上也没有像其他小商店一样摆满杂乱的纸箱和工具。
　　陶灵犀走进超市大门时，超市老板正站在收银台后面给别人结账。现在来买东西的学生还很多，进来后三个人互相交换了下眼色，他们决定等到人少一点的时候再行动。
　　于是心怀鬼胎的三个人很有默契地散开，分别走到了不同的货架位置，装作购物的样子来回晃荡着。陶灵犀则选择站在超市最里侧的货架后面，透过商品间的缝隙偷偷观察着收银台后面的人。
　　虽然进校后的两年里来过这个超市许多次，也经常在宿舍阳台上看到他一大早开门营业，但是直到今天陶灵犀才第一次看清这人的长相。她发现他的头发颜色在光线黯淡的室内是近似于纯黑的状态，只有当和其他人站在一起时才能在对比中看出酒红的底色，但是这种红很像熟到快要烂掉的车厘子，不仅称不上低调，反而还显出了一种奇妙的艳丽。陶灵犀觉得他长得有些眼熟，尤其是深邃的五官和那双琥珀色的浅瞳，很像她认识的某个人。但是当她努力回想班上男同学的样子时，却总是无法和他对上号。
　　“灵犀。”江童从对面货架的缝隙里小声呼唤着她。
　　陶灵犀回过神，用口型无声地示意道：“怎么啦？”
　　“我们好像被发现了。”江童回过头望了一眼收银台，紧张兮兮地说道，“老板刚刚一直盯着我们看。”
　　陶灵犀听到后连忙往货架里侧缩了缩，以一种更隐蔽的角度看向收银台，却看见超市老板这时突然站起身，从收银台后面走了出来。陶灵犀吓了一跳，整个人瞬间慌乱了起来，但是她很快就又恢复了镇定，因为她看到那人并没有朝她们走来，而是走向了店铺最里面一个囤货的小房间。
　　终于松了口气，陶灵犀小声对江童说道：“等他出来我们就过去。”
　　“他会不会是坏人呀？”江童觉得自己无法不去担心这个问题，“万一他撒谎把我们骗到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去，那该怎么办？”
　　“他让你去你就去啊？当然得先侦察一下再说。梅盛林认路，情况不对我们就撤。”陶灵犀觉得自己想得很周到，又莫名其妙地自信了起来。
　　正当她开始在心里展望着接下来的一系列计划时，一个听不出任何情绪的男声突然从她的左上方传来，打断了她的思路。
　　“你要找什么东西，我帮你找。”
　　陶灵犀抬起头，看到超市老板此时就站在她旁边，正用疑问的眼神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回答。而江童和梅盛林这时也绕过了货架，走到了超市老板的身后，三个人站在一起，同时看向了陶灵犀。
　　陶灵犀看着江童和梅盛林那满脸尴尬又不知所措的表情，在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她抬起头，努力表现出一副严肃的样子，她清了清嗓子，想象着大人之间谈话时常用的那种语气，对老板说道：“我们今天其实是来找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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